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不堪回首

她轉身尋找他的身影,越過那些不相幹的人,她淚眼蒙朧的隻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微揚起嘴角,含著淚的她……笑了。

熊逸打了一班班長的事情,就在國慶後,學校公布會考成績時浮出水麵了。

那位一班的班長回去後,不敢跟家長還有班上的人講,順境裏成長的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於是在心底有了心結,神情恍惚,在一個月後的考試中,成績從全年級第一,一下子跌到全年級第三十九名。老師嚇壞了,找他談話,才知道有這麽一件事情。

老師勃然大怒,告之校方。

怒不可遏的教導主任出麵,開了訓導大會,逼熊逸在晨會上亮相道歉,並威脅熊逸的家長說,如果不道歉,就開除熊逸。臨近中考,沒有學校會收一個快要考試了卻被學校開除的學生。

熊逸老爸給熊逸一頓好打,第二天晨會上熊逸滿臉青腫地站在講台上,吊兒郎當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說這話時,他拿著話筒,兩隻眼睛是看著天的。

教導主任居然當著全校人的麵嗬斥他是人渣。

熊逸也不甘示弱,大嚷著:“人渣怎麽了?人渣不是人啊?”

熊逸說完,就把手裏的話筒往地上一摔,說了一句全校人都驚愕的話:“這書,老子不念了!”

熊逸趁著一時之氣回到班上清理東西。江磊衝上去,拉住了熊逸的胳膊:“熊逸,別意氣用事了,你跟老師認個錯吧!”

熊逸冷笑:“算了吧,我一個人渣,人家哪兒會往心裏去?用不著他開除我,我自個兒走。”

他一邊說,一邊擋開江磊的手,把課桌裏的東西往書包裏塞。

讓他道歉?

做夢!

熊逸執意地清理書包,班外擁進一撥人來。

“拐子!”人群裏,一個男生動容地叫著熊逸,上前扯住他的手,“你要走帶我走吧!”

熊逸給了他一下,嚷:“你又不是大姑娘,我帶著你幹嗎啊?”

那男生快要哭了:“這事兒是為了我才鬧起來的!”

熊逸笑道:“拉倒吧,那天我心裏也不愉快,借題發揮罷了。”

那男生說:“我不管,要走,我們一起走!這些都是願意跟著你一起走的,隻要學校敢開除你,我們大家都不上學了,要升學率是吧?我讓他升個屁!”他說完,就衝著人群喊:“是不是啊,大家?”

“是啊——”

大家齊聲大吼,氣勢磅礴。

熊逸眼底有些濕潤了,卻嚴肅地給了那小子一下:“你神經病啊你?學校什麽時候開除我了,我隻是自己不想念了。”

“反正我們跟定你了!”

“反正?”他斜眼一嚷,“還正反呢!滾滾滾,別在我眼皮底下亂晃,看得心煩。”

沒有人動!

於是他惱了:“再不滾,我扁人了!”

那男生更倔:“扁吧!”那伸脖子挨刀的氣勢,好像英雄就義似的,無比牛氣。

“找扁?這種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熊逸故作驚訝,然後收起驚訝,認真地看著那男生的臉:“你跟我不一樣,你成績好,你們都在一班,犯不著為了我,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啊!”

他說著,用手做了一個“來來來”的動作。

那些人就圍近了一些,來到熊逸麵前。熊逸伸出胳膊,左右都攬住,低著嗓子說:“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幫我罩著我朋友,曉得了吧?”

“唉唉唉!”他突然直起身來,驚訝道,“一個大男生,怎麽哭起鼻子了?”

……

“得了得了,我懶得跟你們羅唆,我走了。”

那男生一把拉住了熊逸的包帶:“我不讓你走!”他拚命地搖著腦袋,“我就是不讓你走!”

這男生在跟他演言情戲啊?他是不是要在他轉身的時候,突然轉身緊緊地抱住他,來一句“我怎麽舍得走,你這個磨人的小東西”,才應情應景啊?

“別哭了別哭了,這要是讓你喜歡的人看到,會笑死的!”

“不講義氣的兄弟,更讓人瞧不起。”

“那我是你拐子不?”

“是!”

“作為小弟,聽拐子的話不?”

“那要看是什麽話!”

“放屁,話是聽的,不是看的!我是你拐子,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敢不聽我的,從此就別管我叫哥!”

“拐子!”那男生拉著熊逸的書包帶,“隻要你走出這個學校,我們就全部離開,說到做到。我現在放手,讓你走,學校怎麽趕你走的,我們就讓學校怎麽請你回來!”

男生說著,鬆了手,他抬起手腕來狠狠地揩了一下眼睛,低下著腦袋,扒開圍住他們的人牆,跑了出去。可剛剛跑出人牆,他便被一個高個給拽住了。拽住他的人,正是沉默許久的江磊。

“你幹什麽?”那小子不服氣了。

江磊扯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甩到牆上貼住。一向性格溫和的江磊,居然紅了眼睛大吼:“你們還嫌事情鬧得不夠,還要跟著添亂,存心置熊逸於死地吧?”

