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抓捕行動
天啟皇帝在閹黨的輿論之下,也很討厭東林黨人,他一度也想把這幫人驅逐出去,可是想到難度有點大,甄別官員工作量大,困難大,隻好作罷。作為一個深居簡出,被宦官圍著寵愛的皇帝,他對誰是東林黨官員無異於是盲人摸象。
他隻有依照宦官提供的數據,閹黨爪牙,在特務頭子魏忠賢的授意下便立刻行動起來,偷聽談話,詳查信息,很快,爪牙們便上疏了閹黨自擬的一批名單,主要有崔呈秀獻的《東林同誌錄》,王紹徽獻《東林點將錄》,沈演(或楊維垣:作者無法考證具體是哪個)獻《雜稗錄》,沈演獻《雷平錄》等七錄,報送給閹黨負責人魏忠賢留用處理。
爪牙為了博得魏公公的歡心,使出了渾身解數,光是這個上疏就可以看見端倪,比如其中的一本《東林點將錄》書寫的模式完全是按照水滸傳一百零八將的模式編排的,稱呼的口號也和水滸傳類似,比如及時雨葉向高、玉麒麟趙南星等,人物的幾大類完全參照了天罡地煞。
這些上疏的材料基本上把東林黨人的所有勢力能搜集了一個遍。開始的時候,閹黨所搜集的名單還很保密,後來流傳出來,人民驚訝於人物之全。原來以為是明朝所謂的特務機構東廠給弄出來的名單,後來才知道是閹黨。經常有官員被除名,依據就是你的名字在某某名錄上,朝廷下令逮捕。魏忠賢很得意,他把其中搜集得比較好的東林黨官員名單呈現給天啟皇帝看。
皇帝因為沒有看過水滸傳,因此他第一次看到魏公公送的奏折上寫的還有托塔天王這幾個字,就問公公什麽是托塔天王?
魏忠賢趕忙解釋,說“古有能移塔之人,本朝李三才善於蠱惑人心,能使人人歸附,正與移塔相似。”
天啟皇帝聽魏公公這麽說表示懂了,原來如此。
魏忠賢後來得知,自己講錯了,於是隻好把名單收起來,並叮囑自己的人,不能讓皇帝看到,不能亂講相關的事情,違者重處。
閹黨要對朝廷賦閑的東林黨人一網打盡難度很大,主要原因是明朝的官員,如果犯了錯誤,被革職為民的,基本上就不會再處理,這些曾經的朝廷臣子也就可以寄情山水,過自由自在的庶民生活。要想找個很正當的借口要處理這批人,還需要兩個很大的罪名,一個就是貪汙受賄,財產數額特別巨大,還有一個就是有謀反的動向。隻有這樣才能夠把革職賦閑在家的臣子趕盡殺絕。
這兩個罪名來安排在其他大臣身上比較容易,但要貼在賦閑的東林黨人身上不太好使,主要原因在於,除了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之外,東林黨派官員無論是從行為上還是用語上都非常謹慎,個人的品德方麵也幾乎無可挑剔。閹黨最初抱著很大的希望把一幫革職的東林黨官員倒查一遍,還是沒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隻有找稍微背景複雜的官員來下手,於是選來選取,就準備拿汪文言來開刀。
汪文言是布衣出身,在天啟年間投靠了東林黨,其混跡官場多年,為東林黨兩大智囊之一。閹黨選擇汪大人也有幾個原因,一是因為汪大人為官多年,在明朝普遍貪汙受賄的情況之下,官員之間的請托行賄肯定有,待得時間越長,就說明肯定有一定的手段和貓膩。第二個原因就是汪文言和東林黨的很多領袖之間有很一些過節,從他這裏入手,肯定能夠找到相關大臣的線索,到時候一網打盡也方便。第三個原因是因為汪大人為人一向比較強勢,以前在朝中有東林黨人為他撐腰,他在朝中基本上屬於什麽都不怕的大臣,現在不一樣了,形勢反過來了,魏閹勢力龐大,是要給這樣的人吃點苦頭。
