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逮捕六君子
皇帝的命令一下,錦衣衛馬上行動,快馬加鞭,趕赴各地捉拿。此時,作為東林黨領袖之一的楊漣正賦閑在家,享受生活,陪伴自己的家人,他沒有出門遠行,一是因為自己年歲較高,身體大不如以前。二是相比繁鬧的官場,他更喜歡這種安靜的生活。隨著錦衣衛的到來,這種平靜的生活打破了,家仆從說應山縣今天來了人數眾多的錦衣衛,不知道前來是所為何事?
久經官場的楊漣心裏有種預感,朝廷的錦衣衛鎧甲騎兵奔向應山,應該就是抓他自己。他先是走到裏屋,把顫顫巍巍的老母親,自己的老伴和幾個兒子召集起來,談了一下自己的情況。並強調;此番錦衣衛前來,若是逮捕自己回去,那恐怕凶多吉少,無法親自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實在是很遺憾,如果我死,請母親不要過度悲傷,要明白我的死是為國家死,是盡忠。重於泰山。
母親聽罷,早已經潸然淚下。
楊漣又交代自己的夫人,囑咐她一定要盡力將家裏照顧好,特別是八十多歲的老母親。
妻子哭紅了雙眼一一答應,說,老爺,若你此番前去,蒼天有眼,保全了性命記得回來。
楊漣說:生死有命,但願借夫人所言。
隨後又交代自己的三個兒子,需要繼承的精神。說自己雖然官至三品大員,可為官清廉,沒有半點徇私,留給你們的隻有“清白忠直”四個字,我如若死去,希望你們能夠繼承我的意誌,不要做有辱家門的事情。
話才說完不久,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原來是應山縣令來了,傳達意見說朝廷的錦衣衛要他去接旨,地點就在應山縣的驛館。
楊漣便起身隨縣令大人前往,在驛館外麵,早有看熱鬧的民眾聚集在一團小聲交流,錦衣衛的帶頭官員正襟危坐在朝堂之上,見楊漣到了,便開始宣讀詔書和駕帖(即逮捕令)。
念完之後,錦衣衛校尉等幾個人馬上靠近楊漣,將其捆綁,套上木製鐐銬,帶入後堂。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見楊漣被抓住,紛紛湧進驛館。
錦衣衛兵士有些驚慌,想要阻止無關的百姓進來,越阻擋,百姓擁擠的就厲害,盡管有錦衣衛把關,但還是無法阻擋百姓魚貫而入。
一些百姓開始不依不饒,問為何要鎖公正的楊大人。
應山縣令和府一級的官員見此情形,趕緊拿出一些碎銀子交給錦衣衛打點,請求把德高望重的楊大人手中的鐐銬給取了。
錦衣衛的士兵眼見這麽一點碎銀,絲毫不感興趣,便趾高氣揚的說:魏公公下令,讓我們緝拿歸案,誰也不敢徇私。縣府的官員沒得辦法,叫楊漣的兒子趕緊回去籌集銀子,可以讓他們彈性押送,但飽讀詩書的楊家公子,都是文弱書生,父親清正廉潔,沒有多少餘錢,為數不多的銀子平時又做了家庭的開銷,那裏還籌集得到,隻好向親戚朋友借錢,東拚西湊了得到了數百兩銀子準備交給緹騎。錦衣衛顯然不信這麽大個官隻有區區幾百兩銀子,以為油水還沒有榨幹,於是便聲稱要“嚴格辦事”。
應山縣有幾位鄉紳看不下去了,不忍心看見楊大人受苦,於是合計逗了一些銀子,交給錦衣衛的頭領,請求能夠對楊大人寬大處理,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又拿了幾百兩,錦衣衛這才點頭允諾,便把押送楊漣的鐐銬鬆了一鬆,押出的時候,眾多的百姓也都跟著,這讓錦衣衛有些驚慌,畢竟大批人民群眾黑壓壓的可不是什麽好事,於是指示縣官處理,縣官隻得派人攔截,但楊大人的威望實在太高,怎麽派人都攔不住跟隨的人。
楊漣看著自己前後聚集的鄉親,勸解道:自己現在必須進京,如果不去就是違抗聖旨,到時候,我的一家老小還有應山縣的父老鄉親都要受到牽連,所以老朽請大家速速回去,等我獨自一人和押送的錦衣衛一道回京麵聖。
