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捕食

身處冰涼鹹腥的海中,環視一周後,視線模模糊糊的,卜菱有些落寞。

被關在屋裏後,卜菱一門心思想著去開門了,砰砰嗙嗙砸門砸了半天也沒有晃動客房的門,後來筋疲力盡的在掙紮找客房裏有沒有尖銳的東西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夜晚屋子裏透出來的光,是從窗戶……

窗戶!

要知道李江澤這個人什麽都不懂,這些打理別墅的事情全靠那個李夫人,李夫人這個人是喝洋墨水長大的,整日裏端著優雅大氣,但說一不二,偏愛落地窗,就把自己家和自家兒子的幾棟別墅的窗戶全換成落地窗,其實卜菱很懷疑這些房子的承重。

卜菱喘了幾口氣,靠著門回頭看到了希望——長長的白紗拖在木質地板上,透過白紗她能看到海邊的燈塔,明亮好似當晚皎潔的月色,投放在暗處的沙子拖了好長的影子。

每一步挪動都充滿了困難,她緩了緩自己的呼吸,平常幾步的距離也變成了蝸牛爬,卜菱都不知道該罵誰,撞破上鎖的落地窗的時候,魚尾好像銅牆鐵壁似的,一點痛感都沒有,上身縮在一起隻是輕微的刮傷而已,雙層中空的玻璃在跌落到地上的時候啟明星快要消失了,卜菱告訴自己要快點,平時這邊經常會有晨練的人,而且最近幾天還沒下雨,沙子幹礪的,魚尾上的鱗片也是軟韌的,兩個摩擦起來讓緩慢撐著上身的卜菱無比的難受,時間被無限的放大,越晚進海裏麵就越危險。

她擔心有人看到她,在下海後沒有停留,遊了好遠想要遊離這片海域,畢竟這個地方是旅遊業發達的地方,若不逃得遠點,再被潛水的人發現並撈回去就完了。

可她遊了好一會兒,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此時在她麵前有一張一眼望不盡盡頭的攔著的鐵絲網。

好了,這下想出去也沒辦法出去了...

卜菱用變形過後的手,不過這個時候稱手也有些不合適了,在蔚藍的海水中陽光的射線折成好幾段,顏色更淡了,襯得原本有些麥色的皮膚卻白了。

手指間連著薄薄的透明粘膜,從來修剪整齊的指甲也變得長且鋒利,現在有些斑駁——她嚐試用這些尖長的指甲劃開鐵網,可最後發現得不償失就放棄了。

在海中遊弋了幾個日夜後,卜菱在淺海海底發現了一種質地比較硬的貝殼類種。

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遊向有一處比較脆弱的鐵網,上麵斑駁著新鮮的血跡,看樣子是捕殺所造成的,鐵網都一些鬆動,看來是個大家夥...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任由眼前遊過三兩隻黃花魚,嘴裏咕嚕嚕的歎著氣...

她餓啊...

可是她不知道吃什麽...

外麵還是白天,折射進來的光線柔和的調和有些幽深的海水,她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人魚是在哪生活的,或者說是適合什麽樣的溫度,或者說在哪才可以躲過衛星航拍的覆蓋範圍...

不自在的擺著粗長而又泛著淡淡鱗光的魚尾,卜菱像是在水上樂園玩水上氣球一樣有些身體不協調,寬大的魚尾攪亂淺海礁的寧靜,有些隻有指尖大小透明的海鞘被水流驚得四處亂竄。

卜菱好奇的盯著這些暈頭轉向的魚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之前在憂慮的事情,不由驚愕於自己放鬆的態度,望著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海底暗暗警告自己,天黑前要找到一塊靠近陸地的地方隱藏自己,卻不知道外麵已經報道瘋了。

遠在西半球北部的阿拉斯加海域正在上演著一場捕殺大戰,在一群行動迅速的鮪魚中時而閃現著金黃色的殘影。

深海洋流撞擊礁石所產生的能量吸引著那些吃浮遊生物的小魚們,繼而傳承出整條食物鏈的殺戮。

不過今天的鏈條比較單一,倒不是其他的魚類還沒有趕來,而是來了一個海洋界的大佬。

黑眉信天翁和燕鷗徘徊在海麵上,縮著脖子張望著海麵下的動靜——任何動物都知道遠離是非,尤其是翁類最清楚什麽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雖然此翁非彼翁。

