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自投羅網

明朝宮中勢力最大的人是誰?毫無疑問是魏忠賢的閹黨。

人多勢眾,利益糾葛彼此牽連。

汪文言認識很多人,他托人找關係,最後活動到了魏忠賢的門下,這關係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圈。

要救熊廷弼的命還要靠大太監魏忠賢。

能左右朝廷的案子也估計隻剩下他了。

魏忠賢也沒有怎麽為難前來活動的人,他直接開門見山,搬出四根手指說:拿四萬兩銀子過來,就能把熊大人的罪給免了,保他不死。

四萬兩銀子,確實不算太多,畢竟為官多年多少都有一些積蓄,四萬兩買一條命,在當時的官員來說,這不算很高的價錢。

但這個錢要是放到熊廷弼這樣的清官家裏,那就是天文數字了。

他一身清廉,兩袖清風,沒有經商也沒有吃拿卡要,因此他沒得錢。

莫說四萬兩,就算是一萬兩銀子拿出來也很吃力。

魏忠賢交代來人之後,一直在等待,過幾天也那人也沒得音信,就派人打探,來人偵查回來報告說熊廷弼家裏沒錢,聽到熊大人家裏沒錢,魏忠賢的第一反應就是他騙人,以為自己吞了銀子不辦事情?

於是交代手下人,查出這個救熊廷弼的人是誰,幾萬兩銀子都舍不得拿出來?

來人很快就查個水落石出,說是汪文言。

聽到汪文言,魏忠賢就咬牙切齒了,汪文言以前和他做過對,他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居然打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他想救熊大人,哼,做夢去吧。

發現是汪文言要救熊廷弼之後,魏忠賢突然計上心來……

他要讓他曉得厲害。

四月份,熊廷弼的具體處理意見下來,判死刑。

汪文言,熊廷弼和東林黨的六君子正好可以串成一條線。來個一刀切。就可以把這些礙眼的雜碎給收拾幹淨了。

魏忠賢恨這些人是事出有因的。

比如袁化中,此人,字民諧,別號熙宇,明朝武定(今山東省惠民縣)人。 1607 年(明萬曆三十五年)考中進士,從涇陽知縣這一類的小官開始起步,任勞任怨,恪盡職守,一直做到河南道禦史,此人為人和善,在朝廷的名聲不錯。

他之所以被魏忠賢所嫉恨,在於步楊漣上疏的後塵,上疏彈劾魏忠賢的種種罪行。

據說,他上疏的言辭不多,但很有戰鬥力,明史記載其上疏的內容:“忠賢障日蔽月,逞威作福,視大臣如奴隸,斥言官若孤雛,殺內廷外廷如草菅。朝野共危,神人胥憤,特陛下未之知,故忠賢猶有畏心。今漣已侃詞入告矣,陛下念潛邸微勞,或貸忠賢以不死。而忠賢實自懼一死,懼死之念深,將挺而走險,騎虎難下,臣恐其橫逞之毒不在搢紳,而即在陛下。陛下試思,深宮之內,可使多疑多懼之人日侍左右,而不為防製哉?”

翻譯成現代的話那就是魏忠賢是一個作威作福的人,對朝廷內外的人如草芥一般,人神共憤,這是在皇帝你不知道下的情況下幹的,魏忠賢還有一點擔憂害怕的心理。現在楊漣上疏的折子已經交上去了,魏忠賢擔心皇帝處死他,就會鋌而走險,等到那個時候,就不僅是大臣受傷害了,而是皇帝你了,皇上你要細想,怎麽讓他在你身邊伺候你?你卻沒得半點防備之心。

上疏的內容被魏忠賢知曉後,他就準備找機會收拾。

恰巧這個時候,魏忠賢的爪牙,擔任戍邊的將領毛文龍虛報軍工,抓獲12個百姓冒充戰俘獻上,以求自己能升官發財,魏忠賢把毛文龍的功勞稟告朝廷,卻沒想到,袁化中站出來揭露,毫不留情的指出:所謂的戰俘就是普通的百姓,而且兒童和幾名婦女占了半數以上,現在後金是有多缺人,才會讓婦女兒童參戰。

這麽一捅,毛文龍的盤算落空,魏忠賢被當場掃麵子。

在涉及到閹黨官員考察,袁化中也敢於直言,比如崔成秀,因為自己為官名聲不好,求袁化中(當時他擔任官員政績考核組成員)通融一下,他則是直接拒絕,考察時直接陳述崔成秀品德敗壞,絲毫不留情麵。弄得崔大人投奔魏閹成功之後,轉身就要收拾袁化中。

