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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在明把剛買回來的樹苗,種在了院子裏早已經挖好的坑裏,而後,拎著另兩棵樹苗,走出了院子。

院門口的泥土,已經翻鬆了,栽植樹苗的土坑也已經挖好了。

他把兩棵樹苗,一左一右種了下去。

當把泥土壘實後,他在泥土周圍澆了一圈水,而後走回了院子裏,坐在院子裏的石椅上,隨手拿起了石桌上的香煙,抽了一根,點了起來。

很快,陽光裏,縈繞起了淡淡的煙霧。

從花城來到肇慶,已經半年有多了。

退了原來的舊居所,搬到了現在這個偏遠的郊區,他在附近的一個私營的樹木種植場,找到了一份工作,漸漸地習慣了這樣單調的生活後,頭腦裏那種鑽營商機的渴望,又開始萌芽了。

那個樹木種植場,是本地有名的珍貴樹種的培育基地,專事種植在本地成活率最高的幾種木材:降香黃檀,沉香,檀香等同綱的樹木。

據說,在世界範圍內,這些樹種缺少人工種植成功的經驗,更沒有形成規模的人工種植園林,單純靠天生天養,但在這裏,有一個珍貴闊葉樹種培育技術示範基地,實驗出存活率相當多的培植方法,大規模的種植這些名貴樹木,引來了許多國外的專家到此地取經。

木材市場催生了人們對名貴樹木種植的熱效應,在本地有關方麵的策動下,名貴樹木種植在政府林業部門指導下迅速發展,讓許多本地市民,紛紛投身名貴樹木的種植業。

他也看到了商機:現在市場上一棵高20多米、直徑65厘米的降香黃檀的估價,可以達到上千萬。而直徑30厘米左右的降香黃檀,價格也能達到每公斤0000元,直徑20厘米左右的,價格也在每公斤3000—5000元的範圍內,而8cm—20cm樹徑的幼樹,也能賣到十萬元。賣樹之餘,也可以賣木材,黃花梨木材的市場價從每市斤200元到2萬元不等。可用於做家具的材料,平均價格都在每斤3500元以上。正宗海南黃花梨,20厘米至30厘米口徑圓材以及長板材可達到6000—8000元/斤,甚至上萬元一斤,可謂一木一價。

在市場效應下,名貴樹木已“一木難求”。

他非常想投資這個遍地黃金的木材市場。

但理智告訴他,不行。

他在熱鬧的大千世界,選擇了冷清的城市,冷清的工作,以及冷清的居住環境,是事出有因的。

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貪念,就毀了自己一生。

所以,他克製住了體內商人血液,不讓它沸騰起來。

沒辦法與人合作的話,他自己種幾棵玩玩總可以吧?

所以,跟其他利用閑地種植名貴木材的本地人一般,他也在種植場購買了幾棵降香黃檀,種在了自己屋子的門前門後的四旁地。

就不知道,有沒有親眼看到這幾株樹苗成為成熟大樹,賣出高價的那一天了。

嚴在明擰熄了煙頭,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聽到鄰居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臉色一動。

聽聲音,是隔壁那個叫徐佳怡的女人回來了。

想當初,他願意買下這間顯得有點破舊的房子,也是因為,旁邊的房子裏住的一家人裏,有這個女人。

他騰著身子慢慢地朝院子外麵走了出去。

果然,他看到了徐佳怡捧著大束小束的花卉回來了,一見到他,就笑了:“嗨,嚴在明!休息嗎?”

嚴在明點點頭。

“諾,送你一支。”徐佳怡說著,從手裏的那束白鶴芋裏抽出一支遞給了他:“好花好心情。”

嚴在明笑了笑,接了過去。

徐佳怡經營著一家花店,她父母就是華農,而徐佳怡本身,也是本市有名的花藝大師。

“在為下周的國際花卉大賽做準備嗎?”

“當然羅!”徐佳怡看著門前他新栽的兩棵樹,“啊,你也學我們種黃梨木了呀?”

“對。”嚴在明有點不好意思。

徐佳怡家門口的兩棵黃梨木,載在一片灌木叢中,還有藤蔓爬在了樹幹上,看起來已經有幾十年的樹齡了,價值不菲。

“嗯,誌氣可佳,但想要像我們家的黃梨木一樣長得那麽好,可要加油了!”

“一定。”嚴在明點頭。

在郊區農田裏陸續發現的骨骸,最終發現一共有八具,另外加上一具狗隻的屍骸。

這是吳凱小組負責的案件裏,第一件一次性發現如此多屍骨的事件。

在發現了屍骸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在當地查清楚了農田的歸屬人,得知是本市一名叫江峰的農民所有,在五年前,江峰的兒子搬到市區後,江峰隨同兒子一起住進了城市中心,於是,原本屬於他家的農田便荒棄了,而在郊區的房子,也租給了外地人。

江峰得知自己原本耕種的農田出事後,也慌了神。

根據他提供的信息,在他居住在郊區務農的那些年,那塊農田平時主要用來種植蔬菜,就是普通的菜心,芥菜,西藍花等等,一直沒有發現農田底下就埋藏著那麽多人的屍骸。

“我種田的那麽多年,還以為那塊田是福地,因為每年在那農田裏種的菜,長勢都很好,最後的收成也好,誰料到……”

誰料到,原來農田底下埋藏了那麽多具屍骸呢?

這些屍骸都是些什麽人?是怎麽被人埋在農田裏的?

一開始,吳凱等人還以為是民間私下鬥毆,比如說以前村落之間矛盾糾紛或者是大型血腥事件的受害人,被意圖掩蓋真相的人悉數埋到農田裏的,但經局裏的法醫鑒定,按照屍體腐爛以及骨頭的塵化程度,這些屍骸被埋下的時間均不同,也就是說,這些受害者死亡時間也不盡相同,雖然確切的死因還有待進一步鑒定,但無疑,這些人,包括那條狗,都是死後才被搬到這裏來的。

換言之,這些人死於謀殺的可能性最大。

或許,是死於同一罪犯之手。

江峰的農田,很明顯是這個罪犯的藏屍之地。

是隱藏在人群裏,多年來連續作案的連環凶手埋藏受害人的地方。

吳凱等人很快首先調查了江峰一家的情況,但卻沒有發現嫌疑,估計,是有人在江峰一家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把屍體埋進農田裏的——這塊農田遠離路口,背離建築群,同時田邊的地勢低於隔壁的農田,在這裏藏屍,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凶手,一定是個熟悉這方圓百裏周圍環境的人。

極大可能,是曾經住在這個郊區的農戶。

所以,吳凱與蔡騰正開始調查這附近的居民,而俞阿遲跟成秀莉,則負責調查第一具已經證實身份的屍骸的主人生前的情況。

最先確定身份的屍骸,是因為在挖掘屍骸的中途,找到了一張本市中山圖書館的證件。

應該是因為埋下的時間尚短,而且圖書證有套膜保護,上麵的圖標跟證件號碼都還清晰。

俞阿遲跟成秀莉拿著圖書證去了中山圖書館,根據證件號,確定了第一位受害人:劉子安,男,22歲,本市戶口人士,家住天河某區。

俞阿遲與成秀莉拜訪了劉子安的父母,才知道,劉子安八年前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他父母在兒子失去音訊的第二天就去報警了,至今不知道劉子安的下落。

得知疑似兒子的屍骸出現的第一時間,劉父劉母已經未聲先哭。

在做過DNA鑒定確定是劉子安無疑後,坐實了兒子的死訊的劉父劉母遭受的打擊並沒有他們想象的嚴重。

“因為,你想啊,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麽消失了八年……”劉父哽咽,“八年了,子安如果還活著,他總得,給我們稍個信兒吧?所以……”

“我們,早就懷疑子安已經死了,現在,你們找到了他的屍骨,好歹,我們能讓他落土為安了!”劉母哭著道,“可是,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家的子安,到底是遭遇了什麽事情,才讓他落到慘死的地步呢?你們,一定要幫我們查清楚,要還我們子安一個公道。”

“劉伯母,我們一定會的。”成秀莉點頭,抓著劉母的手,安慰。

劉子安失蹤時是本市一家大學的在讀學生,但失蹤,卻是在大三寒假期間發生的。

當時是春節期間,初七,劉子安跟父母說是跟高中同學去給以前的老師拜年,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劉父劉母報案後,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負責失蹤案件的警察曾經找過劉子安約過的高中同學,得知他們確實如約在指定的時間露麵,但在等了劉子安半小時候,就先一步去了老師家,而那位老師,包括老師家的鄰居,都證實了他們的說法。

在離開老師家以後,跟劉子安要好的一位同學因為打不通劉子安的電話,覺得擔心,還直接聯絡上了劉父劉母,那個時候,他們才隱隱覺得兒子或許出事了,焦心地打了無數次電話給兒子,又逐一聯絡了劉子安可能會約見的親朋好友,均無消息,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劉父劉母就馬上去公安局報了案。

一定是在劉子安離開家去跟同學見麵的途中出事了。

但警察方麵的尋人調查這些年來卻毫無進展。

沒有人知道劉子安在那段時間出了什麽事情。

劉父劉母也在這些年的煎熬中,漸漸放棄了兒子會有一天平安無事回來的希望。

“你怎麽看?”成秀莉問。

“還能怎麽看?一定是劉子安在去見同學的途中,遇見了我們的連環凶手。”俞阿遲道,“離家之後,出事之前,這段時間劉子安遇見過的人,都有嫌疑。”

當時警方根據劉子安的活動路線調查過他可能到過的地方,以及可能遇見過的人,但一無收獲。

他們也曾經考慮過劉子安因為在外麵結仇被人報複的因素,但根據劉父劉母的敘述以及對劉子安班上同學的調查,沒有發現他跟任何人發生過嚴重衝突,也不太像是離家出走的樣子,那之後,調查因為沒有線索就擱置了起來,一停就是五年。

現在既然證實了劉子安是係列連環凶案的受害人之一,那劉子安的被殺原因,很明顯,一是劉子安在平時的生活當中,偶然接觸到了凶手,或許,他在哪一點上,吻合凶手的目標,於是外出時被凶手綁架而後被殺,二是劉子安無意識中得罪過凶手,於是凶手蓄意看準他外出的時機,將其綁架而後被殺。

如果是第一點,那想要找到凶手的線索無疑於海底撈針,但如果是第二點,反而對他們的調查有利——因為劉子安要得罪凶手,就是說劉子安平時就有跟凶手接觸過,一個大學生,在春節外出期間被害,有這個動機又有這個條件動手的人,是劉子安放假回到家中後,跟他在生活中有交集的人。

那嫌疑人的圈子一下就縮小了。

是劉子安身邊的人,比如說朋友,親戚,或者鄰居。

“那我們得針對可能知道劉子安初七那天會外出的人重新進行排查嗎?”成秀莉問。

“雖然隻有一半的幾率,但針對目前的情況,隻能先這麽幹了。”俞阿遲關上了車門,發動車子,“除非吳凱那邊有什麽新的線索。”

“吳隊,是吳隊,你小子給我對我們隊長尊敬點兒,別以為你破了大案就神氣了。”成秀莉鼓起眼睛瞪了俞阿遲一眼。

俞阿遲裝作沒看見。

送成秀莉到她家住的樓房前麵的時候,成秀莉關上車門的同時,問:“國慶期間的休假,你安排好了嗎?”

因為國慶假期跟中秋假期前後隻隔三天,跟其他警察一樣,他們小組也要安排輪值的人員。

“我不需要放假。”俞阿遲道,“安排我整個假期輪值也沒有關係。”

“真的?”成秀莉一愣,“那中秋,你不跟家裏人團聚?”

“我在國內沒有家人,都在國外,中秋他們也不會回來。”

俞阿遲說著,把車開走了。

回到家,還沒開門,就聽到了裏麵的狗叫聲,一進門,莉莉就撲到了他腿上。

俞阿遲抱起了莉莉,使勁揉了揉它的頭,而後把狗糧拿了出來,把狗碗裝滿了,再把水加滿進器皿裏。

莉莉一直搖著尾巴看著,等俞阿遲一鬆手放開,它就走到了狗碗前,低頭吃了起來,不時還回頭望望俞阿遲。

俞阿遲揭開了那張白板,大略看了一次已經深深刻進他腦海的信息以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新貼上去的一張相片。

是那張從沈晨的微信朋友圈裏發現的相片。

他湊到相片前麵,看著站在李明非後麵的那對男女。

徐倩跟趙文約。

時間,是在他家發現徐倩屍體的兩個小時前。

成秀莉已經找沈晨確認過了,這張相片就是徐倩遇害當天,即時拍攝發布的。

就是說,徐倩生前,很有可能,最後見過的人,是趙文約。

趙文約殺死了徐倩嗎?

然後,再把徐倩的屍體搬到他的住所,陷害他?

隻是,他生前,並沒有聽徐倩說,她跟趙文約有過什麽來往。

或者是,徐倩有跟趙文約來往,但卻瞞著自己?

有可能。

似乎,有必要把徐倩跟趙文約的關係調查清楚。

俞阿遲把趙文約給自己的那張名片拿了起來,要直接去天麟園問他嗎?

趙文約能如實相告?

俞阿遲心裏懷疑,但他這天,還是驅車來到了天麟園。

因為是辦理過天麟園沈家滅門慘案的警察,門衛認識俞阿遲那張臉,“俞警官,不是又來查案子的吧?”

