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編號006:海之東大廈投毒事件 1
國慶長假第一天。
偌大個辦公室空空的,隻有兩個人:文彬戴上耳塞,審視著某個案子的事發視頻;俞阿遲看著電腦屏幕,鍵盤上的手不停彈跳著,默默整理著資料。
許久,文彬摘下耳塞,伸了個懶腰,側目看著俞阿遲。
“我說,俞阿遲?”
俞阿遲看著文彬。
“怎麽,難得的黃金假期,你也跟我一樣,沒去處啊?”文彬訕笑,“你這麽能幹,也沒找著女朋友?”
俞阿遲皺了皺眉頭。
“女朋友有什麽好?”
“啊?”
“大多數時候,有女朋友不就類似多了個寵物,要哄要寵,還得貼錢嗎?”
“對啊對啊,我也覺得是這樣。”文彬深有同感:“還不能在她們流露半點脆弱,不然就會說我們矯情,沒有男子漢氣概,可誰不是有老媽的?她們被家裏寵得像個公主,我們在家也被寵得像個王子啊,憑什麽她們負責貌美如花,我們在外麵累得跟條狗似的?都要做狗,那我還是做單身狗好了,還能省錢,不用給她們買死貴死貴的護膚品呢。”文彬歎氣,“雖然老媽老說我是時候找媳婦了,可我啊,真是一點兒也不稀罕在這三次元裏找。”
“四次元你就找得到了?”
“哎,我找了個二次元的。”
“什麽?”俞阿遲沒明白過來。
“看阿遲你是自己人,我給你看看。我老婆。”文彬說著,回頭,鍵入幾個字打開網頁後,把電腦屏幕捧到了他麵前,“看,這是我二次元的老婆。”
“誰?”俞阿遲看著屏幕裏出現的動作僵硬,表情多數雷同的大眼二次元生物,再次皺起了眉頭。
“洛天依啊!”文彬興致勃勃地介紹,“呐,我老婆可熱門了,許多人搶著找她做老婆呢,所以,我也僅僅是龐大的洛衣衛裏區區的一名小兵,阿遲,我說,你……”
俞阿遲低頭,“沒興趣。”
“不稀罕你有興趣。”文彬原本想推廣推廣一下自己這位二次元老婆的,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轉身。
“呀!阿遲,你值班啊,那麽巧——”藍天晴忽然從哪裏冒出來了。
“我也值班啊,藍天晴,真的很巧啊!”知道她心思的文彬故意接茬,“喲,帶了什麽給我們吃來著?給我看看。”
藍天晴把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瞪了文彬一眼,卻不得不應:“是我姑媽從香港那邊帶回來的大班冰皮月餅,帶多了一盒,我就想著送你們嚐嚐。”
“大班月餅啊?我最喜歡了。拿過來拿過來,趕緊給我嚐嚐。”文彬說著,伸手就搶,結果藍天晴不肯放手,文彬叫了一聲:“阿遲,吃月餅嗎?”
藍天晴趕緊鬆手。
文彬一下把月餅搶到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開封了:“喲,果然,正宗的大班月餅就是不一樣,那,我先吃了啊!”然後拿起一個,看藍天晴心疼,朝她眨了眨眼,把開了封的月餅遞到了俞阿遲桌子上:“阿遲,剩下你的。”
藍天晴總算鬆了口氣,勉強笑了笑。
俞阿遲看著盒子裏的月餅,再看看藍天晴。
藍天晴笑:“阿遲,你嚐嚐?”
文彬大口大口吃著月餅,也插嘴:“對啊,平時天晴可是很吝嗇的,一點餅幹渣滓也不會送到我們組裏的,難得今天她請我們吃那麽貴的月餅呢,阿遲你可得抓緊吃了。”
“我不喜歡吃甜食。”俞阿遲皺眉。
“啊,你不喜歡吃?”藍天晴愣了。
“沒關係,我喜歡吃,我替你吃了。”文彬笑著,伸手毫不客氣地又抓了一個,打開大口一咬,“哎呀,我最喜歡吃月餅了,味道好極了!”
“你……”藍天晴看著文彬,在回頭看著俞阿遲,“你……”
文彬的電話響了,他三口並一口把月餅吞了下去。
“是,大隊長,我是吳凱這組的文彬。”文彬點著頭,在一張紙上抄著什麽,“明白,我們馬上出發。”
俞阿遲早起身,拿起了外套。
“哎……”
“不好意思啊,我們有案子,要出警了。”文彬轉身對藍天晴說,看俞阿遲走了出去,看了看他桌子上剩下的兩個月餅,“那個……”
藍天晴早快他一步趕緊把月餅收了起來,藏到了身後,瞪眼:“你就想。”
“嘖,你知道不知道,追男人應該首先收買他身邊的哥們兒啊?”文彬摸頭,“大方點嘛!”
“你算是阿遲哥們啊?就算是,你都已經吃兩個了,還想怎麽樣?”藍天晴走在文斌後麵,邊走,邊使勁掐他,“死文彬,臭不要臉的。”
“吃都吃了,你還想怎麽樣?我再吐出來給你。”文彬回頭,做嘔吐狀。
藍天晴嫌棄地跑開了。
海之東商業大廈展覽會場。
其中的一個展廳,已經被拉起黃色的警戒線圍起來,遊客行人禁止入內。身穿製服的警察,正在封鎖現場外,主持著秩序,竭力不讓好奇的人們靠近,或者阻止他們拿著手上的手機拍下任何畫麵。
展廳裏麵,是正在現場勘驗的技術人員,聞訊趕來的俞阿遲與文彬亦在其中。
死者是名女性,身上多處刀傷,仰躺在拐角處的展示台,台麵上濺滿了鮮血,地上,是殺害受害人的凶器是展覽品之一的陶瓷品——一把陶瓷刀,已經被摔碎成幾塊。
這是個廣彩瓷品的展覽。
廣彩瓷誕生於康熙年間,雖然迄今沒有找到實物,但可以確證的是,自雍正年間始,發展到一口通商時期的乾隆年間,廣彩瓷達到鼎盛旺期,而現代被收藏的廣彩瓷,也多追溯到此時期。
在廣彩瓷興起初年,跟現代多種與海外國家代加工的國際貿易公司一樣,都是一種“來料加工”產業——按照洋人的要求定做,用的顏料主要是由外國人帶到本地的琺琅顏料。
嘉慶道光以後,工匠對顏料熟悉後,為節約成本,開始逐漸采用本國顏料,也開始設計本國風格的瓷品,在經過多年的積累跟創新後,廣彩瓷業漸漸誕生出本國的藝術家,如建國後的第一位國家工藝美術大師趙國垣,香港地區曆史最悠久的廣彩瓷廠第一代傳人曹榮樞,發展到今天,也尚有過去大放異彩的美術大師司徒寧,李善法等。
凶器,就是近代廣彩瓷品的一件作品。
死者曾雪華,24歲,是獨自來參觀展覽的單身遊客,根據現場的目擊證人,以及此次展覽的組織者的證言,死者在參觀的過程中,與一名陌生男人起了衝突,激憤中,男人抓起了展覽架上的陶瓷刀,將其殺害後逃走。
隨後調出的CCTV錄像,亦證實了眾人的說法,凶手的樣貌以及行凶過程被清晰地錄了下來,據此,俞阿遲與文彬組織了針對凶手的追捕工作。
案發時間是上午十點左右,俞阿遲與文彬找到凶手是在下午三點。
而那個時候,他們並不知道,這,僅僅隻是案件的開端。
秦司機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
今天是長假第一天,即將是他們繁忙工作的第一天。
出車上路,各條道上的車流明顯少了很多,因為長假,到本市工作的外地員工,大部分都趁長假出遊的出遊,回家的回家,而留守的人們,有外出計劃的,也陸續離開了,所以,交通流暢起來。
正常來說,留在城裏的人少了,出租汽車搭乘的遊客也少了才是,但因為是假期,原本在城裏的人雖然走了,但會有另一撥可觀的遊客抵達,而且,不同於熟悉城市交通,選擇巴士地鐵的原本的那批人,遊客一般都是為了觀光,人生地步熟,以及為了方麵,更多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出租汽車,所以秦司機的工作才會更加忙碌。
這不,在從機場把飛來本市度假的一家人送達目的地後,秦司機馬上接到了路邊的一名男乘客。
“先生,你好。請問去哪裏啊?”秦司機看著他關上車門,問。
“大德路。”
“哪個路口?”
“到海珠中路附近把我放下就好了。”
“好。”
男乘客很安靜,說完目的地就不再吭聲。
秦司機也不是多話的人,默默開車。
車子行駛不到半個小時,遇上一個紅燈,他停了下來,從後視窗瞥了一眼的時候,才發現男乘客似乎是過於勞累,有點昏昏入睡。
秦司機隨後把男乘客送到了海珠中路,朝後麵的男乘客喊:“先生,到了。”
男乘客毫無反應,秦司機轉頭:“先生?”而後愣了。
男乘客的頭歪到了一邊,嘴邊有明顯的嘔吐物,臉色發青。
秦司機慌了,趕緊下車,打開車門,拍了拍男乘客的肩膀想叫醒他,卻覺得他的身體僵硬,他心裏驚恐起來,鎮定片刻後,探了探男乘客的鼻息,才發現男乘客早已經沒有了呼吸。
秦司機隨即報案。
片刻後,警官莫老大與鍾克之與鑒定技術小組抵達了現場,聽取了秦司機接客的經過。
從死者身上搜查出了身份證,顯示該名男子為本地人,王文軍,31歲,從身份證上的家庭住址來看,估計就在停車地點的附近。
“怎麽死的?”莫老大問。
“從屍體的死亡特征來看,應該是中毒。”
在乘坐出租汽車之前中的毒,隨後在乘坐出租汽車的過程中毒發身亡。
“具體是什麽藥物中毒,以什麽途徑攝入,必須要經過進一步的毒理測試才能確定。”
莫老大與鍾克之拿著死者的身份證到了身份證上所顯示的地址,才發現附近早有警方人員蹲守,交換信息後,莫老大與鍾克之才驚訝地發現,死者王文軍是今天早上十時左右廣彩瓷展覽會上謀殺案的凶手。
半個小時後,俞阿遲與文彬趕到現場,從莫老大與鍾克之手上接過了此件案子。
“死了?這就死了,太巧合了吧?”文彬看著車裏死去多時的王文軍,難以相信,“他才行凶多久啊,就被毒死了,是自殺嗎?”
因為犯下了謀殺罪,以為自己無法逃脫,所以自尋死路?
“那也不用急於一時,大可以在回到家以後再服毒,而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就死去,而且,”俞阿遲道,“搭載他的司機在王文軍上車後並沒有發現他進食過,無論是**或固體,那毒藥應該是在他上車之前就服用了。”
問題是,如果王文軍知道自己服用了毒藥,想死在家中,難道沒有預測過,或許自己在到家之前就會毒發身亡嗎?
而且,他服毒自殺,不需要知會他的家裏人?
事實是,王文軍的父母,並沒有接到過兒子的電話——在證實王文軍是殺害曾雪華的凶手後,他們就派警員上門,守株待兔,在發現王文軍死去之前這段時間,王文軍的父母也沒有接到過王文軍解釋謀殺或者是服毒自殺的電話,如此,說王文軍是自殺,實在勉強。
那麽,是謀殺嗎?
如果是的話,是誰殺害了王文軍?
