十方洵九教程之裝×的最高境界

“報告方小姐,戰區已經初步清理完畢,殲敵人數共計四萬六千兩百餘,剩下的少數蟲族逃出了峽穀,四散入林地,根據您的指示,沒有進行追擊。”

暗沉的天幕下,篝火明晃晃的映照著峽穀裏的景致。人類士兵和佩特星人分兩撥席地而坐,有的在療傷,有的則靠在山壁邊休息。方洵九盤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邊上跳動著半人高的火簇,祁言埋首站在她跟前,衣衫襤褸,臉上滿是血汙。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話卻是問旁邊的人:“我方傷亡呢?”

“受傷一萬零六百,死亡一千二百餘。”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方洵九擺擺手,奇襲隊長敬了個軍禮,邁著正步離開了這個氣氛可怕的一角。

半晌。

方洵九忽然抬手,一個巴掌朝著祁言的臉招呼過去。祁言不閃不避,隻是咬著牙閉緊了眼睛。他想象中的大力耳光沒有打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類似撫摸的輕拍。他詫異的睜開眼,對上了方爸爸無奈的視線。

方爸爸撐著腦袋歎了口氣,似笑非笑道:“來,問你個問題。”

祁言不敢輕易接話。

“已知,自家有個熊孩子,不聽老人言,一門心思去送死,問,是該把這熊孩子綁個竄天猴炸了呢,還是該留著過年?”

祁言眨巴眼,試著說:“留著過年?”

方洵九:“……”

方洵九笑出聲:“這會兒你反應倒快。說說吧,之前我叫你好好睡覺剩下的事交給我,你是怎麽睡的能睡到這個地方來?”

“我……”

“別告訴我是夢遊,這個理由我三歲之前就不屑用來騙我媽了。”

“……”

“走就走,你就不能用你這個二十幾斤曾經爆了你賀大爺儀器的腦瓜子好好想想,換做是你監護人我,該怎麽救人。你以為就憑你手法犀利走位**,就能單兵扛過一個師?那可是五萬兵力啊我的小傻瓜!”

小傻瓜:“……”

“躁進是錯,無謀強行進入圍地是錯,不知道利用可用資源來營造我方優勢,更是錯上加錯。我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真的不考慮給自己綁個竄天猴一飛衝天?”

祁言默了默:“我沒法調動奇襲隊,也,拿不了炸彈。”

“……”方爸爸竟無言以對,“所以,怪我咯?”方爸爸攤手。

祁言立馬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不是的,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方洵九沒開口。

祁寶寶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我回去洗廁所。”

“……”

方洵九氣得胸口疼,一根手指在他腦門上使勁點:“你知道拉扯一個孩子有多辛苦嗎?我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媽地把你帶到現在,好不容易有點後繼有人的教育成果了,要是你給我夭折在這兒,以後我還怎麽去忽悠別人跟著我賣假藥?”

祁言:“賣、賣假藥?”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行為會給我造成嚴重的心理陰影,我以後都不敢隨便收學生了你懂不懂?”

“有我就夠了。”祁言低聲說。

“你是想氣死爸爸好繼承爸爸的硬盤嗎?”方洵九狠狠彈他的腦門。

祁言委屈:“我洗兩個月廁所。”

“……這事兒是洗個廁所就能解決的嗎?何況我們現在有廁所可洗嗎?”

“那、那……”祁言想了想,“我裸奔?”

方洵九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吃土:“我這種將來要記入史冊的偉人罰你一個未成年裸奔,回頭別人不給我安個拉皮條的名聲嗎?”

“什麽是拉皮條。”

“我(嗶——)”方洵九沒忍住心中的怒火,“你給我站過來!”

祁言走近半步。

“把耳朵拎著。”

祁言乖乖把耳朵湊過去。

“自己拎!”

“哦。”

他又乖乖舉起雙手自己扯住耳朵。

方洵九認真道:“聽好了,以後再敢背著我單獨行動幹這種送死的蠢事我就一炮把你轟上天讓你和太陽肩並肩,明白了嗎?!”