“我來找趙文約的。”

“麻煩你請等一下。”門衛撥了個內線電話,讓俞阿遲登記後,很快放行。

俞阿遲看著趙文約的那棟建築的門開了,把車開了進去。

趙文約似乎對俞阿遲的登門拜訪並不驚訝,“你想知道我大哥的什麽事?”

俞阿遲也不隱瞞自己的疑問:“你對徐倩了解多少?”

“徐倩?”

“對。”

“徐倩他,是我大哥的女朋友,海運居老板徐先生的獨生女兒,還有就是,她跟愛莎感情很好。”

“陳愛莎?”

“對。”

“陳愛莎是你什麽人?”

趙文約看著俞阿遲,神情顯得有點警惕:“為什麽這麽問?”

“據我所了解的,陳愛莎跟你走得很近,是吧?”

“你的‘據我所了解’,是從哪來了解的?”

“趙興明,你姑媽說的。”

“啊,是姑媽跟你說的?”趙文約苦笑了一下,“那麽,這個問題,你應該清楚知道答案,還有必要問我嗎?”

“那是趙興明的說辭,我必須證實她的說辭,希望你能如實相告。”俞阿遲毫不含糊。

“愛莎她,是我未婚妻。”

“你跟她的感情進展,是不是太快了?”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那要看你,對一個女人的感情,是不是真愛了。如果那女人不是你的唯一所愛,那今天認識,十年後結婚,我也覺得勉強。但如果是真愛,今天認識,明天結婚,我也嫌太慢。”說起陳愛莎,趙文約一臉幸福。

“陳愛莎有跟你提過趙文簡的事嗎?”俞阿遲臉色有點陰沉,“她對於趙文簡是殺害她閨蜜的凶手一事,有什麽看法?”

“愛莎她,並不相信我大哥是會幹這種事情的人。而我,最開始也有點懷疑的,是愛莎消除了我的疑慮,她說我並沒有真正了解我大哥的為人,如果我跟大哥的關係不那麽疏遠的話,就會知道,我大哥是不屑幹這種事情的男人。”趙文約道,顯得有點難為情,“也正因為她的態度,讓我反省,大哥生前,我們的關係之所以鬧得那麽僵,是不是我們一直以來就做得不夠。”

“所以,陳愛莎跟趙文簡的感情很深厚?我可以這麽說嗎?”

“確實,愛莎很愛大哥,正因為愛莎不是薄情的人,我才喜歡上她的。”趙文約有點尷尬,“不過,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愛莎現在跟我在一起,她愛的是我,所以她才會答應我的求婚的。”

俞阿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既然陳愛莎那麽愛趙文簡,為什麽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卻成為了你的未婚妻呢?

這還叫做不薄情嗎?

而且——

俞阿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提出了另一個話題:“徐倩也住在天麟園,你跟她平時有來往嗎?”

“我認識徐老板,所以,平時見到他還有徐倩,都會打聲招呼。”趙文約問,“有問題嗎?”

“徐倩被害那一天,你見過她嗎?”

趙文約想了想,搖搖頭。

“沒有?”

“應該,沒有。”趙文約再想了想,苦笑,“那麽久的事情了,我記不清楚了。”

俞阿遲看了趙文約許久,最終作罷:“明白了,以後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還要麻煩你協助。”

“應該的。”

俞阿遲出了趙家,轉身,走到了天麟園另一處建築。

是間門牌上標記有“徐”字的別墅。

這裏是徐倩的家。

俞阿遲在門口猶豫,要不要上前拜訪的時候,有個男人走了出來。

是徐謂,徐倩的父親。

徐謂看自家門口站著個陌生的男人,顯得吃驚,而後滿臉戒備:“你找誰?”

俞阿遲把警員證遞給徐謂看了看:“徐先生,有空嗎?”

“什麽事?”徐謂的神色緩和下來。

“我在重新調查徐倩的案子,方便跟我談談嗎?”

“倩倩的案子?”徐謂的聲音,連帶表情都傷感起來,而後是慍怒,“她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凶手就是那個趙文簡,不是嗎?”

“還有幾個疑點,想要徐先生幫忙澄清的。”

徐謂看了看屋子裏,還是走了出院子,“倩倩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們再到我家裏來談,倩倩媽好不容易接受了事實,心情總算平複過來了,你們再擅自去找倩倩媽,隻會讓她更傷心難過,以後關於倩倩的死,你們要問什麽,直接找我,別去問她。”

徐謂說著,示意自家門衛關門,而後看了看四周:“我們到那邊那個海雲居談。”

徐謂經營的海雲居,是市內一家老字號的食品企業,主營粵式糕點與菜肴,憑借良好的口碑,在市內開了多家分店,而天麟園住宅區內,也有他家的分店。

坐在海雲居茶樓,看著服務員送上香茶跟糕點,徐謂端茶喝了一口,看著俞阿遲。

“徐先生認識趙文約嗎?”

“當然認識,趙文約不就是凶手的弟弟嗎?”

“趙文約平時,跟徐倩關係如何?”

“趙文約跟我家倩倩有關係嗎?”徐謂道。

“是嗎?”俞阿遲把那張相片拿了出來,遞到了徐謂麵前。

徐謂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女兒,臉色掩飾不住地懷念,他拿起了相片,也辨認出了趙文約的臉,“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徐先生,請你說實話。”

“我們認識趙文約。”徐謂把相片慢慢地放到了桌子上。

“海雲居跟趙文簡的龍江企業有業務來往,我也認識趙文簡,年輕有為,又有商業頭腦,原本以為他是個不錯的男人,倩倩回國以後,知道他也是倩倩的校友,倩倩跟他走得很近,我以為他做我家女婿是夠資格的,也沒有反對。”徐謂道,“而趙文約嘛,是趙文簡的弟弟,而聽說趙文簡的父母是跟他都住在同一個地兒,想著將來或許是親家,所以偶爾也會走訪兩回,喝喝茶,送送糕點什麽的,所以倩倩,自然也就認識趙文約了。誰知道,趙文簡那個禽獸,竟然殺了我家倩倩,早知道,早知道……”

徐謂的眼睛通紅,他拭了拭眼睛,問:“怎麽都過去半年了,你們還在查這個案子?重新調查什麽?”

“陳愛莎呢?”俞阿遲沒有回答徐謂的問題,再問,“陳愛莎跟徐倩的關係好吧?”

“那個陳愛莎?”徐謂冷哼了一聲,“那個陳愛莎怎麽可能跟我們家倩倩好呢?我們海雲居跟新源樓可是死對頭,我們是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陳老頭的閨女之所以對我家倩倩好,還不是因為想要刺探我們海雲居的秘方。”

“什麽?”俞阿遲愣了。

“你不知道?那個陳愛莎,慫恿我家倩倩,把我們海雲居的糕點製作秘方透漏給了她,陳老頭利用那些秘方製作出了跟海雲居不相上下的傳統糕點,才打響了新源樓的名聲的。”徐謂忿忿不平,“那以後啊,我們就阻止倩倩跟陳愛莎來往了。”

“可是——”俞阿遲驚奇。

陳愛莎與徐倩之間還發生過這種事情,他怎麽都沒聽說過?

“可是?”徐謂皺著眉頭,看著俞阿遲。

“你知道徐倩在海外留學的大學,跟陳愛莎是同一家嗎?”

“有這等事?”徐謂疑惑,“這我就不清楚了,倩倩的學校,是她自己挑的,我從沒有聽她說過,陳愛莎也在那所學校,倒是聽她提過趙文簡跟她是同一個學校的。”

“那,徐倩也沒有說過,留學期間,她有沒有跟陳愛莎有過來往嗎?”

徐謂搖頭。

“這……”俞阿遲皺起的眉頭,越鎖越深。

徐倩跟陳愛莎感情要好,徐家的人不知道?

徐倩是瞞著自己的父母,跟陳愛莎成為要好的朋友的?

可是,如果徐謂沒有撒謊的話,陳愛莎利用徐倩竊取過家裏的秘方,按照一般人的反應,會對陳愛莎非常生氣才對,如果換了是他,他絕對就跟陳愛莎勢不兩立了,但徐倩卻一反常態地不跟陳愛莎翻臉,而繼續跟陳愛莎做朋友?

難道說,徐倩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然而,陳愛莎跟趙文簡交往的時候,說徐倩是自己最好的閨蜜,看那神情,並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而徐倩,當時他的注意力本就不在她身上,所以隻當她是陳愛莎的朋友,其他並沒有深究,於是也從來沒有察覺到徐倩跟陳愛莎的關係有什麽異常,難道說,自己是被陳愛莎騙了?

如果,陳愛莎跟徐倩的關係並不像她說地那般要好,那事情就說得過去了。

一般的女人,自己的閨蜜死了,而且還是被自己深愛的未婚夫所殺,那麽,如果她相信自己的未婚夫不是殺人凶手,那正常的反應,應該是積極調查,還未婚夫清白,找到真凶還閨蜜公道才對吧?

但徐倩被自己的未婚夫趙文簡所殺,陳愛莎口中說著不相信趙文簡殺害了自己要好的徐倩,卻不想辦法為徐倩洗清冤屈,還趙文簡清白,反而對趙文約投懷送抱,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裏,就成為了趙文約的未婚妻。

她對趙文簡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像她自稱的那麽深厚,而她對自稱的自己最好的閨蜜徐倩的冤死,也沒有感到那麽難過。

俞阿遲心裏頗不是滋味。

看來,要重新認識陳愛莎這個女人了。

俞阿遲在白板上,把陳愛莎的名字,加上了兩個箭頭,指向“趙文約”跟“徐倩”,而後把陳愛莎的名字圈了起來,在上麵重重地畫了個“?”。

“心怡花海”開在市裏最大的商業寫字樓的一樓,占據了整層樓的一半商鋪的麵積。

整個店都用紅磚裝飾,內嵌牆壁上是錯落有致的隔間,分門別類的擺放著許多應季花卉跟綠色植物,門口則是用實木墊成的地板,有著原始年輪留下的紋理,地板上是有意塑造出不同姿態的植物,營造出了生機盎然的氛圍,讓人一看就感受到自然的魅力。

除了接受客人基於節慶購買鮮花綠植的需求的訂單,“心怡花海”因為位置的原因——每天上班進出寫字樓的人們願意買上一兩支鮮花,給單調的公司辦公桌上帶去一兩點色彩,而在一天的勞累之後,離開時,看到鮮花亦輕易感染到生命的色彩,也選擇帶上一兩支綠植回家,給家裏帶回活力,店裏的生意一直很好。

徐佳怡此時將最後一朵大麗菊的根莖末梢剪了一截,插進了盛著水的玻璃器皿當中,而後將這個作品,放置到了店鋪裏最顯然的木架上。

此時,已經是晚上差不多七點了,徐佳怡看了看手表,望向門那邊,看到一個男人剛好在這個時候推門走了進來。

“嗨,老板娘!”

“嗨,謝經理,下班了?”

“對,所以,來看看今天有什麽鮮花?”

徐佳怡看著在店裏慢慢踱步欣賞著花藝的男人,看了看,把手邊的幾支拿了起來,送到了他麵前:“這些”

“哈?”謝又新看著手裏的幾支,笑:“為什麽我需要這些?”

謝又新是這幢寫字樓二十八樓商業公司的經理,是在一年前空降過來的,自從發現了徐佳怡開的心怡花海後,就成為了店裏的常客。

“我記得啊,你前天買了,昨天買了,今天買這幾支,剛好可以拿來組成一個。”

“是嗎?”謝又新笑得更開心了,“老板娘你真是好記性,不過,我對不太熟悉呢,要不,麻煩老板娘你幫忙說說這三組花要怎麽擺插才能更相得益彰呢?”

“啊,我倒是很願意幫忙,不過,現在是我休息的時間了!”徐佳怡說著,走到了門口,將花店鑰匙交給了回來上夜班的員工,“要不,明天我再給謝經理說說?”

“剛好。”謝又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笑,“老板娘還沒有吃飯吧?我也沒吃,我請老板娘你吃個飯,你跟我慢慢說?”

“啊!”徐佳怡看著謝又生,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

“啊!老板娘賞臉嗎?”謝又生微微笑著。

“好啊!”徐佳怡說著,轉身,也笑了,伸手去拿掛在牆上的提包。

“請。”謝又生紳士地給徐佳怡推開門。

“謝謝。”徐佳怡頭一昂,走了出去。

謝又生跟了出去,又馬上回來,帶上了那幾支,跟店員道:“小玉,先記賬上,我明天過來付錢。”

“行,謝經理,不過,可要好好招待我們老板娘喔。”

“那當然。”

小玉看著謝經理開車帶走了老板娘,剛著手整理賣剩下的鮮花,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小玉回頭,看到是個熟客,“嚴先生,是來買花嗎?”

嚴在明點點頭,巡視了下四周,問:“老板娘不在?”

“老板娘啊?她剛下班。”

“剛走?我怎麽沒見到她?”

“是因為謝經理把她接走了。”小君道。

“哪個謝經理?”

小玉看著嚴在明,奇怪:“嚴先生,你是來買花的,還是來看老板娘的?”