他聲音很大,一下子把人鎮住了。自班同學是沒想到他會發脾氣,別班的同學是沒想到他會發這麽大脾氣。就連熊逸都傻了。

江磊憤恨地指著那幾個外班同學,對他們痛斥:“熊逸就是被你們這些人害的!拚命地讚他講義氣,不幫你們他就不是義氣,什麽事情都找他,明知道他思想簡單火爆脾氣,做事情不顧後果,還什麽事情都找他!現在倒會演兄弟情深了?之前為什麽要拖他下水,讓他為你們解決這種爛事?”

大家都怔了。

而熊逸這小子不識好歹,竟站了出來,衝著江磊喊:“對我兄弟客氣一點!”

江磊吼:“真正的兄弟不會明知道你是個傻缺,還讓你出麵害你!”

“你罵誰傻缺呢!”

“誰傻缺就罵誰!”

“你……”

他竟一拳頭揮向江磊,把江磊打得別過身子,捂住嘴巴,半天回不過神來。

熊逸也驚了,久久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半天說不出話。

江磊緩緩回過臉來時,血從鼻子裏流了出來。

大家慌了,七手八腳地上前,幫他遞小毛巾,或者將礦泉水擰開,幫他洗臉。

熊逸慌了,攏過去,不停地道歉:“沒事吧?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我會……”

江磊捂著鼻子,聲音從小毛巾裏滲出來,居然還帶著笑意調侃:“早說你頭腦簡單了,你還不承認。”

他快氣死了:“你還笑?”

江磊這才才住收容,對班上的人說:“我是自己摔的,跟熊逸沒有關係,不許在老師麵前透露半個字,希望大家能記住!”

大家都驚住了,隨後,忙不約而同地點頭:“好,知道了,我們都不說。”

熊逸更是揪心,他剛想說什麽,江磊便對他說:“你要真過意不去,就讓他們不要鬧,越鬧,你的處境越糟糕。”頓了一頓,他突然又笑了,“要鬧,也不是這種法子。”

“啊?”熊逸傻了。

熊逸是大庭廣眾明目張膽地得罪了老師,那麽,江磊就讓他“明目張膽”地跟老師道歉。

那時候流行點歌台,電台為了讓大家有點歌的積極性,便開展了一個活動:你點歌,我打電話通知對方聽。

於是,這一晚,電台打通了校長的電話。

DJ在那頭說:“吳校長您好,我是××電台天天好心情點歌台節目,你的學生熊逸,為您點了一首《好人一生平安》,他對您說,校長您好,原諒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吧,他已經知道錯了,請您不要生氣,祝您天天有個好心情,好人一生平安。”

就在校長怔住,電話掛斷的同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打開一看,居然是熊逸父子……

明地裏,熊逸公開給校長道歉了,校長再不原諒的話,輿論便不利於他了。怎麽說他都是教書育人的校長,若是學生都這樣道歉了,他還不原諒,便會被人詬病。暗地裏,人家也帶禮拜訪了,說了一堆好話與保證。麵子和裏子都有了,不原諒他,也說不過去。

於是,一切都平息了。

隨後,熊逸老實多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沒見著他鬧了!

這年的初雪過後,學校的記時板上開始警示著他們離中考還有多少天,緊迫感壓得人喘不上氣。

那年最後一個新年聯歡會上,也沒有誰顧得去樂了,例行公事似的唱幾首歌,做做踩氣球的遊戲,沒什麽樂趣。

考完試後,稍稍休息了半天,周一又來補課了。還沒有拿到成績,老師就開始講卷子,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後來放假了,短短五天,大家又回學校上課了。

重回學校補課的第一天,黎美洙來得似乎早了點兒,他……大概已經到了吧。嗬,他總是來得很早,想到能立馬見到他,她心裏就覺得莫名地快樂!

走進教室一眼就看到他,他真愛學習,一直捧著英語書。

站在組與組之間的過道裏時,一個人超越她,來到江磊麵前,毫不客氣地說:“江磊,你跟我來一下!”

江磊放下書,有些詫異,指著自己的鼻子:“找我?去哪兒?”

葉薇漲紅了臉:“叫你出來你就出來!”

“可是我在看書!”

“看書?”葉薇伸過手,抓起江磊藏在英語課本後麵的一本書,挑著眉說,“什麽書?”

江磊去搶,被她閃過!

葉薇翻翻書名:“《楚留香》,好哇!你敢看這個!”

江磊一臉哀求:“快還給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班長大人!”

“信不信我撕了它?”葉薇有些霸道。

“信!”江磊說,“怎樣你才肯把書還給我?”

“跟我出去。”

“唉!你拽我做什麽?”