某趟公交車上。
肖桂紅坐在座位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與做在旁邊的同學馬天恩相視一笑。
肖桂紅是本市某所大學的大一新生,校址在琶洲那邊的大學城,九月入學,平時的活動都是在大學城內,還從來沒有在市區逛過,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趁著放假,她與同學出了大學城,組織的一天的活動滿滿的,就為了熟悉熟悉這個對自己來說,還很陌生的城市。
雖然一開始的行程,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讓她感到有點後怕,但事態平複下來後,她們又恢複了精神,繼續按照計劃的行程,遊覽市內的幾個景區,現在她們在去往下一個景區的路上。
車上比平時少人,但還是有幾個人站著。
肖桂紅一開始還好奇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城市風景,漸漸地,便覺得困意上來了。
她看了一眼馬天恩,發現她早已經靠在座位上,閉著眼睛小憩著,於是笑了笑,也閉著眼睛,慢慢地睡了過去。
公車一個站一個站開了過去,間或顛簸的時候,肖桂紅的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音,嘴角邊有涎水流了出來,她的臉色漸漸變青。
停車,開車,最後到達了終點站的公車總站。
那司機看著乘客紛紛下車,到最後,車上隻留下兩位坐在一起睡覺的年輕女性。
“小妹妹,到站了,小妹妹?”
司機看叫不醒乘客,走到了她們前麵:“小妹……”
司機發現了他們的臉色不對,搖了搖肖桂紅的肩膀,肖桂紅的身子便倒到了過道上,但本人卻依然毫無知覺。
“這,你們……”
司機駭然。
羅先生帶著妻子與兩個年幼的孩子坐到了廣州塔二樓廣場的休息長椅上。
周圍人山人海的,都是人。
好不容易放假,羅先生趁著有空,與妻子打算帶兒子與女兒四處遊玩,當問兒子與女兒最喜歡去哪裏時,兩個小家夥異口同聲要去看小蠻腰,要去坐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輪。
於是,羅先生家的假期休閑第一站,就是遊覽廣州塔。
兩個小家夥興奮不已,抬頭看著高聳入雲的塔,叫著鬧著:“看看,那就是我們一會兒要上去的塔頂喔,好像天上一樣。”
“呀,哥哥,那我們坐摩天輪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南天門啦?”
羅先生看著坐不住的兩個孩子,笑了笑,看著妻子江萌陪在他們身邊,叮囑:“你們兩個,別跑太遠啊,不然走丟了就找不回來了。”
羅先生看到亂跑的兒子撞到了一個女人身上,江萌把兒子抓了過來,跟那女人道歉,女人笑著說,“沒事,小孩子到這裏都這樣,我家那小子也是這樣。”
“你也是帶你家兒子來坐摩天輪的?”
“啊,一直說要來,但工作忙,好不容易請到了休假,就趕緊帶我家兒子來滿足他的願望了。”
“我家也是,哪裏也不去,說是一定要先坐那個世界最高的摩天輪,所以我跟我家那口子就帶他們來了。”
羅先生打了個哈欠,閉著的眼睛卻仿佛被膠水黏上一般,睜不開來。
怎麽回事?
傳到耳朵裏的聲音漸漸模糊起來,聲量漸漸變小,最終歸於寧靜。
“我家那口子在那兒坐著呢!”
“爸爸爸爸,我們認識了一個阿姨,是警察。”大兒子撲到了羅先生身邊,一推,羅先生便毫無防備地倒到了地上。
“爸爸?”
羅先生的妻子聽到兒子提高喉嚨的大喊,回頭,臉色一變,衝了回來:“阿偉,你沒事吧?阿偉?”
剛跟他們結識的成秀莉也趕到了羅廣偉身邊,探了探鼻息,發現非常微弱,再看羅廣偉臉色鐵青,嘴角還有帶著白色泡沫的涎水流出,心裏一沉,聽到異動的保安人員跟巡警也擠到了這邊,很快用擔架把羅廣偉抬下了廣場。
“你丈夫平時有什麽病症嗎?”成秀莉問。
江萌滿臉擔憂,顫抖的手安撫著兩個哇哇大哭的孩子,卻不得不冷靜下來,“沒有,廣偉他沒有任何會突然發作的症患,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而且他們公司每年都安排去體檢的,那體檢報告上個月才出來,沒有發現任何疑難雜症。”
“可是……”成秀莉回想剛才羅廣偉的臉色。
難道說,不是發病造成的?
那種臉色,直覺是中毒的症狀。
“媽媽!”成毅找到了成秀莉這邊,“怎麽了?就快輪到我們上去了。”
“小毅啊!媽媽……”成秀莉看看成毅,再看看另兩個哭個不停的孩子,為難。
“沒事,我能處理好,你帶你家孩子去吧。”
江萌說著,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抱著女兒在醫療人員的帶領下,匆匆地離開廣場。
王文軍的屍體解剖報告以及毒理測試報告加急完成了。
屍體內並無明顯的中毒痕跡,但出現了些微的水腫,肺炎的跡象,但在選取了死者的肝髒與血液進行毒理測試後,發現結果與對未消化的胃容物以及死者嘴角的嘔吐物的毒理測試相一致,均檢測出了高濃度的藥物存在——巴比妥酸鹽。
這是一種用於中樞神經係統的鎮靜劑,屬於巴比妥酸的衍生物,其應用範圍可以從輕度鎮靜到完全麻醉,還可以用作抗焦慮藥、安眠藥、抗**藥。
服用過量的含有巴比妥酸鹽的安眠藥後,首先是中樞神經係統的運行首先受影響,呼吸漸漸被抑製,呼吸頻率的減慢會導致人體內二氧化碳濃度增高,二氧化碳在血液裏形成碳酸,提高血液的酸性,同時因為體內缺氧,導致發紺症,即皮膚變青。此外,巴比妥酸鹽還會使肌肉,肺,大腦裏積累起**,導致水腫與肺炎。在它會抑製咳嗽反應,肺和喉嚨裏的積液會很難清除出去,但在死者死亡後,因為肌肉鬆弛,有部分會湧上喉嚨,順著口腔外涎。
根據第一目擊證人秦司機的說法,攝入此類物質的王文軍在生前的反應也符合此類物質中毒的症狀:精神萎靡,昏昏欲睡,臉色發青。
至此可以肯定,王文軍是被人謀殺的。
沒有人會在白天服用快速入睡的安眠藥,尤其是在戶外活動的時候。
應該是有人在死者的食物中,混入了過量的含有此類物質的安眠藥粉,繼而導致死者死亡。
隻是,王文軍是在殺害曾雪華之後被人下藥的,還是殺害曾雪華之前就已經被害了?
因為巴比妥類藥物是鎮靜催眠藥,從進入體內到毒發,根據其脂溶性大小,起效快慢以及持續時間,會導致起效時間的不同,但都需要經過一段時間後才會發作。
殺害曾雪華是在今天早上十點左右,到下午秦司機發現王文軍發現屍體報案時是下午三點,在這之前跟之後被人下藥,都有可能。
是有人一早想要致王文軍於死地,於是跟蹤王文軍,最終成功在王文軍進食的時候,放入了過量的安眠藥嗎?
這需要再王文軍毫不察覺的情況下才能成功。
這一天,王文軍去過的餐館,或是買過的食物,都有可能是下藥的機會。
隻是,凶手是如何做到絲毫不引起別人懷疑呢?
因為他與王文軍是一起進餐的?他就坐在王文軍的餐桌旁邊?還是,在食物到王文軍手上時,就已經動過手腳。
如果是前者,凶手是王文軍的朋友?還是裝作拚桌的食客?或者,是在餐館後廚的工作人員?送菜員?分配食物的人?
亦或,還有其他的下藥途徑?
在俞阿遲與文彬打聽王文軍這一天的行蹤,調查他進食過的餐館的時候,本市各區域的醫院,相繼接到了食物中毒的患者,毒發時的症狀均是陷入昏迷,臉色鐵青,呼吸困難,嘴角有涎水流出。
當此事當做新聞頭條在電視上報道的時候,在王文軍吃過早點的麵館調查的俞阿遲與文彬均愣了。
各醫院聯合發出的警報中,合共三十五名中毒病發者,搶救及時度過危險期的患者十二名,搶救無效死亡人數二十三名,均為服用巴比妥酸鹽服用過量死亡。
“跟王文軍的死亡原因一樣?”文彬驚奇。
“並非是針對個人的仇殺,而是下藥者大量投毒嗎?”俞阿遲皺眉,“那投毒對象是隨機的,還是有特定的目標群體?”
市公安廳迅速集結各區精英警員,馬上組成了專案小組,聯合辦案,而手頭上辦理其中一樁中毒身亡死者案件的俞阿遲與文彬,也加入了專案小組。
主導辦案的警官,是直屬市公安廳刑事大隊一隊長關宇。
因為受害者來自本市各個區域,受害人並無相同特征,有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中毒者,此案性質很快被歸類成報複性行為的投毒事件,投毒地點不詳,投毒對象無差別,要求各區警員立即取消休假,對於可能的投毒地點進行監視布控,同時開通熱線電話,呼籲有察覺到嫌疑投毒者的市民報料提供線索,而核心小組成員則負責濾選可能的投毒嫌疑人。
關宇在台上講解案情時,受害人的相片也一一在屏幕上播放出來。
當肖桂紅與馬天恩的相片出現的時候,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文彬察覺到俞阿遲的表情不對勁,低聲問。
俞阿遲沒有吭聲。
解散後,俞阿遲與文彬回到警局,才發現休假的吳凱,蔡騰正以及成秀莉都歸隊了。
“吳隊,正哥,秀莉姐,你們回來了?”文彬問。
“對,你們剛開完會回來,跟我們說說情況,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我們馬上可以著手調查。”成秀莉說著,看俞阿遲迅速打開電腦,點開了一個視頻,“阿遲,你是發現了什麽嗎?”
成秀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站到了俞阿遲的身後,發現俞阿遲打開的,是今天早上十點,在廣彩瓷展會發生的那起凶案。
“這是?”文彬也明白了俞阿遲在會上的奇怪反應。
圍觀王文軍殺害曾雪華的遊客中,有肖桂英與馬天恩兩個女大學生。
“我們至少知道有三個人,曾經出現在同一個場所。”俞阿遲道,“是巧合?還是?”
還是投毒者的作案地點,就在那幢海之東商業大廈裏?
王文軍,肖桂英以及馬天恩,都在那幢商業大廈的某個地點進食過,進而導致中毒?
“等等。”
成秀莉說著,撥通了某個電話。
今天陪小毅做完摩天輪後,成秀莉惦記著羅廣偉的病情,從現場的醫療急救人員知道了羅廣偉入住的醫院,讓媽媽帶小毅回家後,就去探望了羅廣偉一家,得知羅廣偉搶救及時,脫離了危險,而後,便獲悉了電視上播報的市民中毒事件,她才馬上趕回警局,這個時候聽說了俞阿遲的推測,想起羅廣偉也是受害人之一,於是聯係上江萌。
成秀莉很快掛了電話,神情激動。
“怎麽了?”俞阿遲挑起了眉頭。
“我今天帶小毅去小蠻腰的時候,也遇見了一個中毒的受害者,因為發現及時,搶救過來了,你不是懷疑那幢商業大廈或許是投毒點嗎?我剛聯係上了他妻子。”
“怎麽說?”
“他說,他是去過那幢商業大廈,在今天帶孩子一家去廣州塔之前,他繞了點彎路,把一份文件帶給了那幢商業大廈的一位顧客,然後……”
“然後怎麽了?”