“花。”嚴在明沒有再說什麽,隨便抽了幾支花,付錢,意興闌珊地走出了心怡花海。

嚴在明的眼睛,看著插在青釉陶瓷裏的花,耳朵,卻注意聽著隔壁的聲響。

然而,許久,均沒有聽到隔壁傳來他期盼的聲音。

有點心不在蔫地,他打開了電視機,開了一聽啤酒,就著麻辣鴨爪吃了起來。

很快,新聞裏的一則報道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花城南郊發現藏屍地的案子。

警方懷疑為連環凶手所為,近日,已經查清楚了其中一名受害人的身份,雖然具體信息沒有被披露,但報道裏稱受害人為本市的一名大學生。

他的神經如受到莫大的刺激一般,極度奮亢起來。

他聽到了心髒激烈跳動的聲音。

嚴在明知道那個大學生的名字。

劉子安。

應該就是這個名字。

嚴在明認識劉子安。

劉子安,是嚴在明還在花城工作的時候,認識的鄰居。

一個,令人討厭的大學生。

那個時候嚴在明在SRM公司工作。

文彬放下電話,剛好看到藍天晴走進他們小組的辦公區:“喲,藍天晴小姐,你來,是鑒定組那邊有消息了。”

“是有消息了。”藍天晴看了看空著的椅子,“你們小組的人都外出查案去了?”

“對,剩下我在這留守,接收爆料人熱線,還有就是等待你們鑒定組的報告結果。”文彬說著,手心向上朝藍天晴伸去:“有報告了吧?”

“有。”藍天晴把手上的鑒定報告重重地摔在了他手上,“怎麽是你留守啊?你們小組的那個新人呢?叫,俞阿遲的?”

“對吧,你也覺得,那個俞阿遲是新人,按資輪輩也應該是他留守吧?”文彬叫冤,“你猜怎麽著?那吳隊跟正哥偏偏就默認他跟著秀莉姐跑外勤去了,嗐,這真是。”

藍天晴上下打量了下文彬,眼裏帶了點失望,“就是嘛,誰讓阿遲那麽能幹,一來就連破幾個案子了,結果,留守的不是他,害我白跑一趟。”

“嗐喲,藍天晴,你……”

“不跟你說了,我任務完成了,走了。”

文彬看著藍天晴大步離開,被氣得好一陣子才緩過勁兒來,嘴裏嘟囔著打開了剛接到的鑒定報告。

是關於案發現場的環境鑒定結論,以及,經過頭骨複原技術獲取到原貌的第一位受害人的肖像。

文彬將受害人樣貌輸入了係統,在本市的失蹤者記錄數據庫裏搜索,很快,與複原得到的頭像吻合的失蹤者的信息彈了出來:潘華林,30歲,就職於一家名稱為SRM的科技公司,於202年參加公司的拓展運動時下落不明,上麵還有潘華林失蹤時的住址。

文彬看著潘華林的圖像,打出了一個電話:“喂,吳隊啊!哎,我查到了其中一位受害人的身份了,你們記一下。”

把潘華林的資料告訴給吳凱後,文彬放下電話,翻了翻案發現場的環境鑒定,發現了其中還有一份關於物證的分析。

是一條金屬項圈。

應該是屬於在埋屍場發現的狗的。

上麵的分析結果是一大串的文字,說明了金屬項圈的成分,腐朽的程度,還有,還原出的項圈上刻著的狗隻的名字。

“丫丫?狗的名字叫丫丫,是個丫頭嗎?”文彬嗤笑了一聲,想了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成秀莉:“秀莉姐,哎,是我文彬啊,你們查案辛苦了啊!”

“……”

“是有消息了,是關於那條狗的,鑒定組對現場發現的項圈進行了技術鑒定,最後確定了那條狗應該至少是在十五年前埋下的,而且那狗活著的時候叫丫丫!”

“……”

“你們要去那周圍查十多年前誰養過一條叫丫丫的狗嗎?那辛苦你們了。”

文彬放下了電話,嘴角一揚。

哼,那條狗的線索應該是最沒有價值的吧?

誰會跟狗過不去,特意打死了還埋在藏屍地呢?

估計是誰胡亂埋下去的。

讓俞阿遲跟著秀莉姐碰碰釘子,省得他越來越自大傲慢。

“丫丫?”

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對,就是在藏屍的農田發現的那條狗的名字。”成秀莉把手機打開,將文彬發給她的關於項圈的圖片發到了俞阿遲的手機上,“我們分別去調查看看,有誰還記得十五年的哪戶人家,曾經養過一條叫丫丫的狗。”

俞阿遲看了看接收到的圖片,沒吭聲。

如果,那些屍體都是遭到同一個人的毒手,凶手為什麽要折磨並傷害這條叫丫丫的狗?

人也就罷了,或許是得罪了凶手或者是傷害到了凶手的利益,所以被殺,但狗是動物,難道狗也會得罪凶手嗎?

亦或是,因為狗隻妨礙了他的行動?

俞阿遲想起了自己家的莉莉。

幸虧當時,沈國偉那家夥隻是麻醉了莉莉,否則……

俞阿遲從農田附近的人家問了過去,沒有得到任何關於丫丫的信息,不久之後,他接到了成秀莉的電話,說是找到了一戶知道這條狗的信息的人家。

那是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戴著一頂草帽,坐在自家的曬穀場看著攤開的花生,看著成秀莉朝自己走了過來。

“丫丫?”

老人皮膚黝黑,精神氣很好,一雙眼睛飽經滄桑卻依然目光如炬。

“你是說,在那個鬧出大事來的那塊老江家的田裏發現的那條狗,它的名字叫丫丫?”

“對,老人家,你知道丫丫的事?”

老人歎了口氣,摘下了草帽,露出了一張憂傷的臉。

老人家姓陳,陳老伯還是陳叔叔的時候,算算時間,還是在二十四年前,陳老伯當時二十八歲,唯一的兒子剛剛到上小學的年齡。

就在一天放學後,兒子抱著一條髒兮兮的流浪狗回到家來。

那流浪狗不過半歲,病懨懨的,妻子把那條狗洗得幹幹淨淨的,精心伺候著,半個月後,流浪狗就恢複了精力,跟健康的小狗一般活蹦亂跳,鬧得歡騰。

因為是條母狗,兒子給她取了個丫丫的小名。

丫丫很聰明,養了不到三個月,就學會了上衛生間,記住了家裏每個人的名字,而家裏人訓練她的東西,也很快就能學會,比如說,聽從口令坐下或站起來,拿報紙,不許亂咬人,等等等等。

兒子那個時候因為剛上學沒多久,早上睡懶覺睡慣了,妻子每天叫他起床,總要費很大的勁兒,丫丫來了以後,妻子隻要一叫:“丫丫,快去叫崗崗起床。”

崗崗是劉老伯兒子的名字。

丫丫就總是飛快地跑進兒子的房間,跳上床,在兒子臉上打滾,咬兒子的腳丫子。

每每這個時候,兒子總是很快就被吵醒了,跟被母親強行叫醒而鬱悶地黑著一張臉不同,兒子被丫丫吵醒後,總是開心地第一個抱住丫丫笑著叫早上好,而後很快起床,在丫丫的陪伴下刷牙洗臉,吃早餐的時候,兒子也總是偷偷把自己碗裏的肉扔給丫丫給它加餐。

到妻子陪小兒子去學校的時候,丫丫也跟在後麵,送出老遠才回來。

兒子漸漸長大,丫丫也漸漸長大,妻子不再每天送兒子出門,但丫丫卻依然送到路邊,看著兒子上了公車,這才戀戀不舍地回家,風雨無阻。

“那是多好的一條狗啊!”劉老伯回想起丫丫,深深地懷念,“又懂事,又聽話,我就真像養多了個丫頭一般。”

“那丫丫後來怎麽了?”成秀莉抓著手機,想起了那條狗的骸骨,問。

“不見了。”

“不見了?”

“對。”

那已經是兒子上初中的時候發生的事了。

丫丫不見了的時候,已經有八歲了。

劉老伯記得那是個夏天,兒子去參加夏令營了,丫丫照常送了小主人上車,回到家裏跟妻子和他嬉戲了一會兒,然後他就去幹農活了,妻子也忙自己的去了,丫丫跟往常一般,自己在外麵溜達。

劉老伯養丫丫是半放養狀態。

那個時候,郊區就是個小村落,村裏的人彼此間都很熟悉,誰家養了什麽,都很放心地讓它們出門自己活動。

就是那一天,丫丫出門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一開始劉老伯跟妻子都很著急,逐家逐戶地問過村子裏的人,看有沒有誰看見過丫丫,或者是知道丫丫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一無所獲。

“我們那個時候,可真為丫丫操心,就怕她遇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如果丫丫真遭人毒手了,我們心裏肯定罵死他們了。”劉老伯道,“可是我們還是希望,丫丫沒事,是太可愛,被人帶回家養去了,隻是……”

據說,劉老伯的兒子至今還養著丫丫的後孫。

“你們養丫丫的時候,有給她戴項圈嗎?”

“有,是個金屬項圈,上麵還刻著丫丫的名字,是我兒子給她買的!”

“是這樣子的嗎?”成秀莉把手機上的圖片展示給劉老伯看。

劉老伯睜大眼睛,認真看仔細了,忍不住站了起來,激動:“是這個,就是這個項圈,是我家丫丫的,她,那真的是她?”

當劉老伯想象到丫丫是怎麽被埋在那塊農田的時候,憤慨起來,“就是說,當年,丫丫不見了,是因為,她,遇見了那種事情?這,天,天殺的,是誰那麽沒良心,連狗也不放過?”

“劉老伯,你知道,當年養狗的時候,這裏,就是當時的村子裏,有誰是討厭狗的嗎?”成秀莉問,“有誰會那麽狠心對狗下毒手的?”

“那個時候,不止我們一家養了狗,還有許多人家都養了,反正都是放養的,所以,看不出來有誰是討厭狗的。”劉老伯搖頭。

“那,你家丫丫,或者是你們家,有跟誰家起過什麽衝突嗎?”或許,殺狗的人,是為了報複劉老伯一家?

“我們鄉下人,會跟什麽人起那麽大的矛盾喲?”劉老伯依然搖頭,“怕是外麵進村的人幹的,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人,我們村子裏沒有。”

“或者,你給我講講,當年村子裏的情況?”

當年的村子有個已經很少再有人提起的名字,叫做南荷三約。

“約”原本是嶺南地區出現的地名,其來曆,算是一種鄉規民約的鄉村組織的名字,類似的地名,還有裏,跟渡。“約”代表了村民的一個聚居點,相當於一個自然鄉村。

南荷三約之所以叫南荷三約,一開始,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一條水溪,從珠江蜿蜒蔓延進來的,將小村落一分為二,溪水裏栽種了許許多多的荷花,碧綠的荷葉密密麻麻地,宛如一條綠溪,又叫荷溪。

南荷三約的村民,在荷蓮不盛的時候,經常撐著小舟小艇在田田玉玉的溪流穿行。到了荷花盛開的季節,穿蓮而過就成為了村民的盛事——在狹窄的溪流間展開競賽,看誰更矯健地穿過重重阻礙的荷花,到達終點。一時,綠色的溪流上,朵朵粉色的荷花間不時有人滑躍,那情那景,別有風韻。

到劉老伯這一代生活的時候,荷溪還保留著最後一點荷塘的景色。當時生活在南荷三約的,有三十多戶人家,多姓劉,還有姓張,江,跟嚴,都是在南荷三約生活多年的同宗姓的家族。

劉老伯一家在南荷三約是擁有最多人口的,其次是張家跟江家,嚴家最少,還是在近代的時候,南遷到村子後定居的北方人士,人丁一直不旺,還有其他的,都是雜姓,年月已久,劉老伯也記不清了。

“我家崗崗上學的時候,這裏的人還是很多的,主要還是下田種地,或是做點小生意。”劉老伯回憶,“不過,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因為城裏的人多了,對農產品的需求很大,這邊天氣又好,基本上,每年都有收成,那就每年的收入都很客觀,自然手頭上就闊綽了,要說村子裏日子比較艱難的,是老嚴家。”

“老嚴家?”

“對,老嚴是叫,嚴博康,他們家沒田沒地,到這裏來白手起家,老嚴的老婆開了間雜貨鋪,其實,手上有餘錢的村民也經常光顧他們家,就是他家生了三個兒子,等於生了三個化骨龍,幹啥都花錢,所以日子過得困難。”劉老伯說著,歎息,“真是,看著有文化的一家人,卻不知道節製點少生一個,像我,也就一個兒子,還怕養不好。而那嚴博康呢,看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還放不開文化人的麵子,多去找幾份工作,覺得以他的身份替人打工做買賣丟臉,所以啊,這嚴家的房子一開始是村子裏最破落的。”

“嚴博康?”成秀莉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記了下來,“他們一家還在這兒嗎?”

“不在了,到底是文化人,後來他大兒子小小年紀就賺了大錢,發了,把他們一家接進城市去住了,聽說後來還供養出了兩個大學生。”劉老伯嘖嘖,“果然是了不起啊!”

“丫丫失蹤的時候,他們家還在這嗎?”

“在,那個時候,他家的大兒子輟學外出打工了,但他家另外兩個兒子還在上學呢。”劉老伯答,“他們搬走還是丫丫不見了之後的事情,而且,他家的小兒子跟我家崗崗交情還好,崗崗經常帶吃的給他,丫丫不見了,他還來我家看過崗崗。”

成秀莉點著頭,“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就是跟你兒子要好的這個人?”