祁言搖頭。

方洵九眼睛一瞪。

他又瞬間點頭,隻是表情仍顯茫然。

看著他這軟萌的態度,方洵九實在提不起什麽脾氣,表情繃了繃,沒繃住,到底是放軟了言辭:“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她拉起祁言的一隻手。

祁言反手握住她,咧嘴笑:“沒有。”

“還說沒有,這是什麽?”她指著他手臂上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

祁言眨巴著眼把手收回來,背在背後,還是傻笑:“會愈合的。”

“嘖,別以為自己年輕就不當回事兒,受傷多了,以後難免落下後遺症。我看回去還是讓彭毅給你做個全麵檢查。”說完,她又睨向祁言,“笑什麽,一臉小白花兒表情,誰還不知道你宰個人跟殺雞一樣的真實力?”

祁言撓了撓頭。

兩人再小聲交談了幾句,一名佩特星老者走過來,嘰裏咕嚕地用本地話跟祁言說著什麽。

方洵九聽不懂,便隻能尷尬地看著篝火。等兩人說完,她才道:“講什麽了?”

祁言略羞澀:“長老問你是我什麽人,為什麽一副訓孫子的模樣。”

“告訴他,我是你幹媽。”

祁言扭過頭,還是嘰裏咕嚕,方洵九隻捕捉到三個發音,類似娜吉莎。

年邁的老者聽見這個詞,先是一怔,隨後滿目深意地看向方洵九。方洵九禮貌性地對他點了點頭,老者沒有回應,仍是那副複雜的神情。方洵九被他盯得發怵,不禁扯住祁言的袖子把他拉近,附在他耳畔低語:“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這老頭兒看我的眼神仿佛看見了一個著名的人販子呢?”

祁言臉一紅,低著頭不回答。

方洵九立馬正色拷問:“難道你不是說我是你幹媽?”

“唔……”祁言支吾著,驀地指向老者,“長老有話對你說。”

“說什麽?”方洵九警惕道。

祁言和老者溝通幾句,老者便回過神,單手放在胸口處,對方洵九鄭重地鞠了一躬。方洵九一呆,長時間被教導的尊老愛幼的民族文化使她在承受這突如其來的禮節時,自然而然地從石頭上跳下來,微微彎腰回應。

老者目光如炬,用極其生疏的中文發音:“感謝您,救了我們,所有人。”

方洵九含蓄道:“生命是等價的,你們不該無端被犧牲。”

祁言將她的話翻譯成佩特星語告訴了老者。老者報以一笑,與祁言又交頭接耳了一陣兒,再次用中文慢慢說:“我相信您是一位明智的指揮。如果您願意,我們的部落想隨您征戰,直到把四大種族驅逐出我們的星球。”

等的,就是這一句。

自斯特城開始,方洵九所有的鋪墊,都迎來了結果。

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反而有些退縮。這是一份無比沉重的交托,賦予她使命,同時加重了她的負擔。因為她知道,這關乎著一個種族的命運。無數人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單是這份信任,都讓方洵九愧不敢當。

閃耀的火光映照著麵前老者經曆了歲月洗禮的容貌,滿布的皺紋顯示出他風燭殘年的孱弱,但那眼神裏,卻透露著無比堅定的決心,使人震撼。

方洵九默然半晌,眼光悵然的瞥了眼祁言,深吸一口氣,才慎重道:“感謝你們的信任,我會盡力,不負所托。”

祁言轉達了方洵九的意思。老者始終不擅中文,詞窮之後便用佩特星語對著方洵九嘰裏咕嚕了幾句,再次鞠了一躬,轉身朝族人走去。等他走遠,方洵九問:“他最後說了什麽?”

祁言同樣望著那道駝背的身影,清亮的眸子裏倒映出一片赤紅:“他說,您是個值得尊重的人。”

“是嗎……”方洵九苦澀笑笑。

祁言認同:“是的。”

“嗬。”回過神,方洵九拍了拍他的肩,說,“現在,我們要盡快趕回前哨戰,攻城戰即將開始了。”

“不行。”祁言擰眉,“這裏,是無人區。一旦入夜,會有許多危險動物,分散行軍,容易受攻擊。”

“……這太坑爹了。”

祁言沉默。

方洵九四下望了望散落的士兵和佩特星原住民。地麵上,斑駁的血跡已經被風幹成了暗色,經曆了一場惡戰的眾人精疲力竭。依照這種情況,確實不適合再長途跋涉。加上祁言所說的危險……