“他沒有在那家商業大廈吃過東西,但曾經接過一家食品推銷員試吃的飲料,說是新開發的飲品,當時他下車匆忙,覺得口渴,就喝了一杯。”
“新品推銷?哪一家?”俞阿遲開始搜索在商業大廈裏的飲食商家。
“說是新源樓。”
俞阿遲敲擊鍵盤的手頓了頓,回頭,看著成秀莉。
“怎麽了?”
“不,沒什麽。”俞阿遲很快找到了商業大廈今天的商家活動,確實,商業大廈一樓有一家新源樓,今天一整天都有在店麵前麵搞促銷以及新品試飲活動。
“難道說,投毒的人,是利用新源樓的新品試飲活動,給所有到過那幢大廈的人下毒的?”文彬震驚。
“這麽說,投毒者一早就策劃好了,等著新源樓的這次活動?”
“阿遲,趕緊聯係關隊長,把這個線索告訴專案小組的所有人,讓他們調查幸存者以及受害人是否都曾經到過新源樓試喝過飲品。”吳凱道,“另外,文彬,馬上通知大廈裏的商家,停止派發試飲品,阿正,秀莉,你們馬上組織人手到新源樓去,查看當天新源樓的所有CCTV錄像,看看有沒有嫌疑人,並對所有商家進行排查。”
“明白。”
此時,專案組核心成員正針對全市留下案底有過前科的嫌疑人進行排查。
要犯下如此大型的投毒案,受害者遍布多個區域,或許是多人犯案,並且手頭上囤積了大量的巴比妥酸鹽成分的安眠藥,投毒者應該有醫療背景以及進貨源。
在關宇指導排查工作時,接到了俞阿遲的電話。
“你說什麽?”關宇提高了嗓門,正忙於工作的其他警員均抬頭望了他一眼。
“此次投毒案件的投毒地點,疑似在海之東商業大廈,我們小組已經發現包括幸存者一名的四名受害者,都出現過同一個地點的新源樓,其他所有受害者或許都曾經去過新源樓,調查工作的時候,注意這一點。”
“你說什麽?說清楚一點,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你是誰?哪個區的?趕緊給我滾到這邊來匯報情報。”
“我們已經趕往海之東商業大廈的新源樓,你先下令讓其他區的警員調查這一點,詳細情況,我們有消息後稍後匯報。”
“你……”關宇聽到對方掛了電話,氣得一甩話筒。
“怎麽了?關隊長?”
“馬上通知各區的專案組成員,調查幸存者還有死者是否在今天曾經到過海之東的新源樓。”關宇思考了片刻,馬上下令,而後抓起了手機,“老李,現場指揮交給你了,莫老大,鍾克之,你們兩個,跟我走。”
海之東商業大廈。
吳凱與蔡騰正分別帶人已經分別通知各層的商家,請求調取當天的監控錄像,以及去大廈保安總處,索要大廈所有進出口以及監控點的CCTV記錄。俞阿遲與成秀莉則阻止了新源樓的新品派送活動。
“為什麽?我們沒有違法什麽條約啊?都是按規矩來的。”
負責新品試飲的區域,是新源樓店麵前的室外咖啡廳,約莫二十平方左右,活動內容是凡在今天關顧新源樓的客人,都可以免費贈送新飲一杯,而在網上或大廈門口拿到派送傳單的客人,憑傳單兌換新飲一杯,另外還有由派送員隨機贈送給外麵的路過的行人免費試飲。
海之東的這家店是新源樓的分店之一。
分店經理聽說了俞阿遲與成秀莉的來意後,當即臉便白了,馬上停止了新飲派送,並配合警方的鑒定技術小組,將所有新飲原封不動地拿了出來,供其鑒定使用。
在鑒定技術小組打包新源樓新品的時候,新源樓的老板陳聰和及其女兒匆匆趕到,而關宇帶著莫老大以及鍾克之也趕到了現場。
“這是怎麽回事?”陳聰和顯得有點慍怒地問。
俞阿遲看了一眼陳愛莎,陳愛莎也認出了他:“你是,俞警官。”
“是你啊。”莫老大跟鍾克之也認出了俞阿遲就是今天下午,他們轉交過案子的警察。
“莫老大,你們認識?”關宇瞪著俞阿遲,“你就是給我打電話的那名警察?”
“是我。”
“把話說清楚一點。”
“剛好,都在,可以。”
俞阿遲將今天接案後的調查情況如實道出。
“不可能,我們新源樓的新飲品,怎麽可能會有毒?”陳聰和搖頭,不信,“我說,你是,俞警官?你都查清楚事實了?你知道你這麽做,會給我們新源樓帶來多大的損失?”
首先是新開發的飲品將中止,其次,中毒事件會給新源樓的形象帶來極大的負麵影響,若此次事件宣揚開來,那麽以後人們提起新源樓的名字,首先想起的會是這次大規模的中毒事件,進而動搖他們對新源樓食品質量的信心,造成大批食品退貨不止,還會造成大量的顧客流失。
原本,新源樓選在國慶期間推行新品試飲,就是看在長假期間遊客的流量大,也能造成的影響廣泛的宣傳影響,俞阿遲如果說的是真的,中毒事件的源頭在新品上,那新源樓是真正意義上的損兵折將了。
“對啊,俞警官,是不是哪裏出錯了?”
“這位警官說,新品有毒,也沒有說是你們新源樓老板的錯,或許是在你們新源樓的員工下的藥,或許是其他對你們新源樓有仇的人下的藥。”莫老大為俞阿遲開脫,看了一眼關宇,“對吧?關隊長。”
“他說的是真是假,我暫且不論,我是個相信證據的人,等證據出來後再說,在那之前,你們新源樓暫停營業。”關宇看著俞阿遲,“你最好希望,你的推斷是正確的,我會把各個區的鑒定小組都調過來了,不然,你讓我下的決定可是讓很多警力跟時間都浪費掉了。”
兩個小時候後,鑒定技術小組關於現場收集到了所有新飲都經過了檢測,並無發現巴比妥類物質存在。
關宇看了看鑒定結果,冷冷地看了一眼俞阿遲,帶著莫老大與鍾克之走了。
吳凱與蔡騰正在各處查看的CCTV錄像,也沒有任何異常的發現。
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難道,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
俞阿遲看了看新源樓的四周,當視線落到垃圾桶的時候,停了下來。
“剛才,鑒定技術小組有把倒入垃圾桶的新飲帶回去鑒定嗎?”
“你是說顧客喝過的新飲殘留?”藍天晴問。
“對。”
“有,都清空了,所有的紙杯,包括咖啡杯,還有桶裏的混合**殘餘,都帶了樣品回去檢測,沒有發現。”
“那麽,早上的垃圾呢?”
“早上?”成秀莉看著分店經理。
“我們新源樓的食物沒問題,你們是一定要看著我們出事才罷休是不是?”陳聰和臉色陰沉。
“今天早上用於試飲的紙杯,都丟到哪裏了?”俞阿遲直接問分店經理。
“扔到大廈的垃圾回收總站去了。”
海之東地下負一層的垃圾回收總站。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距離垃圾處理場過來回收垃圾,不到一個小時。
看著回收總站發出異味的垃圾,成秀莉捂住了鼻子。
“這麽多垃圾,我們怎麽才能找到新源樓早上運過來的垃圾呢?”藍天晴驚呆了,“不會吧?阿遲,你是要我們,穿這樣,到那裏,撿撿垃圾?”
俞阿遲同樣皺了下眉頭,而後走進了那堆垃圾裏。
“阿遲?”藍天晴震驚。
“阿遲。”成秀莉跟著走了進去,隨手拋給了俞阿遲一雙手套。
俞阿遲接了過去。
藍天晴向前一步,最終咬咬牙,閉著眼睛僵硬著肩膀走了進去,沒走幾步,就摔在了垃圾上,起來的時候,覺得手上癢癢的,似乎有什麽在動,定睛看時,才發現是隻才垃圾堆裏鑽出來的蟑螂,嚇得藍天晴尖叫著跑了出去。
成秀莉回頭看了看,笑:“行了,天晴,你去找其他人過來幫忙。”
俞阿遲看著成秀莉蹲下去開始搜索帶有“新源樓”字樣的垃圾跟紙杯,也開始默默撥開了腳邊的第一堆垃圾。
當最終天色發亮的時候,在垃圾回收總站能找到的確定是新源樓倒出來的垃圾以及紙杯都清了出來,俞阿遲與成秀莉一身邋遢渾身狼藉地從垃圾堆裏走了出來,讓鑒定技術小組對這些新源樓的垃圾重新進行檢測。
關宇回到了指揮總部。
“果然啊,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靠不住,什麽投毒點在海之東?毒源是新源樓?屁話。”
暫時接替關宇指揮工作的老李,此時聽關宇牢騷,看了看莫老大,莫老大聳了聳肩膀,手一攤,他隻好直接匯報:“關隊。”
“有什麽線索嗎?”
“關於你離開前,指示的重點調查,陸續有結果出來了。”
“什麽結果?”
“在個別詢問過幸存下來的十二名受害人的結果,所有人都表示今天早上曾經到過海之東商業大廈,也曾經喝過新源樓的東西……”
“什麽?”關宇愣了。
“在向死者家屬調查死者生前行蹤後,目前,我們所詢問的二十位死者家屬,也證實了,死者曾經單獨或與家屬一起,去過海之東商業大廈,承認喝過新源樓的特製新飲,有十四人,其他六名死者無從考察,我們各區的警員正著手調查剩下的那十三名死者生前的行蹤,估計不久也將收到最終的調查結果。”
“江南區域的那支小組,還在海之東?”關宇問。
“沒錯,我們走的時候,那個俞阿遲似乎跟他的組員到海之東的垃圾回收總站收垃圾去了?”
“新源樓的垃圾?”
莫老大點點頭。
“把鑒定小組的技術人員全部帶上。”關宇想了片刻,明白過來了,馬上抬腳又走。
與俞阿遲推測的結果一致。
最終,從垃圾回收總站找到的產自新源樓的垃圾,以及紙杯殘存的**,檢測出了大量巴比妥類物質的存在。
原本巴比妥酸鹽帶苦澀的味道,溶解後呈曙紅色,但因為新源樓的新飲品,本身就是以紅肉蜜柚為果汁主體,並輔以少量酒精,口感本身帶著苦味,於是掩蓋了巴比妥類物質的顏色與味道,讓人不易察覺地喝了下去。
毒源找到了。
並且,根據對新源樓的新飲品的所有檢測,下毒者隻在昨天早上的新源樓的試飲品中投了毒,至於為什麽這麽做的動機,不詳。
在結果出來的第一時間,關宇就在新源樓裏,看俞阿遲與成秀莉渾身髒兮兮的,讓他們先行回家,而後布置了專案組接下來的工作。
一是根據海之東商業大廈以及各商家的CCTV錄像資料,對比昨天所有進出過這裏的人員,與數據庫現有的投毒嫌疑人進行對比,二是對新源樓這家分店的所有工作人員,進行背景排查,三是直接調查新源樓的老板陳聰和。
“荒謬,我們新源樓的食物,都是符合食品健康安全條例的,怎麽可能有毒?”得知鑒定結果的陳聰和,也非常震驚,“問題不可能是出在我們新源樓身上,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的。”
“爸爸,別急,他們也是想要查清楚事實而已,畢竟,死了那麽多人,這事太嚴重了。”陳愛莎安慰父親,轉頭,“關隊,我們新源樓也是老字號了,開了三十多年,就從來沒有發生過食物中毒事件,我們不可能拿自己家的招牌冒險的,這事絕對是有人想陷害我們。”
“新源樓最近,有跟別的商家產生過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嗎?”