1624年(天啟四年)冬季,魏忠賢授意禦史按照他的旨意上疏,將汪文言牽涉進去,上疏的內容表麵上雖然是說關於督查官員的事情,實際上就是以汪文言做例子來陳述某些官員的禍害,魏忠賢為什麽要用這個辦法,就是要讓皇帝知道,原來朝廷大臣之中還有這樣品性惡劣的人。
果然天啟皇帝按照魏忠賢所設想的那樣,注意到上疏中所指的這個大臣汪文言,就問身邊的太監,汪文言有巨額受賄等事實?周圍的太監早就串通好了,都非常整齊劃一的按照魏公公的指示說這個汪文言罪過極大,確實應該處理。
皇帝問,怎麽處理的?身邊的太監就揶揄說是打了一百棍子。
天啟皇帝不明就裏,很生氣:“汪文言花言巧語,迷惑視聽,豈是廷杖能了事的?著錦衣衛差官扭解來京窮究,以清禍本!”(《明熹宗實錄》)。
汪文言被錦衣衛給緝拿,他一貫做事情都很圓滑,自以為在官場中從沒出過什麽大的差池,而現在自己稀裏糊塗的就被逮捕了,關在監獄裏。事情都還沒有怎麽搞清楚,他首先就嚐到痛苦的滋味。監獄的人不由分說,先給汪文言一頓嚴刑拷打,要他交代同夥,汪文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除了對汪文言動手外,閹黨還在這一年(1625年)對東林黨相關的人開始大清洗。一月份,魏忠賢的爪牙左都禦史喬應甲向天啟皇帝連續上十次疏,指出東林黨官員魏大中、高攀龍等革職為民的官員犯有不可饒恕的罪行,要求朝廷下旨予以處理。
至於這些革職為民的大臣犯了什麽罪,喬大人沒有說得很清楚,隻是含糊的從理論上進行了強調,毫無疑問,天啟皇帝看到接連不斷的十道上疏是如何的不耐煩,眼睛都看花了,但又沒找到一點印證的理由。
喬大人在整人方麵確實缺少一點技術含量,畢竟要整治處理人家,肯定要有十足的證據來證明才行。二月份的時候,魏忠賢的人馬又開始密謀進攻了,新上任的大理寺丞徐大化,因為在魏忠賢的幫助下才得以提拔,為了有所表示,於是挖空心思寫了一道十分縝密的奏疏,用比較緊密的脈絡很快就將孫承宗和汪文言等大臣捆綁在一起了。
徐大化,浙江會稽人,萬曆癸未進士,其為人狡黠,最初因為自己的政績不好,被貶官,經過其鑽營得以啟用,後來又因為貪汙再次被貶,隨後投靠了魏忠賢而得以平步青雲。在收拾東林黨人的過程中,他出手最猛,為閹黨的主要骨幹之一。
雖然徐大化為人人品不佳,但在寫文章上卻頗有天賦,一手好文章在他的手裏肆意汪洋,有理有據,論證充分,尤其擅長公文寫作,一度在魏忠賢麵臨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以文為魏忠賢正名,連一直瞧不起對方的東林黨人在看到徐大化為魏忠賢正名的文章,也被其文采深深震撼,直呼閹黨今非昔比,並不是一群不學無術的人,這篇文章便是例證。
他的文章情感充沛,論述充分,文章一出,東林黨人就陷入輿論的被動地位。他在檄文這樣寫道:
先帝在天之靈必有恫然不安者,又何至居之為功,而驕語同朝互結邪黨。使天下事皆出楊左二人之手,以為富貴功名之地乎,國家不幸喪師失地,人臣公正發憤義不容已,何乃聚黨營救執正議者皆排之,使去知有賄賂不知有法紀,汪文言下流罪犯,誰納其賄而題與清華之選,有何通神役鬼之能晝夜出入於尚書都憲侍郎科道之家,一切升除如取諸寄手握重兵之元臣,何以呼之即來不奉詔而至,黨人之力至此極矣,其他種種,未易枚舉,幸今群邪已退眾正漸登,而潛滋暗長可不為慮終之計乎。
這奏疏可以說是把所有的致人死地的大罪說了一個遍,裏麵的罪名概括起來說有以下幾種,結黨營私,叛變專權,買官賣官,無論哪一條,攤上就是死罪。
