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日記
“我個人認為，”陸江扭頭看了眼唐豆，“那是唐林的幻覺，也可以說是……神經錯亂。”
什麽？盡管陸江的語氣比往常溫和很多，我還是感到了不舒服，提高了聲調：“陸處長，您不覺得這樣評價一個人，過於武斷了麽？”
陸江對我慍怒不以為意：“無論什麽人，生命長期受到威脅，精神也會出問題。”
“就算是這樣，也到不了神經錯亂的程度吧？”
唐豆掐了掐我的胳膊，讓我保持冷靜。
陸江的眼裏閃過一絲猶豫，終於歎了口氣，打開公文包，拿出幾張白紙：“這是唐林失蹤期間寫的日記。”
什麽？我睜大了眼睛。想起自己親手搜過海角公寓8013的每個角落，從臥室到陽台，從洗手池到馬桶，哪有什麽日記？
陸江就像知道我在想什麽：“唐林的日記就寫在微博裏，被他設置成了自己可見——說起來，還要感謝你。”
“微博？”我一皺眉，“既然設置成自己可見，你們又是怎麽找著的？”
“我們自有辦法，”陸江把文件分成兩份，分別遞給我和唐豆。
我急不可耐地看下去。
2017—06—06 01: 59
五天！五天沒睡過一個好覺，閉上眼是噩夢，睜開眼，還不如做夢！
他媽的，難道這回真的要栽？
多麽希望一切都是幻覺，所有危險都是自己的瞎想。
要是上天再給一次機會，發誓不會摻和進來。
可是，我還有機會嗎？
2017—06—12 23：57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以前不信這話，現在，信了。
剛查了查家人的的活動軌跡，一切都還正常，否則，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生命，是多麽的寶貴啊。
珍惜生命，以前以為隻是說說而已，現在才懂，是不是晚了點？
2017—06—20 01:21
這麽荒誕不經的事，竟然是真的？
竟然就是我一直尋找的答案？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知道這事了。
好奇害死貓。
2017—07—06 00:55
再也受不了啦。
每天都鬼鬼祟祟的，就像做賊，又像坐牢。
沒有水果，沒有蔬菜，連片維生素都沒有，看著泡麵就想吐。
胃疼，燒心……
我還能活多久？
2017—07—17 23:42
吃不好，睡不好。
還要做連自己都不知道意義何在的事。
這地獄般的生活，熬多久才是頭？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2017—07—25 03:27
出名了，網上全是我的尋人啟事。
兄弟們，對不住了，我知道你們為了找我，花了不少精力。
可我出不去啊，你們根本不知道，我麵對的是誰，或者說，是什麽。
要是你們知道，肯定就不會怪我了。
2017—08—05 23:25
我已經開始胡言亂語，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腦子裏不同的聲音，激烈的吵架。
它們正在變成一種實體，衝撞著我……
也許很快，用不著他們殺，我就自己殺死自己了……
2017—08—13 22:15
祈禱一切都沒事，千萬不要有事。
幻覺越來越嚴重了，老是看見小桃坐在床邊……
親愛的小桃，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
你不知道，現在的我是多麽的想你，多麽的愛你，多麽多麽的想吻你，想要你……
2017—08—21 23:13
希望一切真的會變好。
希望自己能再撐三個月。
昨晚又看見小桃了，詭異的眼神，帶血的嘴角，慘白的臉，像是跟我道別。
2017—8—27 23:04
該來的終於來了。
盡管隻有威脅，但是我能聞到血腥味，沒錯，濃濃的血腥味……
我知道他們絕不會說說而已，也許，我的生命真的進入了倒計時。
昨晚又夢見小桃了，赤身**，頭發淩亂，臉上還帶著血跡，好像對著我癡癡地笑。
2017—09—03 23:35
這次不僅僅是威脅了。
還有個更可怕的消息，N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失去了所有的籌碼！
他們摧毀了我所有的意誌！
好吧，你們要我死，我成全你們。
隻是，絕不能白白的死。
2017—09—04 22:17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真的要走，還是有點不舍，可是不舍又有什麽用呢？
豆豆，沒有哥哥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活著。
小桃，原本還指望能複合，看來沒機會了，沒機會了……
看完日記，我的心髒就像被一根線吊到了風口，無法平靜。
日記字裏行間充斥著緊張和壓迫，一些諸如“不同的聲音吵架”，“幻覺越來越嚴重”，分不清夢境現實”的短句，刺激著我的神經。透過短句，真真切切嗅到一股神經錯亂的氣息。