方洵九思索片刻,揉腦袋道:“算了。傷兵太多,速度也提不上去,等天亮再出發吧。”

“好。”

方洵九暗自頭疼:“希望賀子昂那國際軍事學院的畢業證不是用兩百塊錢辦來的。”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讓你趕緊去向上帝祈禱保佑你賀大爺。”

“我不。”祁言不屑地說。

方洵九用力戳了下他的腦門,伸個懶腰躺在石頭上,側身道:“困了,我得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天亮前叫我。”

“好。”祁言揉腦門。

方洵九嘟噥:“不會半夜有野獸把我叼走吧?”

“我會保護你。”

方洵九低笑一聲,也沒回應。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點的姿勢,用手枕著頭,便合上了眼皮。她著實有些犯困,昨天夜裏沒睡,之前又精神高度緊張,現在一鬆懈,很快就進入了睡眠狀態。隻是石頭太硬,硌得她渾身難受。她翻過去覆過來好一陣兒,呼吸才漸漸平緩綿長。

祁言站在邊上,注視了她許久,輕輕問:“方洵九,你睡著了嗎?”

無人答話。

他又低下頭,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撥開她的劉海兒,近距離打量她的眉眼。方洵九不說話的樣子,就像一個鄰家小姐姐,還是特別溫柔特別好看的那種。她的鼻息撲打在祁言的臉頰上,祁言白得像雪的肌膚迅速泛開大片紅色,連耳朵尖都染上一層粉。他心跳如擂鼓,喉結不停地上下滑動,躁動的血液裏充斥著原始的渴望。他閉上眼,在方洵九的額頭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方洵九仿似很不滿被人打攪了睡眠,皺起了眉頭。祁言趕緊轉身,背著她大口咽口水,就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滿心興奮,又怕被人當場抓包。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方洵九沒有醒來的跡象,他才悄悄地回身看她。

方洵九扭了扭身子,夢囈般地喊了聲疼。

祁言估計她是被石頭硌的,索性跳到她身邊坐下,將她扶起來,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這一遭,方洵九舒坦了。習慣性地埋了埋腦袋,摸索著抱住祁言的腰。祁言整個人一僵,臉上又飛快地騰起一片紅暈。他顫抖著手環住方洵九,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再度驚擾了她的美夢。

這麽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換做普通人,早就苦不堪言。而祁言卻像樂在其中,恨不得一直這樣抱著方洵九。

日頭打西邊升起。

深沉的黑夜過後,曙光降臨大地。急湧的雲變換著不規則的形狀,刺眼的光芒照進沉寂的峽穀。篝火熄滅。經過一夜休整後,士兵和原住民恢複了體力,開始做著出發前的準備。有祁言的同族給他送來一些野果,祁言向他道謝,說話聲驚醒了方洵九。方洵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祁言立即貼心地替她擋住太陽的強光,等她稍微適應後,才衝她一笑:“你醒了。”

方洵九一愣,翻身坐起。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愕然道:“你該不會……當了我一晚的人肉枕頭?”

祁言咧著嘴,表情那是相當的純良。就好像昨晚幹出輕薄舉動的人,不是他一樣。他把野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了一番,遞給方洵九。

方洵九挑著眉接過,活動了一下脖子,完全沒有她想象中的席天幕地了一晚的不適感。她一口咬下半邊果子,讚許道:“不錯,懂得知恩圖報是個三好少年。”

祁言撓頭。

方洵九跳下大石:“什麽時間了?”

“六點。”

“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

“那就出發吧。”

“嗯。”祁言跟著方洵九走了幾步,又補充道,“昨夜長老發出了信號,我們的族人,應該都會前往前哨戰集合,參與後續的戰爭。”

“好。看來,你們這個種族,還是很有執行力的嘛。”方洵九拍拍他的臂膀,走到整合完畢的隊伍前,叮囑道,“路上隊形別亂,負責護送的步兵和原住民走前麵,騎兵壓陣。奇襲隊長呢?”