“飲食業,競爭激烈,不時地當然都會跟競爭對手有衝突,這是平常的事情。”陳愛莎道,“或許,是哪個競爭對手,耍的這麽卑劣的手段,想毀掉我們新源樓的口碑也不奇怪。”
“你認為是新源樓的競爭對手,故意在你家新源樓的新品裏下藥的?”
陳愛莎與陳聰和點頭。
“那,你們把新源樓的競爭對手列個單子,我們會逐一調查。”關宇起身,“還有你們製造新飲的食品車間,我們也必須進行調查。”
“沒問題。”陳聰和點頭,“隻要你們把事情查清楚了,抓住真凶,我們新源樓一定配合。”
俞阿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成秀莉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沒睡?”
俞阿遲看到成秀莉眼皮下熬夜導致的黑眼圈。
“睡不著,發生了那麽大件事情,好不容易打個盹兒也要做夢夢到自己在調查這個案子,與其在夢裏破案還不如在現實中破案,所以就回來了。”成秀莉說著,問,“吃早餐沒?”
“啊,回去抽空把莉莉遛了一圈,沒來得及吃。”
“我就知道,接著。”成秀莉說著,拋給了俞阿遲一個東西。
俞阿遲穩穩地接到了手裏,一看,是個吞拿魚三文治。
“怕你嘴叼,所以在便利店買了個最貴的,不許說不好吃。”成秀莉說著,再給他拋了包濃縮咖啡,“水辦公室有,就自己去打吧!”
俞阿遲嘴巴一抿,點頭,掂了掂三文魚放到桌子上,泡了咖啡,就著吃著三文治的時候,坐到了成秀莉身邊,“在看什麽?”
“案子。”成秀莉說著,回頭看了一眼俞阿遲,再看了一眼那三文治,才回過頭去:“我昨天不是放假麽?案子詳情沒跟上,所以先把案子過一遍,這是王文軍殺害曾雪華的CCTV視頻。”
“哦。”俞阿遲點頭,“這視頻有問題?”
“王文軍為什麽要殺害曾雪華?”
“王文軍是慣偷,目擊證人說是王文軍趁眾人觀看展覽的時候,想偷其中一個人的錢包,被曾雪華發現了,於是曾雪華喝止了王文軍,王文軍惱羞成怒,抓住現場的陶瓷刀就殺害了曾雪華,還在眾目睽睽下逃走了。”
“現場那麽多人,在王文軍與曾雪華發生衝突的時候,沒有人出麵製止王文軍嗎?”成秀莉說著,把視頻重新又看了一遍,“這些視頻上的人,真是不作為啊?”
俞阿遲看著王文軍在與曾雪華爭吵的時候,確實,視頻上的人沒有誰去勸阻,反而都背過了臉,還有某些人怕事態嚴重波及池魚,趕緊地往門口趕,在王文軍刺中曾雪華的時候,沒有人趕衝上去製止。
隻有一個店外的男人,是擠在人群裏想衝進店裏去的,不知道是不明店內的事態,還是明白了店裏發生的事情,想去阻止,卻被逃走的王文軍撞倒在地。
“啊!”成秀莉驚訝地叫了起來。
“怎麽了?”
“這人,穿的是一層新源樓的製服,他是新源樓的員工。”
“是嗎?”
“還有,我一開始以為自己認錯了,不過剛好,你在,也幫我確定一下。”
“關於什麽?”
成秀莉把一邊打印出來的昨天證實已經死亡的受害人的圖像拿到了手裏,而後對比著視頻裏案發現場的人,“看,已經死亡的人有:王文軍,馬天恩,肖桂紅……”
案發現場所有的目擊證人有十一人,會展組織者兩人,再加上凶手王文軍共十四人,都已經中毒身亡。
“奇怪吧?”成秀莉道,“此次中毒事件目標對象是隨機的吧?但在二樓案發現場的所有人,卻都死了,這概率也太大了吧?”
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也包括這名新源樓的員工?”
在門口被王文軍撞倒在地後,這名新源樓的員工也進入了展廳。
“不,他的情況我暫時還不清楚。要聯係現場的吳隊調查清楚嗎?”
成秀莉回頭,問俞阿遲,眼睛卻看著他手上的吃了大半的三文治。
“我們被分配的任務是什麽?”俞阿遲注意到了成秀莉的表情,看了看自己手裏的三文治。
“去調查新源樓的其中一個競爭對手。”
“海雲居?”
“不,是一家軟飲小店,叫本宮呷茶。”
“那你告訴他們吧!”
在成秀莉轉過頭去的時候,俞阿遲伸出了自己拿著三文治的手:“要嚐一口?”
“真的?”成秀莉驚訝。
俞阿遲點點頭。
成秀莉馬上低頭咬了一口,“嗯,其實,我就是想嚐嚐味道如何。”
“如何?”
“還好。”
本宮呷茶是專門針對女性顧客設計飲料的一家冷飲店,產品包括水果飲品以及各類紅茶。
店麵不算大,但五髒俱全。
這裏沒有淩亂不潔,沒有喧嘩嘈雜,店內設計幽靜,帶著大自然的棕色,暗綠為主要色調,但點綴其中的裝飾品以及燈光,調和了冷色調帶來的冷漠,讓氣氛甜蜜起來,再加上講究的桌子,椅子,杯子,以及外帶飲品的容器,均透著藝術的唯美細節。
店長是名不到25歲的年輕人,喬平,談起自己的小店,麵露微笑。
開這家本宮呷茶,是因為喬平的父親,是一名功夫茶愛好者,從小,喬平受父親的影響,就喜歡喝茶,到高中畢業後,喬平萌生了要開一家專門賣茶的小店的念頭,說做就做,在父親的支持下,喬平開始了在茶飲料這一行的探索,一開始隻是賣著常規的水果飲品,以及常規的茶葉跟茶水,因為目標群體不明確,產品沒有標識亦沒有重點,在很長時間內,生意都沒有起色。
後來,喬平漸漸發現,在飲料市場,最大的目標群體,跟大多數產品一般,依然還是女性及學生,於是他調整經營方針,開發出了將水果跟茶結合的茶飲料,輔以傳統的果汁飲品一起推銷,小店終於有了起色。
“就是水果茶?”
“對。”
喬平把一個個用胖胖的杯子裝起來的水果茶放到了成秀莉與俞阿遲麵前,介紹:“每一杯,都是先用原汁原味的茶水作底,根據茶水的味道,配合不同的水果,切片或切粒,與茶味融為一體,便成為了味道獨具的水果茶了。”
俞阿遲點點頭,“有什麽好介紹的?”
“這杯,是選用了台灣高山烏龍茶搭配西瓜,綠橘與芒果的水果茶,一入口你就能感受到高山的冷冽茶味,清甜適中,回甘悠長;這一杯,選用的茶水是福建武夷山正山小種衝泡的,加入了山楂片,橡膠與檸檬,琥珀糖漿一般的茶湯帶著含蓄的紅茶香氣,口味醇厚,喉韻明顯;這一杯,是用茉莉綠茶作為茶地,點綴黃桃與蓮霧,花香茶香果香密密細細地喚醒味蕾,能讓人心曠神怡,輕鬆自在……”喬平一杯杯介紹過去。
俞阿遲隨便選了一杯喝了一口,皺起了眉頭。
“怎麽樣?不好喝嗎?”成秀莉說著,同樣隨便挑了一杯,一嚐:“嘩,我還以為喬店長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嘩眾取寵呢?原來是真的那麽好喝啊!”
“當然,這是我經曆了那麽多年,最後才創製成功的飲料,怎麽可以不好喝呢?”喬平驕傲。
“那,是你做得太好喝了,所以新源樓找你合作了?”成秀莉問。
聽成秀莉談到新源樓,喬平的臉色變得有點尷尬起來,原本顯得親熱的神態也不見了。
“怎麽回事呢?”成秀莉問,“你跟新源樓?”
喬平搔了搔頭。
“這算是,我們店跟新源樓的事情吧?你們,問這個幹嘛?”
成秀莉把警員證拿了出來,遞到了喬平麵前,喬平好奇地看了一眼,臉色一白。
“這,是新源樓找你們來查我嗎?”
“為什麽新源樓要查你?”
“你們不知道?那,你們是為什麽問我跟新源樓的事情?”
“你先說新源樓為什麽要查你?”
喬平不吭聲,拿出手機,擺弄了一下,把手機放到了俞阿遲與成秀莉中間。
手機裏顯示的是一個本地論壇,一個名字叫“本宮呷茶”的ID發布了一個帖子:“新源樓有沒有更無恥一點?竟然盜竊本宮的水果茶配方,希望大家不要去幫襯新源樓的新品紅柚茶。”
“是你發布的?”成秀莉問。
喬平點頭。
“紅柚茶?是昨天新源樓開始銷售的新品種嗎?”
“沒錯。”喬平憤憤然,“但是,他們新源樓是盜竊了我的配方,所以才調製出來的。”
“這種東西還有配方嗎?”俞阿遲不太相信。
“當然了,因為是茶底跟水果的結合,不同種類的茶水搭配不同種類的水果是需要配製方法的,不是說,你隨便泡了一杯什麽樣的茶,隨便搭配幾種水果,那口感都會好的,要是原茶沒有泡好,或者是搭配的水果不對,甚至是水果分量過多或過少,都會導致水果茶味道不好,會發酸,苦澀,或者是變成完成不能入口的餿水味道也會有的。”喬平氣憤,“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新源樓會盜竊我的水果茶配方的,隻是,他們使用的手段太卑劣了。”
“當然。”
“怎麽卑劣了?”
“他們……”喬平的臉色漲得通紅,“不,是她,她裝作是我們店裏的常客的樣子,經常跟我套近乎,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實用意是盜竊秘方,如果是,我就不會那樣了。”
“他是誰?”
“她是新源樓的大小姐,陳愛莎。”
俞阿遲眉頭皺得更深了。
“陳愛莎?她做了什麽?”
“就是,某天,忽然出現在我的店子裏,天天光顧我,然後,我就……”喬平依然臉紅紅的,“一來二去,我們熟了,她告訴我她是新源樓老板的女兒,有興趣想讓我加盟新源樓,我當然高興了,我想著討好她,或許將來,……”
“你不知道陳愛莎已經訂婚了嗎?”俞阿遲一句話道出真相。
“我那時不知道,她也沒說,而且,她表現得那麽熱情,似乎對我很有好感的樣子,也會約我出去見麵,所以……”
“你就把配方說給她聽了?”成秀莉問。
喬平點頭,顯得有點難堪。
“我覺得跟新源樓合作,也要顯示一下自己的誠意,也想回應一下愛莎的熱情,就告訴她了,結果,配方到手後,她就不見人影了,我去新源樓見她,她也不露麵,打聽合作的事情,別人告訴我是子虛烏有,然後,就傳出了新源樓要推出新品紅柚茶的消息。”喬平懊惱,“那個紅柚茶,就是我告訴愛莎本宮呷茶即將推出的新作品,結果,被他們搶先發行了,他們財大勢大,我一個小店子,根本沒法子跟他們競爭,所以,我隻好再網上發帖子抗抗議了。”
“看來你是中了別人的美人計了!”成秀莉看了俞阿遲一眼,“那昨天你在哪裏?”