“啊,他姓嚴,名字麽,我不太記得了,就知道他小名叫筆頭。”劉老伯想了想,搖頭,“確實不記得了,因為一個村住的,叫小名叫得多了,正經名字倒是記不住了,他家三個兒子,墨頭,硯頭,筆頭。”

“要不,等我兒子回來,我給你們問問?”

“好啊,那麻煩你了。”成秀莉說著,把自己的一張名片留給了劉老伯。

“那個,丫丫的事?”劉老伯把名片揣進了兜裏,“丫丫怎麽會跟那些人的屍骨葬在一起了?”

“具體的原因我們正在查。”

“哎,如果你們事完了,能把丫丫的屍骨還給我們嗎?”劉老伯眼角濕濕地,“我們想把丫丫安葬起來。”

“當然可以。”成秀莉用力地點點頭。

成秀莉打了電話問俞阿遲進展的時候,俞阿遲也告訴了她一件事情。

“我找到了一個,在丫丫失蹤那天,看見過丫丫被一個小孩帶走的目擊證人。”

“小孩?”

“對,說是十來歲的模樣,一開始以為是狗的小主人帶著狗在村子裏溜步,所以沒太注意,等聽說狗的小主人去了夏令營之後,那家人到處找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搞錯了。”俞阿遲道。

劉老伯的小兒子崗崗經常一個人帶著丫丫在村子裏散步,村裏的人都很熟悉這一人一狗,所以如果丫丫是被跟他小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帶走的話,不注意看或許真察覺不出不是同一個小孩。

“如果丫丫肯跟小孩乖乖走的話,那估計,這小孩平時也跟丫丫很熟才是。”俞阿遲問,“既然你找到丫丫的主人家了,知道那個時候,跟丫丫很熟的小孩都有誰嗎?”

“劉老伯說丫丫是半放養狀態的,他小兒子又總是在村裏遛狗的話,丫丫估計跟村子裏的小孩都挺熟悉。”成秀莉苦惱了一會兒,問,“你不會懷疑是小孩幹的吧?”

“怎麽不可能?”俞阿遲反問,“小孩子是非觀念非常模糊,說不定他們殺狗的時候還不以為自己幹的事情是不對的。”

“可丫丫的屍體,是在埋屍地發現的,你要說丫丫的死是小孩子折磨死的,那跟丫丫一起埋起來的屍體呢?也是小孩子幹的嗎?”

“有可能吧?丫丫是凶手小時候殺死的,偷偷埋起來了,隨著凶手漸漸長大,他殺的人越來越多,選擇了那塊農田當成是處理屍體的棄屍地。”俞阿遲解釋,“那些屍骸被埋下的時間是不同的,受害人死亡時間也不同,我們目前是假設同一個連環凶手幹的,那這種推測,也是有可能的。”

成秀莉想了想,確實如此。

“那我們找到當年殺害了丫丫的小孩,就能找到凶手了?”

“沒錯。”

“這樣的話,我倒是有個嫌疑人選。”

“誰?”

“劉老伯小兒子的朋友,姓嚴的,叫筆頭。”

“嚴筆頭?這是什麽怪名字?”

“筆頭是小名,真名不清楚,得聯係上劉老伯的兒子後才知道。”成秀莉道,“或者村子裏有其他人知道筆頭叫什麽。”

“可是,那個時候,劉老伯的兒子是去夏令營了,如果那個筆頭沒去嗎?”俞阿遲問。

“確實呢!”成秀莉發現自己忽略了這一點。

“那我們還是分頭再問問這裏還有誰看到過當年帶走丫丫的人是誰吧?”俞阿遲說著,看了看手表,起身,“我得走了。”

“去哪兒?回家?”

俞阿遲點頭,“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我要帶莉莉去散步。”

“是嘛?”成秀莉笑了,看著俞阿遲,“果然是好爸爸啊!”

俞阿遲眉頭一皺,“你走不走?”

“啊?”成秀莉一怔。

“你打算自己搭車回去嗎?”

“啊!”成秀莉明白過來,趕緊跟上,“謝啦!天天送我回家,明天我給你再送一包狗糧給莉莉。”

俞阿遲皺眉,上了車,看著成秀莉。

成秀莉明白俞阿遲的心思,捶了他一下,“我也給你送點禮物,算是答謝你,怎麽樣?或者,我改天請你,請你,一定請你吃頓好吃的。”

俞阿遲的眉頭平緩下來,假裝漠不關心地開車,手在方向盤上卻彈跳起來,嘴巴上提醒:“說話可得算話。”

“行了,我一定說話算話。”

俞阿遲看了成秀莉一眼,嘴角一揚。

吳凱與蔡騰正找到了潘華林生前工作過的SRM公司。

SRM公司位於本市最繁華的環市中路,公司所在的大廈並不起眼,但走進SRM公司以後,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

是個以冷色的黑白調子裝潢的公司,金屬質感的擺設與藝術感十足地辦公空間設計,處處洋溢著以科技為本的未來感覺。

“潘工嗎?”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五六年了,潘華林所在的部門當年的人員有了很大的變化,升遷的走了,調動的走了,辭職的也走了,幸虧還有一個從五年前的技術員,如今做到部門經理的老員工張經理,還記得潘華林的名字。

張經理把存檔的潘華林的履曆表拿了出來,遞給了他們看。

“是他吧?”

蔡騰正點點頭。

潘華林頭腦很好,能力很強,在他任職技術人員的時候,主導的幾個項目都綽有成效,於是短短兩年,就從技術員成為了項目主管,前途無量。但在一次公司組織的拓展活動中,潘華林行蹤不明。

為此,公司還賠了一大筆錢給潘華林的家人。

“那是怎麽回事?”吳凱問。

“我們公司每年,都會組織員工出遊,然後,那一年,我們是到南昆山旅行,其中也包括了幾項針對員工能力的拓展活動。”

當時參加活動的員工分為了幾個小組,而後進行考驗員工多項能力的活動。在組隊協力登山的運動結束後,潘華林便不見了。

當時的負責人,以及南昆山相關人士均組織了上山尋人行動,甚至報警,出動了不少警察,但卻找不到潘華林,甚至一絲痕跡也沒有發現。

隨即他們馬上組織人手上山搜查,不果後又報警,直到毫無辦法後,公司才出麵通知了潘華林的家人。

大家都揣測潘華林在下山途中發生了什麽事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有人知道潘華林到底遭遇了些什麽,直到今天,吳凱跟蔡騰正找上門來,重提舊事。

“你們找我們問潘華林的事情,是不是找到他了?”劉經理問。

“當時,跟潘華林一組登山的人員名單還有嗎?”吳凱問。

“最好是當時參加拓展活動的全體人員名單,都給我們一份。”蔡騰正補充。

“行,麻煩你們稍等。”

潘華林失蹤的時候,是在南昆山。

南昆山遠在惠州,與發現屍體的地方,相差了一百二十多公裏,潘華林是在南昆山回來後被殺的嗎?還是在南昆山登山的時候,就已經被殺了,而後屍體被凶手帶回來,埋在了南荷三約的農田裏?

凶手為什麽要殺害潘華林?

因為同事之間的競爭產生的矛盾?還是有其他別的原因?

被殺的動機難以追尋,但,如果,潘華林真是在南昆山參加拓展活動被殺的話,那麽,嫌疑人的範圍至少被縮小了。

凶手就在五年前,與潘華林一起參加拓展的公司員工裏。

究竟誰最有嫌疑呢?

“張經理,你當時跟潘華林也是一個部門的嗎?”

“不是,我是隔壁部門的。”

“你能跟我們說說,當時潘華林那個部門的情況嗎?”吳凱問,“尤其是跟潘華林平時有來往的?”

“或者是有實力跟潘華林競爭的對手,跟潘華林有過矛盾的人,都給我們說說。”蔡騰正補充。

“那,事情都過去五年了,有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太清楚了。”張經理苦笑,“還有,那個時候我就是個剛進公司沒多久的小職員,很多事情我都置身事外,不了解,也不敢胡說什麽。”

張經理說著,把打印出來的幾份資料遞給了吳凱,“這裏,是當時參加拓展活動的員工名單跟留下來的行程安排,還有公司的人員名單,都過去那麽多年了,這裏的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公司,所以,你們看看有沒有用?”

“等等,我給你劃出來。”張經理拿出筆,圈出來幾個人的名字。

“這些人都不在這裏工作了?”

張經理搖搖頭。

“行,謝了。”吳凱跟蔡騰正離開了SRM公司。

“我們去一趟惠州,看看當時警方調查潘華林出事時掌握的情報,再對這些人進行排查。”吳凱道。

“我倆就重點排查跟潘華林同一個部門的同事。”

“沒錯。”

國際花卉藝術展主會場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進入大劇院外的綠蔭走道前排著隊伍。

兩朵用綠植編製的玫瑰在綠門右側,而綠蔭過道的其中一堵門楣上,“聽見花開”四個雪白的字格外顯目。

展示會場裏麵,從世界各地不辭勞苦而來的花卉藝術家門,正在屬於自己的展台上,完成著自己的插花作品,來自美國的,加拿大的,英國的,捷克,澳大利亞的,還有本國各地以及香港的傑出花藝師傅。

三十三歲的徐佳怡是其中一位獲得資格的本地花藝師。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展區內,專注於這一次的插花作品:由小蠻腰帶來的靈感,四五條長長的綠蘿纏繞成在兩支參差不齊的向日葵花的綠莖,在向上延伸大約六十厘米高後,纏繞在二十四根銀色金屬絲支撐起的纖細的架子盤上,架子盤上插滿了綠色跟粉色的滿天星,還有成瀑布般垂下的白茅草,間中點綴了幾朵粉藍色的勿忘我,在一片清冷的花色中,襯托得主體的那兩朵向日葵愈發的嬌豔。

徐佳怡在又細又高的金屬柱身上用白色的滿天星點綴了一番,再在接地的金屬盤周圍灑了一地白色的滿天星,製作出冰霜的感覺,完成後她退後看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她作品的名字叫做“臨寒怒放”,色調與造型,最後出來的效果,冷色調與暖色調的花朵撞色出來的色彩對比非常驚豔。

徐佳怡正欣賞著自己的作品,一邊有掌聲響了起來,她詫異地回頭,看到鼓掌的男人,笑著把忙於插花亂了的劉海捋到了耳朵後麵:“是你啊,怎麽今天居然有空進城裏來了?”

謝又新同樣笑了:“知道老板娘會參加這次的花卉藝術展,我怎麽可能不來看看呢?不然,不就錯過了這麽美麗的作品了。”

“你覺得這個作品好看啊?”徐佳怡高興,“謝了啊!”

“是很漂亮,不過,比起你給我家裏插的那盆花,還是差了點。”謝又新打趣。

徐佳怡白了他一眼,臉上依然甜滋滋地笑。

有觀眾走到這邊賞花了,他們倆退後了幾步,看著遊客駐足發出驚歎,紛紛留影,均顯得很滿足。

“徐小姐?”

嚴在明看著站在徐佳怡身邊的謝又新,原本開朗的臉色猛地一沉。

“對啊,我是來觀賞花藝的。”嚴在明解釋。

“哦,真巧,佳怡是其中一名花藝師傅呢,看,這就是她這次的作品,很有特色吧?”謝又新感覺到嚴在明朝自己投過來的眼神帶著敵意,越俎代庖替徐佳怡介紹。

“我知道,很漂亮。”嚴在明生硬地道。

“謝謝。”徐佳怡高興。

“佳怡,你怎麽不介紹這位嚴先生給我認識。”

“啊,嚴在明——嚴先生是我的鄰居,他家就住我家隔壁,嚴先生,這是謝又新先生,是我的一個朋友。”徐佳怡為彼此互相介紹。

兩個男人很快地點了頭,示意知道了。

“對了,我今晚還會留在市裏,佳怡,你什麽時候可以離開,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吧?”謝又新故意道。

“啊,好的。”徐佳怡點頭。

嚴在明瞥了謝又新一眼,對徐佳怡道,“徐小姐,那我繼續參觀去了。”

“當然。”徐佳怡衝嚴在明擺了擺手,告別。

嚴在明裝作繼續賞花的樣子,眼角卻一直留意著徐佳怡跟謝又新,看兩個人親昵的神態,心裏一陣不快湧了上來,在看到兩人一起離開的時候,那股不快一直湧上了眼睛。

那男人,是叫謝又新嗎?

嚴在明出了會場,坐進車子裏的時候,還一直想著這個名字。

是那個經常去心怡花海買花的謝經理?

他就是跟徐佳怡約會的男人?

嚴在明的喉嚨裏有種酸酸的滋味在翻滾,許久,他才發動車子。

好久沒有回來過了,難得回來,要不要回家一趟?

他看了一眼放在車窗前麵的手機。

應該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弟弟吧?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可是……

嚴在明左右思忖了一翻,最終,還是打通了那個電話號碼。

“喂?”

“是我。”

“二哥?”