“方小姐,我在!”奇襲隊長麻利的鑽出隊伍。

“你每隔半小時派一名隊員趕往冬冀城探查消息。清點剩餘的信號彈,紅色代表戰況緊急,藍色代表戰局有序推進中。”

“明白。”

“話不多說了,大家打起精神,出發!”

“是!”

……

天光乍亮,冬冀城的攻城戰如時打響。

蘇德安駐兵東城門,每隔四十分鍾,發動一次猛烈攻擊。而西城門由賀子昂坐鎮指揮,集中兵力攻打城門。正如方洵九所料,變色人種沒有主動迎戰,隻是龜縮在城中用遠程武器防守,以弓為主,還摻雜著少量射程有限的步槍。十輛炮車在西城門外一字排開,有條不紊地配合著前線的戰鬥。

中軍戰車上,賀子昂居高臨下,將前線的戰況盡收眼底。他依照著戰前排陣,正有序地發布著戰鬥指令,身邊的旗手則是不斷地變換揮旗方式。

“盾兵掩護,步兵抬雲梯前進。炮車暫停攻擊,弓兵準備放箭。”

陣型隨之改變,前排的盾兵列為方陣,勻速掩護步兵推進。

賀子昂看著城牆上替換了一輪又一輪的防守隊伍,腦海裏還在不斷回響方洵九的話。

“變色人種在冬冀城的兵力超過六百萬,如果正麵對峙,我們無法占到任何便宜。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兩百萬的兵力轉移,如果守將得知我們的兵力不足五百萬,必然主動迎擊。”

“蘇德安這個冤大頭之前我已經和他協商好,你們吸引住變色人種的全部火力後,由他負責突破東城門,占據城內高地。關於冬冀城的物資分配,我已經答應了這貨他七我們三,暫時由他去,後麵有的是他哭著喊爸爸的時候。”

“記住,蘇德安一旦入城,隻留小部分兵力拖延時間,主力部隊繞林進東城門,不得戀戰!”

賀子昂一邊回憶著,一邊隻覺得眉頭突突直跳。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收回思路,他集中注意力,掐準時間發出了後續的指令。

“已經四十分鍾,東城門應該又有動靜,盾兵立刻回防,步兵架雲梯。”

“是。”

廝殺聲響徹冬冀城上空,流淌的鮮血漸漸染紅了腳下的土地。時間不斷地流逝,大軍的步伐踏起塵土飛揚,模糊了視野。

由於變色人種的死守,戰局一度陷入了僵持。賀子昂不敢有所鬆懈,不斷地調整著進攻模式。

約莫三個小時後,情況陡生變數。原本隻有弓兵防守的城牆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其他兵種。賀子昂直覺不妙,正要讓前線火力強行突進城門,後方突然傳來了偵察兵的匯報:“報告首長,林地東麵五裏處,湧現了大批量的巨坦士兵。”

賀子昂聞言,霎時脊背繃緊:“肩章是什麽顏色?”

“紅色。”

是薩爾!

賀子昂雙拳一握。他很清楚巨坦人的部隊歸屬。蘇德安率領的隊伍,一直是藍色肩章。而紅色,則是薩爾的家族標誌。在這個缺乏現代手段監控的星球上,各方如果行軍隱秘,很難落入掌控,就譬如方洵九暗地裏轉移了兩百萬的軍隊駐紮藍海灣,至今仍沒有驚動四大種族。很顯然,這次薩爾是有備而來。

賀子昂快速分析著眼下局勢,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薩爾是衝著蘇德安來的,他想借此機會,吞並蘇德安的勢力。

假設東門有變,以現在的局勢,絕對不適合和城裏六百萬的變色人種正麵交鋒。

念及此,賀子昂立刻對旗手道:“撤兵!往前哨戰回防。”

旗手下意識地一愣,剛要舉起黃色旗子,猝不及防地,冬冀城的西城門轟然一聲巨響,由內而外地打開。隻是一刹那,無數行動敏捷的變色人種蜂擁而出,和正在撞擊城門還來不及反應的前線士兵混戰在一起。

變色人種的特點在這一刻凸顯無遺,揚起的黃褐色灰塵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屏障,處在前方的士兵根本分不清他們的動向。轉瞬之間,攻防易位,大批守軍被困死在包圍圈內,力量的差距,導致守軍的數量正在急劇減少。

賀子昂不容多想,眼見城門外三十米的範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入變色人種的掌控,他當機立斷,吩咐陸堯和羅傑斯夫,帶領後軍撤退。

賈維斯騎著山地狼奔到賀子昂的戰車旁,聲嘶力竭道:“不能退!我們還有半數以上的兵力身陷重圍,如果全部折損在這裏,接下來的戰役我們將失去所有優勢。何況,唐尼還在包圍圈中。”

“賈維斯上將!”賀子昂怒吼,“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聽從指揮,才是你應該做的事!”