“還能在哪裏?”喬平道,“就在這裏啊!昨天很多遊客,我的生意旺得不可開交,一直忙到下午六點呢!後來,因為那個投毒事件,生意又冷清起來了。這不,今天都沒多少客人呢,你們倆算是剛開市,結果卻是警察。”
隨後,俞阿遲與成秀莉調查了本宮呷茶周圍的餐飲從業人員,證實了喬平昨天一天都在店裏,這就排除了喬平昨天早上因為泄憤,到新源樓蓄意下藥的嫌疑。
臨走的時候,成秀莉特意買了一杯密封的水果茶帶走:“給我家小毅的,這次跟他做的假期計劃,恐怕要泡湯了。”
俞阿遲也特意買了一杯密封的水果茶帶走,成秀莉瞥了他一眼,俞阿遲道:“這是給我家莉莉的。”
“騙人,明明狗是不能喝茶的,茶葉裏的咖啡因還有茶堿對狗的心髒有害。”成秀莉不信,“是你本人想喝就直說。”
俞阿遲聳了聳肩膀。
因為沒有透露此次中毒事件的投毒點是在海之東商業大廈,表麵上看起來,商業大廈今天依然照常營業,但卻多了許多臨時加派的巡警與協警。
“吳隊,那個闖進案發現場的家夥,查出來是誰了嗎?”
“啊,如果他是新源樓的員工,那是另一組人員負責的,我帶領的人負責三樓到四樓,你們下樓直接找負責一樓到二樓的同誌。”
俞阿遲與成秀莉下了樓,再次去了新源樓。
新源樓因為查出是投毒點已經暫停營業。
原本沒有接到臨時通知的所有員工都回來上班了,此刻均坐在新源樓裏平時食客使用的座位上,接受詢問後方可離開,當俞阿遲與成秀莉進去的時候,隻剩下寥寥幾個員工。
成秀莉去找負責的警員了,俞阿遲則直接抓了一個員工,給他看闖入廣彩瓷展會的新源樓工作人員的視頻截圖:“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那名員工仔細辨認了一下,點頭,“是我們店裏的阿名,劉鍵名。”
“他人呢?”
“他,他在醫院呢!”
“醫院?”
原來,昨天劉鍵名在店裏工作到中午的時候,店裏的人發現他臉色不舒服,以為他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劉健名請假回家,結果下午五點左右,店裏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是在收容的緊急中毒的患者中,因為聯係不上家屬,於是根據員工銘牌找到了新源樓。
新源樓的員工才知道,劉鍵名也被卷入了當天市裏最大的投毒事件中去。
俞阿遲馬上問清楚了劉健名被送去治療的醫院,剛要走,想起了什麽:“你們,知道昨天上午二樓的廣彩瓷展會發生命案的時候,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嗎?”
“啊!”員工顯得有點尷尬。
“怎麽?不能說?”
“其實,應該是,就是,無聊的時候,上去轉個圈,偷個懶吧!”員工道,“不過,昨天的話,店長鼓勵我們店員在顧客不多的時候,多帶點新飲到各樓層免費派發。”
劉健名是在免費派發新品的時候,無意中闖到上麵的廣彩瓷展會的?而他中毒,是因為身為員工,卻偷喝了免費派發的飲品嗎?
俞阿遲趕到了醫院,找到了劉健名的病房。
劉鍵名依然在昏迷中,臉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
據診斷的醫生所言,劉鍵名是倒在路邊,被一個行人發現後,撥打120後送進醫院救治的,當其實醫院已經接收了幾例同樣的病患了,所以,劉健名一被送達後就展開了緊急治療,目的明確地通氧確保患者體內獲得足夠的氧氣維持呼吸,排出體內滯留的二氧化碳,並清除肺部的粘液。
但由於劉鍵名攝入的巴比妥類物質含量過大,病情在所有患者中也是最嚴重的,因此在做完所有搶救措施清理了毒素後,劉鍵名直到今天也沒有恢複意識。
否則劉健名就是投毒事件中又一名犧牲者。
“他一蘇醒過來,就馬上通知我。”
俞阿遲給醫生還有護士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
俞阿遲前腳剛走,病**的劉健名就有了動靜。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盯著頭頂的天花板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眼睛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勉強,顫抖著拿開了嘴巴上的氧氣罩,想爬起來,卻因為剛蘇醒過來的身體過於軟弱,力不從心地失敗多次,他最終放棄,乖乖躺在了**,手莫索著,按倒了自己的心髒上麵。
感受著自己心髒的跳動,劉健名眼含淚花。
這是怎麽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截止到2號下午四時,最後一名患者發現於早上十一時,本市各醫院均回報再無類似的巴比妥藥物中毒患者被發現並送至醫院,中毒擴散應已終止,第二天各醫院再收容的重症狀者五名,均不治死亡,另有輕度症狀者八名,均脫離危險保住了性命。連同昨天發現的病發者,此次投毒事件總計有四十九名受害人,死亡人數達到二十四名。
擔心非單次投毒作案的關宇在此時總算鬆了口氣。
不再發現新的中毒者,也再沒有大量規模的中毒患者,就是說,投毒者已經停止犯罪行為了?
投毒者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難怪真是新源樓的競爭對手所為嗎?就為了破壞新源樓的口碑?
如果,不是新源樓的競爭對手幹的,那又是誰,基於什麽目的,把新源樓的新出作品作為投毒的渠道?
在關宇疑惑之際,俞阿遲出現在了總指揮室。
“俞阿遲,我記住你的名字了。”關宇朝俞阿遲一點頭,“說吧,你還發現了什麽疑點?”
俞阿遲也不猶豫,馬上把昨天接到的曾雪華被殺一案的案情陳述了一遍,而後指出了所有目擊證人均為為中毒者且已經犧牲的事實。
“到目前為止,很明顯中毒事件已經停止,四十九名受害人,其中的二十四名死者當中,與案件有關的是十四人,還有一名生死未明的重度患者,我以為,這對於隨機投毒案件來說,並不能用巧合來簡單解釋。”俞阿遲道。
“所以,你以為,這起投毒案件,之所以發生在海之東的新源樓,是因為,當時樓上發生了曾雪華謀殺案件。”關宇馬上明白俞阿遲的意思,“而投毒者,主要是針對於涉案的相關人員的?”
“沒錯。”
“如此一來的話,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是遭受波及?這似乎,也解釋不通。”
“但如果投毒者把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牽涉進去,是為了掩蓋他的真正下毒對象其實僅僅是案件相關的十五名人士,這樣就合理了。”俞阿遲道。
“明白。”俞阿遲馬上離開。
“唔!”關宇看著俞阿遲的背影,摸起了下巴,若有所思。
老李與莫老大互相看了一眼,不語。
吳凱小隊的所有組員聚集到了一起,看著CCTV記錄下的廣彩瓷展會上曾雪華案件發生的始末。
“你是說,這起大規模中毒事件中,投毒者的目標,是這起案件的所有目擊者?”吳凱問。
“十四名目擊證人全部死了,占去了死亡人數的一半,”俞阿遲道,看著成秀莉把確認死亡的死者的相片發給所有組員,與視頻裏出現的人一一對應,“而唯一在案發後想要進入現場的人,也成為了重度重患。”
“我綜合對比了關隊長發過來的所有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當天的行蹤,雖然他們都有在海之東商業大廈出沒,也都有喝過新源樓的紅柚茶,但並沒有像這十五名受害人一樣,行蹤明顯在一段時間,集中在同一地點——即廣彩瓷展會,其餘三十四名受害人或有兩人及三四人出入過同一樓層的同一地點,但均沒有到過廣彩瓷展會,幸存的所有人均有聽說過這個展會上發生的凶案,但除了四名人士曾經在展會外經過,剩下的人並沒有接近過展會所在地。”成秀莉解釋,“因此,與廣彩瓷展會的案件相關的所有人士,均無一例外中毒身亡,就顯得很可疑了。”
“如果,這次的投毒事件是衝著這十四人來的,目的呢?”蔡騰正問。
“目的,是因為他們出現在案發地點,卻毫無作為地,眼睜睜地看著曾雪華被王文軍殺害?”俞阿遲說著,切入了另一段視頻:“我們找到了大廈以及其他商家在案發時錄下的所有監控記錄,並詢問了幸存下來的四名人士經過展會時看到或聽到的事情,得到了案件比較完整的前因後果。”
幸存者A:我當時是從樓上逛下來的,聽說了展會死人了,於是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但那個時候展會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所以沒能進去,覺得去遲了,有點可惜。
幸存者B:啊,案發的時候我是在展會外麵,那個女人太慘了,被那男人毫不留情地就殺了,我本來是想要去參觀的,看了那一幕,嚇得我馬上打消了念頭。
幸存者C:什麽?我是大老遠陪我女朋友到海之東逛街的,本來我是不想去的,如果,沒有去就好了,那樣,芸芸就不會死了(芸芸是幸存人士C的戀人,在中毒事件中搶救無效後死亡。)……
我們到了海之東後,在一樓發現了有一家新源樓,芸芸一直就很喜歡新源樓的東西,聽派傳單的人說憑傳單可以兌換新源樓新開發的新品紅柚茶,就拿了兩張,我們一人拿了一杯,邊喝邊逛,上了二樓後,聽別人說展會才發生過凶案,都很吃驚,芸芸大膽,就拉著我去了展廳外麵,看了看,後來……
……
我是隔著展廳的玻璃牆,欣賞展廳裏的廣彩瓷的。
我最喜歡的是那件叫做廣彩開光人物對瓶的作品,我記得那是清代嘉慶到道光年間的產品,每個瓶子上都畫了80多個任務,上麵的人都是清朝的人,那些女人穿著金坎肩,拿著玉如意,還有那件洛克菲勒紋飾鏤空果籃……
啊,是,那位小姐,是跟在那個男人後麵的進去展廳的,那男人凶神惡煞地,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然後,那男人趁著遊客專注鑒賞廣彩瓷展品的時候,用身體掩護著,就是這樣,擋著其他人,讓別人看不見他的手在幹什麽,然後伸到人家的口袋跟手袋裏偷東西。
那家夥原來是小偷哇!
展廳裏的人都沒察覺到他在幹什麽,但我在外麵卻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看他就要得逞了,趕緊拍了拍玻璃牆,看有人注意到我的時候,就指了指那個男人,結果,有幾個人都發現了,結果都假裝沒發現的樣子,我當時那個急啊!
那位小姐後來也注意到我了,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一下就把男人的手抓住了,結果啊,那男人偷到的那個遊客的錢包就掉到地上了,我以為這下,大家都會知道那男人不是好東西了,會把他趕走吧,那小偷應該也會因為理虧,所以就逃走吧?我正打算報警呢,結果,那小偷竟然罵起那女人來了,而在場知道發生什麽事的人,竟然都不作聲,任由那小偷放肆,特別是那個差點被偷了東西的遊客,撿起自己的錢包就偷偷溜走了,剩下那位小姐跟小偷講理,那小姐可真有膽識啊,是個好女人,一點不畏懼地跟小偷對抗,結果,那小偷,一下就抓起了那把陶瓷刀,我在外麵嚇破膽了,一直捶著玻璃牆,一直喊:“快阻止他,快阻止他!”
但是那小偷吼了一聲,說“誰敢多管閑事,就殺了誰!”
那些膽小鬼,真地什麽都沒做。
我也是膽小鬼啊,當時,竟然沒想到,快點跑進去,攔住他。
外麵的人都以為我傻了,但有個年輕人聽到了,也看到了我指的是什麽,所以就馬上往展廳跑去,但太遲了,那小偷竟然,把小姐摔倒按在展台上,然後用刀捅了小姐好多下,流了好多的血,我當時,都嚇呆了!