“有空嗎?我在城裏,想見見你。”

“當然可以了,能等我下班再見嗎?”電話那頭,嚴在清的聲音有點疑惑,又有點期待。

“行。”

嚴在清掛了電話後,再工作時,便顯得有點心神不寧了。

這個二哥,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自己這個弟弟,更別說忽然打電話來,說要見見自己。

在大哥失蹤的時候,嚴在清就聯係過嚴在明,想告訴他大哥遭遇不幸的事情,請他幫忙,但嚴在明不但沒有擔心,反而讓嚴在清別多管閑事,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那話說得冷血得,好像大哥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當時嚴在清就對二哥很生氣。

父母死後,是大哥一直在照顧自己,而這個二哥,卻非常冷淡,嚴在清一直當嚴在明這個哥哥可有可無,如果不是大哥失蹤了,自己束手無策,情急至於才想到要請嚴在明幫忙的,既然嚴在明不認大哥,不幫大哥的話,那他這個弟弟也可以當他不存在。

難怪嚴在明一點兒也不在乎大哥,不在乎自己,本質上,他就是個殺人凶手,心理扭曲,有這種人做自己的哥哥,太丟臉了。

身為殺人凶手的弟弟,有一段時間,嚴在清無論走到哪裏,知道嚴在明與他的血緣關係的人,都在暗地裏指指點點。

幸虧嚴在明是在肇慶犯的事,要在市裏,恐怕自己遭受的難堪就不止幾個人的風言涼語了。

嚴在清因為是凶手家屬的關係,被肇慶的警察叫去問話,就那一次,到了嚴在明被拘留的地方,原本想著見上一麵質問質問他的,結果嚴在明卻拒絕跟他會麵,那以後,嚴在清算是對自己的二哥死心了。

所以,在今年,二哥被澄清並非殺人凶手的時候,他心裏毫無感觸,而嚴在明在被放出來後,也一直沒有跟他聯係。

但現在,這個二哥卻忽然冒了出來,說想見見自己,嚴在清心裏就覺得奇怪了。

莫非,嚴在明見自己,還有別的用意?

比方說,出獄後遇到了困難,想找自己幫忙?

帶著種種疑慮,嚴在清在一家西餐廳見到了嚴在明。

這是以前大哥經常帶自己來吃飯的酒店,嚴在清坐下沒多久,嚴在明已經下單的菜品就送了上來,其中有一款加勒比海燴魷魚,是大哥每頓必點的。據說,這裏的廚師在做這道菜時,先加入朗姆酒,等魷魚入味後,再與新鮮製成的番茄汁一起燴製,最終出來的燴魷魚酸酸甜甜的,十分開胃,肉質爽口彈牙,大哥經常一吃就是大半盤。

還有自己喜歡的烤海鱸,耗油焗牛肉。

“怎麽了?不合你胃口?”嚴在明問。

“不。”嚴在清搖搖頭,心裏有絲驚喜,也有絲歉疚。

看來,二哥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無情無義之人,暗地裏,是一直關注著他跟大哥的吧?所以嚴在清驚喜,至於他感到的歉疚,是自己跟二哥不聯係多時,二哥對自己卻沒有生分,反而是自己做弟弟的,在二哥連續出事的時候,一直都沒能幫得上忙,反而對他諸多嫌棄。

嚴在清邊吃飯,邊偷偷打量著二哥。

很久不見,二哥比自己記得的樣子,顯得更消瘦,神情上有點憔悴,應該是從監牢裏出來後沒多久,還沒有恢複過來,隻是一雙眼睛,還是非常地亮。

“二哥,你有大哥的消息嗎?”嚴在清問。

嚴在元失蹤的事情,嚴在清是告訴過嚴在明的,但嚴在元在今年忽然回來的事情,嚴在明並不知道。

嚴在明第一次從弟弟口裏聽說了嚴在元的事情,點點頭。

“在清啊,你就別打探大哥的事情了。”

“為什麽?”

嚴在清想想,是這個理,“可是,也不用瞞著我吧?”

“大哥就是不想連累你,所以才一聲不吭走掉的。”嚴在明看了弟弟一眼,“想想,如果這遭子事情,一開始就跟你有牽連的話,那些債主看大哥不見了,準馬上就纏上你了,你有能力替大哥還錢嗎?”

嚴在清頹喪地搖搖頭。

“就是了。既然大哥今年露過麵,你知道大哥安然無恙,其他的事情你就別多操心了。”嚴在明走的時候,嚴在清問:“大哥你現在住肇慶哪裏啊?有空我去看看你。”

嚴在明點頭,把地址告訴了嚴在清的同時,囑咐:“你知道就好了,別告訴別人。”

嚴在清不解。

“我剛出獄沒多久,因為是受了冤獄的人,有想找我采訪的,有找我麻煩的,我不想他們知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讓我現在的鄰居知道我曾經是個囚犯。”嚴在明解釋,“我受夠了這些把我當怪物看的眼光了。”

“哥,你坐的是冤獄,幹嘛不告他們去?”嚴在清好打不平,“是那些辦案的警察的錯,還有公安局的錯,你找個律師,把他們統統告上法庭,把事情鬧大了,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清白的,是好人,估計還能跟他們要一筆賠償金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那一年多的監獄不就白坐了?太吃虧了。”嚴在清不解,“要大哥在,他也會勸你跟他們打官司的,這是虧本的買賣,大哥絕對不會幹的。”

“行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你就別替我操心了。”

嚴在清告別了嚴在明,因為自己與二哥的關係修複了,正高興,手機響了。

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

嚴在清一接,才知道對方是個女警,而且還是以前曾經打過交道的,叫成秀莉。

成秀莉在第二天就接到了劉老伯的來電。

電話裏,劉老伯解釋,他聯係上了自己的小兒子,小兒子很快把嚴家小名叫筆頭的孩子的名字,告訴了他。

筆頭的原名叫嚴在清。

“嚴在清?”

聽到這個名字的成秀莉驚異。

怎麽,事情那麽湊巧?

之前辦理兩件案子的時候,都跟嚴在清有打過交道,原來在南荷三約的嚴家,就是他們家?

俞阿遲也皺起了眉頭。

他們也算對嚴在清一家三兄弟的情況很了解了。

嚴在元跟喬安娜與喬江平的來往,以及失蹤,在今年露麵卻不跟弟弟透露行蹤;嚴在明曾經被誤認為是殺害錢玉琴的凶手,關進監獄一年多,在自己調查清楚了真相後才被釋放;嚴在清是一度被他們懷疑殺人的嫌疑犯陳三胡的朋友,等等,等等。

“這一次,你們還想問什麽?”嚴在清也顯得很奇怪。

這兩個警察三番兩次因為案子的事情找他談話,也算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你知道南荷三約,就是你家住過的村子那發生的事情嗎?”

“知道。”嚴在清點頭。

本地新聞曾經報道過,雖然案情沒有被詳細地解說,但那地址,他一看就注意到了。

那是發生在自己曾經住過的南荷三約。

嚴在清問,“難道你們是在調查曾經在那個村子住過的人?”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曾經有個要好的朋友,叫崗崗的?”

“知道,劉上崗,對吧?那事不會跟他有關係吧?”

“那你記得,劉上崗有一條叫丫丫的狗嗎?”

“丫丫?當然記得。”嚴在清點頭,“是條流浪狗,我跟他放學回家的時候一起發現的,因為我家窮,家裏養不起,所以劉上崗就抱回他家去養了。丫丫可厲害了,我們教她什麽,她很快就能學會,那時候我爸爸還笑話我,說或許丫丫比我還聰明呢!”

“你記得後來丫丫怎麽了?”

“是走丟了吧?”嚴在清警覺起來,“怎麽了?”

“還記得丫丫是怎麽走丟的嗎?”

“不太清楚了。”

“我們跟劉老伯打聽過了,說丫丫是在一個暑假不見的?你還有印象嗎?”

“是吧?”

“劉上崗說,當時他去夏令營了,你也是嗎?”

“怎麽可能?我家要有錢給我去夏令營,那肯定就有錢養丫丫了,我用得著把丫丫讓給劉上崗抱回家?”嚴在清疑惑,“為什麽你們總在問丫丫的事情?那埋的不都是人骨嗎?跟狗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們發現了丫丫的屍骨。”俞阿遲直接問,“丫丫走丟那一天,你留在村子裏,有去見過丫丫嗎?”

“記不太清楚了。”

“是你殺了丫丫?”

“怎麽可能,我喜歡丫丫,怎麽可能會殺死她?”嚴在清有點生氣,“你們說話還能不能有根據一點?”

俞阿遲看了嚴在清許久,衝成秀莉點頭,“他沒殺丫丫。”

“那,你還記得當時有哪些小孩子是留在村子裏的嗎?”成秀莉問,“特別是十來歲的那些?”

“那麽多年前的事了,我怎麽記得清楚?”嚴在清苦笑。

“你就幫忙再想想?”

“那一天,跟往常一樣的話,我估計是跟我二哥一起在鋪子裏幫忙,還得入貨出貨統貨,根本沒時間跟其他同年紀的孩子一起去玩兒,直到晚上,劉叔叔才跑到我家問我,丫丫有沒有找過我,當然沒有了,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丫丫走丟了,我第二天還幫忙去找來著,可是……”嚴在清歎息一聲,“反正,聽說再也見不到丫丫了,我還哭了呢!”

“對,大哥到城裏去打工了,我跟二哥年紀小,所以就留在家幫媽媽照看鋪子。”嚴在清點頭,“我媽媽到外麵進貨,都是帶著二哥去的。他力氣比我大,搬得動東西。”

“啊!”俞阿遲點頭,“嚴在明住哪裏?你知道嗎?”

“我,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我跟我二哥斷了聯係嗎?誰知道他住哪裏?”嚴在清飛快地點了一下鼻子,“你們要找他,去肇慶打聽打聽吧,反正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明白。”

成秀莉之前聽嚴在清說過自己跟大哥還有二哥的關係,知道他跟嚴在明的關係鬧得很僵,表示理解。

俞阿遲則看著嚴在清,皺起了眉頭。

“這麽看來,還是得排查當年南荷三約的村民。”成秀莉歎了口氣,“不知道吳隊他們那邊有沒有查到有價值的線索。”

吳凱與蔡騰正在惠州拿到了潘華林出事後警方立案偵查後的調查資料。

根據當時對與潘華林一組的登山小組成員的調查,並沒有發現誰抱有對潘華林的惡意,警方於是排除了人為傷害潘華林的可能性,最終將此案定性為失蹤。

吳凱與蔡騰正根據小組成員名單,重新走訪了各個組員,事隔多年,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於是開始對當年與潘華林同一部門的同事進行調查。

在登山小組名單上有跟潘華林同一部門重複的名字,去掉這些名字後,剩下的員工,隻有三個人:當時潘華林的上司,即部門經理;部門經理的女秘書,以及一位工程師。

部門經理已經去世,女秘書如今在別的公司擔任業務經理,剩下的那位工程師鄧工,聽說了吳凱跟蔡騰正的來意,顯得很是吃驚。

鄧工如今已經是一家電子有限公司的創始人人跟董事,回憶起與潘華林共事那些年,依然感慨萬分:“潘工啊,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我們一起工作的時候,他就跟我談論過,等將來有一天,經驗夠了,要籌集資金自己辦公司,如果他沒出事,我當年創立公司的時候,應該會拉他入夥的,可惜了!”

據鄧工所說,當年,潘華林是SRM公司相當器重的工程師,當時許多重要的技術項目,都交給了他來做,而潘華林年輕有幹勁,經常超額完成任務。

“所以有很多人都看好潘華林成為最好的技術骨幹。”

“既然他那麽厲害,晉升又快,應該有人讚賞,也有人眼紅吧?”吳凱問。

“對。”鄧工點頭,“因為當時,原本應該分給其他部門的項目也被上麵拿給了潘工,其他部門的項目少了,能拿到的各種投資跟利潤也少了,於是也有人對他心懷不滿的。”

“記得有哪些人針對過他的嗎?”

吳凱拿著公司員工的名單,畫出了曾經被潘華林拿走過項目的部門,打算對這些部門的員工進行重點調查。

“我們分別負責這幾個人吧?”蔡騰正道,看著圈出來的名單,“蘇部,王寶均,嚴在明,方桂鬆,我先調查這幾個。”

“行。”吳凱點頭,“那剩下的我負責了。”

嚴在明回到了家。

他坐在院子裏,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淺淺地喝了起來。

茶很清很香,卻洗不去他心頭的鬱卒。

剛回來的時候,他給隔壁徐家兩老捎帶從市裏買的手信,順便打聽徐佳怡跟那個謝又新的關係,才知道,謝又新早登門拜訪過徐佳怡的父母,他們也知道,這個女兒所謂的朋友,是怎麽回事。

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徐佳怡跟謝又新的感情,似乎在很順利的發展。

嚴在明覺得苦悶。

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對徐佳怡的感情。

換做是平時,他早毫不猶豫展開追求了。

但目前,以他現在的狀況,別說是想獲得女人的青睞了,即便自己真想要幹什麽,也得考慮後果,一察覺到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心驚膽跳。

連去看望弟弟,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而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人發現。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畏首畏尾的?

他一口喝完了茶杯裏的茶,覺得喉嚨苦得發澀。

媽的,人生在世,如果不能夠按自己的意願來活的話,僅有的一輩子就白過了。

他歎了口氣。

不知道,南荷三約的那檔子事,那些警察都查到了什麽?

他的右眼皮跳了跳。

他今天難得回市區,所以去老家的舊址轉了兩圈,看到那塊農田被警方用黃色的警戒線圍起來了,有警察守著,還有好事者在遠處指指點點,他沒敢靠近,稍作停留就開車走了。

那些受害人的身份,警察會都查得清清楚楚?

埋了那麽久的屍骨,警察真有本事查清楚是誰嗎?

他回到屋裏,打開了新聞,搜索了下頻道,想看看警方的調查進展,遺憾的是,電視上並無任何關於案子的進展報道,他用手機搜了搜網上的新聞,也沒有多少發現。

警方,會查到那些死人都是些什麽人呢?

