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凶手
白色，一切都是白色。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房間，白色的人影。
一個女人淒厲的哭喊聲，從遙遠的天際落到我的耳朵，痛苦，焦灼。
“救他，救救他……”
“你確定這麽做？”一個沉重，蒼老的聲音。
“救他，求你，救救他……”女人哭喊聲，絕望，撕心裂肺。
黑色，一切又變成黑色，永無止息的黑色。
疼，深入骨髓的疼，起先是小腹，緊接著是全身，像鈍刀割肉，又像千萬隻螞蟻的噬咬。
我不由自主地顫動著，冷汗從額頭冒出，順著鼻息向下淌。想大聲呼叫，卻叫不出聲，渾身沒有一絲一毫力氣，隻能哼哼唧唧。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緩解了些，感覺臉上有什麽東西在動，從額頭到鼻息，從兩頰到下巴，好像有人給我擦汗。我拚盡全力睜開眼，看到一張模糊的臉，帶著淚痕。
“醒了，他醒了！”唐豆激動的聲音，帶著抽泣。
“老沐，你丫命真大，那刀差點捅到腹動脈……”大嘴的聲音。
“我……我在哪？”我語氣微弱。
“你先不要說話，”唐豆抓住我的右手，“你昏迷了兩天兩夜，是警察把你送到的醫院。”
我右手動了動：“你……你都知道了？”
唐豆點點頭，淚水滴到我臉上：“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麽要一個人承受這些？”
我想活動活動身體，立馬疼的呲牙咧嘴，很快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狀態，腦子裏回放著那晚的事，想記起凶手的長相，卻什麽都記不起來，留在大腦裏的，隻有那封信的內容。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輕輕搖醒，傷口的疼痛已經勉強能忍受。
唐豆取了兩個枕頭，墊到原來的枕頭上，讓我舒服一些。我坐起來，這才看見，陸江坐在病床旁邊。
“他現在還不能多說話，您長話短說吧。”唐豆提醒陸江。
陸江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我的麵前：“認識這個人麽？”
照片看上去像是監控的截圖，盡管不很清楚，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上麵的人，正是飛機上認識的旅行社經理，就點點頭，把自己在飛機上認識那人的經過，告訴了陸江。
“這個人，就是傷害你的凶手。”陸江收起照片，“經過我們調查，這個人和殺害顧振寧的人，很可能是一夥的。”
什麽？我打了個哆嗦，想起那人笑容可掬的樣子，感覺就像墜入冰窖，抬頭看著陸江：“謝謝你，陸處長……謝謝你救了我。”
陸江卻搖了搖頭，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神盯著我：“你最該感謝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我一愣。
“你出事的當天晚上，在匯豐大街甩掉了一輛黑色轎車，那是我們的人。”
陸江的話讓我一頭霧水，心中的疑問更深了——既然警察早就被我甩掉，他們又是怎麽出現在海角公寓，把我救了下來？
陸江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拿出手機，放在枕頭上：“你聽聽這個。”
一個女人的聲音，機械冰冷：“是陸警官嗎？”
“我是陸江，您是……”
女人打斷他，一字一句的說：“你們跟蹤的沐陽，現在榮波路海角公寓的7棟，馬上派人過去，晚一分鍾，他就會死。”
“您能說的再具體一點麽？”
“我隻重複一遍，榮波路海角公寓7棟——你們也不想線索中斷吧？”
陸江還想再問，哢嚓一聲，手機被掛斷。
“這是誰？”我就像掉進了迷宮。
陸江搖頭：“聲紋做過處理，信號中轉了七次以上，就算FBI也追蹤不到。”
一個巨大的問號砸到我頭上。
“好了，”陸江收起手機，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現在你能說說，你是怎麽找到的海角公寓，又在8013看到什麽了麽？”
