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沉船(二)

卜菱愈往下,可視度越來越低,不斷加深的海水的顏色讓她的腦神經越來越緊繃。

怎麽說呢,她一直記得中學時期同學給她講的鬼故事,就是說一個封閉的屋子裏四個拐角都站著一個人,然後其中一個人向前走,走到下一個角落,拍一下那個人的肩膀,那個人走到下一個角落的人那裏,然後拍一下她的肩膀,按照順時針走,第四個被拍的人走向起始那個人的角落,按理說沒人但她卻拍到一個人的肩膀,這就是鬼,你要想活著出去就要等那個鬼玩膩了才行。

後來卜菱就被影響了,最害怕有人在夜晚的時候從後麵拍她,所以現在她就害怕有東西在她背後,尤其是在本身就很多懸疑的大海中,而且還是在深海中。

觸目可及的深色蔓延著山坡,如果把海水全部抽幹淨,其實你會發現海底也跟陸地差不多,有花有數有山坡,也有垃圾,顏色全是暗灰的,很深的一片海底平原,鋪滿了深海褐藻和其附著的岩塊,在淺海處卜菱還看到一些團扇藻,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海底是無比神秘而又多變的,海底物種的種類比陸地所有物種的種類相加都多得多,頗有道家學派的思想。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淺藍碧波**漾開需要的能量,不同海域中不同的進化速度,卻有相克之力,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處了。

憑著印象再次來到這個沉船的遺跡時,卜菱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多麽詭異,首先是探測器的失靈,接踵而來的就是潛水器的突然故障,兩個潛水器相接的通道斷掉,再後來就是變異的身體……

“斡魯朵呢?她跑哪去了?”

卜菱忽然一下子失魂般橫在了船骨上,驚擾了正在啃噬的盲鰻,細長的魚尾重重的砸在海泥上麵,凹下了一大塊,把一個正在移動的刺膽壓在了魚尾之下。

“回王上,斡魯朵在船頭……”

“成日哭哭啼啼,沒奕於就這樣養女娃的?”

一個穿著藏衣長袍模樣的男子坐在鹿皮椅上,下麵鋪著毯子,旁邊還有一個帳子掩起的大床,木製的牆上鋪著航海地圖,其他地方全都放著酒罐,濃烈的味道彌散在整間房子裏,旁邊的中年男子半躬著身子,屋內靜悄悄的。

男子原本斜躺在寬大的椅子上的身體直了起來,汲著鞋,慢慢踱步到那個地圖邊,指著用紅色顏料圈起來的點隨口一問。

“還有多少時日方能抵達?”

“回王上,賀跋衝今早跟小人說的,還有半月。”

“如此之晚?”

“回大王,若是遇上風暴,恐要更長。”跟著的中年男子眼睛瞟了地圖,就仍以原來的語調寬慰用腳磋著毯子的王上。

“叫他們快點,把帆鼓到最滿,本王要十日看到聖島。”

被稱為王上的男人回頭踢了那個半躬著身子男人的小腿,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回到了椅子上,那個被踢的人一句吭都沒吭,還把那個男人汲的鞋子拎到躺椅下座那裏,身邊侍候的人都知道王上喜歡光著腳走來走去。

“啊啊啊啊……”

一艘圓肚船正吃滿了風在波瀾壯闊的汪洋中有些顛簸著行駛,吃水很深,從船舷到船尾都森嚴守備,艙室是置在船中軸處,靠近船尾的一間艙室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王上?

誰啊?

三角艦魚慢騰騰的從規規矩矩鋪在古船上的爛布爬了過去,距海平麵越有六千米的地方實在是太安靜了,但不時會冒出的氣泡也不會驚擾到這些深海腐食的生物,一頭丫髻鮫巡視般探尋著在卜菱身邊遊來遊去。

卜菱仍然靜悄悄的躺在那裏,了無生氣,海膽費了好大勁才從壓住它的魚尾下麵爬了出來,折損了好幾根刺,可能會在**的時候減少困難,簡直不要太好,海膽有些輕快的挪著剩下的刺走了……

可能是這隻丫髻鮫已經飽餐一頓了,在卜菱已經化為魚尾的下半身的腰部碰了碰,仿佛並不感興趣,就扭頭遊走了,像個觀光團一樣,平滑的線條並沒有攪動深海的渦輪。

聖島?哪個地方?

毫無察覺自己剛剛躲過一劫的卜菱突然睜開眼動了動胳膊。

腦子裏充斥著全是在一個充滿了野性的屋子裏的畫麵,還有她從來不記得的說話方式,頭倒沒感覺到疼,處在窒息的海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自己睡過去再睜眼還是在那間屋子裏,為什麽會有那種記憶?卜菱摸了摸後腦勺,臉部被胳膊上的鰭擦了一下,這時候才有些真實感。

怎麽會暈過去了?

身上還套著個病號服,卜菱不用撐就直接起來了,身體的輕盈讓寬大而又不怎麽協調的魚尾晃了晃。

環視了周圍的情況,卜菱才沉悶的撥了撥耳朵,卻發現已經變成了陌生的觸感,原本有些肉感的耳垂已經不見了,隻有纖細的像個樹枝的耳鰭,小小的,仿佛剛長出來的鹿角,隨著呼吸微微的張縮撥開有些稠密的黑發,像指環王裏的精靈一樣。

離了婚的米蘭達是依舊漂亮的,但奧蘭多胖了許多,不再是那個英俊憂鬱的精靈王了...

雖然對未來有些迷茫,但當人在既有遠慮也有近憂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活在當下吧,卜菱很樂觀的翻了個身子朝著古船的另一麵查看了。

看到一張像是皮質包起來的東西被壓在船舷處,卜菱有些驚奇的擺動尾巴遊過去一探究竟,可一下子用力過猛嗖的就掠過船舷處了……

感覺速度好像停不下來,卜菱雙手慣性向兩邊,想要抓住什麽能夠依靠的,可惜隻有滑滑的海水,比走在冰麵上還讓大腦的安全感和平衡感飄忽不定。

這時候頭頂好像有影子飄過去,非常迅速,在永夜般的深海中隻能用耳朵去感受海水的波動,聽力明顯上升的變異耳朵細微的動了動,上一刻還在頭頂,下一刻卜菱就被一陣悶悶的水聲襲中了腰部。

眼睛瞬間睜大,可遍布著視野的就是深海無窮無盡帶來的窒息感,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但就感覺自己整個身子像是碰到了黑洞,被抓住急速的向後甩去,果然一陣鈍痛湧了上來。

連掙紮都來不及,卜菱縱然有心也無力躲避,被砸在一個很堅硬的凸起上。

她的尾椎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