“不!如果全力進攻,還有機會,蘇德安那邊……”

“蘇德安現在自顧不暇!”賀子昂打斷他的話。

賈維斯仍是搖頭:“蘇德安的兵力不比薩爾少,也許,他很快就能做出應變的策略。”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勝算不高的可能性上,現在,撤軍!”賀子昂一聲令下,後軍緊跟著改變了隊形,開始遠離戰場。

賈維斯瞻前顧後片刻,雙眼一閉,下了決心:“抱歉,打了這麽久的仗,我失去太多戰友了,我實在沒有辦法……再眼睜睜看著唐尼倒在我麵前。”

話音落,他重重拍了下狼頭,衝進了沙塵彌漫的前線。賀子昂高聲喝止,卻沒有任何效果。這時,陸堯也趕到戰車旁,神情凝重道:“蘇德安的部隊臨陣倒戈,亞爾弗和蘇德安已經被薩爾拿下。現在薩爾的大軍正朝我們後方移動,怕是來不及撤退了。”

賀子昂聞言,麵色鐵青,咬牙覷著後麵群鳥驚飛的山林,沉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們隻好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攻入冬冀城。你和羅傑斯夫負責左右兩翼,我領中軍,全速推進。”

“是!”

前哨站。

方洵九率領的隊伍剛到外圍,就看見冬冀城方向的一路上,無數紅色信號彈在高空炸開。她神情凜冽,盤算著各種可能的變化,不由得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彼時,從藍海以南跋涉了一夜的佩特星原住民也已全部候在了前哨站範圍內。兩方人一會合,方洵九第一時間看見了兩位原住民身後牽著的兩頭拴了巨大鐵鏈的飛龍。

沒錯,正是龍。

方洵九目瞪口呆地從山地狼上翻下來,前行幾步,問旁邊的祁言:“那是……龍嗎?”

祁言點頭,小聲解釋道:“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神祭部落,有馴龍的能力嗎?”

“……”我去,真·黑科技,由不得不信了。方洵九簡直歎為觀止。

祁言適時補充:“但是,他們贈予的,也隻有這兩頭。”

“夠裝逼了。”方洵九低吟一聲,穿過人群,走到牽引龍的兩位男子跟前,仔細打量著他們身後的可怕生物。

兩頭龍的皮膚像是戰士的重型盔甲,凹凸不平,在光照下,閃爍著微綠的色澤。其中一頭是雙頭龍,體型較小,但也猶如一架普通的民航客機。另一頭更似遠古的霸王龍,不同的是,長了一對骨骼分明的翼翅。

方洵九繞過男子身側,吞了口口水,顫抖著伸出手去。

一名男子手疾眼快,擰眉握住她的手腕,衝她嘰裏咕嚕地大吼。

祁言目光驟冷,用力掐住男子的臂膀。男子吃痛悶哼,扭頭看向祁言。也許是被他眸中的寒意震懾,他隻是小聲地嘟噥了幾句,便放開了握住方洵九的手。方洵九仿佛著了魔,不顧危險地把手放在了雙頭龍的犄角上。

雙頭龍登時張開血盆大口,仰天長嘯。一對翅膀扇起的風幾乎要將旁人吹倒。祁言有心擋住方洵九,被她阻止。她鎮定自若,不畏不懼地看著那頭龍泛著幽光的眼。許久,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雙頭龍睥睨她半晌,竟然微微低下了頭顱。

這場景,讓所有人驚訝不已,包括剛才試圖阻止方洵九的男人,也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眸。

方洵九揚起嘴角,輕輕拍著雙頭龍的腦袋,似乎在進行安撫。同時,她望向一旁道:“奇襲隊的頭頭呢?探明冬冀城的情況了嗎?”