……
我是等到警察到達現場後,向我打聽清楚了情況才離開的。
據說展廳裏有裝監控攝像頭,應該把小偷的樣子錄下來了吧,那樣就好,一定要抓住他,這個小偷實在是太可惡了。
我覺得他們也很可惡,還有我,我自己,我本身,也很可惡。
心情真是糟透了。
如果,當時我沒有發現那家夥是小偷就好了,或者,就算發現了那個小偷是小偷,也別聲張就好了。
不會有人受傷害。
那個小偷不會被那位小姐生氣,不會憤怒,也不會殺死了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名字叫什麽?
是叫曾雪華,對,是曾雪華。
多好的一位小姐,就這樣,死了。
見義勇為的一個人,就這麽沒了。
為了不相幹的人,為了那麽一個錢包,就這麽死了。
是我的錯,都是我,害死了曾雪華小姐的。
要是我沒有嚷嚷就好了。
要是,當時我沒有嚷嚷就好了。
我是多麽醜陋的一個男人啊!
明明,應該自己去逮住那個小偷的。
明明,應該自己挺身而出的,去保護那位小姐,但卻,卻……
不關我的事?不不,怎麽可能不關我的事情呢?是我發現的小偷,要阻止,也應該由發現者的我去阻止的。
不能夠讓曾雪華小姐去冒險的。
如果當時,我知道衝進展廳,攔下小偷,我是個男人,比曾雪華小姐強壯,一定能阻止那個家夥的。
可是,當時我,像個傻瓜一樣,就眼睜睜地看著曾雪華小姐被殺,卻不知道自己動一動,行動起來。
我,我真是沒用。
我真是沒用啊!
是我害死她的。
曾雪華小姐,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
對不起!
……
“我們搜集到的所有可以錄下當時廣彩瓷展會的監控視頻,都證實這位幸存者D的證詞。”俞阿遲道,指了指視頻上衝向展廳的一名男人,“當時,聽到他的呼救,衝向展廳的人,就是他,身穿新源樓製服的工作人員,名字叫劉健名,他現在因為重度中毒,還在昏迷中。”
“所以,投毒事件是針對這起案件發生時,在展廳裏的所有人,首先,投毒者必須非常了解這個案件的始末,而且,還要確切地知道這十五名人士的樣貌吧?”蔡騰正答,“其次,除凶手外,投毒者是因為這十四名人士見死不救想要殺害他們的,還是因為,投毒者是與曾雪華有密切關係的人,所以想為她伸張正義?要滿足這個條件的話,一,必須認識曾雪華,二,案件發生的時候,投毒者就在海之東大廈裏。”
“沒錯。”俞阿遲點頭,“另外需要注意的是,這十四名涉案者在我到達現場,確定凶手後,就讓他們離開了,而他們應該是在海之東大廈裏麵,先後遇上了以新源樓的紅柚茶做幌子的投毒者,那名投毒者假裝成是新源樓的工作人員,主動向他們派送免費的紅柚茶,而他們不疑有詐,都接下了派送的紅柚茶並喝了下去。”
“會是幸存者D嗎?”
“會是李健名嗎?”
吳凱與蔡騰正均發問。
幸存者D對曾雪華的死心存愧疚,而且親眼目睹了案發過程,應該能記住所有十五個人的樣子。
“目前來看,這兩個人確實嫌疑最大。”俞阿遲道,“你們能分別調查這兩個人嗎?”
“明白。”
“沒問題。”
“那麽,我們就去調查曾雪華本人,看看當時她是不是單獨出現在海之東的。如果不是,跟她一起出遊的人,是誰?”
“那我呢,我呢?”文彬請求任務。
“你的任務是最艱巨的。”俞阿遲道。
“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行。”
“你組織人手,把所有的監控視頻看一遍,然後找出這十五個人在案發後的行蹤,看看能不能發現這十五個人分別是什麽時候接到過新源樓工作人員贈送的紅柚茶的,以及是不是同一個工作人員。”
“明白。”
曾雪華的母親梁思冰,看著上門來的俞阿遲與成秀莉,表情呆滯。
“既然凶手死了,那你們還有什麽好問的?”
俞阿遲說明了來意,包括在這兩天掀起軒然大波的投毒事件,並把他們的懷疑投毒者是她女兒親近的人幹的推測告訴了梁思冰,這讓梁思冰露出了非常震驚,卻有帶著寬慰的表情。
“是說,有人,因為雪華的死不滿,所以,才為了她,毒殺了那麽多人?”
“梁女士,你女兒的遭遇我們深感同情,也很遺憾,但是,投毒者……”
“你們,怎麽可能深感同情?你們,不過是在人死了之後,才會出現的公務員,你們怎麽可能會對雪華的死感到遺憾?如果是的話,你們不是一開始,就應該杜絕這種事情發生嗎?”梁思冰激烈地反應,“你們,根本不可能理解我們,我們,這些受害人的家屬現在的心情……”
“你無法接受你女兒的死,覺得凶手罪該萬死,還有,那些對你女兒見死不救的人,該死,而現在,竟然有人為了你女兒,投毒殺害了凶手還有那些在案件發生時,沒有對你女兒伸出援手的人,你覺得正義伸張了?”俞阿遲打斷了梁思冰的話,道。
“不,我早有預感,雪華她,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遲早,會在所有人冷漠的圍觀中死去。”梁思冰終於忍不住,搖著頭,搖落了眼角的淚珠,“你們根本什麽都不懂!”
曾雪華雖然年紀輕輕,但早已經是本市藥監部注冊的初級執業藥師,並在自家開的藥房工作,為一些輕微病患的人做些谘詢或是建議。
梁思冰就是藥房的質量負責人,多年的從醫經驗,讓她獲得了高級技術人員的職稱,看著女兒跟隨著自己的腳步成為藥師,梁思冰一方麵感到高興,另一方麵,確是擔心。
為患者建議恰當的藥物,提供病人治病良藥,是女兒一直引以為傲的救人的工作,但在藥房之餘,女兒的這種救人行為,也延伸到生活裏的方方麵麵。
班上弱小的同學受欺負的時候,她總是挺身而出,有時候碰上對方講理的,會覺得理虧罷手,但更多時候,是打架的一方,連帶著把曾雪華揍得遍體鱗傷。
每次把女兒接回家,為她處理傷口的時候,梁思冰就心疼。
“雪華啊,你看看你,把自己傷成什麽樣子了?”
“可是,他們欺負小玲啊,小玲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夠讓小玲白白挨打的。”曾雪華疼得咧了一下嘴,卻沒有叫出聲。
“你呀,就不能報告老師,或者是叫其他人來幫忙嗎?”
“如果我那個時候離開的話,小玲就會被揍得更厲害了。媽媽,你也看到了,小玲受了很重的傷,比我還重啊,如果我不護著她的話,小玲就要破相了。”曾雪華皺眉,“小玲是個女孩子,要破相了可就慘了。”
“你也是女孩子啊,你要破相的話就不慘了?”
“放心吧媽,我有注意不讓他們往我臉上揍。”曾雪華得意地笑了,冷不防媽媽下了重手掐了一下,疼得直叫:“媽,疼死我了!”
“你也知道疼啊!”梁思冰又好氣又好笑,“你啊!”
“媽媽你有什麽藥膏可以祛疤的嗎?下星期上學我給小玲帶過去。”曾雪華問,“要她臉上留了疤痕就不漂亮了。”
“行了,我會準備的。”
為了不讓自己認識的同學或朋友不受欺負挺身而出,在外麵遇見不公平的事情的時候,為陌生的人們討回公道,在工作上有遇見欺弱淩強的事情的時候,為同事爭取利益,這種種的事情,曾雪華做了許多。
雖然因為這樣,女兒非常受歡迎,但收到的恐嚇還有被受損利益者排斥,也不在少數,每一次,看著女兒似乎毫不感到害怕地,去麵對那種種人類惡劣的行徑,梁思冰的擔憂,越來越多,最後,勸服了女兒,留在自己的藥房工作。
“媽媽,別擔心啦,我們做的都是救人的事情啊!”曾雪華毫不以為意,“治病救人也是救,向身處困境中的人們伸出援手,也是救,對吧?”
“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啊,見義勇為的那種事情,讓比你更強更有能力的男人去做吧!”
“可是,聽說現在社會上這樣的男人越來越少了呢!大家都害怕惹麻煩,所以連摔倒在地的老爺爺都不敢去扶了!”
“你還好說,上次你才被一個老家夥碰瓷來著,這麽快就忘記了?”
“啊哈,那樣的老伯伯,畢竟是少數嘛。”
“既然大家都不願意去做了,那就有大家不願意去做的原因,所以啊,現在這個社會會去幫助人的人才少了的。雪華,你以後也別多管閑事了。”
“正因為幫助別人的人少了,所以我不是更應該去多做這種事情嗎?”曾雪華奇怪,“因為如果大家都不去幫助別人的話,那麽以後那些有困難的人,弱小的人,受到欺淩的時候該怎麽辦呢?還有,那些背井離鄉大老遠地來這個城市生活的人,他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缺少依靠,在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卻沒有人伸出援手幫助他們,那他們豈不是很可憐嗎?”
“媽媽,我做得沒錯喲,爸爸也說過吧,要盡自己的能力多幫助他人,那樣,人類社會才會成為一個有人情味的世界。”
曾雪華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員,在一次出警救火的過程中,為了幫助一名困在火災裏的小孩而獻出了生命。
“爸爸是英雄,英雄的話準沒錯。”曾雪華笑眯眯地,“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英雄呢!”
“胡說什麽!”梁思冰阻止女兒繼續說下去。
她不需要英雄。
她不想女兒成為英雄。
她是母親,她想要的,是女兒,不是英雄。
英雄,不就是一個冷冰冰的稱號嗎?
不過是用鮮活的生命,換來的一麵毫不值錢的錦旗,或者是一塊毫無用處的墓碑。
那種英雄的女兒,她才不要。
梁思冰哭了起來。
即便她不要,可是,最終,還是,來了。
她心裏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說女兒死訊的那一刻,梁思冰毫無反應,大概,是因為早有預感,所以才並不驚愕。
這是她一早就有預感的事情,她活著,隻是,等著哪一天,接到不知道從哪裏,被什麽人告訴的通知。
你女兒死了。
就跟以前,每一次,丈夫上班的時候,她等著,哪一天,他上班的消防小隊,派人來通知她,你丈夫死了。
一樣一樣的。
父親是這樣,女兒是這樣,根本從來不考慮,她這個身為妻子,身為母親的人的感受。
去吧去吧,都去做英雄吧!
反正你們可以狠心地,把其他那些弱小的人,遇到困難的人的地位,看得比她更重要。
他們都去同情那些毫不相幹的人去了,但他們為什麽卻不同情一下,她這個每天提心吊膽害怕失去他們的人呢?
明明,最值得同情的人,就在他們身邊啊!
她也很脆弱,她也需要他們的幫助,為什麽,他們就沒有察覺呢!
為什麽偏偏丟下最脆弱的她,無依無靠地繼續生活在這個無情的世界上呢?