他看見美洙時,打了聲招呼。

她想,她該奇怪葉薇為什麽扯住江磊,可是,卻不爭氣地將身子側著讓他倆過去。

他們出去了,不到五分鍾,葉薇就先進來了。

葉薇進來時,臉色極其難看,走進門時,還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門發出“砰”的一聲炸響,嚇得教室裏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看著她。

“看什麽看!”葉薇氣急敗壞地吼。於是所有的人都埋下頭。葉薇的鼻頭紅紅的,眼睛也有點紅,應該是哭過。可是,江磊呢?她不是拽著他出去的嗎?他在哪裏?

她埋下的頭又抬了起來,循著門的方向,恰好看見江磊進來,於是沒有由來地笑了。看著他時,再緊張的心也會輕鬆下來,那種心情讓人沒有由來地愉悅著。然而她笑的不是時候。

“你居然敢笑我?”葉薇隔著幾組桌子,站在過道裏指著她。真奇怪,離那麽遠,她怎麽就隻看到她?葉薇說著,居然抄起手裏拿的書向這邊砸來。

美洙無處可躲,情急之下靠上牆,縮著身子抱著腦袋,隻希望不要砸到臉。書就這樣砸到了她的背上,重重一砸後,反彈到了地上,“呼”地一下張開,反伏在地上。她痛得眼淚都要漫出來了。

葉薇恨恨地咬了咬牙,斜著眼睛,瞪了眼身邊目瞪口呆的江磊。

“把書給我撿起來!”葉薇轉頭,衝著離書最近的男生嚷。男生聽聞,便彎下身去,將書撿了起來,老老實實地拿在手上,走到葉薇麵前,把書遞給她。

葉薇一拿起書,就將雙手抬起來,當著江磊的麵,一頁頁地撕得粉碎。每撕一頁,就聽到撕紙的脆響聲。沒有人吱聲,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讓這教室靜得可怕。

“算你狠!”江磊狠狠地說了一句,便不想與她計較,擦身而過。

葉薇又氣又惱,衝著他錯身而過的背影喊:“老師再三強調不許看雜書,你還敢看,我撕你的書你不服氣啊?”

“服……”江磊冷冷一笑,依然沒轉身,隻是頓了頓,在“服”字後麵加了一句“你媽”。

葉薇自然是聽到了,她立即跑過去,扯住江磊的袖子。江磊毫不憐香惜玉地甩開。

“你書包裏還有吧,你帶來的不止一本吧?”葉薇兩眼噙了眼淚,衝著他叫喊,“你都給我交出來。”她恨恨地看著他。

今天是情人節,她買好了巧克力,想要送給他,剛剛拉他去走廊拐角,把東西交給他,他居然對她說:“不好意思啊,我不大喜歡吃甜的。”

葉薇漲紅了臉,將手裏的巧克力一把塞給他,轉身就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走廊時,一位男同學走過來,拉著江磊說:“哎,江磊,你手裏拿的什麽啊?”說著就一把拿過去,看清了那是巧克力後,笑眯眯地說:“正好,我還沒吃早點呢,先謝了啊!”

他居然沒有阻止,居然大大方方地讓給那男生了。

他根本不懂今天是什麽日子,他就是不喜歡吃巧克力,都說不要了,還硬塞給他,別人要,就給了,不然怎樣?丟掉?太浪費了吧?

走在前麵的葉薇衝過去,把那男生嘴裏的巧克力搶奪下來,放在腳下踩個稀爛。

他一臉奇怪,覺得莫名其妙……

回到教室,她還針對他,更加莫名其妙。

葉薇去拿江磊掛在椅子邊上的書包,手剛碰到,他比她更快地將書包扯了過來,當著她的麵,把書包裏的書一股腦兒倒在了桌子上。他完全不給她麵子,讓她難堪至極。

這使葉薇好像受了刺激,眼底積滿了淚水。

“看好了!”他說,“這是數學,這是語文,這是英語。你收吧,看看有沒有你要的?”葉薇站在那裏,江磊連看也不看她,隻顧翻著包裏的書。

短短十五分鍾的早自習,在這一刻顯得特別長。江磊抖動著書包:“沒有是吧?”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懶散地將書一本一本裝回包裏。葉薇並不做聲,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她一時間沒有了反應。

“那……”江磊頓了頓,做了個“請”的動作,“你可以走了——”語音一落,葉薇臉色鐵青。“好,好,好……”,她一連說了幾個“好!”

她哭著跑了出去,跑到老師的辦公室,把那撕得隻剩了幾頁的書放到老師麵前,對著老師哭訴:“他還是學習委員呢,看這種書,我收了,他不服氣,當著同學的麵給我難堪!”

老師和葉薇一起進教室,讓葉薇回到位子上後,她老人家站在講台上,將手摁在了桌角,臉色凝重地站在講台上,嚴肅至極地說:“江磊同學,能否告訴老師,你來學校裏是幹什麽的?”

