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聽聲
早上被長短不一的嚎叫吵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太陽升在正上空。
還是在昨夜看見的那個沙灘，兩個鮫人在正午的陽光下分食一條魚……
那個魚很長……嗯？
“滾開！你們這群怪物！”
“放開我！啊！”
卜菱聽到正常的語言，一瞬間腦中空白了一下，行動便比理性快了一步，她飛速衝到海岸上，用手扒開已經劃開肚子帶著蹼的細長的手，但被另一隻紅褶鮫人用手嵌入肩膀的肉裏，甩了出去。
“臥槽！”
是紅褶鮫人！
這時候才近距離觀摩了一下紅褶鮫人的長相，正在劃開獵物肚子的那條鮫人長著秀麗的臉龐，紅色大張開的耳鰭撐在雜亂的火紅色頭發兩側，遮住胸前像雞冠一樣的肉褶，連手上的蹼都帶著微微的粉紅色，嘴巴被殷紅的鮮血染得妖冶無比，但眼神無神，抬頭看她的時候，卜菱心口一滯，就被旁邊那個咬著大臂的鮫人扔了出去。
媽的，最討厭這些鮫人了，一群暴力狂！
卜菱撐著手，咬牙拖著長尾，雙手試探性想要去掐那個在專心致誌啃食的鮫人，像是烏鴉模仿鷹在羊群中抓羊一樣，插進去就沒有拔出來，那個鮫人潮濕的綠藻般的頭發因為啃食而變得微微顫動，可在卜菱的手指深入到他後背上的肉的時候驀然停止了，機械般的轉過頭，用同樣無神的眼睛盯著睜大眼睛的卜菱，沒有擦拭嘴角的紅色和黃白色的混合物，怪異的擺出了一種口型，卜菱在那個鮫人轉頭的時候恰巧看到那個被吃的是誰。
穀璿？
看到穀璿閉著眼睛在那裏尖叫的瞬間，全身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胸口頓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全是同歸於盡的勇氣，另一隻手緊握成拳，迅速打在那個還在做奇怪口型的鮫人臉上，嘴巴沒有張開卻感覺自己全身細胞在叫囂，連出幾拳，可那個鮫人隻是被打的歪了身子。
“穀璿！”
剛喊出那兩個字，那個綠發鮫人掐住卜菱的脖子，卜菱被提起來了，再次被悲劇而又殘暴的扔出去了。
臉色不知是痛還是絕望到變形的穀璿忍著劇痛，微微開闔了一道眼縫，剛把焦距放到那個喊她的人的身上，嘴裏下意識的喃喃道，“快走……快走……快走……”
卜菱額頭擦著馬鞍藤緊抓的海岩，額角滲出鮮血，全身震顫在溫暖的淺海中，這時候她是超級痛恨自己為什麽擁有一條魚尾，為什麽要變異……
想起上次在深海被羞辱的記憶和在錢宥車上準備跳海那些很多的時候，卜菱的腦海中走馬觀花，雜亂了她的思維，看到自己的師妹被活生生的劃開肚子、要掉手臂……
她雙手張開，用盡力氣……
“卜菱，醒了嗎？”
卜菱慢慢睜開眼，臉上被帶有茸毛的東西擋住了，拿起來看盯了半天，就聽到身旁有人接腔。
“這是旅人蕉葉，這兒的太陽太烈了，我給你遮一下擋擋陽光。”
剛想起身，嘴裏就倒吸了一口氣，全身像是被撕裂了，卜菱被疼的直翻白眼，側過頭看向發聲的人，眼神一下亮了，“劉師兄，穀璿還活著嗎？”
“她……我來這裏的時候就沒氣了。”
劉師兄能很明顯看到卜菱的失望，她的眉頭緊緊皺起來，眼睛慢慢的閉上又睜開了，借著劉師兄的力坐起身，緩緩看了一周，確定還是那個沙灘，但看不到穀璿了，隻留下坑坑窪窪的沙坑和斑駁的血跡，心底一沉。
“那她……”
“我把她埋了，”像是說到什麽好玩的事情，劉師兄那方正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我隻是個研究古生物的人，自從那次出事後，到現在我快要以為自己是個殯儀專業的。”
手指伸出五個，很真誠的眼神的透出一種涼薄，告訴卜菱自己已經埋了包括穀璿五個隊內的人。
“都是被那些鮫人……”卜菱欲言又止，臉上擺出很驚恐的表情。
“什麽鮫人？不過印象最深的還是楊澱，他是第一個還沒有發生我們這種變異就被深海壓強給……唉……”劉師兄好像不懂卜菱的意思，聳了聳肩，放下手中用來防身的石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這下子連畢業論文都不要再寫了！”
卜菱幹笑了兩聲，古生物專業很冷門，之前P大就出現一屆一個畢業生，倒也不是隻錄取了一個，是因為隻有一個人選擇了這個專業，人少有利也有弊，獎學金年年有可畢業論文答辯秘書累死累活都隻有自己扛，比起這些，水下考古看起來就相當不錯了。