梁思冰放肆地哭得不受控製。
俞阿遲與成秀莉默默地坐著,不發一語。
“就是說,曾雪華是在藥房上班的話,應該會接觸到含大量巴比妥類藥物的安眠藥吧?”俞阿遲與成秀莉趕往藥房的時候,道。
“你是懷疑投毒的人是曾雪華嗎?”成秀莉否決,“不可能的,像曾雪華那種人,不可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曾雪華是英雄。”
“是引發了死亡人數達到二十四名投毒事件的英雄。”俞阿遲提醒。
在梁思冰所開的藥房裏,他們發現了預期中的安眠藥,然而,對比庫存與售出數量,並沒有大量缺口的現象。
“我說,如果有人,其實一早就囤積了能夠藥倒將近五十人的安眠藥的話,隻要平時按處方買藥,然後把藥留下來就行了吧?”
“城市裏每一個需要借助安眠藥入睡的失眠症患者?”
“如果他囤積了那麽多藥片,那他豈不是很長時間都沒睡過覺了?”
“所以精神崩潰了嘛!尤其是碰見了曾雪華被殺的現場,觸發了他投毒行為的誘因。”
俞阿遲看了看藥房的布置,看到了監控攝像頭,問:“能把監控錄像給我們看一下嗎?”
“你懷疑?”
“或許是某個跟曾雪華買過藥的客人幹的。”俞阿遲解釋,“梁思冰說過,曾雪華好打不平,那平時人緣估計很好吧?我們可以推斷,曾雪華跟藥房的顧客的關係應該也很融洽,而後,有某個人受過曾雪華關照,而這人確實視為失眠症患者,在這裏買過藥,不知道什麽原因,他買了藥,卻沒有服用,於是手上留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片,昨天,這人也在案發現場,他發現幫助過自己的曾雪華被人殺害,替曾雪華不平的病人於是想到了毒死在案發現場漠視曾雪華死亡的所有目擊證人。”
“可能那麽順利能找到嗎?”
“不試試看就不知道吧!”
很快,他們就在監控視頻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是劉健名,他居然是認識曾雪華的。”成秀莉驚訝。
“他手上拿的,確實是安眠藥吧?”俞阿遲放大了劉健名手上的藥物,“符合投毒者的條件一:手頭上有大量的含有巴比妥類物質的藥物,條件二:能利用新源樓的新飲紅柚茶,條件三:掌握曾雪華被害一案的具體事實;條件四:認識案發現場的所有人;條件五:是被害人曾雪華身邊的人。”
“劉健名完全吻合呢!”成秀莉驚訝,“可是,為什麽他也中毒了?是因為投毒後想自殺嗎?”
“他不是被救活了嗎?或者,他服毒自殺隻是假象,隻是為了掩蓋自己是投毒者的障眼法呢?”俞阿遲冷哼。
劉健名坐在**,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舔了舔幹得發裂的嘴唇,盯著空空的杯子。
好渴。
恰好,護士進來查房,他把杯子遞給了護士,示意她為自己倒水。
護士剛把滿好的杯子遞給劉健名,一群穿製服的人便出現在了病房門外,俞阿遲與成秀莉進來了,蔡騰正與文彬帶著電腦也跟了進來。
“劉健名!”
俞阿遲剛開口,劉健名便揚起手,示意他等一等,而後,他仰頭慢慢喝完了杯裏的水,把杯子遞給了護士後,這才擦了擦嘴角,看了俞阿遲一眼,笑了。
俞阿遲的眉頭皺了起來。
“劉先生,你認識曾雪華吧?”改由成秀莉發問,“就是昨天死於廣彩瓷展會小偷手裏的那名死者?”
“認識,我認識。”劉健名點頭。
一開始,認識曾雪華,是在離藥房沒多久的巷子裏。
卻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一個女青年,怒喝著朝那兩個流氓衝了過去,手裏拿著的,不過是個垃圾箱的鐵蓋子。
眼看著那女青年在兩個男人麵前落了下風,她對躺在地上的他一聲怒喝:“連搶自己東西的強盜都不反抗,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他看到了一張清秀的臉,五官無一處不透著堅毅。
被她的怒喝驚醒了血氣的他羞愧得馬上站了起來,加入了她的陣營。
兩人合力,終於打跑了那兩個流氓。
事後,他又是驚喜,又是後怕。
驚喜的是自己原來也有膽識與惡人抗爭的,後怕的是萬一失敗了,恐怕就不會這麽僥幸了。
他喘著粗氣的時候,肩膀上被那女青年拍了拍,他抬頭,看到了一張笑得燦爛的臉。
她朝他豎起了拇指:“不賴嘛!”
後來,她攙扶著他到了她家的藥房,敷藥,開藥,為他包紮,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曾雪華。
懷著對她的感激,以及信任,隨後,生活中出現什麽頭疼發燒等小病的時候,他習慣性地跑到藥房,找她拿藥——比起醫生,他似乎更信任她。
每次她讓他去看醫生的時候,他總是哈哈一笑敷衍過去。
而沒有小病小恙的時候,他還想去藥房,卻不知道拿什麽借口,直到某一天夜裏,他輾轉複轍的時候,想到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病症。
失眠。
他覺得他確實失眠症者。
劉健名是從外地落後的鄉鎮來到這個大城市討口飯吃的,高中畢業就自謀出路了。
他在這個城市租住在雜亂的城中村的一個小格子房裏,他不善交際,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除了上班的時候做錯事情會招來打罵,其他時候,他就像是一個透明人,誰也不會在乎他,餓不餓,冷不冷,有沒有被人欺負。
他不知道自己找到的每一份工作,可以維持多久,他也不知道,他能在這個大城市,生活多久,每天,他躺在冷冰冰的**,都會設想,一年,兩年,五年以後,自己會幹成什麽,生活得怎樣。
但每一次的設想,帶給他的,是茫然,跟絕望。
他看不到自己人生會有任何起色。
所以每天夜裏,他懷揣著對未來的不安忐忑入睡,好不容易入睡後,短時間內又按時起床,去做那薪水微薄得可憐的工作。
是遇見了曾雪華後,他才看見了自己未來漸漸露出的那道陽光。
每一次,借口買安眠藥去見曾雪華的時候,就是去瞻仰自己人生裏的那道陽光。
隨後,陽光,從眼睛,蔓延進了體內,照亮了他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曾雪華教他轉換思維的方式,鼓勵他與更多的人來往,介紹去藥房買藥的病人——跟他一樣患有失眠症的患者交換聯係方式互相鼓勵成為朋友,以及,最重要的,讓他重新學習,推薦靠譜的夜校,讓他去進修。
遇見曾雪華之前,他不以為自己擁有未來,遇見曾雪華之後,他以為自己是跟這世界上的所有一樣,充滿對人生的憧憬。
雖然,現在,他還不過是新源樓一個小小的員工,但他在積蓄力量。
他會努力,改變自己,改變人生。
他感激曾雪華。
他對曾雪華的感情,懷著比男女之情更深的感情。
他不以為曾雪華心中,自己是特別的。
因為,在與她的接觸中,他漸漸獲悉,像他那樣,獲得過曾雪華幫助的人,還有很多。
對曾雪華而言,他,大概,所有朋友之中的一個。
對他而言,能做朋友,就已經足夠了。
她是他在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也是最特殊的朋友。
除了希望與她繼續成為朋友,希望她永遠幸福地活著,成為他繼續活下去的勇氣,那樣,就夠了。
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國慶之前,他知道十一那一天,曾雪華要到自己工作的海之東商業大廈的廣彩瓷展會,激動不已。
所以,昨天,負責推銷紅柚茶的他,在工作中,破天荒地上了二樓,就為了,給曾雪華送一杯新飲。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他去了二樓,看到的,卻是曾雪華被害的情景。
那是,曾雪華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幕。
他在擁擠的人群中衝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驚愕,恐慌,是展廳裏的人,事不關己的冷漠。
他們,側過頭去,任由凶手抓著的刀子,捅進她的身體裏。
一次,兩次。
不,不,你們誰,救救她。
讓他住手。
救救她。
一心想著她的他,被從展廳裏逃躥出來的凶手撞倒在地,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抬頭,他看到了她,躺在冷冰冰的展台上,身上,鮮紅的血,流了下來。
染紅了他的雙眸。
為什麽你們不阻止他?
為什麽,明明他幹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麽沒有人反抗他?
明明,你們有那麽多人,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他一個人。
凶手,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而已啊!
隻要有人伸手幫幫她,或許,她就不會死了。
像她救他的那一次一樣,隻要有一個人,願意幫她,就足夠了呀!
他抬頭,看著展廳裏的所有人。
有這個時候,才驚慌失措地要報警的,有這個時候,才小聲咒罵凶手的,有這個時候,才假惺惺地流下悲傷的眼淚的。
虛偽。
他們,這些人,真是虛偽。
一群虛偽透頂的混賬家夥。
她就不應該幫助這些人的,她就不應該,保護像他們這樣的人的。
他們,不值得。
通紅的眸子裏,印下了一個個人的樣子。
她是,為了他們才死的。
她死了,他們沒有資格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殺了他們。
當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閃現的時候,同時閃現的,是他第一次去藥房,謊稱是睡不著想買安眠藥的時候,她對他說過很多次的話:“你可不能一次過吃太多了,按照上麵的醫囑,一次定量,這藥要吃過量了,裏麵含有的藥物成分會讓你中毒的,千萬要小心服用。”
毒死他們。
劉健名回到新源樓員工專用櫃子裏,拿出了那些自己不用的藥片,全部拆了包裝,偷偷用練習食物處理器,碾成了粉,而後倒進了那些他要贈送出去的紅柚茶裏。
隨即,他上了二樓,趁著他們被警察問話後下樓或上樓的當兒,給他們送出了致命的紅柚茶,有他漏送的,他憑借記憶,走遍了每一層樓,親自補送,最後,回到一樓新源樓的店麵,守在出口,為漏網之魚再補贈死亡飲品。
一想到,他們很快就會跟她一樣失去氣息,他就壓抑不住地興奮。
他們,就該去那個世界,跟她見麵,跟她道歉。
對了,還有,最後還有那個最該死的人,那個凶手。
王文軍。
他認識王文軍,這個小偷。
王文軍總是在海之東商業大廈活動,可以說,這裏,就是王文軍行竊的主要場所。
他之所以認識王文軍,是因為之前,在電梯裏,他目睹王文軍把手伸進一個女人的手提袋裏。
他當時就抓住了王文軍的手。
那個時候,王文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他做了個割喉的姿勢。
但他沒有鬆手。
是她救他那一次,也給了他對抗惡勢力的勇氣。
於是王文軍悻悻然作罷。
那之後,他還遇見過王文軍幾次。
他曾經報過警,但王文軍小偷小摸,每次關進去短則五天,長則十五天就被放出來了,有時候因為沒有受害人的指認,甚至民警趕到現場也拿他毫無辦法。
如果,早知道,王文軍會殺死她,那他一開始,就應該想辦法處理掉王文軍的,而不是警告了事。
王文軍是逃了,但當時已經有人報警了,而且似乎驚動了大廈的保安,所有出口,都有兩個人守著。
王文軍不可能那麽輕易能逃出去的,或許藏在大廈的某個角落。
他一層一層衛生間,貨房找了過去,當他出現在王文軍麵前的時候,王文軍以為自己的救兵到了——他被迫脫下了身上的製服,手裏的紅柚茶也被他一飲而盡。
他看著王文軍穿著自己的製服逃了出去,心裏暗笑。
他成功把致命的毒藥送到了敵人的手上,王文軍死定了。
那之後,他回到新源樓,換上了另一套製服。
沒有人會知道,毒死王文軍的人是誰。
“原本,不應該有人知道的。”劉健名說著,擦了擦眼睛,“我回到新源樓就把所有的安眠藥包裝扔到了大廈的垃圾桶裏,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的。”
“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我當時,總不能跟向我要贈飲的人說,我手裏的紅柚茶有毒,不能送給他們喝吧?以及,”劉健名看著成秀莉:“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跟我要殺的那些人一樣,冷血,自私呢?如果是的話,這種人死得越多越好,所以,我把放了安眠藥的紅柚茶都送了出去,誰喝了,誰死了,就靠他們的造化了。”
“劉健名,你……”
“不是嗎?那些死去的人,你們敢說,如果他們出現在她的遇害現場的時候,會有勇氣幫助她?還是會跟其他人一樣,隻是眼睜睜看著她死去呢?”劉健名問,“哪種可能性更大?”