江磊站起身來:“學習!”

“好,你知道是學習就好!要知道,我們班的人數是很多的,如果不是看你成績好的話,我是不會讓你留在我們班的,你應該明白,這次分班,分來的都是成績較好的。學校為了升學率,為了不讓落後生影響你們才分班的。江磊你是為你自己學習,而不是為了別人,學習是你自己的事,你應該認真對待。現在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老師,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看了——”

“好,很好!”老師顯得非常滿意,“你知道就好。好了,大家把書翻到第48頁,我們來講新的內容。”

老師竟這麽輕描淡寫地過了。

在分班之前,美洙到辦公室替老師拿工具尺時,就看到她對著一位女同學訓很難聽的話。

那女生無非是看了一本漫畫,純少女的,叫《美少女戰士》,老師就用很難聽的話罵她,說:“你小小的年紀,你就想這種事情,啊?”

她說著,還翻了手裏的書,翻到男主“地場衛”和女主“小兔子”接吻的畫麵,咄咄逼人,說:“你要不要臉啊?你們看你們看……”她把那本書“低級畫麵”的一頁攤開,拿給辦公室裏的老師們看。

那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初二年級的任課老師全在裏麵。她竟完全不顧那女生的難堪,很大聲地說:“這麽小,就想這麽不要臉的事情。”

這些狠話讓縱使是去幫老師拿工具尺的美洙,都感到臉紅心跳,無地自容。

辦公室裏的老師好像得了傳染病一樣,一個老師“嘖”了一聲,後麵的嘖聲便連綿起伏,還帶著他們無藥可救似的表情搖頭晃腦。

那女生真的被激怒了,她漲紅著臉,大吼:“我怎麽不要臉了?我做什麽不要臉的事情了?這種事情怎麽下流了?我又沒做錯,你這個老師真是有毛病!”

老師渾身哆嗦,猛地站起身來,一耳刮子下去,狠狠地扇了那女生一嘴巴。

“沒家教的東西!”她指著女生的鼻子說,“從今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你這個不要臉的下賤的東西。你是死是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滾——”

女生捂住了臉,倔強地沒有哭,她咬緊了牙齒,狠狠地瞪著老師。老師讓她滾,她便轉身就跑,到了門口,推開了驚駭在門邊的黎美洙。

黎美洙站住腳,來不及多想,隻看到辦公室裏的其他老師扶住了氣得發抖的老師,對著老師安慰:“你別跟那沒家教的東西一般見識,她媽都被她爸打跑了,她是一個沒有人管的。她看這些不三不四的書也好,不來上學也好,跟外麵的社會青年混在一起也好,你都不用管她了,她就是糊不上牆的爛泥巴。她媽都不要她了,這種沒人管的東西,你還管她做甚!”

那一刻,黎美洙有種血液倒湧的感覺,她腦袋發漲,渾身冰涼,手心裏全是冷汗。

單親家的孩子原本就很不幸,得不到溫暖,交不到幾個知心的朋友,一點都不能錯,一點都不可以做得不好,做得不好,就是沒有家教,就是下流賤貨。他們已經夠難受了,為什麽要還承受這些?

這件事在黎美洙的心裏投下不可磨滅的陰影,怕自己一點沒做好,就落下一個“沒家教”“沒人管”“不要臉的下賤坯子”的名頭。

所以,她過得很壓抑,生怕自己做不好。

可是,上課的時候他偷偷傳來一張紙條,問她的背還疼不疼的時候,她的心又像迎風鑽出土地的小草兒,溫暖又充滿感激。

還好,還有那麽一個人是關心自己的,還有那麽一個人讓自己感到溫暖。

至少,讓她知道,被關心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巧克力事件後,大家有了新的發現。

葉薇是班長,她的成績應當是好得沒話說,可她總是拿作業問江磊:“哎——幫我講講這題的解法。”或“這個語法怎麽用?”

她似乎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沒完沒了。

還說:“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對,女生一個月總有幾天是使小性子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啊!”

她這樣一說,反倒讓人覺得,再計較下去,江磊很沒有男子氣概了。

葉薇不但沒有刻意刁難江磊,還比先前更變本加厲地纏著他!她甚至在自習課時,指著她的座位對美洙說:“你坐我的位置吧?先謝了哈!”

她邊說邊把書本放在美洙的桌子上,再一手把美洙拉了起來。

黎美洙居然一聲不吭地把位置讓給她了。

他不知道她之所以把位置讓給葉薇,因為同學中開始悄悄流傳,說他們早戀了。她害怕這話傳到老師耳朵中,她怕老師知道後,叫她去訓話,對她說些難聽的話,到時候,兩個人見麵都會尷尬。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她可以承受那些流言,因為已經習慣了,可是,她不想他難過,也不想流言傷害他,舍不得他為難,舍不得他難過,即使一點點都舍不得。

她讓了位置。

她用餘光看到他與葉薇靠得很近,覺得心底很冷很冷,好像破了一個大窟窿,不停地漏風,至渾身冰冷。

熊逸跑過去,一把將葉薇扯起來:“喂,你問完了吧?我也有問題要問,你坐我位置上去。”

葉薇漲紅了臉,說:“熊逸,太陽打西邊起來了?你也愛上學習了?”