天啟皇帝很快就收到了徐大化的上疏,這篇文字看得他心理十分感歎,驚歎文筆厲害之外,還為其中的緣由論證的有序驚訝不已,還把自己想說的話,表達的疑問一並書寫了出來。
對於這篇奏疏,天啟皇帝很快就做出批示,下詔:將練兵賞罰嚴明,委任輔樞。自能相機進止,近來紀綱不振全是“欺君植黨輩盤踞要津,招權納賄,楊漣、左光鬥其尤。待汪文言逮至,一並審明追贓!”(明熹宗悊皇帝實錄11)。
皇帝發話了,下麵的人立刻行動,一場腥風血雨的風暴馬上就要來臨了。
1625年三月的某一天,天啟皇帝正在經筵(所謂經筵指的是漢唐以來帝王為講經論史而特設的禦前講席。它在宋代正式製度化,為元、明、清曆代所沿襲。明朝的經筵,始於正統元年的大學士楊士奇之請,並製定相應的儀注。地點在文華殿舉行。經過幾次改時間,定為每月逢二日舉行。每年二月至四月、八月中旬至十月末旬止),他對身邊的陪讀的大臣說:上麵諭閣臣邇來百官結黨狥私,朕已分別處分了,你們還傳與他,以後改過自新,姑不深究(明熹宗實錄)。
皇帝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就是給東林黨的大臣做了提醒,叫他們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皇上的旨意很快就被大臣們知曉,朝廷的文武官員都知道東林黨現在不受待見,有一些原本傾向於同情東林黨人遭遇的大臣,選擇了明哲保身。不再發表言論,並對東林黨派大臣保持了距離,還有一部分觀望的大臣,權衡利弊,投靠了魏忠賢的閹黨。
十六號,汪文言被逮捕到京城,魏忠賢把建議批注的意見呈現給天啟皇帝,天啟皇帝同意了,批的話是“拿送鎮撫司,好生打著問。”鎮撫司在明朝就是負責偵緝刑事的錦衣衛機構,分為南北兩個,北鎮撫司是專門負責處理詔獄”(也就是負責皇帝欽定的案件),有很大的自由權,可以隨意逮捕、偵訊、行刑、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同意。南鎮撫司是負責處理本衛的發紀、軍紀。
汪文言自然是被送到了北鎮撫司,皇帝發了話,自然沒有好果子吃,汪文言一進去,鎮撫司的打手許顯純就給他了一個下馬威,用上了大刑伺候,詔獄裏麵的刑法都很嚴酷,進去一次就算不死也相當於走了一回鬼門關。
汪文言此人雖然是官場老油條,但也不是沒有骨氣之人,才進去就領教了狠角色的厲害,知道自己現在進去以後凶多吉少,就算招供了多半也是死路一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死豬不怕開水燙,咬緊牙關就是不講,但刑法確實讓自己的身板遭不住,逼不得已他就撒謊說了甘肅的巡撫是花錢買的。
嚴刑拷打的結果很快就送到了天啟皇帝那裏,皇帝要求嚴肅處理,於是甘肅巡撫李若星馬上就被革職查辦,貶為庶民。
汪文言吐出一個人還遠遠不夠,魏忠賢要的是他說出一些東林黨的大人物來,以便於一網打盡,於是便給小頭目提了幾點意見,要求繼續施以手段,許文純接到魏忠賢的命令,馬上加大力度,對於汪文言又拉又打,先是好言相勸,**他說,不買賬的予以酷刑伺候,但汪文言軟硬不吃,就是不肯再透露一點信息。
汪的親外甥到牢裏探望他的時候,看到外公被打得慘不忍睹,全身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心如刀割,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自己遭受毒打,命不久矣,但人要有骨氣,他不希望看見自己外甥堂堂一個男子漢,表現出懦弱的樣子,便用不多的力氣嗬斥外甥:我大不了隻有一死,你不要像個姑娘家一樣哭。