“不過……你的變異好像不跟我見過的也不一樣……”劉師兄指了指自己變成鰭的耳朵，“長度不同……”
“也？長度？”
卜菱用手去觸摸自己的耳鰭，皺起眉頭，“為什麽要用到也，而且一開始還沒有那麽長，而且也沒有那麽張開！”
卜菱又順著輪廓摸了幾下，那兩隻鮫人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狐疑的跟劉師兄說了一遍那時她的事情，劉師兄有些驚呆了，“我來的時候這片海灘上有四個人躺在那裏，我一去探人中，就你還有氣，便把那三個都埋了……”
“紅頭發和綠頭發的全是紅褶鮫人，就是諸國離人談說的，是一位日本的學者寫的，胸口有像雞冠的肉褶，你埋他們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他們的不同嗎？”雖然位置敏感，但卜菱還當自己和那兩個是不同的。
“噢！對，我還說是我們隊裏兩個女生發生的變異不一樣才會出現那樣的！”劉師兄呆滯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不由得腦中有些混沌，“原來你是被他們打成這樣的，早知道我就不埋他們了！”
“反正都死了，入土為安吧……”卜菱抿了一下幹裂的嘴唇，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現在是不是下午了？”
“哎——不是，卜菱你怪厲害了吧，把那兩個都幹死了！”劉必佳想起那兩個什麽紅褶鮫人的死狀，嘖嘖稱歎。
她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遇到了自己的隊員，按理說應該很開心，可看到劉必佳，她這心思就歇了，第六感告訴她，沒那麽簡單，也沒那麽巧合……
不過鮫人具有攻擊性，而且也能到岸上，還會化身成人類，怎麽能那麽先進？
這時候卜菱好像抓住什麽思緒了，食指彎起來敲了敲太陽穴，心裏恍然大悟，那兩個鮫人和基利安都有非常長且張大的耳鰭，而之前的自己和劉師兄像是沒長開，沒注意穀璿是不是這樣，可張大了又有什麽用呢？
再次正視劉師兄的時候，發現他正用殷切的眼神看著她，身下的鱗片縮了縮。
“那個，卜菱啊......”劉師兄轉了轉他那小眼神，用渴求的語氣對著卜菱，“你想不想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師兄，您有話就直接說，師妹我腦子這幾天被撞慘了，可能不好使！”卜菱的語氣有些冷，可還是耐住性子聽劉師兄說了一遍。
劉師兄之前在那次襄王號下潛後，在同步視頻中看到了船骨那兒有東西，本來打算拜托寧殿青老師采點樣給他看看，但是一場飛來橫禍，不過想著這次一定要下去把那個書裏提到的東西拿出來。
“……好，我正打算要下去再看一次，不然什麽都幹不了。”
“那卜菱，我們現在走吧。”劉師兄有些興奮，說著就要拉著卜菱下海，被卜菱一下子拽住了。
“對了，師兄，你是怎麽遊到這來的？”
“暈頭轉向的，就漂到這塊了，不過要不是剛剛我看到了海嘯，恐怕還在另外一個地方漂來漂去。”
劉師兄撓了撓後腦勺，衝卜菱苦笑了一下。
“還有海嘯？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感覺變異後皮也厚了，就隻是被卷進海裏麵，然後被拋到這裏來了！”
……
“李江澤把你放走的？”
在卜菱休息的這段時間，劉師兄聽了卜菱最近的狀況，有些緊張。
“不是，是我自己逃走的，因為我擔心我這變異的身體會有什麽麻煩，幸好他的那個別墅在海邊，我就跑了。”卜菱又回想起當時艱難的在沙灘上挪動就長歎一口氣，“師兄啊，你有沒有回到那個地方看嘛？”
“噢……你回去看了？”
“嗯，我還偷偷的回去看了！沒想到....”卜菱搖搖頭，有些忿忿的說，“我以為這次整體失蹤會引起注意，沒想到什麽都沒有，海麵上連一個來救援的都沒有！”
“可能是學校那邊還不知道我們這個團隊此次遇難了。”劉師兄一聽到卜菱什麽都沒看到，心裏長舒一口氣，就寬慰她。
“不可能啊……”卜菱皺著眉頭，又想起劉師兄原本是在海上作業的，就連忙問，“師兄，你們當時是發生了什麽？神女號在用聲呐傳給你們的時候，你們遇到什麽異常嗎？尤其是機器操作方麵。”