熊逸說:“你當班長的都可以隨便換位置,我愛上學習有什麽稀奇?!”

“你……”

“我什麽?”熊逸不給好臉色,一臉譏諷,“你愛站著就站著了啊,我可要學習了!”

葉薇站在一邊,氣得臉都白了,狠狠地踢了一腳桌腿,桌子一震,熊逸的鋼筆尖折彎了,並戳破了本子。他忽地站起來拍著桌子喊:“別以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打你!”

第二天班會,葉薇站在講台上,對著寫著“如何對早戀說不”的黑板,將美洙點了起來。

她拿著架子說:“黎美洙同學,請你說說你是怎樣對待早戀的?”

美洙“我”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熊逸在底下說:“無聊。”

江磊卻一臉陰沉地站起來,當著老師的麵摔門出去。

大夥目瞪口呆。

老師的臉色很難看。

老師找美洙和江磊到辦公室談話了,她說了很多大道理,講了很多早戀得不到好結果的事例。對美洙嚴詞重語,讓美洙保證不再犯錯誤。

她逼美洙寫保證書,不然,就請家長來談談。

美洙不得已,拿了筆,剛寫下“保證書”三個字,在一邊的江磊竟一下子從她手裏搶過她捏握的筆,抽過放在桌子上的紙,將那莫名其妙的保證書當著老師的麵撕得粉碎,撕完後,他大喊:“老師您搞清楚好不好,是誰吃飽了撐的說我們兩個早戀啊?我壓根就沒有喜歡過她,我跟她什麽事情都沒有!”

他憤恨,他大吼。就這麽被人冤枉了,實在莫名其妙。

她看著他,隻是紅了眼睛看著,看著他激動,看著他對老師大喊。

就算不是早戀,他都不肯對老師說,當她是一般的朋友。

連朋友都不夠資格!

心髒像被竹子刺中了,刺中後,劈開!劈成數不清的竹簽,“嗖”地躥進血管,讓痛苦在四肢百骸中蔓延,痛得……再無力說出一句話來。

隻記得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他也在一邊坐下了,欲言又止,捏了捏拳頭,卻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其實是咬住唇,拚命地讓自己忍住,卻不知道是忍得太辛苦,還是咬著下唇咬得太痛,隻是突然間像吃了很酸的東西,五官一下子皺了起來。

將手緊緊地握成拳,將腳指頭緊緊地縮住都沒有用,悶“吭”了一聲,她便痛苦地低下腦袋,無法自控地低泣起來。

他沒有安慰她。

沒有——

連張紙條都沒有寫過來——

在她以為他會做些什麽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做!

當天,老師把美洙和江磊的位置調開了。讓美洙和班上一個性格很好的女生做同桌,而江磊的同桌,變成了一個男生。

同在一個班裏,他們形同陌路,即使在路上碰見,也不會再對視一眼。

擦身而過的那一刹那,心……脆生生地痛著。

回到家,黎美洙打開帶鎖的寫字台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裏有兩張寫了字的字條、一個青皮的團員證。

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隻有一隻眼睛在流淚,淚水打濕了袖子。她沒有得到一絲宣泄,隻感到她自以為是的感情,竟諷刺得讓人心痛,痛得她想去做點什麽,好讓自己好受一些。

在那種意念的驅使下,她將那兩張字條拿到手裏,兩手一分,再分,紙條被撕得四分五裂。

僅一隻流淚的眼,變成兩隻眼睛淚如泉湧。喉嚨裏發出嗚嗚的悲聲,像受了傷的小獸。怕自己會哭出聲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唇,捂住的一瞬間,緊緊閉住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臉因刻意的屏息,漲得通紅。

窒息的感覺,讓她覺得她要死去,她窒息得聽到心髒的抗議,在感到太陽穴跳動的時候,聽到心髒在腦袋裏跳動的回音。

原本陰著的天,突然刮起一陣狂風,風從推開的窗子裏灌進來時,就聽到室外的那排大樹的枝葉呼啦作響,更是聽到某扇窗戶相互拍合,再“咣當”碎了玻璃的聲音。

更不知道是誰家的花盆從樓上摔了下來,“砰”的一響。

風卷了細碎的沙石襲了進來,吹動了窗邊寫字台的書頁,吹起了她耳邊的短發,更是吹得那撕成碎片的紙頁滿室飛散。

那一刹那,她驚然抬眸,放下捂唇的手,驚慌失措地從寫字台邊的凳子上跳起來,她瘋了一樣,在不大的臥室裏到處翻找。

找到了!