奇襲隊長瑟縮著上前,哽了哽,瞅瞅不遠處的巨龍,緊張地回:“剛剛接到派出去查探的隊員傳回消息,巨坦人內部發生了叛變。蘇德安和亞爾弗已被薩爾擒下。現在薩爾開始朝著首長率領的主力部隊後方移動,退路被截斷,首長命令全速攻城。但,截至目前,雙方仍在鏖戰,一時半會兒無法攻破冬冀城。”

“嗯……”方洵九蹙緊眉頭。

“如果不及時增援,兩麵夾擊,我們的兵力不足,戰敗隻是時間性問題。”

“我知道。”方洵九眯著眼,望向冬冀城的方向。

那片天空,已經被濃重的風沙遮掩,暈開的混沌造就出分明的界限。所有人都屏氣凝神,不敢攪擾方洵九的思路。

過了幾分鍾,她收回搭在龍頭上的手,心中有了計算。

依照局勢分析,薩爾蟄伏已久,忽然行動,倒不一定是與變色人種形成了聯盟,畢竟,兩大種族有過前嫌。最大的可能,還是他著眼在蘇德安的身上。在此之前,因為合作的盟約,蘇德安曾把他認為有異心的士兵交與方洵九近三十萬,都被方洵九犧牲在了前麵的戰役裏。薩爾應該是抓準了這個契機,才發動兵變。

如果推測無誤,那麽,截斷守軍退路,也隻是他錦上添花的一步棋。

打定主意,方洵九掃了眼眾人,目光鎖在牽龍的兩名男子身上:“這兩頭龍,可以載人嗎?”

祁言立時充當翻譯。

男子點點頭。

方洵九又道:“多少?”

一番交流,由祁言代為回話:“兩三千沒有問題。”

“好。現在,祁言你和這兩位馴龍的同族,把隊伍裏的精英帶上,占領東城門內的高地。變色人種知曉蘇德安的部隊生變,眼下一定著重集火我們的主力部隊,東城門的守勢較弱,如果速度夠快,你們從內城突出,兩頭配合,半個小時足夠。我率領剩下的守軍和原住民,繞山林向東城門進發。”

“好。”

“記得時間要掐準,等我們出發半小時,你們再行動。”

“明白。”

方洵九部署完,轉身就走。

奇襲隊長想了想,跟在她背後道:“但是,這樣的話,不能保證主力軍的安全。如果他們突破東城門的時間太長,也許,主力軍會支撐不到那時。”

“真是這樣的話……”方洵九頓了頓,“那就打道回斯特城,再玩一次絕地求生吧。”

“方小姐!”奇襲隊長不顧身份地拉住她,“您帶領我們連下了變色人種六城,您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能夠保全主力軍。也許,讓這兩頭龍去進攻薩爾的軍隊,他們會有更大的喘息空間。”

方洵九默了默,側頭看他:“小夥子,你得清楚,這是一場攻城戰,我的目標是拿下冬冀城。為此,我隻能選擇速戰速決的方式。還有,我要提醒你,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太多,不是隻有我個人。我不是神,無法靠意誌拯救你們全部。”

奇襲隊長一呆。

方洵九不再浪費時間,騎上山地狼,發出了堅決的指令:“全軍備戰,進攻冬冀城!”

持續了三年的勝利後,人類守軍再一次體驗到什麽叫絕境。那是一種看著身邊的戰友倒下,自己無能為力,而死亡的步伐,正在緩緩逼近,準備在你的脖頸上,劃下最終一擊的恐懼。沒有人知曉這場戰役什麽時候結束。淒厲的風呼嘯而過,夾雜著不停在耳畔回**的殺伐聲。兵器交接的鳴響,仿佛穿透了耳膜,讓身處戰圈裏的士兵,開始忽略了主將的指揮,隻是奮力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