我回想起海角公寓8013那蒼白的吊燈，拉起的窗簾，青灰色的壁紙，確實有些陰森壓抑。又想到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閃靈》，裏麵的主人公就因為長期生活在幽閉的空間，最後活活變成了瘋子。難道陸江說的是事實，唐林也出現了同樣的狀況？
如果唐林真的神經錯亂，那他信裏提到的“時間重置”，當然就是幽閉狀態下的幻覺和臆想，也就沒有討論下去的必要了。
我又看了兩遍日記，找到幾個費解的地方，就指著日記問陸江：“這裏提到的N，是什麽人？”
“也許，是唐林的朋友，也許隻是他臆想出來的人物，並不存在……”陸江已經收拾好公文包，在看表了。
我知道他要走，馬上問出最後的問題：“那個打電話給你的女人……”
“應該是個知情者，具體身份，我們還要調查。”陸江拿起了公文包。
陸江走後，我和唐豆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五分鍾，唐豆才開口：“你相信警察說的麽？”
“陸處長確實給出了不少解釋，可是……”
“哥，”唐豆打斷我，按著我的手，“警察說的是對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一愣，還想再說什麽，又被唐豆打斷。
“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了，”唐豆表情的十分認真，“為了這件事，你已經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一個月以來，生活就像一輛高鐵，穿梭在一波波事件當中。
有的恐怖，有的離奇，有的莫名其妙，讓我的心情也跟著起起落落。
陸江卻在車速最快的時候，一腳踩下刹車，讓我感到無所適從，總會慣性地去思考整件事情，琢磨那些沒有解開的謎團。隻是礙於唐豆的要求，也不想讓她繼續沉浸在痛苦中，也就絕口不提。
住院的日子裏，唐豆的狀態有了明顯好轉，表情漸漸豐富，話比平時多了。
學過醫的她很會照顧人，每天都給我擦臉，按摩，做好吃的。還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本馬克吐溫的小說合集，每天都給我念幾段。
當我聽到那隻沒有後腿的鬥狗，和被灌了一肚子鐵砂的跳蛙時，總是情不自禁的笑出聲。對比著先前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竟然有些喜歡住院了。
入院第二周的周末，同事張瑤拎了一大袋水果，敲開病房的房門。
趁唐豆洗水果的時候，張瑤俯在我耳邊：“沐老師，您老真有兩把刷子，嫂子真好看……”
“瞎說什麽，”我白了她一眼，“這是我妹，親妹妹。”
“喲！天上掉下來的呀？”張瑤永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趕緊岔開話題：“台裏最近怎麽樣？”
“唉，別提了，台長把新聞組的汪素調過來，把節目整的一股大碴子味……對了，”張瑤又像想到什麽，從果籃裏摸出個快遞包裝袋，“粉絲寄給您老的巧克力，一共四盒，讓我吃的就剩一盒了——您老可千萬可別動氣，生氣傷身體。”
“那你幹脆吃光得了，還帶來幹什麽。”我真的動了氣。
張要吐了吐舌頭，打開包裝袋，拿出巧克力的包裝盒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盒子上花花綠綠全是英文，看上去像進口貨，剝開一顆塞進嘴裏，一陣香甜的味道遍布味蕾……
不錯，確實好吃，難怪張瑤會偷吃……我嚼著巧克力，細細品味著，突然，一股強烈的感覺觸電一樣輻射到全身……
我絕對吃過這東西！
我猛地坐起來，抓起巧克力的包裝盒，發現盒子正中央印著個單詞“Vantalas”，大概是巧克力的品牌。又拿起一塊巧克力，黃藍色的糖紙上，印了不少星座知識——記憶當中，不但從來沒吃過這個牌子的巧克力，見都沒見過！
“你怎麽了？”唐豆端著水果，走到過來。
“你見過這種巧克力嗎？”我把包裝盒遞給唐豆。
唐豆拿起包裝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我拿起包裝袋一看，眉頭一皺——收件地址是電台節目組，收件人是我，可是寄件人一欄，一片空白。
就在這一刹那，腦海中再一次回**起新三橋上那聲淒厲的尖叫……
當天晚上，我刷著手機，鬼使神差地又點進“時間重置”的討論群裏。
群裏新來了不少成員，聊著各自的奇怪經曆，氣氛非常熱烈。隻是，原先最活躍的瘋子，卻莫名其妙地啞火了。對群員提來的提問，問十句才回一句，回答的內容也無非是些“嗯，嗬嗬”的語氣詞。
“瘋子，啞巴了你？”有人@瘋子。
“這貨怕了吧，怕被母體清除？”有人刺激他。
瘋子麵對大家不懷好意的嘲諷，竟然沒有辯解，過了很久，才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我想去一個地方，那裏很安全。”
“哈哈哈哈，瘋子要離開母體，回錫安了。”
“去吧去吧，崔妮蒂等著你。”
起哄的人越來越多，都在取笑瘋子，說他精神病，走火入魔。我覺得氣氛有些跑偏，就輸入一句話，發到群裏：“時間重置到底是不是真的？”
群裏頓時又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