把撕碎的字條全都拿到手裏的時候,她失重般坐在地上,緊緊地握住手,握成一個拳頭,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另一隻手緊緊地按住。

空了一半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注滿,更好像湧起莫名其妙的喜悅。

她緊緊地捂住胸口:“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字條全找到了!”

她欣喜得哭泣,承不住喜悅過後,迎頭趕上的酸楚,失去支撐似的,緩緩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她側躺著,將身體蜷在一起,悲傷成了她的主旋律,而窗外呼啦作響的動靜成了悲傷的插曲,飄起來的窗簾,忽上忽上,輕觸著倒在它腳下的女孩子,滿是悲涼,無語安慰。

三天後,單元小考的成績出來了。

江磊居然從班上的前三名,掉到第三十二名,班上四十五個學生,他竟由頭到了擺尾的地步。

“你是沒發揮好呢,還是給我製造一點小驚喜啊?”老師又把江磊叫去談話了。江磊無精打采,一句話也不想說。

老師見自己看好的學生,這幾天要死不活的樣子,上課居然還趴在桌子上睡覺,聽幾科老師反映他居然也不交作業了,便非常憤怒,更是突然拍著桌子說:“我不讓你早戀,你記恨我了是吧?把你跟你的小戀人分開,你就跟我玩對抗是吧?馬上中考了,你拿這種成績應付我?虧我在分班的時候,點名點姓把你要過來,你就這樣報答我?你現在是什麽啊?你現在是學生,以學業為重,別成天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老師說激動了,氣得直撫胸,坐在桌子對麵的老師停住批作業的筆,扶了扶眼鏡說:“張老師,您好好說,他會聽的。他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學生,隻是一時半會兒誤了道,您跟他細細說,他會知道您是為他好的。別太激動了,您心髒不好。”

張老師被人提醒了什麽似的,開始指責黎美洙。

“這好學生就是怕跟壞學生學壞。當初分班,我說我不要那女生到我們班上,主任還找我談話,說那女生成績還不錯,跟班上的人處得不好,要讓她換換環境,免得中考的時候,影響學校升學率。我是心軟了,讓她到我們班上來了,你看看她做的什麽事情?成績一般般,成天要死不活的悶樣,怎麽都沒想到她會帶壞好學生玩早戀。”

對麵有老師湊過來,搖頭晃腦,嘖嘖地說:“這就叫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粥。”

一向在老師心中馴良的江磊再一次做出讓老師沒有麵子的事情,他居然鄙視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走。

老師在後麵氣急敗壞地嚷:“你幹嗎去?你給我回來!”

他沒有停步,走到拐角時,聽到老師怒喊:“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你了。”

老師他老人家也不客氣,真的把江磊的媽媽和美洙的媽媽都請來了。

那天下午,老師把這兩位家長叫到了學校。

談了什麽?不知道!隻知道那天,江磊逃課了,熊逸也逃了,他們到東華街打“哈油根”的電子遊戲了。

七點,在這個季節裏,已經是黑幕降臨的時候,學生們七點左右從教室裏出來的時候,是一撥一撥地湧下來。

黎美洙隨著人潮從樓梯口走到學校大廳的時候,她走得好好的,前麵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攔住了她,在她抬頭想看個究竟的時候,居然狠狠地挨了一個耳光。

這“啪”的一響,似產生了回音,在這大廳裏格外刺耳。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好像那一刹那,大家都被鎮住了。

一些人在不遠處,三三五五地看著。

她捂著臉,耳朵嗡鳴好像塞著一大團棉花,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你一個人不要臉就算了,你還扯著我兒子,你算什麽東西啊?”

她仰頭看她,看這個站在大廳刺眼燈光下的女人,麵目獰猙,咄咄逼人。

她微微眯了眼睛,女人頭頂的燈光就像一圈長長的光剌,刺入了她的腦袋。她的眼睛刺痛起來。她痛得閉上了眼睛,盛滿眼淚的眼睛再也關不住晶瑩的眼淚,它們便從眼角大粒大粒往下掉。

女人還在不依不饒:“我醜話放在前頭,你要再敢纏著我兒子,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的耳朵終於可以正常聽見聲音了,終於不用像隔著棉花一樣聽不真切了,蒙朧的淚水也掉落下來,她也終於可以看清周圍的一切。

大廳裏是三三五五,聚成若幹簇的學生。

諷刺啊——一向沒有存在感的黎美洙,居然也有被萬眾矚目的時候!