鼻息裏,全是難聞的血腥味。視線中,是望不到頭的地獄景象。

守軍的隊伍被變色人種衝得七零八落,潰敗隻在瞬息之間。

中軍戰車旁的屍體壘成山丘,賀子昂左手拿著一把短劍,右手拿著一把小口徑手槍,奮力殺死意圖衝上來的變色人種。彈藥很快用盡,他的力氣也漸漸跟不上短劍揮動的速度,他的臉上還濺著沒風幹的血跡。十米開外,唐尼從山地狼上墜下,倒在了一群變色人種的圍攻中。賈維斯竭力救援,一聲接一聲地喊著這位與他同生共死數十年的老夥計。

隻是,周圍的殺聲太過劇烈,他聽不到回應。

賀子昂砍掉一個變色人種的腦袋,杵著短劍急促地呼吸,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方洵九在這兒,她會怎麽麵對?是不是也會像他一樣,落得這麽狼狽。

他忽然開始慶幸,還好,她不在……

還好,她不用這樣浴血求生。

他重新站起,擦亮短劍,準備拚死一搏。

就在這時。

東麵的天際傳來幾聲高亢的龍嘯。賀子昂整個人一繃,瞬間想起曾經目睹的飛龍,但他迅速得出這裏並不是飛龍遷徙路線的這個結論。念頭剛剛落下,他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城牆上方,一秒之前還悠然自得的變色人種將領,匆忙指揮大軍回城。

然而,已經晚了。

短短數分鍾後,兩頭巨大的飛龍從城內掠出,撲打著雙翼在低空盤旋,這一變數,使得戰場上亂作一團。即使戰意正高昂的變色人種,看見這種龐然大物,也不由得膽戰心驚。臨近城門的飛快往內城湧,不過,隻在一刹那,賀子昂就見著變色人種的將領被人製伏,祁言站在他旁邊,用隨身的短刀緊緊扼住他的喉嚨。

兩方大軍同時一滯,更加猝不及防的變化隨之而來。之前湧進城門的變色人種節節敗退,伴隨著戰栗大地的喊殺聲,一隊人類士兵和原住民的聯軍,從裏麵殺出。方洵九身披暮色,緊跟在聯軍後頭,冷冽的聲線穿過喧囂的戰場,讓苦戰中的每個人重燃了希望,甚至連血液也為之沸騰。

“騎兵形成包圍圈,負責把這群變種蜥蜴集中在火力範圍內。左右兩翼迅速列隊,別一副老婆孩子跟人跑了的表情,打起精神,配合好騎兵方陣,給我照著這群蠢貨的頭打!

“祁言,讓馴龍的那兩位叫他們的寵物下來獵食。逮準目標,蜥蜴好嚼!

“步兵隊伍,迅速接濟主力,碾壓中間那撥找死的鱉孫兒!

“願意投降的,左邊抱頭,不投降的,別給我麵子,踩死算你們首長的!”

插科打諢的指揮作風讓眾人如同打了一劑強心針,變色人種失去主將,加上連續的出人意料的變化,讓他們的士氣跌落穀底。祁言輕鬆搞死城牆上麵零散的敵軍後,也加入了下方的戰鬥。

情況出現反轉。人類守軍形成了一麵倒的優勢。不出半個小時,已經有少數的變色人種丟棄了武器,甘願投降。剩下的,也已進入了被清理的後期。

一切,塵埃落定。

方洵九鬆了一口氣,嫌棄地踩著那些變色人種的屍體,慢慢朝中間沾滿血的戰車走去。賀子昂遙遙看著她,丟掉了鐵劍和手槍,喉頭發緊,幾步迎上前。他差點控製不住衝動想擁她入懷,剛低喃了一聲“方洵九”,方洵九就道:“看吧,你那全國武術冠軍果然是幼兒組的水平。嘖,看你以後還有什麽臉狡辯。”

“……”

OK,衝動和感動都是浮雲,這一刻,賀首長隻想打人。

方洵九癟了癟嘴,又環顧四周。倒下的人已經被漸漸落下的沙塵掩蓋,血色斑斑,還在訴說著不久前的絕望和慘烈。唐尼被賈維斯扶起來,一張臉全是豔紅色,賈維斯豆大的淚珠砸在他麵頰上,唐尼被他用力搖晃,一口氣沒噎完,總算被搖醒。他捶了下賈維斯的肩膀,賈維斯虛脫一般坐在地上,抹了把臉上的水澤,無力笑出聲。