“閃了一下，就是在你們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聲音很亂，頻率被幹擾了，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那後來呢？”卜菱聽劉師兄這樣說，推掉了內心之前的認知，她之前一直認為是深海裏那艘古船所導致的，沒想到連海麵上的地方也影響到了，“難道是緯度原因？”
“後來……襄王號下去後，我們這幾個在船上，我和陳雋在試機子，一路下去都是順利的，直到與你們對接的時候，同步視頻就斷了，接著我們檢查了聲呐……也不行，要知道襄王這是首次出海！”劉師兄聳了聳肩，“本來寧教授是說讓我們就試潛一下的，可最後竟然出了事情，毛教授就立刻把襄王給派下去了，沒想到……”
“你們沒下海是吧？”
“對，我、陳雋和毛教授，襄王號限載三個人，隻有陳雋弟弟和駕駛員，還有那個神神叨叨的眼鏡男……恐怕當時你們與襄王對接出故障的時候，我們也可能是那個時候失去意識的。”
“可惜記不得時間了，太糟糕了……”卜菱裂開嘴巴無聲的笑了笑。
說話間海風呼呼的刮著，把那些坑窪不平的沙坑都卷平了，不過馬鞍藤依舊像是沙漠裏的沙棘草緊緊挾著沙灘，小巧的葉子被海風吹得搖擺，在劉師兄和卜菱也消失在海灘上的時候，沙灘又恢複以往的寧靜靜謐了，仿佛沒什麽可以見證誰的存在一樣，都是過客。
觸碰海水的瞬間，卜菱如魚得水般翻了一個身，原本很沉靜的海洋突然有些嘈雜起來，耳朵的亂傳到腦海中，她好像得到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一般。
沙灘上兩隻鮫人衝她發起了攻擊，她被劃傷了腰間，但身體不知充滿了什麽樣的力量，慢慢的耳鰭在誰都沒注意的時候張開了，豁然聽到了那兩個鮫人的對話——
“吃掉！”
“殺掉！兩個一起吃！”
接下來就是一場貼身搏鬥，卜菱看到她發狂似的對兩隻鮫人不疲倦的攻擊，也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最後那兩個鮫人脖子都被卜菱用手或用石塊砸了，她自己也筋疲力竭了，然後……
“卜菱！噗！”
卜菱就聽到了劉師兄焦急的喊聲，臉頰被搓來搓去，不耐煩地掙脫發現自己身處在水中，然後被劉師兄拎著後頸浮出海麵。
劉師兄在前麵遊著，卻被卜菱拽住，看到卜菱想說什麽可發現不行，突然卜菱一下子閉上了眼，他焦急的把卜菱拎出海麵，以為是沒休息好，想要先把卜菱給喊醒。
“你終於醒了，你想嚇死我嗎？好好地怎麽暈了，是不是沒休息夠啊？”劉師兄那有些關切的眼神讓卜菱回到現實，嘴巴喃喃道，“沒事沒事……”
“確定麽？大小姐，別再進去就又暈了，幸虧這時候是淺海，要是深海我不要哭了！”
“師兄，”卜菱本來還有些不現實的感覺，聽到劉師兄這句話笑了出來，“我們有魚尾啊……”
海麵的波濤卷起一陣一陣的浪潮，不斷把兩人衝的越來越遠，劉師兄看了看空中，卜菱又突然拽住劉師兄。
“怎麽了？”劉師兄一開始是煩躁的，可後來發現卜菱焦急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
“師兄，你在剛剛海中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卜菱有些不確定這些聲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耳鰭張開的效果，需要問一下劉師兄，因為他的耳鰭還沒有張開。
“沒有啊……靜的有點嚇人，太悶了！”劉師兄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我一下水就聽到——”卜菱用手在空中比劃，“很多很多很嘈雜的聲音……”
“嗐……”劉師兄捏了捏額角，來回湊近看著卜菱，又想了想對卜菱說，“可能你長的醜吧……”
“……”卜菱翻了個白眼。
看到卜菱嫌棄的眼神，劉師兄就正色起來說一個比較可能的可能性。
“嗯……有些魚類時會發出聲音的，可為什麽你會聽到我就不清楚了……你盡量忍受一下，到了深海我們把變異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應該也能解決了……”
梁靜茹給你的勇氣和自信嗎？
卜菱抽了抽眼角，看到劉師兄那自信的想法有點不想打擊他，因為他們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噢……好好好，師兄我們下去找找吧！”卜菱便率先潛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