她的心在狂笑了,她的唇角甚至莫名地勾出一絲笑來。笑得如此心酸,笑得令人如此難過。她抵不過隨後而來的難堪,便背著沉重的書包,低著頭,撥開圍了一圈的人牆,向夜色裏跑去。

她回到家,就撲到**,蓋著被子,蒙住腦袋,失聲痛哭。

隱約間聽到有人敲門,她不想理,卻聽到門外有同學大喊:“黎美洙,黎美洙,你快出來,你媽媽跟江磊的媽媽打起來了,腦袋都打破了,被送進醫院了。”

門“嘩”地一下被拉開了,站在門邊的同學嚇了一大跳。

“你剛剛說什麽?”黎美洙滿臉是淚,卻無比擔心。

同學說:“我說你媽媽在學校門口跟江磊的媽媽打起來了,腦袋都打破了。”

“不可能的,我媽媽今天上夜班,她怎麽可能在學校和江磊的媽媽打架?”

“我怎麽知道啊,反正就是打架了,現在兩個人都送進醫院了,我們分頭給你們報信,你不信就算了。”同學說完,轉身就要走,突然“啪”的一聲,身後的大門關上了,一個身影越過了她們,向遠處跑去。

黎美洙趕到醫院時,外科的診療室裏,美洙媽媽的腦袋正纏著紗布,醫生正給她開好抗生藥和消炎的藥,並交代一個星期內不要見水。

方瑜轉過來時,看到門邊的美洙。

“媽……”美洙紅腫了眼睛喚了一聲。

等她攏近時,黎方瑜站起身來就是一耳光抽過去,她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醫生大駭,然後喊:“這是幹什麽啊?醫院是打人的地方嗎?”

黎美洙的眼淚瞬間滾下來了。

方瑜站起身來對她說:“起來!”

她好像一個聲控娃娃,就從地上起來。

方瑜說:“回家!”

她便走過去,要去扶方瑜的手。

方瑜將她的手捋開。

她再扶,她再捋。

她哭著哀求:“我錯了,你原諒我!”

她哭得臉都皺了,方瑜的心軟了,看著黎美洙,像是要說什麽話,卻什麽都沒有說,向前走的時候,再也沒有捋開黎美洙的手。

黎美洙扶著媽媽從科室裏走出來時,江磊也扶著他媽媽從那邊樓梯口出來。

視線在空中相遇,他們又很快地將視線移開。黎美洙想要趕急離開,江磊的媽媽卻開罵了,很難聽。真的想象不到江磊那樣的人會有這樣強勢的母親。

護女心切的方瑜與江磊的媽對罵。

“你嘴巴放幹淨一點,誰是臭不要臉的,誰是?”

“就是你,你們全家都是!”

高出媽媽一個腦袋的江磊拚盡全力把媽媽抱住,往另一個樓梯口拖。

黎美洙也緊緊抱住媽媽的腰,卻不知怎麽的,在掙紮間,被媽媽摔到地上。

雙手著地時,膝蓋骨與地相觸,悶響一起,疼得她腿都麻了。

眼淚又開始泛濫,她低著腦袋,拉著黎方瑜的胳膊,聲音顫抖:“媽,我們回家!”

江磊的媽媽被江磊死死地抱住,眼看黎美洙她們要從那邊的樓梯下去,她掙不脫兒子的手,隻急得又跳又嚷:“你個不知羞恥的跟野男人養個小雜種,敢勾引我兒子,臭不要臉的,臭不要臉的——”

她感覺已經扯不住媽媽了,拉著她身後的衣服,失重地滑倒,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驚住了,包括江磊和他的媽媽也目瞪口呆了。但隨後,江磊的媽媽臉上浮現輕視的笑意,她蔑視到極點。

美洙仰著臉,兩行眼淚像溪水一樣往下淌,她哀求著:“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她跪下來,求媽媽不要吵了,手緊緊地拉住媽媽的袖子,腦袋仰起,看著她的臉:“媽,回家,我求你不要跟她吵了,我們回家。”

方瑜甩開美洙,急步向樓下走去。

回家,一進門,方瑜就讓美洙跪下,拿著掃把抽她。

美洙讓她抽,讓她盡情地抽。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順從,隻想著她要打就讓她打,讓她心底好受一些。

美洙忍著,不吭一聲,也不求她,讓她打。她打累了,在那裏累得直喘氣時,突然俯在桌子上號啕大哭。這哭聲令美洙措手不及;這哭聲令人感到那是心口碎掉的回聲;這哭聲令人怔然,令人悲痛,令美洙跟著她一起痛哭起來。

第二天早上,黎美洙在來學校的路上就感到氣氛不對了。

身邊的空氣發冷,左、右、後,都好像有人聚在一起,對著她指指點點,好像是在說:看,那個被打的女生。

來到教室門口,女生們都在竊竊私語,突聽一個男生說:“好了好了,別講了,一大早的,講這些東西讓人分心,我還要趕作業呢!”

身邊的女生打趣:“我們講我們的,又沒讓你聽,你可以不聽啊!”

“你們就在我邊上講,我想不聽也不行。”

“哎,我聽說你好像喜歡她啊!”

“誰?”