基於以上事件,我們就可以看出他們之間有多少深仇大恨了。所以,這一次魏閹好好收拾東林黨人,肯定就少不了袁大人。

至於另一個臣子周瑞朝,是山東人,為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從中書舍人的官做起,一直到左給事中,其為官清廉,知識淵博,在天啟皇帝即位之初的時候便首先提倡皇帝上朝之前學點課,講述古代的帝王之道。他的上疏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響應。天啟三年,他對大學士沈潅(guan)和魏忠賢,客氏沆瀣一氣,貪汙受賄不滿,於是上疏彈劾,彈劾的人數比較多,直接牽涉到閹黨的骨幹人員徐大化和邵輔忠等人。

徐大化和邵輔忠等人在魏忠賢麵前說他的壞話,特別是在熊廷弼被捕之後,他和閹黨徐大化就熊廷弼的處理還鬧過矛盾,兩人針鋒相對,吵得很是激烈。直到有大臣過來勸解,兩人才作罷,這樣一來,周瑞朝在閹黨的處理對象上肯定也少不了。

那麽顧大章是怎麽跟閹黨接上梁子的呢?又是怎麽死的?明史記載:自遼陽失,五城及京營巡捕日以邏奸細為事,稍有蹤跡,率論死。絕無左驗者二百餘人,所司莫敢讞,多徙官去,囚未死者僅四之一。大章言於紀曰:“以一身易五十人命且甘之,矧一官乎!”即日會讞,係三人,餘悉移大理釋放。紀大嗟服。佟卜年之獄,紀用大章言擬流卜年,未上而紀斥。侍郎楊東明署事,欲置之大辟,大章力爭,卒擬流。忤旨,詰責,竟論卜年辟,瘐死獄中。

通過明史的記載我們一目了然,顧大章在刑部任職的時候,因為遼陽失陷,五城兵馬司和守衛京城的巡捕認為京城混進了許多奸細,便到處抓人,將200多人無辜的人抓進去,判成死罪。刑部官員知道這些人是無辜的,寧願辭官也不願意為這些被冤枉的人辯解,顧大章看不下去,於是就對主管刑部的尚書大人王紀說,用自己的官職換五十條人命,於是,自己組織人員審查,除了三個人有嫌疑之外,其餘的人都釋放了。

有巡撫是魏閹的爪牙,便將消息上報。

顧大章便進入了閹黨的視線。

當時,因為受到魏忠賢挑撥,內閣首輔葉向高大人當時對閣僚劉一璟不滿。魏忠賢便借故一石二鳥,要罷免劉一璟。大臣們懼怕葉閣老位高權大,對魏忠賢的行為都不敢言。這個時候,顧大章站出來,馬上就約了繆昌期一起去向葉老師陳述事情的利弊,並竭盡全力,從中調解,確保了劉一璟安全降落。

徐大化遭自己部門的領導上疏彈劾後,看見文筆很像顧大章的風格,就懷疑奏疏是顧大章寫的,對顧大章的行為就很討厭。又因為在涉及到熊廷弼問題上的處理,兩人鬧了不愉快,意見分歧很嚴重,徐大化就安排自己的親信楊維垣出麵,彈劾顧大章的行為是徇私枉法。

徐大化和顧大章關係就這樣鬧崩了,到天啟五年,閹黨得勢,徐大化已經官至大理寺丞,此時他正好借所謂的:“失遼案”把顧大章牽涉進去。

要說顧大章這個人相比於其他東林黨領袖的家庭來說,要好得多,算是官宦子弟,他的父親叫顧雲程,擔任過南京的太常寺卿,太常寺卿就是主管祭祀工作的官員。明代有五寺分別為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其中大理寺相當於今天的法院,是全國最高上訴機關。與督察院、刑部構成了三法司,光祿寺主管宴享,太仆寺管馬,鴻臚寺管招待外賓)。家庭條件很好,但此人卻沒有紈絝子弟那種飛揚跋扈的壞毛病,相反卻很勤奮好學,在萬曆三十五年考上進士。被分配到泉州擔任推官,初入官場的他一生正氣,但現實卻讓他很無奈,因為看不慣上級的專行獨斷,於是他直接就稱病回家,直到三年以後才複出。任常州教授,天啟年間,升任員外郎。

六君子被關押了一段時間,魏忠賢馬上授意手下許顯純把東林黨這六個人所受賄的數字寫在奏折上,呈遞給皇帝。然後又授意對這六位老臣用刑,六位東林黨文臣,曾經的朝廷大員都是文弱書生,哪裏經得起獄卒毒打,一頓嚴刑拷打下來,個個都血肉模糊,痛不能言。