凶手的兄弟?同學?朋友?還是同事?

潘華林是嚴在明的同事。

在潘華林沒有到SRM公司就職之前,嚴在明原本是公司裏最受器重的技術員。

在上司麵前受寵,在同事中間受欽佩,在女性當中手歡迎。

就因為潘華林來了,把這一切,都奪走了。

原本應該屬於他的項目,一個一個被潘華林奪走了。

嚴在明記得,在通知他原本負責的一個技術項目,將被轉移到潘華林的部門的時候,愣了。

“為什麽?我馬上就能完成手頭上的工作了,隻要再給我三天的時間……”

可是,被潘華林拿走的項目,是公司最核心,也是目前最走俏的技術開發工程,能拿到的投資更多,完成後,成就也大,是備受矚目的一項新技術。

嚴在明嘴巴上沒有再說什麽,但心裏遭受的打擊,卻讓他接連幾天鬱鬱寡歡。

看出他心思的小組成員沒有說什麽,也隻能眼巴巴看著潘華林的小組奪走了屬於他們的技術工程。

“沒想到潘工真把嚴工的工程搶走了!這家夥!”

“是啊,潘工的能力是沒話說,但他這麽做,有點不仁義吧?好歹嚴工是他前輩,論資排輩,潘工也得放尊敬點。”

“說什麽呢?潘工應得的,能者多勞啊!要嚴工有潘工那麽厲害,上頭就不會這麽幹了吧!”

聽著背地裏的議論,嚴在明恨得牙癢癢的。

潘華林,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絕對,要讓你後悔,敢動我的東西。

在那個為公司員工量身定做的拓展活動中,嚴在明一直在找機會,直到分組進行登山時,機會來了。

他與潘華林分在不同的小組,他一直觀察著潘華林小組的動向,很快發現了潘華林能幹是能幹,但體能上有所欠缺,否則,也不會一直落在登山小組的後頭了。

一直跟潘華林的登山小組保持著不快步慢距離的嚴在明,在下山的時候,鼓動組員,率隊快速返回了營地,奪得了第一名。

當所有組員在歡呼的時候,他偷偷離開,而後重新登山,很快接近了潘華林的小組,找到了潘華林。

趁他們小組內倒數第二的組員沒有關注潘華林的時候,他繞到了潘華林後麵,將潘華林擊倒了。

上山下山花費了不少力氣的潘華林,簡直是一擊就倒。

而後,他殺死了潘華林,把潘的屍體藏到了自己開來的汽車尾箱裏。

他不敢把潘華林的屍體暴露在山野,因為如此一來,發現屍體的警方絕對會把這當做是謀殺案件辦理,當針對公司所有人調查的時候,或許,與潘華林有過利益衝突的他,本身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現在,潘華林死不見屍,即便有人會懷疑潘華林是死了,但他們沒辦法證實這一點,或許就能當做是潘華林在山裏走失了的情況來處理。

果然,拓展公司跟警方,都在山林裏展開了搜索活動。

他也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成為了搜索小隊的一員。

在沒有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他把潘華林的屍體,帶了回去,葬到了南荷三約的那塊農田裏。

潘華林死的時候,還在震驚,為什麽自己要殺害他?

原因不是很明顯嗎?

潘華林奪走了屬於他的一切,他必須要奪回來,殺了他,是最快的辦法。

嚴在明的臉,扭曲地笑了。

他嚴在明,可不會任由誰來欺負自己卻忍氣吞聲的。

第二位經由頭骨複原技術獲得原本麵貌的受害人,也確證了身份。

盧宇彤,女性,被害時年約8歲,當聽說女兒的屍骨被找到的時候,盧宇彤的父母泣不成聲。

盧宇彤失蹤一案當年是被當做是不堪學業重負離家出走的案子對待的。

那個時候,盧宇彤在本市一所高中念高三,正是衝刺高考的階段,在所有學生積極複習備考的時候,盧宇彤卻忽然離家出走了。

“那天,彤彤跟往常一樣去上課,等我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卻沒見著彤彤,一般,彤彤都會比我早回家的,所以我打電話給班主任,是不是延堂了?還是彤彤參加了晚自習,結果,班主任說,彤彤下課後就走了。”盧母道,“然後我趕緊給彤彤打電話,但沒打通,我就知道,彤彤出事了。”

盧宇彤的父母很快報了警,而警察到盧宇彤的班上調查,被盧宇彤的同班同學的家長知道了,嚴厲反對。

所有家長,都看重即將到來的高考,這或許關係著自家孩子一生的命運,而盧宇彤卻在這個時候不見了,首先在班上引起了恐慌,讓學生心思渙散,其次,警察的調查還嚴重幹涉了學生的正常學習跟生活,家長們為了穩定孩子的情緒,聯名到公安局抗議,甚至聚眾示威,禁止警察進入學校尤其是孩子的課室。

於是,盧宇彤案子一度不得不被擱置下來,等高考過後,警方才繼續中斷的調查。

當時的社會,有部分人對唯高考論不滿,質疑學校布置了過多的作業給學生,一直叫囂著要減負。獲悉了盧宇彤失蹤一案後,某些記者將其當做重磅新聞進行報道,認為是學校為了獲得升學率,帶給學生過多負擔,迫使學生不得不以失蹤來逃避高考的負麵案子。

一時,盧宇彤的失蹤成為了全市關注的重點,有彈,有讚,也把盧宇彤的父母帶到了輿論的浪頭峰尖。

“我家彤彤在班上品學兼優,根本不像他們說地那樣,厭學,或者是覺得功課太重。”盧宇彤的父親回憶,“相反,彤彤很愛學習,她知道自己天資不夠,總是自動自覺地要求我們多給她報幾個補習班,還自己買了很多的課外練習題來做。每次班上的模擬考試,語文,數學,英語,還有物理跟綜合科,她都是拿第一名的。”

“我們根本想不出彤彤離家出走的原因。”盧母痛苦,“彤彤對自己考上第一批的重點大學是胸有成竹的,她非常期待七月那幾天的挑戰,怎麽可能在距離考試不到兩個月的時候,當逃兵呢?”

“所以,我們都不認為彤彤是離家出走的,一定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害得彤彤不見了。”盧父說,“被人綁架了,或是,出了不好的事情,比如說,比如說,你們現在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盧母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我家彤彤,是被殺害的,對嗎?”

成秀莉不忍地別過頭,俞阿遲則點點頭。

“為什麽?”盧父也眼睛發紅。

“殺人動機我們目前也不清楚。”俞阿遲道,“在你女兒出事那段時間,她有沒有惹上什麽麻煩?”

“高三的學生,除了複習就是複習,能惹上什麽麻煩?彤彤平時就是兩點一線,學校——家裏,家裏——學校,那陣子連圖書館都不去了。”

“那,你們兩人呢?有沒有跟人發生矛盾什麽的?”成秀莉問。

“你是說凶手殺了彤彤就為了報複我們倆?”盧父苦笑,“我們就是普通小市民,工作平凡,生活平凡,要不是發生了彤彤的事,丟在人群裏就沒有人認識我們了,怎麽可能,會有人恨我們恨到要殺害我們女兒的?”

“南荷三約,你們對於這個名字有印象嗎?”俞阿遲問。

“南荷三約?”盧父盧母都很迷茫,“這是什麽名字?”

“一個地名,類似於泮塘首二三約,你女兒屍骨發現的地方,以前是一個叫南荷三約的村子,你女兒去過這裏嗎?”

“不清楚。”盧父想了想,搖頭。

“會不會,是彤彤班上同學住的地方?”盧母問,“所以彤彤跟同學去過這個地方?”

俞阿遲與成秀莉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可能。

“你們還有你女兒班主任的名字嗎?”

“有,你等等。”

俞阿遲跟成秀莉很快找到了盧宇彤當年的班主任,從她那裏,得到了盧宇彤高三一班所有人的名字跟家庭住址,還有失去了盧宇彤後拍下的高三()班的集體照。

“嚴在明!”

俞阿遲看著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嚴在明?”成秀莉一把拿過那張集體照,找到了嚴在明的名字,而後對照名字,看到了學生時期的嚴在明,麵容清秀,“此嚴在明是彼嚴在明嗎?”

俞阿遲在學生花名冊上找到了嚴在明的名字,看到了登記的家庭住址。

“是住在南荷三約的嚴在明。”

“這,是巧合吧?”成秀莉愣了。

巧合嗎?

俞阿遲提醒:“嚴在清證實了,丫丫死的那一天,嚴在明也在南荷三約,現在我們知道,嚴在明是第三位受害人的同班同學,即便是巧合,我們也必須調查一下嚴在明這個人了。”

但現在,案子的線索,先後都顯示了他的存在,不可能再坐視不管了。

“找嚴在清問問嚴在明的下落。”俞阿遲說著,起身。

“嚴在明?”坐在一邊的蔡騰正轉過椅子,奇怪地看著俞阿遲,“你們也在找嚴在明?哪個嚴在明?”

“也?”俞阿遲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麽意思?”

“我在查找第二位受害人潘華林的同事,就是曾經被潘華林有過利益衝突,可能仇恨潘華林的,裏麵也有一個叫嚴在明的工程師。”蔡騰正說著,把嚴在明的資料丟給了俞阿遲。

俞阿遲一把接住了,看了一眼,臉色一沉。

嚴在明留在SRM的履曆表並沒有登記自己兄弟的名字,但父母一欄還是填上了,父親的名字叫嚴博康。

蔡騰正要調查的嚴在明,就是他們在找的嚴在明。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丫丫失蹤那一天,有目擊證人見過,帶走丫丫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個時候,嚴在明與嚴在清都在村子裏,嚴在明也是十來歲的樣子。

盧宇彤失蹤的時候,嚴在明是她同一個班的同學。

潘華林下落不明那一天,嚴在明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並且,嚴在明跟潘華林有利益衝突。

暫且不管嚴在明有沒有殺人的嫌疑,光是他居然跟同一藏屍地發現的三位受害者都有關係,就很可疑了。

絕對有必要找嚴在明澄清這些疑點。

“你知道嚴在明的下落,把他的聯係方式告訴我們。”俞阿遲又一次找到了嚴在清,開門見山。

“我不知道。”嚴在清搖頭。

“你撒謊。”俞阿遲沒有跟他廢話,“嚴在清,你知道嗎?嚴在明被誤認為是凶手關進牢裏的那個案子,是我給他查清楚的,可以說,嚴在明會被放出來,是我的功勞。”

“所以,你現在想找我二哥又是為了什麽?”嚴在清問,“想他感激你們嗎?還是需要他送你們一麵錦旗,寫上‘青天大老爺’五個字?”

“明說了吧,嚴在明跟我們現在調查的南荷三約的案子有關,如果你不想你哥再度被冤枉的話,是不是相信曾經還他清白的我比較可靠?”俞阿遲裝作聽不出嚴在清的嘲諷,繼續解釋。

“你們……”嚴在清看著俞阿遲,再看看成秀莉,覺得他們是認真的,心底沒來由地冒出了一絲寒氣。

“嚴在清,你想好了?”

嚴在清考慮了片刻,點頭,把嚴在明的下落告訴了俞阿遲,“你們,最好別大張旗鼓的,我哥說怕了你們這些警察,而且,他也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曾經坐過冤獄的事情,省得別人用有色眼光看他。”

嚴在清看著他們離開,心裏還是不放心,轉頭拿出了手機,撥了個電話給嚴在明,想告訴他俞阿遲與成秀莉去找他的事情,但嚴在明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嚴在清無可奈何,隻好在微信給他留了條信息,這才稍微安心。

徐佳怡目送謝又新離開了家,笑意滿麵地剛要走回房去,卻看到隔壁的嚴在明探出了半個頭來,笑:“嗨,嚴在明,今天那麽早下班了?”

嚴在明站了出來,有點尷尬,“啊,最近我休息。”

“是嘛,要來我屋裏喝杯茶嗎?”

嚴在明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

當他從徐家出來的時候,心情卻沒有舒緩,從表情上看是更陰霾。

剛才聽徐佳怡的父母說其剛才到家探訪的謝又明,是一臉滿足地讚不停口,十足當成了謝又明是徐家未來的女婿,喝茶間一直在他麵前誇耀。

他們怎麽知道嚴在明的心裏,是越聽越苦,一杯茶沒喝完,嚴在明就借口有事,走了,省得繼續黯然傷神。

嚴在明怕徐家父母追問,不敢呆在家裏,開車離開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兜了幾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心怡花海”外麵。

今天是周末,徐佳怡沒來店裏,花店由員工照看著,正常營業。

嚴在明在車裏坐了許久,想著認識徐佳怡以來,借著買花,跟徐佳怡漸漸熟悉的一點一滴,忽然覺得自己可憐。

以前的他,可不是現在的他。

以前他為了女人,也可以算是舍得一擲千金了,哪像現在?

嚴在明歎了口氣,下車,剛往花店那邊走了幾步,又退到了一邊,他看到謝又新也到了“心怡花店”,正跟小玉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神態親昵。

嚴在明起了疑心。

這男人搞什麽?

不是追求徐佳怡的嗎?為什麽跟小玉的關係也這麽密切?

難道他想一腳踏兩船?