有鄉親接話:楊大人前去,聽從聖旨倒沒什麽,就怕是閹黨要迫害你。
楊漣高聲答道:自己身為朝廷官員,從來都是嚴格律己,上對得起江山社稷,下對得起天下黎明,我既然沒有什麽罪過,就不怕去見皇上,如果我不去,那不是顯得我有罪畏懼?請大家讓開吧。
眾人聽他這麽說,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讓開一條道。
楊漣的夫人和母親不放心,匆匆的從家中趕來。
看到楊漣已戴上刑具,被錦衣衛嚴密的押解著,都放聲大哭。
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哭紅了雙眼,直言是自己的錯,讓兒子讀書識字才讓他落到如今的地步,兒子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麵。
老母親越哭越傷心,加上年歲已高,身體虛弱。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打擊,不一會兒就哭暈過去。
楊漣見母親如此,也止不住淚如雨下。
自己的幾個兒子目睹此情此景也已是哀嚎一片,哭成淚人。嚷著非要跟隨自己的父親一起去京師。
楊漣連連擺手,交代幾個兒子不要隨他一起去送死,一定要照顧好家人。
他隨即向眾人鞠躬,告辭。
身後有鄉親哭泣說,楊大人,你走了之後,我們以後怎麽辦呐!
我們都需要你,你這一走,我們可怎麽活啊?
楊大人,你走了,誰來跟我們主持公道啊!
楊大人……
鄉親們此時你一言我一句的紛紛表達對楊大人的敬意。
百姓的唏噓挽留之聲不絕入耳,此時,錦衣衛的官兵們也被這樣的陣勢弄得手足無措,失去了剛才那幅狠毒咄咄逼人的神態,慢慢的押著楊漣緩緩的走。
一路上,都有百姓為他鳴冤叫屈,祈福。楊漣感概,自己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楊漣被抓後不久,其他東林黨的領袖骨幹也相繼被捕到京,其中袁化中和周朝瑞早在五月初的時候就被關在獄中,顧大章,魏大中隨後也被逮捕,左光鬥和楊漣算是被抓得最晚的,東林黨六大領袖在監獄得以團聚在一起。
六位東林黨領袖在之前是指點江山,評論時政,激揚文字,而現在則是同為囚徒,幾人相見,不禁感慨萬千。
巧合的是,這六君子當中,有五人是當年(1607年,萬曆三十五年)同考中的進士,隻有魏大中是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進士,當時,從政之初,誌得意。一腔熱血,誓言要用自己的言行報效國家,做一個為民請命的忠臣,然而,功業還未成,卻已經被革除功名,生死係於一線,被魏忠賢的閹黨追殺得毫無退路,真的是感歎造化弄人。
幾人心裏明白,因為自己的言行得罪了一批小人,這才造成今天的局麵,但自己沒有做過壞事,無論結局如何,都對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
六人團聚的時間很短,在獄中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魏忠賢的得力助手,錦衣衛指揮崔應元,開始實行對六君子的嚴刑拷打,要讓他們招供罪行。
崔應元安排許顯純用刑。可憐東林六君子,本來就身體贏弱,經過長途跋涉後,體力已經不支,特別是其中的袁化中,因為平時身體不好,加上又因為感染了風寒,一路上算是被人拖著走的。