“還能有誰?不就是我們現在的風雲人物。”

“切!”男生一臉鄙視,“她?喜歡她?我怎麽會喜歡她?真丟人丟大了!”

黎美洙跨越那門,就感到周遭喧嘩的人頓時靜下來,隻隱隱聽到其中兩個女生在竊竊私語。

她強忍著不動聲色,班上的人心照不宣地笑笑,而葉薇最暗爽。

葉薇從美洙身邊經過時故意叫著:“姚小菁把鏡子借給我。”

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用一種弱似蠅蟲的聲音對美洙“嗡”道:“活該!”

葉薇隔著一組桌子,夠著身體接鏡子時,衣領突然被誰攫住。

“你剛才說什麽?請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她憤怒的小宇宙爆發了。

葉薇刹那間被黎美洙的麵色駭住,口中咿咿哦哦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沒說什麽……沒說。”

“請你告訴我‘活該’是什麽意思!”

她緊緊地攫著葉薇的領子,緊緊地攫著,攫得她翻著白眼,眼睛都往上翻了。

“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三個和葉薇玩得好的女生不約而同地撲過來,拉著黎美洙的手,邊拉邊講:“黎美洙,你快鬆開啊,薇薇快被你勒死了。”

五個人拉扯著,叫嚷著,“咣啷”一聲,鏡子從葉薇手裏摔在地上——碎了。

碎裂聲一響,碎片碎了走道一地,在陽光下好像閃著金光的金子。

身體被那幾個人甩開了,她撲到地上,手腕麻了一下,隨後一陣刺痛,便覺得有熱熱的、黏黏的**湧出來,是血。

血液滴落下來時,交錯著、重疊著滴落到地上,黎美洙微微抬起手,見一塊大大的碎片插進手腕,血像水龍頭一樣,噴射出來。

那血……噴射的樣子,真的很漂亮啊!噴到他們身上,他們驚慌失措尖叫的樣子,真的好有趣呀!

教室裏有人開始尖叫。可是,她卻覺得好有趣啊,身體放血的感覺,真是帶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隻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了,隻依稀聽到她們驚慌失措地叫:“快去叫老師,快去叫老師啊——”

而後,她覺得有人在扶自己的身體,聽到葉薇和姚小菁顫抖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真的不是……”

她們知道害怕了?害怕她死去,還是怕她死了她們以命抵命被追究法律責任?

我和你們有什麽交情?怎麽可能有人擔心我的死活——

真是可笑!

滑稽到極點!

“走開!”她說,“我自己起來!”

她們散開了,怕血沾到自己的身上。果然,不是真的擔心她,隻是害怕她出了什麽事情,承擔責任。

美洙跪坐起來,一抬頭,就迎上一雙焦急的眸子。她隔著那幾個女生,看到他從門口奔進來了。

她張著嘴想喊他的名字,卻被眼淚堵住了嗓子,什麽也叫不出來。

他豁出去似的跑過來,撥開那幾個女生,蹲在美洙麵前,死死扣住美洙血流不止的手:“有沒有繩子,有沒有紗帶,快拿給我啊——”

他的虎口染上了她的血。

都到這個時候了,葉薇居然還鍥而不舍地問:“你是不是喜歡她?”

江磊身板明顯一顫,緊皺了眉頭,扭頭大吼:“你夠了沒有啊?就算是隻狗我也會救它的。”

美洙定定地看著他……

她突然覺得心痛,痛得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這足以令人心碎的答案,讓她情願從來不曾認得他。

狗啊?原來她在他心裏,隻是一隻狗。

他根本不喜歡她,隻是在像同情一隻狗一樣同情她。

“狗……”她心碎地喃喃自語,“原來……我隻是……狗啊!”

心快裂開了,眼淚不斷地掉落,才從臉頰上抹去一滴熱滾滾的淚水,另一滴淚又落下來。他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

“放開你,不等你去醫院你就會流幹血死掉的。”

她猛然推開了他的身體:“我死不死關你什麽事啊?我不用你同情我,我不用你像同情一隻狗一樣同情我。”

血是熱的,血同時也是滑的。

她使力一推,他原來緊攫著她手腕的手,受力滑動,將她的傷口扯得更開。她痛得閉上了眼睛。

他的眸子蒙上一層痛苦,剛想說什麽,隻聽到同學遇到救星似的大喊:“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她不記得老師是怎樣從他的手裏把她接過來的,隻記得,自己像一個傀儡一樣,任人扶到教室門口。

她突然想到他說,你笑起來好漂亮。

他說,騙你是小狗。

所有關於他的記憶一齊湧上心頭。

突然有了這樣一個想法——我應該笑的。

於是她轉身尋找他的身影,越過那些不相幹的人,她淚眼蒙朧地隻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微揚起嘴角,含著淚的她……笑了。

謝謝你……

在我聲名狼藉的日子裏,還有一份值得牽掛的回憶。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