審訊來審訊去沒有結果,許顯純隻有把這個結果向魏公公稟告,請求進一步處理,幾人商量了一陣,找到一個法子,打算用陳年舊案“移宮”案來找找突破口,爭取把人牽涉進來。
對於這個決定,徐大化表示不讚成,他認為移宮案,多多少會牽涉到魏公公自己,到時候貓兒摸滋粑——脫不到爪爪。自己的人如果搭進去了不值得,還不如捏造他們收受熊廷弼給的巨額賄賂,這樣一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處理了。
魏忠賢一聽徐大化的話,覺得有道理,還是要安全性高一點的栽贓,於是就授意許顯純,動用任何手段,無論如何,一定要屈打成招,讓他說出左光鬥,楊漣等人受了熊廷弼賄賂的事實。
詔獄裏又開始忙活起來,加班加點的審訊。
汪文言在裏麵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他在裏麵算是體驗了什麽叫非人的折磨,最後躺在地上,看管的人問他,你說不說,他太難受了,全身痛得麻木,隻好用虛弱的語氣說,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認了就是。
看管馬上就報告了小頭目許顯純,許說好,能招就行。
便把紙筆和印台拿過來,給他簽字按手印。
說東林黨人誰誰貪汙多少,受賄多少,如實的就按手印簽字。
汪文言已經累的不行,隻好答應是,按下手印。
看管又說,楊漣等人貪汙受賄……
汪文言聽到這個話,覺得栽贓得太離譜了,用盡力氣大聲質疑問,“世間豈有貪贓之楊大洪(楊漣)哉。”
認了一個就不認了,許顯純很惱怒,又在汪文言上加刑。
汪文言痛的昏死過去。
沒得辦法,許顯純隻好按照自己的思路,捏造了一份假的供詞,把東林黨基本上所有的重臣都給囊括進來,其中包括魏大中,顧大章等二十餘人。
說這些人受了熊廷弼的賄賂,所以才會為熊廷弼求情,之前他們牽涉的“移宮案”則是另有所圖,為了讓自己升官發財。
明朝的審訊,分為幾道程序,詔獄的供詞呈送到皇帝那裏,按照以前的老規矩,鎮撫司負責的案件,還會給刑部再審。
許顯純就很想把汪文言這塊難啃的骨頭交到刑部。汪文言送過去發生什麽事情就可以甩脫,他求之不得。
魏忠賢趁此機會,立即勸皇上馬上下旨處理左光鬥、魏大中等東林黨臣子,同時,為了讓汪文言吐出更多的人,他自己親自上陣,來處理汪文言。
汪文言在獄中這麽一審訊,很快就知道了魏忠賢閹黨的計謀,意識到許顯純是想借自己的嘴巴把所有的東林黨人趕盡殺絕,他便在許顯純審自己的時候要求在公眾場合和誣告的人當麵對質。
許顯純也不是傻子,自己的案件大家都盯著,公眾場合審理是不可能的,自己的供詞都是造假,一旦出了事情,怕沒有誰能夠幫他,魏大公公也不會承認。
汪文言反正也吐了一些了,再審下去也沒有更多的結果,這個人如果不死自己以後有危險都不知道,幹脆弄死得了,這樣來個死無對證,事情就好辦了。
再說鎮撫司這些年弄死的人也不在少數,多一個也不多,於是就安排手下找了個借口,把汪文言給弄死了。
這樣一來,東林大臣都有理說不清了,結果呈給皇帝,很快天啟就下令逮捕東林黨人。
錦衣衛奉旨馬上離開京師,分成幾路,到東林黨人的家鄉去緝拿要犯。
首先要抓的人就是東林黨的六大骨幹,被稱為六君子的楊漣、左光鬥、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顧大章這幾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