嚴在明正想辦法怎麽才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寫字樓上下來了幾位白領,笑嘻嘻地:“謝經理這次為了打賭成功,也算花了一番心血了。一年啊,整整一年了吧?他追這個花店老板娘可真是有恒心啊!”

“可不是,那麽老的女人,按理說是看過大風浪,對男人波瀾不驚的了啊,結果居然真對我們謝經理動心了,謝經理竟然也能對那種女人談笑風生,也對自己夠狠的。”

“那當然,不狠,他那經理的位置怎麽坐得穩呢?男人還是要有點手段才行。”

“能有什麽手段?男人追女人,不就來來回回那幾招嘛?送花,請客,賄賂她身邊的人,我也行啊,不過要看對象,像老板娘那種老女人,不是我杯茶,所以才懶得跟謝經理賭。”

“不管怎麽說,謝經理把老板娘追到手了,聽說今天連家長也見了,謝經理不會弄假成真吧?”

“行行。”

嚴在明聽明白了,也看明白了——他看到了謝又新把幾張鈔票遞到小玉手裏,小玉笑嘻嘻地接過去收起來,臉色變得鐵青,連放在車裏的手機響了也沒注意到,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走到剛才那群白領當中的謝又新身上。

這男人。

真渣!

一群白領紛紛開車離開,嚴在明也回到了車裏,遠遠地,跟在了他們後麵。

等他們進了停車場的時候,嚴在明故意把車停在了謝又新的車子旁邊。

謝又新鬆開安全帶的時候,看到了隔壁車子裏的嚴在明,以為是巧合,衝他笑了笑。

“謝經理。”

“你們先上去,我就來。”

謝又新說這話的時候,嚴在明飛快地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了謝又新的車窗旁邊。

謝又新剛好下車:“你怎麽看著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嚴在明衝這謝又新的臉就是一拳。

“你!”謝又新疼得捂住了臉,錯愕地看著嚴在明,許久,終於想起來了,羞惱:“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徐佳怡的鄰居,是吧?發神經啊?亂打人?”

嚴在明對著謝又新又是一拳。

“混賬東西,來人——”在謝又新驚動停車場的保安之前,嚴在明一把掐住了謝又新的脖子,把他塞進了謝又新的車子裏。

漸漸呼吸不過來的謝又新臉色由白變青,眼睛裏充滿了恐懼跟絕望。

嚴在明看著他那雙眼睛,忽然覺得熟悉。

他曾經,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爸!”

嚴在明跪在地上,看著年邁的父親。

嚴博康看著兒子,半晌沒出聲。

嚴母心疼兒子,想拉兒子起身,卻被倔強的嚴在明摔開了手。

“爸,我真能考上的,你相信我吧,讓我去考大學好不好?”

“不是說不讓你考,就是你考上了,我們家裏哪裏有錢,供你上大學呢?”嚴博康歎氣,“就靠雜貨鋪的那點收入?”

嚴在明噙著淚,低下頭去。

“還有你大哥,他能賺點錢,隻是,他不同意,到時候,還是你媽跟我,負擔你的學費,可你要上大學,還有你弟呢?筆頭成績也不差啊,到時候供你上了大學,萬一日後,他也學你,一定要去上大學,兩個大學生,好是好,可家裏實在……”嚴博康搖頭,“唉,別人家都擔心小孩不愛學習,我們家倒好了,因為孩子太喜歡學習傷透了腦筋,你們啊,是投錯胎了!”

“什麽投錯胎了?我們家硯頭能考得上大學,是有出息,哪像你,就是你嘴巴上經常說的那什麽,喜歡龍,等龍來了,又害怕的那個老頭,你呢,就是假文化人,說自己是一肚子墨水,盼著自己兒子都是讀書的料,還給他們取個那麽些文縐縐的名字,好像真心盼自己兒子們成材似的,其實啊,都是假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嚴母氣憤,“墨頭讀書也厲害,可他為什麽自己輟學去打工了?還不是你逼的,說什麽讀下去恐怕家裏也沒能力出得起學費,墨頭乖,懂得疼我,所以才自己說不讀了,到外麵闖社會去了的。”

“我跟你說,嚴博康,你真不是男人,我當初真是被豬油蒙了眼了,沒看出來你是個假文化人,就嫁給了你這個廢物。你說說你,你一個大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就算了,眼看家裏快過不下去了,你還不想著有點男人的擔當,給兒子們立個榜樣,去找個工作,給孩子們湊學費,反倒在這裏勸自己兒子別去上大學了,你還真不怕丟文化人的臉啊!”

“你以為我想的嗎?明明是墨頭也不同意他繼續上學的,這是我們家做主的兩個人商量過的決定。”

“我呸,你啥都不幹,這個家什麽時候由你來做主了?”嚴母氣得眼圈發紅,“硯頭,別跪他了,快起來,你盡管去考,要你真考上了,媽砸鍋賣鐵也給你湊夠學費,讓你上大學。”

嚴在明擦了擦眼角的淚,卻依然沒有起身,看著父親。

嚴博康長長歎息一聲:“硯頭啊,別說爸不幫你,這麽著吧,你要是在接下來的模擬考試當中,每一科在班上都拿了第一,我就想法子給你湊錢,也勸勸你哥,讓他也資助一下。你看行嗎?”

嚴在明點頭。

嚴在明在班上的成績並不差,基本上,每一科模擬考試下來,都能進全班前兩名。

是的,前兩名。

與嚴在明一直爭奪第一名的,還有班上的另一名學生。

一位品學兼優的女學生。

名字叫做盧宇彤。

對嚴在明來說,盧宇彤是學習搭檔,更是唯一的競爭對手。

每一次考試,就是與盧宇彤之間的比賽。

獲得勝利的人,就是第一名。

在兩個人分配到一個班上後,這樣的比賽,持續了許久了。

兩人都有輸,有贏。

而現在,嚴在明必須確保,每一次的比賽,自己都是勝利者。

那樣,自己才能每一科,都拿第一名。

或許對盧宇彤來說,對別人來說,拿不拿得到第一,並不妨礙自己上大學。

但嚴在明不行。

他必須確保第一的頭銜是自己的,那樣,爸爸才會同意自己上大學。

但是,他要怎麽確保,以後的每一次比賽,自己都會贏呢?

從以前的戰果來看,盧宇彤的成績跟自己很接近,他沒有信心,真能保證每一次比賽,都能贏過盧宇彤。

或者,去拜托盧宇彤,讓她在考試的時候不要盡全力,輸給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

嚴在明不可能會對盧宇彤說出那樣的話,而盧宇彤,如果知道了自己說出這樣的混賬話,絕對會嘲笑自己的,自然也不會輸給自己,說不定,適得其反,反而激起她的好勝心,從此以後每一次都考得比自己好,那就糟糕了。

嚴在明沒有煩惱多久。

因為,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怎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捷徑。

把盧宇彤殺了就好了。

殺了她,就沒有人能妨礙他拿第一了。

嚴在明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所以,那天放學,他叫住了盧宇彤。

“什麽事?”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麽的盧宇彤,看自己的競爭對手叫住自己,很奇怪。

嚴在明家境貧困,但在班上確是勤奮好學的學生,而且總能時不時地從自己手上,奪走第一名的頭銜,盧宇彤對嚴在明並不反感。

但嚴在明在班上卻我行我素,沒有人能跟他做好朋友,並不是班上的同學對他有偏見,或者是故意排擠,而是嚴在明,自己切斷了與他人聯係的渠道,對每一個接近他的同學,都冷言冷語,次數多了,同學們都明白了嚴在明不希望別人靠近的意思,於是都放棄了與他打好關係的意圖,任由他獨來獨往。

嚴在明,就仿佛是一頭孤狼,讓人好奇,卻又讓人沒法靠近。

而此刻,這匹孤狼竟然主動跟她打招呼,這讓盧宇彤感到非常驚訝。

嚴在明的臉色有點為難,甚至帶著點羞澀。

“我,我媽說,她想見見你。”

“什麽?”

“因為,每一次,我沒有拿第一的時候,你總是第一名,我媽不相信有這麽厲害的女生存在,所以,想見見你。”

盧宇彤笑了:“你媽媽真是OUT DATED了,誰說女生讀書就不能那麽厲害了?”

“不,如果你不想見我媽的話,我不會怪你的,我隻是說說而已。”嚴在明撓臉,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哦!”盧宇彤神氣,“我就去見見你媽,讓她知道,這世界上的女性啊,可以不比男性差的。”

毫無防備的盧宇彤跟著嚴在明到了南荷三約。

就在荷溪邊上——在最後隻有池塘大小的荷塘裏,嚴在明把盧宇彤推了下去。

當盧宇彤在水裏掙紮的時候,嚴在明掐住了她的喉嚨。

“為什麽?”

嚴在明沒有回答,看著盧宇彤的眼睛漸漸失去生氣,最後,他才道:“我也不想的。”

“我喜歡你。”

“可是,我更喜歡我自己。”

“所以,如果要在我跟你之間做選擇,我隻能夠選擇我自己。”

嚴在明的眼角流出了兩行熱淚。

SRM公司。

張經理看著吳凱與蔡騰正,滿心訝異。

“嚴在明?你們是說,嚴工?”

“對,你們公司還有誰當年是跟嚴在明一個部門的?”

“我就是。”張經理說著,推了推眼鏡,狐疑,“你們問他的事情做什麽?”

“那,潘華林出事的時候,你跟嚴在明在同一個登山小組嗎?”

“是跟嚴工在一個小組。”張經理回憶,“有問題嗎?”

“當時嚴在明有沒有表現得異常的地方?”

“嚴在明的表現?”

“好像,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啊!”張經理道,“我並沒有太在意嚴工,所以,沒有發現他有什麽古怪的地方。嚴工那個人平時就有點孤傲,他第一次表現得那麽合群,我們都有點高興。”

“孤傲?”

“嚴工的能力也很強的,在潘工到公司工作之前,嚴工也是公司上層最為器重的人才,而潘工來了以後嘛,雖然處處被他製肘著,但不時地還是能跟潘工一較高下的,如果不是潘工有背景……”

“背景?”

“啊,我忘說了,當時潘工能進SRM公司,是因為他女朋友是高層的女兒,那高層很喜歡潘工,把潘工當成了未來女婿看待,所以,嚴工獲得的青睞就沒有潘工那麽多了,機會也就少得多了。”張經理歎氣,“總之,兩人算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孽緣吧!”

“潘華林出事以後呢?”

“公司把他分派到肇慶的分公司去任子公司經理了,也算是器重他的才幹,想讓他去做開荒牛吧,結果,出了那種事情,你們也知道吧?他是殺人凶手的事情。”張經理搖頭,“那事情影響太大,子公司差點沒倒閉,後來高層派了另一個骨幹過去,所以才撐過了那場危機。”

俞阿遲看著門口新栽的那兩棵黃梨木,看著成秀莉敲著門,喊:“嚴在明,在家嗎?”

“嚴在明?”

許久,均沒有人回應。

倒是隔壁的那戶人家,聽到聲響走了出來:“你們是找嚴在明嗎?”

“對,小姐,你認識他嗎?”

“這話說得多怪的,嚴在明是我鄰居,我怎麽可能不認識呢?”徐佳怡笑了,“他不在家?”

“不在?你怎麽知道?”

“早些時候他還在我家喝茶呢?說有急事,然後就走了。”

“知道他會上哪兒去了嗎?”

“他沒說呢。”徐佳怡道,“要不,你們等等,我打個電話給他。”

“不……”成秀莉想勸阻,被俞阿遲製止了,搶在她前頭說,“就說,我們是嚴在清的朋友。”

“嚴在清?”

“他弟弟。”

“啊,原來他還有個弟弟啊!”徐佳怡點頭,給嚴在明打了個電話,許久,也是沒有回應。

“大概,他還在忙吧?”徐佳怡道,“要不,你們去林場看看?”

“他工作的地方,我給你們把地址寫下來。”

“好。”

拿著林場的地址,成秀莉與俞阿遲匆匆離開。

“你說,嚴在明會在林場嗎?”

“有可能,但如果嚴在清早我們一步告訴了嚴在明我們會來找他的話,或許,嚴在明現在已經潛逃了。”俞阿遲道,“不過,如果嚴在明還不知情,或許還會回家,找當地的警方配合我們吧,我們需要人手盯著嚴在明可能出現的地方。”

“啊哈,難道說,嚴在明真是連環殺人凶手嗎?”成秀莉額頭冒出了冷汗,“那我們當時解決錢玉琴的案子時,就應該針對他進行調查的,而不是草率地放過他。”

俞阿遲看著成秀莉,臉色一變。

“怎麽了?”

“當時,嚴在明是怎麽被抓的?”

“因為嚴在明在河灘裏,拿著鏟子,還從水裏拉著錢玉琴的屍體,所以被誤以為是凶手。”

“後來呢?錢玉琴被證實不是他殺的以後,有解釋他為什麽出現在那裏嗎?”

“據說他工作的場所就在附近,所以才出現在那裏的。”成秀莉道,“他發現了錢玉琴的屍體,於是把她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然後才想報警,但卻被人誤會是凶手抓了起來。”

“他沒有解釋清楚原因?”

“還有什麽原因要解釋?”

“錢玉琴屍體發現地是旅遊區,即便是外灘,但卻不是公共場所,出現在公共場所,拿著鏟子形跡可疑,卻沒解釋清楚具體在幹什麽,所以他才被人懷疑是凶手的吧?”俞阿遲道,“如果我們沒有查清楚錢玉琴確實不是他殺的,那麽,以他被人發現時的狀態,確實是最大嫌疑人沒錯。”

“你是說?”