這樣的遭遇簡直讓六君子始料未及,進了牢獄才明白什麽是地獄,但是,六君子的苦難才剛剛開始,七月初,魏忠賢接到手下的工作匯報後,指示手下,既然六位東林黨臣子都認了受賄的事實,那麽就要讓他們把吞進去的贓款給吐出來,要嚴刑追比,限令吏役辦事,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就打板子以示警懲。下人領了上司的意見,馬上回去複辦。

這個時候,內閣大學士,魏廣微突然站出來為六人說情了。

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他這麽做的緣由不是要為六君子平反,而是因為受到了吏部尚書崔景榮的提點,崔景榮此時擔任的吏部一把手,此人也是鐵杆的閹黨分子,他覺得這六位朝臣如果真的被弄死,事情傳出去之後,恐怕人財兩失,畢竟這些人在整個明朝都很有影響力,想來想去,決定做事情還是要緩一緩,不能太武斷,於是就把事情給魏廣微說了,陳述利害性。

崔大人考慮得很周全,魏大人點頭稱是,他馬上就遞上一道上疏,說關押的六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就算是受賄為既定的事實,也應該按照流程轉交給司法部門。而不應該用刑追贓,人在嚴刑拷打之下,很容易死亡,並且這樣做,將恐會導致朝政混亂。

這道折子由崔景榮代寫,交給魏大人,然後送了上去。

史學家對這樣的做法提出了疑問,作為一名曆史愛好者,我也同樣生疑,他這樣做他的目的何在,他們根本用不著多此一舉,閹黨在全國做大,即便現在鬧出了亂子也完全在掌控的範圍內。也許我們可以用來解釋的理由是,人是一種複雜的東西,在某一瞬間會由此及彼想到很多事情,帶來某些思想的觸動和感受,也許魏廣微在那麽一瞬間突然良心發現了,覺得做人做事都人不能太無情,太無情會遭報應,特別是對於忠良之人還是要留有餘地。保不定風水輪流轉,自己如果落到這步田地,那受死的也許就是自己,於是心一軟就提出了建議。

上疏一呈遞上去,魏忠賢就明白了。

他的明白和魏廣微等人想的相反:你們幫對手說情,這不是腦子進水了?

追問他們:為何有這樣的想法?魏廣微見魏公公很生氣,擔心自己安危,便把崔景榮和自己說的話講出來了,證明這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崔景榮這不是吃裏扒外?魏忠賢對自己人毫不手軟,察覺到變化就直接將崔景榮罷免,魏廣微則被趕出了內閣。

這兩人也許是自己做了一點好事,所以最後都得以保全性命,作為輕罪判定。

六君子被打了幾次,一直都沒有緩過來,提審的時候,都是由獄卒扶著他們顫顫巍巍的身子受審,六人受盡折磨,麵色蠟黃,衣服上血跡和肉粘在一起,身體憔悴,許顯純有些不耐煩,把六人又訓斥了一遍,然後又送回牢中。

為什麽今天沒有打,直接把他們拉出來嗬斥一遍就放回去?許顯純才不會那麽笨,作為東林黨的幾個領袖,幾天下來,他領教了他們的強大意誌力,寧願受盡折磨,死也不會承認。連死都不怕了,弄死他們就沒有威懾力,上次他處理汪文言的時候已經做過無用功了,他才懶得把時間耗在上麵,徒勞無獲,直接把整個案子都甩給給刑部,自己就解脫了。

他這麽想,但魏忠賢卻不讓他休息,吩咐他要動作迅速,五天追比一次。第二次追比的時候,許顯純看幾人的狀態離死不遠了,就讓人輕打了每人幾棍子,怕直接下重手給打死。

十三日,六位老臣又被押出來,許顯純對六人說,喊他們通知家屬每“追比”的時候拿五百兩銀子出來,否則就要受重刑。

四百兩銀子對於家境較好的人來說不算什麽,這幾人當中隻有周瑞朝和袁化中的條件較好,其他四人都出自貧寒的布衣之家,沒得多少餘錢,加上逮捕的緹騎已經在他們居住的地方捯飭一空,翻了個底朝天。所以要拿出四百兩銀子隻有從其他地方想辦法了。

魏學洢見自己的父親魏大中被抓走之後,傷心難過,很不放心,於是改名換姓,變換妝容,沿途打聽父親的起居,悄悄的跟在禁衛吏役後麵到了京城,在北京,他白天在客棧藏匿,晚上找人四處求救,後來得知父親魏大中被誣陷栽贓,要給足夠的銀兩才有救,其父被誣陷了三千兩銀子的贓款。

他到處找人借錢,終於湊齊了三千兩,並委托以前的舊識劉啟先,到父親所在的監獄探望,並交上銀兩,原以為這個事情就解決了,但卻沒想到牢獄拿了銀子還是沒有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