我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除了銀行卡的情節，全都說了出來。講述的過程中，唐豆一直坐在病床旁邊，緊緊抓著我的手，每根手指都在顫抖。
“時間重置？”陸江眉頭一皺，拿出手機劃了幾下，“這不是個科幻名詞嗎？”
“也許，您該上網看看那些證據……”
“我承認，這是個不錯的科幻題材，可是別忘了，咱們活在現實世界，”陸江收起手機，盯著我的眼睛，“他真的隻說了這些？”
“確實隻有這些。”我點點頭。
陸江走後，我讓唐豆把外套找來，一摸銀行卡還在，左右看了幾眼，確定病房裏再也沒有其他人，就向唐豆招手。
唐豆坐到床邊，我把銀行卡塞到她手上，小聲地說：“這是唐林留給你的，裏邊有……八百多萬。”
“什麽？”唐豆臉色一變，瞪大了眼睛。
“快收起來，千萬別讓警察看見。”
唐豆卻無動於衷，失了魂一樣坐在原地，一分鍾後，猛地把銀行卡摔到地上：“我不要他的臭錢！”
“你說什麽？”我被她的動作驚呆了。
“就為了這些錢，他把命都搭上了……”唐豆趴到病**，嗚嗚地哭起來，哭了十幾分鍾才恢複了平靜，說她會拿出一小部分錢留給父親，其餘的全部捐掉。
折騰了一個多鍾頭，我的體力幾乎耗盡，傷口火辣辣的疼，唐豆扶著我躺下。
閉上眼，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數不清的疑問衝撞著大腦——難道我一直被凶手跟蹤著？既然凶手早就見過我，為什麽不早點動手，非要等我從8013房間出來才動手？還有，那個打電話給陸江的女人又是誰，她為什麽要救我？
十天後的一個下午，天氣難得放一次晴，陸江又來到病房，還帶來一個好消息——凶手全部被抓，案件水落石出。
“這一係列案件，是由一起黑客入侵引發的連續報複殺人案。嫌犯一共五個人，主使者叫李達，是一家網絡公司的實際控製人。李達交代，今年五月份，唐林入侵了他公司的服務器，盜走了他的數字資產……”
“數字資產？”我一愣，打斷陸江，“那個紫色存儲器？”
陸江點頭：“我們在嫌犯身上找到一個紫色存儲器，經過檢測，就是你在海角公寓被搶走的那隻。”
“裏麵有什麽？”
陸江斜看了我一眼，緩緩的說：“一萬個比特幣。”
“一萬個比特幣？”我一怔，馬上讓唐豆拿來手機，去查比特幣的價格，一查嚇了一大跳——這麽多錢！
陸江接著往下說：“根據李達交代，他在得知比特幣被盜後，請人反查了唐林的信息，又雇了幾個殺手，四處追蹤唐林的下落。唐林跳江以後，李達的視線就轉到與唐林關係密切的人身上……”
我隱隱想到了什麽：“這麽說，顧振寧死前遭到的虐待，是凶手在拷問比特幣的下落？”
“你不也丟過東西嗎？”陸江看著我。
“原來……是這樣，可是，”我又想到一個疑問，“既然李達的比特幣被盜，他幹嘛不報警，非要去報複殺人？”
“李達說他不相信警察的能力，不過根據我們調查，發現李達手上不止這些比特幣，他還持有天文數字的數字資產，而且對於這些資產的來路，他也說不清楚。”
我明白了什麽，心想李達的數字資產肯定來路不正，自然不能驚動警察，才要私下解決。想到這裏，突然又想起一件更詭異的事：“對了，我在顧振寧家聽到的應答聲……”
“那是個智能攝像頭發出的聲音，嫌犯控製著攝像頭，監視著顧振寧家裏的一切。”
我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心想這些殺手也太可怕了，殺了人，還要監視死亡現場，難怪唐林會那麽恐懼——他是網絡世界的高手，對方卻是現實世界的高手，他怎麽能不怕？
“對了，我們還查過葉修明教授的資料，”陸江頓了頓，“葉教授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去世，死因是交通事故。”
“半年前？”我目瞪口呆，“可是，唐林為什麽要把比特幣，交給一個死人？”
“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陸江掏出一盒煙，看了眼禁煙標誌，把香煙重新塞回兜裏。
我盡最大努力梳理著思路，終於問出最詭異的問題：“唐林信中提到的時間重置，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