“那事實根本沒有發生,你無法因為可能性,就殺死他們。”
“我賭他們都會跟他們一樣,都會任由她去死,所以,我就殺了他們,免得下一次,還有像她那樣的人被殺的時候,他們會眼睜睜地看著像她那樣的惡人去死。”劉健名打了一口嗬欠,懶洋洋地道。
“你,你這個瘋子。”
“所以,為了不讓別人懷疑到你身上,你也喝下了紅柚茶,打算讓自己也成為受害人,你活過來後繼續這種伸張正義的做法嗎?”俞阿遲諷刺。
“不,我沒有想要活著。”劉健名搖搖頭,看著俞阿遲,“我還活著,是個意外。”
“什麽?”
“我沒有打算活著,我想要跟她一起死去。”劉健名的眼睛在慢慢合上:“沒有她的世界,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殺死王文軍後,我就自己喝下了紅柚茶,原本應該回家,死在……”
原本他應該死在家裏的,那樣別人會以為他的死,是單一的自殺事件,結果,藥效卻在路途中生效,他因為中毒反應睡了過去,卻被人發現,送進了醫院,於是,他被當成了眾多受害人之一。
俞阿遲看劉健名臉色不對,湊前去看了看劉健名的臉,再看看那個他之前喝水的杯子,變了臉色,“醫生,醫生!”
“他,是又意圖自殺了?”文彬驚恐地抱著手提電腦。
裏麵是他找到的,十四名死者生前,在海之東從劉健名手上接過贈飲的紅柚茶的記錄,證實劉健名就是那名罪大惡極的投毒者。
與醫生一起進來的,是聞訊趕過來的關宇及其部下,他看了**正在接受醫生檢查的劉健名一眼:“他就是投毒者嗎?”
俞阿遲與成秀莉,還有蔡騰正與文彬均回頭。
“沒錯,就是他,新源樓的員工之一,負責派送贈飲的劉健名。”俞阿遲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俞阿遲點頭,“文彬!”
“哎!是,關隊,犯人劉健名的招供,我都依照阿遲,俞阿遲的吩咐錄下了,還有,證明劉健名就是投毒者的證據,也在這裏。”文彬說著,慌忙把手提電腦打開,送到了關隊麵前。
關宇把手提電腦一下拿了過去,讓莫老大接了過去,下巴一點,“他是怎麽回事?”
“畏罪自殺,應該搶救不過來了。”俞阿遲看著醫生與護士把劉健名推了出去。
關宇冷哼了一聲,看著俞阿遲,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俞阿遲,你表現不錯。”
“謝謝!”俞阿遲正了正身子,“應該的。”
“好。”
俞阿遲推測得沒錯,醫生再次在劉健名體內發現了巴比妥類藥物的反應。
而在劉健名喝過水後的杯子裏,也發現了巴比妥類藥物的殘餘成分。
這一次,劉健名再沒有被搶救過來。
隨著案件的偵破,關宇領導的專案組在宣告破案後解散,俞阿遲與文彬歸隊。
吳凱看看俞阿遲,又看看文彬,一臉笑意,倒是蔡騰正有點不滿,撞了撞吳凱的胳膊肘:“吳隊,你不覺得,俞阿遲這次有點僭權了嗎?”
“怎麽會?”
“你看,這案子的主導權啊,不知道怎麽的,都落到他手裏去了,我們還得聽他指揮!”
“哎,可一開始,我們放假,他們是最先接觸案子的嘛,他們比我們熟悉案情,掌握了主動權不奇怪。”
“但是,在我們加入以後,他俞阿遲可是手裏抓著最關鍵的線索,派我們去查細枝末節,等發現了劉健名的嫌疑呢,甚至也沒有及時匯報給關隊長,你說?”
“唉,他可是派了你去調查劉健名這人的社會背景啊,你還不是沒發現?”
“我,我就快查到了,是他那邊查到了線索……”
“對嘛,你查得沒他快,所以被他截胡了,這都是意料之外卻又順理成章的事情,不能說他沒把最關鍵的線索留給你查吧?”吳凱笑笑,“啊,你查的這條線可正是真凶劉健名呐!”
“嘖!”蔡騰正還想說些什麽,想想還是算了。
“你啊,少了一次立功的機會,但不是也讓你獲得了跟你家晶晶寶貴的假期麽?”吳凱勸,“難道說,你這次假期,其實是想跟俞阿遲一樣,從第一天起就堅守崗位的?”
“那當然是,那當然不是。”蔡騰正點頭,又搖頭,“哎,行了,我不說,不說了啊!反正你跟關隊都看這小子順眼,我不服也不行。”
吳凱看蔡騰正回到座位上,搖了搖頭,一拍掌:“哎,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因為我們小組在偵破這次投毒案件中立了大功,上頭批準,之前準許我們組員的假期,依舊生效,少休的假也給咱補上。”
“真的?”
“太好了!”文彬喜形於色,“啊,我們小組是負責揪出最後的凶手的,我可是承辦了最初的案件喲,而且最後定罪的證據是我找到的,所以,關隊是要表彰我啦?”
“啊,去參加就知道了。”
俞阿遲看了一眼文彬,眉頭皺了皺,很快就舒展開來。
剛好,如果,能遇上那個關隊長的話,可以跟他說說,半年前趙文簡的那起案子。
也許,能說服他重開這件案子。
自己表現得那麽活躍,不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慶功宴就在市公安廳的會議室舉行。
關宇在會上做了總結,而後提到了偵破過程中表現突出的警員,其中,果然有文彬,當文彬在台下聽關宇提到自己的名字時,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還有,就是與文彬同誌同一小隊的俞阿遲,正是他,發現了投毒案件中,大量受害人的共同特征,就是這十四名死者出現在他所負責偵破的一起,也是引發投毒事件的誘因,的凶案的現場,由此,俞阿遲準確地指出了此次投毒事件的性質,並非是單純的報複性,無固定目標性犯罪行為……”
台下穿著製服的成秀莉,聽到這裏的時候,愣了愣,把視線投向了俞阿遲,卻發現俞阿遲毫無察覺地望著台上的關宇,她若有所思地轉過頭,望向了台上,卻沒有察覺到,在他轉移視線的那一刻,俞阿遲的視線,從台上收回來,落到了她的背後。
俞阿遲的臉色有絲難堪的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地消失了,隨著關宇結束語的響起,他和著其他人員一起鼓起掌來。
自助式宴會開始的時候,文彬興致衝衝地舉杯跟他幹了一下,成秀莉也舉著酒杯走到了他麵前:“恭喜啊,終於能幹得讓公安廳的人都對你刮目相看了。”
俞阿遲平靜自若地跟成秀莉幹杯。
“阿遲!”
不知道什麽時候,吳凱擠了過來,後麵跟著過來的,是剛跟文彬碰完杯的關宇。
“俞阿遲。”
三個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你小子,很厲害啊,直覺敏銳,可是比我當年強多了。”關宇說著,跟吳凱道,“吳隊,你是挖到了一棵好苗子。”
“哪裏哪裏!”吳凱笑,“還是要阿遲自己爭氣。”
“小夥子好好幹,憑你的能力,說不定哪天就能坐直升飛機一樣升上來了!”關宇道。
“關隊長那麽相信我的能力嗎?”俞阿遲問。
“啊,我相信我的眼光。”關宇道,“還有,憑你破案過程中的展露的那兩下子,很有料。”
“那麽,關隊長放心讓我重新偵查一件錯案嗎?”俞阿遲問。
“是半年前,本市的青年企業家趙文簡殺害徐倩一案,我懷疑趙文簡並非真凶。”俞阿遲毫不含糊地問,“我想要重新調查這起案件,如果,關隊長對我的能力信任的話,能答應我這個要求嗎?”
“阿遲!”吳凱趕緊叫了一聲,示意他住口。
在一邊聽得清楚的成秀莉也愣了,沒想到俞阿遲會在這個當口舊事重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喂,俞阿遲!”
關宇盯了俞阿遲許久,俞阿遲同樣平視著關宇,不改臉色。
“老吳!”
“哎?”
“你這組員啊!”關宇笑了笑,拍了拍俞阿遲的肩膀,使勁抓了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這是指責我們的同誌辦錯了案子,冤枉了一個死人。”
那死人,是我。
俞阿遲心裏這麽想著,點著頭,口頭上卻說:“抓錯凶手並不奇怪,畢竟,我們不是神,能夠時時處處事事做到分毫不差,我們都是人,是人就都會出錯,隻是,既然知道錯誤在哪裏,就必須更改過來,這是身為人的權力,也是身為刑警的職責。”
“好大的口氣。”關宇冷哼一聲,“你能確定,那件就一定是冤假錯案?”
“我有證據,可以證明趙文簡不是凶手。”
“證據呢?在哪裏?”
“在我找到凶手之前,那證據不能夠亮出來。”
“所以,就隻能夠單憑你的一家之言。”
“隻能單憑我的一家之言。”俞阿遲看著關宇,“你不是說相信我的能力嗎?那相信我的一家之言也不難吧!”
關宇看了俞阿遲許久,才說了一句:“好膽識。”
“不是,關隊,阿遲他……”
“不用說了,老吳。”關宇看著俞阿遲,“這事,我會考慮的。”
“行,我等你回複。”俞阿遲坦然地點了下頭。
“阿遲啊阿遲,你啊!”吳凱看著俞阿遲,忽然覺得頭疼得厲害。
成秀莉鬆了口氣,瞪了俞阿遲一眼,“真是不知死活了你,你知道那案子是誰負責的嗎?”
“是誰有關係嗎?”俞阿遲皺眉。
“你啊你。”吳凱揉著太陽穴,“好好的慶功宴啊,這是!”
“就是關隊長。你剛才等於是當著關隊長的麵說,他辦錯了案子,抓錯了凶手。”成秀莉歎氣。
“啊!”俞阿遲這時才稍微愣了。
這點他倒是沒考慮到。
是說,那個案子,負責的警官是關宇的話,他想為趙文簡翻案,就沒戲了嗎?
如果沒辦法讓關宇同意讓他重新調查的話,那,是要讓誰首肯才行呢?
公安廳廳長嗎?
三天後。
梁思冰抱回了自己女兒的骨灰,走到藥房門口的時候,愣了。
藥房門口,站著差不多四五十來人的樣子,靜靜地,守在外麵。
是平時藥店的常客,也是曾雪華曾經幫助過的朋友。
不知道是誰,首先發現了梁思冰的到來,叫了一聲:“梁藥師!”
所有人,聞聲都齊齊往後,望向了梁思冰。
以及她手上的骨灰罐。
梁思冰看到了站在最前麵的一個人,懷裏抱著女兒的畫像轉過身來。
畫像上的女兒,年輕,活力,笑著的臉,像朵花一樣美麗。
她看著女兒的笑臉,眼裏瞬間噙淚,默默地低下頭去。
人群,慢慢地朝她靠近,把她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