許顯純一向做事非常毒辣,他是一個追求辦事效率的官員,為了能夠向上頭有個好的交代,他馬不停蹄就開始了審訊。審訊也要講方法,他知道這些頗有氣節的東林黨官員都是屬於死鴨子嘴硬的類型,直接用刑未必會見效,就讓人準備好了假口供,以備不時之需。這些大臣如果招供當然最好,不招他也有辦法,到時候來個死無對證,隻要按下手指印就行了。但為什麽要審訊,除了讓他們吐出證據外,還有最重要的銀子。
畢竟,皇帝對此都下了聖旨,說東林黨人是受賄,許顯純根據魏忠賢的意思,按照東林黨官員的級別分別安排了受賄賂的錢財數目,顧大章資格最老,受賄四萬兩。其次是楊漣和左光鬥各兩萬兩,接著是周朝瑞一萬兩,袁化中和魏大中定的最少(估計上麵是為了便於處理)分別誣陷的是六千兩和三千兩。
明朝對於官員的貪汙處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承認了貪汙數額的官員,隻要家人湊齊了贓款的錢就可以放人,這個過程有一個好聽的詞概括,叫“追比”。
按理說,為官多年,這些大臣應該還是有一些積蓄的,但這個推論用在別的官員可以,用在清正廉潔的東林黨官員上就不合適了。畢竟東林黨的骨幹領袖,家裏經濟不是特別寬裕,在朝為官從來也都是嚴於律己,從不吃拿卡要。追比的數量太大,他們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這麽多錢,況且作為聲名俱佳的朝廷正直大臣,平時也不願意俯下身子和一些沾滿銅臭味的商人交往,一貫以嚴格的操行保持著自己的清高,所以身邊有錢的朋友也不多,要借到大筆銀子也不太可能。退一步說,有錢的人就算借給這些被逮捕的東林大臣,萬一以後又出亂子,有什麽案子牽涉到借錢人自己,那就得不償失了。因此對幾位東林大臣來說,追比無疑是要他們的老命。
對於誣陷的數額,幾位大臣自然不肯承認,一來他們確實沒有這麽做,行的端做得正,血口噴人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用受賄的名義來審訊他們簡直就是對他們名譽的侮辱。二來他們也確實沒有錢,這麽弄不是胡來麽!對於追比的誣陷,他們據理力爭,然而並沒有什麽用,幾位東林大臣說得是口幹舌燥,許顯純根本就不予理會,而是簡單粗暴給選擇:你招還是不招?
其實招不招都不重要,畢竟進來了,基本上也就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許顯純把之前假編的口供給諸位東林黨囚徒說了一遍,並厚顏無恥的表示,你們隻要老實交代承認事實,這樣大家都好過一點,否則苦日子還在後頭。東林幾位大臣打死都不相信,汪文言會誣陷他們。他們提出要求和汪文言當麵對質,以證明清白。他們的理由自然不會被允許,因為要求的對質的汪文言,早就被殺人滅口了。
許顯純把汪文言折磨死後,把他的手指按壓在事前準備招供的罪狀上。然後交了上去。
魏忠賢在得勢之後。首先跳出來阻攔的就是左光鬥和楊漣,因為這兩人每次都差不多出來跟他攪局,所以他們被逮捕後,定的罪名相對於其他東林臣子來說比較重,而顧大章,在魏忠賢實施計謀的關鍵時刻,也時不時的出來唱反調出岔子,因此他也被列為要重處的對象。
顧大章為官的時候是專門管理監獄的,對待下屬一向都比較好,這次進來,獄卒都不忍心為難他,畢竟作為曾經的上司,如今淪落到如此田地,實在讓人悲傷。
對關在牢獄的顧大章,獄卒們都盡量的給予優待,好吃的好喝的都盡量給他提供,滿足他的需求。
其他幾位大臣沒有這種特殊經曆,所以過得要苦一些。
許顯純呈遞的報告說東林黨幾位大臣收了人家的賄賂,那麽這些賄賂由哪些人送的?肯定還需要人物的充分證明才能自圓其說,魏閹思來想去,終於定下了牽涉的人,那就是跟東林黨人關係密切的卓越武將—————熊廷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