方洵九的瞳孔裏覆上一片散不開的哀慟,深呼吸半晌,才再次看回賀子昂。她對他淺淺一笑,澀聲道:“幸好,你還活著。”

賀子昂的心口如被鈍刀劃過,心疼得無以複加。他想安慰她,最終卻也隻擠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容:“再晚半個小時,你就得給我收屍了。”

“那我可不會接手你的工作,統戰部那群渣,怕是要被我氣出病來。”

“……”賀子昂哭笑不得。

方洵九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抱歉,這一戰的部署,是我失誤了。”

“這不是你的責任,你又沒開上帝視角,不能把所有意外都算得精準。”

“那麽,我該說什麽呢?”方洵久揉眼睛,望向遠處的山林,“這次的損失,先記一半在薩爾頭上。遲早,我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廁所裏打電筒,找屎(死)。”

“……好吧,這次,我支持你。”

兩人默默對視,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刻,盡付於愈加信任彼此的眼神。

而在戰場外的高地上。

一雙無比陰冷的眸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戰車旁的年輕女人。這是一個有著顯著特點的巨坦人,暗金的頭發蓬鬆微卷,衣服下結實的肌肉隱現輪廓。他的身形挺拔壯碩,比地球上的成年男性高出一米有餘。他臉上的紋路分明而深刻,長著狂野的絡腮胡。在他的身旁,還站著另一個稍矮一些的巨坦人,神色同樣凝重。

“那就是方洵九嗎?”

“是的,將軍。”

薩爾意味深長地沉默片刻,突然冷笑:“這真是造物主對地球的恩賜,你說是嗎?蓋文。”

叫作蓋文的巨坦人想了想,遲疑地回答:“是的。”

“這樣的女性,即使是我們星球,也難得一見,難怪蘇德安會願意與她合作。能在一個小時內拿下冬冀城,給城內毫無應敵準備的變色人沉重一擊,這個據點,他們丟得不冤。”

“您對她的評價很高。”蓋文道。

“她值得。”

蓋文想了想,仍是提醒:“但是,將軍,這是她三年內拿下的第七個據點了。我們應該思考,她後續的動作是什麽。”

“你有什麽看法?”薩爾收回視線,緩緩走向林中。

蓋文跟在他身後,思考了一陣兒,才小心說:“這裏離南郡隻有不到四百裏的距離。拿下了冬冀城,等於孤立了南郡。沒有兵力馳援,南郡岌岌可危。”

“你認為她會攻打南郡?”

“這是最有可能的行軍路線。”

“嗯,”薩爾微微頷首表示認同,“從她目前的動向來看,變色人種的確有可能是第一個出局的種族。”

“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做呢?要趁這個機會,給地球人一個教訓嗎?”

“不。”薩爾搖頭,“很明顯,地球軍已經和這個星球上的原住民形成了合作。在此之前,我們對這些土著似乎還不夠了解。就比如,我們完全沒有料到,他們能馴服這些可怕的生物。所以,在沒有摸清楚這群聯軍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之前,我們先不用輕舉妄動。”

這確實是一個關鍵點。薩爾在這場攻城戰裏,把局勢分析得相當透徹。蓋文雖然是他的軍師,但在很多方麵,也自歎不如。

“接下來,蘇德安和亞爾弗,您準備怎麽處置?這次我們是以蘇德安作戰失誤太多為由發動了內亂。但是,他選擇葬送的士兵,顯然是對他有反叛之心的,加上他的家族勢力仍然不容小覷,這個消息一旦傳回母星,恐怕會引起不小的**。”蓋文剖析道。

薩爾沒有及時答話。

蓋文以為他在思索對策,隻好先轉移了話題:“我會傳令撤兵,暫時退回鷹堡防守。”

“不。”薩爾雙眼微眯,“不能讓蘇德安落入我們手裏的消息傳回母星,我們需要盡快行動。”

“您的意思是……”

“是!”

兩人商討完畢,蓋文正準備離開去傳達命令。忽然,已趨平靜的冬冀城外,傳來了一聲尖銳的槍響。

整個林地突兀地死寂下來,槍聲過後,成群結隊的鳥類驚飛。薩爾和蓋文相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巨大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