殺人鯨那黑白明顯的光滑鯨身時不時露出海麵,這種海洋生物都是群體出獵,無論是捕殺灰鯨還是獵食鮪魚海豚,美食單上連大白鯊都敢吃,可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出色的戰術,其實是因為他們信奉團結就是力量,但真正落單的時候就很弱勢,好比現在這個在海裏掙紮的這頭,體長約有八米的雄性虎鯨,在眼角下方的鞍斑白得很明顯,說明已經性成熟了。

活瓣和隆額被一隻肖似人手的形狀緊緊紮進去,已經持續好幾十分鍾被強行關閉的活瓣吸收不到空氣,殺人鯨有些狂躁,不停的拍打著約有身體五分之一長的尾頁,可緊緊依附在它身上還沒到它身體一半長的捕獵者是真心不夠看的,捕獵者空著的另一隻手上尖銳的指甲一下子劃破略微圓潤的下顎,加速了本就要窒息的虎鯨的死亡。

海麵上浪花綿延浮起,從上空看下去就像一朵朵白花點綴在墨藍色的汪洋中,偶爾飛過幾隻試探的烏海燕,還有那在海麵上翻騰的金色。

就這樣一直到了夕陽餘暉染紅了海麵上的時候,捕獵者捕食結束,接下來這個屬於海豚家族一員的屍體會沉入深海之中。

生物學家賦予這個過程一個名字——鯨落。鯨魚的屍體可以供養著整套生命係統,這是它留給大海最後的溫柔。

咳…雖然是被迫的。

捕獵者心滿意足的從海下浮上來,悠閑地挪到淺海區,再過一段時間到了沙丁魚繁衍的季節,這片地方將會被一片縹緲的白沙覆蓋,那都是雄魚的**。

今天是個上弦月,捕獵者舒展開的身子倚在爬滿了海草的礁石,在黑夜中掩蓋掉金色的頭發和魚身閃著暗金色的亮度,如果不是下腹被鱗片鋪滿,可能它真是個人類!

像海藻一樣雜亂無章的頭發濕噠噠的貼在臉頰、耳朵、脖頸甚至遮蓋住了平坦的胸口,暗金色的眼眸微微闔上,眼角挑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傷疤,高挺的鼻梁下麵被血浸紅的雙唇不再像捕獵是緊緊抿著,安靜的翹起來,胸肌和腹肌一樣發達的上半身勾勒出原始的野性美。

可惜不是。

不過如果身處太平洋的卜菱如果看到這幅畫麵肯定會大呼老鄉的。

風聲攜著海浪的翻卷不斷逼近因驟降的溫度也變得陰涼的沙灘,幾隻海龜突然卻又慢騰騰的出現,像幾個浮在海麵的小山包,一點點挪近海岸。

其實很玄妙,萬物都是守恒的,陸生動物和水生動物速度大部分都比兩棲動物更加敏捷一些,創世神就是那不完美,所以創造出的全是不完美的生物,可偶爾失手創造出真正完美的生物,有思想,戰鬥力以及完美的身軀,卻不具備一些倫理上的思想,所以,沒有誰是天生的寵兒。

有的海龜被不甘寂寞的浪花卷的離目標更遠了,有的就縮短了登陸的時間,占據了最佳位置,產的卵不會被禿鷲吃掉。

在黑暗中眯著暗金色的眼眸看著這邊發生的一切,透出冷漠的凝視,折射在月光中卻成了熠熠生輝的光亮。

本來打算在這塊礁石上歇一夜的捕獵者,卻在下半夜的時候改變了主意,他聽到了淒慘的尖叫,在他所處島的背麵傳來的。

那是鮫人特有的叫聲,他看都沒看,皺了眉頭後縱身遊向深海,他很納悶為什麽最近總有一些變異的鮫人,而且弱得很,很快就被吃掉了。

月色已經被暗夜吞沒了,自然也就沒法窺得金色的魚尾垂直衝向海麵的驚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