“沒錯,如果,南荷三約發現的那些屍體,是嚴在明殺害的受害人,那在他於肇慶工作的期間,有沒有殺過人呢?如果他殺了人,屍體,又會埋在哪裏?”

“難道,錢玉琴屍體發現現場附近,是嚴在明在這裏的第二個藏屍地?”

“很有可能,或許,當時嚴在明正在掩埋屍體,但剛好錢玉琴的屍體漂流到他藏屍地附近,他害怕有人發現屍體後,開始對周圍的環境進行勘察,尋找第一遇害現場,而暴露了自己的藏屍地,所以想把錢玉琴的屍體處理掉……”

“結果卻那麽不湊巧地被人發現了,於是被抓,卻沒辦法解釋自己在幹什麽,所以當成是殺人凶手關了起來。”成秀莉道,“當時警方是誤打誤撞地把他抓起來了。”

“通知肇慶地方的警方,去當時錢玉琴的屍體發現場所附近搜索看看,或許真能找到嚴在明的第二藏屍場所。”

“明白。”

嚴在明看著手機上,嚴在清給自己的留言,眨了眨眼。

他把手機輕輕地放到了一邊,仿佛那是個定時炸彈般,露出了膽怯的神色。

為什麽警察要來拜訪他?

還用說,一定是事情敗露了。

是哪裏,出錯了?

不應該那麽快出現紕漏的呀!

呻吟聲從背後響了起來,他轉身,看著被自己捆起來的男人。

真是,不得了了。

是因為,做過了那種事情,所以膽大包天,一個不小心地,就慣性地把人給綁起來了。

謝又生睜開了眼睛,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綁,再看看嚴在明,慌了。

“你,想幹什麽?快放了我。”

嚴在明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吭聲。

這個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看清了來電顯示的電話號碼。

是徐佳怡。

難道說,警察已經上門了?

嚴在明一陣緊張,等電話不響後,他關了手機,把電池拿了出來。

“我說,嚴在明,你是叫嚴在明吧?我跟你有什麽過節嗎?為什麽你要打我?還把我綁到這什麽地方來?你到底是想幹什麽?”

嚴在明不語。

“我知道,是因為那女人,對吧?徐佳怡?我告訴你,你喜歡她,你盡管去追求她,我絕對不會阻撓你的。”謝又新驚懼,“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閉嘴。”

“是真的,我不過是……”

“我叫你閉嘴。”嚴在明一拳揍在了謝又新的臉上。

謝又新痛嗷一聲,乖乖地把嘴閉上了。

怎麽辦?

現在,可是算是最糟糕的時機了,卻偏偏,惹上了警察。

他們,到底,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事情?

嚴在明猶豫片刻,從謝又新身上搜出了手機,撥了個電話給嚴在清。

“是我。”

“哥,你換手機了?難怪我怎麽打你電話都不通。”

“警察找我是什麽事?”

“你最近有看本市新聞吧?”

“什麽新聞?”

“我們以前住過的村子,南荷三約的農田裏,發現死人骨頭的案子?”

嚴在明愣了,而後明白過來,血都涼了。

“一開始,他們是問我丫丫走失的事情,就是,小時候很威風的那條狗,不知道哥你還記不記得?而後,好像是查到哥你跟那案子有點牽連,要跟你當麵問清楚的,具體是什麽他們也沒跟我說。”

嚴在明咬牙。

“他們就是當初哥你被冤枉成是凶手坐牢的時候,給你查清楚案子,放了你出來的兩個警察,他們答應我說,不會再胡亂懷疑哥你的,所以我才把哥你的地址給他們了,你見著他們了?”

“一會兒就去。”

嚴在明關了手機,顫抖著手,把手機的電池直接抽了出來。

謝又新看嚴在明臉色不對,又駭又怕。

怎麽辦?

事情蒙混不過去了。

嚴在明渾身緊張得發抖,在屋子裏跺來跺去。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謝又新壯著膽子,問。

“我能不能幫上忙呢?”謝又新討好地問,“要是我能幫得上忙,你能不能放了我。”

嚴在明盯著謝又新,停下了腳步。

“你放心,你放我之後,我絕對不會追究你對我……不會追究這些事,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我們一筆勾銷,怎麽樣?”謝又新道,“還有,那女人……徐小姐那裏,我也不會說的,我回去後馬上消失,不再出現在徐小姐麵前,可以嗎?”

嚴在明站在了謝又新麵前,盯了他許久,幽幽地笑了。

確實,這男人可以幫得上忙。

警察竟然在找嚴在明的話,給他們一個嚴在明就可以了。

自己,反而可以得到解脫。

在嚴在明家蹲守的警察並沒有等到嚴在明再次露麵,而去林場的俞阿遲與成秀莉,也沒有找到嚴在明的行蹤,至於在盤龍峽生態旅遊區發現錢玉琴屍體的附近,搜查有無可疑藏屍地的警察,並沒有發現埋藏著屍骨的地方,但在某處疑似新翻泥地的山林處,挖掘開後,泥土裏明顯有腐朽的屍臭味,在對土壤深翻挖掘時候,發現了一張SRM子公司的工作證。

那張工作證,當然是屬於嚴在明的。

經過對土壤的仔細篩查,警方發現了遺漏在泥土裏的一些碎骨,還有破碎的牙齒,經鑒證後確定屬於人類。

很明顯,這裏應該是嚴在明的第二藏屍地點,但無奈藏在此處的屍骸,已經提前被嚴在明轉移,而那張工作證或許是嚴在明一時在哪一次埋屍時留下的,除非找到嚴在明,供出被害人,否則在第二藏屍地點埋藏過的屍骸的主人身份,核實工作預計十分艱苦而漫長。。

很快,嚴在明被當做重大罪犯,上了本市跟本地的通緝犯名單。

但嚴在明卻似乎消失在了肇慶,杳無音訊。

“嘖!這該死的,究竟藏哪裏去了?”

同樣趕到了肇慶參加嚴在明的追捕工作的蔡騰正,咬牙切齒。

“嚴在清會有他的消息嗎?”成秀莉問俞阿遲。

“嚴在清那裏我們早布下了眼線,隻要他幫助嚴在明逃跑,或者是嚴在明冒險去找他,我們都會第一時間知道的。”吳凱回答,“目前,那邊並無異常。”

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應該是嚴在清在告訴嚴在明,他們去找他的時候,嚴在明就已經策劃逃跑了吧?

在那麽短短的時間內,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藏起來,他一定做過很多事前工作了!

也是,那麽多年持續殺人的罪犯,不可能對自己將來可能暴露的時候的一點預備工作也不準備。

在出獄後,嚴在明的舊住所就被拋棄了。他選擇買下了目前居住的房子,偽裝成普通的林場工人,避人眼目,如果不是嚴在清告訴他們,他們可要花上挺長一段時間才能查到那裏。

為了避免類似的情形出現,他一早安置好了的另一個住所在哪裏?

嘖,狡兔三窩還真難辦!

“這是,第四位受害人。”藍天晴把頭骨複圖遞給了文彬,“吳隊他們都去肇慶了?”

“對,親臨現場捉拿潛逃的嫌疑人去了!”文彬拿著頭骨複原圖,卻沒有在失蹤者數據庫查找到匹配的受害人。

“奇怪,這個老人是誰呢?”文彬看著受害人的畫像,嘀咕。

藍天晴也湊上去瞅了瞅:“這老爺爺會不會是南荷三約的本地人啊?”

“我去查查。”文彬說著,跟隊長吳凱說明情況後,一個人帶著老人的肖像圖去了南荷三約。

走訪了幾家一直定居在南荷三約的人家後,總算有人,認出了這位老人。

“是他啊!”

“你知道他是誰?”

“知道,不,我是說,我隻知道他當時是個乞丐,不知道他是誰,就是你要問我他姓啥名啥就不知道了。”那戶人家道,“我們村裏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打從哪兒流浪到村裏的,每到飯點的時候就挨家挨戶的討點剩飯剩菜,住就住在荷塘旁邊那個廢棄房子裏,村裏的人看他可憐,每天都會送點食物過去給他,他就這麽勉強活了挺久了,我們是很久以後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對啊,我們當時看他無依無靠的,所以都時不時地送點吃的穿的過去!”另一戶人家也道,“那老人家那麽大歲數了,可能在哪裏死掉了也不奇怪,所以我們也沒有在意!”

難怪了!

文彬明白為什麽沒有老人的家人報案失蹤了。

可是,老人是乞丐啊!

嚴在明連乞丐也殺?

到底這老人是怎麽得罪的嚴在明啊?

文彬心裏嘀咕。

謝又新被綁在椅子上,看著嚴在明背對著從櫥櫃裏拿出了幾支瓶子,扳手,線團,等等工具,放到了桌子上,而後,看了看瓶子上的標簽,似乎按什麽順序排好了,依次調配著什麽。

當嚴在明倒出第一種**的時候,一股刺激性的氣味在屋子裏彌漫開來,嗆得謝又新的鼻子癢癢的,拚命想咳。

他想幹什麽?

謝又新看嚴在明的背部,心裏莫名地恐慌起來。

謝又新跟嚴在明呆了兩天了。

無論他再怎麽哀求,嚴在明就是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謝又新才察覺到,嚴在明或許是籌劃什麽。

可是,他是在籌劃什麽呢?是要利用自己威脅家裏人?朋友?還是公司?

謝又新實在不願意相信,嚴在明有這種用心。

他想來想去,自己並沒有跟嚴在明有太多交集,也沒有對嚴在明做過什麽太過分的事情,應該不至於招惹他會對自己幹什麽殘忍的事情,除非,不是自己結怨,而是嚴在明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想到這裏,謝又新咬了咬牙齒,鼓足勇氣,使勁提起椅子,衝嚴在明的後背撞了過去。

嚴在明被撞倒在了桌子上,慘叫才叫出聲,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倒在了地上。

謝又新看到了才倒在桌子上的**,已經把木質的桌麵腐蝕得冒出了白煙。

“那是什麽?你在幹什麽?”

謝又新再看躺在地上的嚴在明,發現他的衣服也被不明**腐蝕了,直接露出了被灼傷的傷口。

“你……”

是剛才他撞到嚴在明的時候,那**倒出來的時候沾上的。

那是什麽?

謝又新的視線落到了桌子上翻倒的瓶瓶罐罐上,看到了幾個用化學式標注的品名。

這是,氨水?硝酸鹽?

嚴在明想用這些東西,幹——

謝又新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便被嚴在明又揍了一拳,而後直接把他的臉按在了被腐蝕的滋滋作響的桌麵。

謝又新慘叫起來。

嚴在明惡狠狠地把他揪了起來。

謝又新的一邊麵,已經被氨水燒得青腫潰爛。

嚴在明隨手用布塞住了他的嘴巴,隨即警告:“你想讓我殺了你嗎?”

謝又新拚命搖頭。

“告訴你,我可是殺過人的,你要再耍什麽花招,我現在就殺了你。”

嚴在明的一雙眼睛裏,陰鬱深深。

嚴在明第一次殺人,是在他十歲那一年。

嚴在明是家裏的第二哥兒子,上有大哥嚴在元,下有弟弟嚴在清。

因為家裏貧困,經常隻能勉強果腹,在三兄弟瘋狂地長身體的時候,食物,是家裏最大的難事。

男孩子沒有女孩子的矜持,不懂得謙讓,每一次在飯桌上,總是競賽般吃飯,吃得最快地那個,才能吃得最飽。所以嚴家每次一開飯,三兄弟不用叫就坐到了桌子前麵,而後菜一端上來,馬上掙著盛飯,因為爭搶不到飯菜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時有發生,無可奈何之下,嚴母隻好每次做飯,都在端上飯桌之前,就給三兄弟勻好三份。

嚴在明的飯量最大,經常餓肚子,但他毫無辦法。

父母也沒能夠給三兄弟買太多的衣服,本著節省原則,嚴在明的衣服,是大哥穿舊的,而他穿過了不合身的衣服,再給弟弟。

有時候,看著大哥身上的新衣服,再看看自己的舊衣服,嚴在明就眼裏羨慕,心裏怨恨,為什麽自己不比嚴在元早一年出生,那樣,自己就有新衣服穿了。

而在冬天的時候,就不是羨慕有新衣服穿的大哥了。

嚴在明羨慕那些穿得裏一層外一層的同齡孩子。

花城的冬季不長,隻有短短的一兩個月,但氣候卻濕寒濕寒的,那種冷,是冷到骨子裏的寒冷。

每年冬天都是嚴在明難熬的季節。

為了保暖,他學別人多動手動腳地運動,但很多時候,運動卻消耗了更多的能量,導致更餓,於是更冷。

在那個冬天,嚴在明餓著肚子在村裏晃**,想要遇見點什麽人,能發發慈悲心給他吃點什麽。

在這一點上,他嫉妒弟弟筆頭。

筆頭長得機靈,有是家裏最小的,父母,大哥,都很明顯地比較偏愛筆頭,而村子裏的大人們,往往也看筆頭可愛,經常塞點小零食水果之類的給筆頭。

但他卻從來沒有。

他是中間的那個孩子,毫不起眼,誰也不會關心他餓不餓,冷不冷。

這麽憤憤然在村子溜達的時候,嚴在明經過了那個廢棄的屋子裏。

他看到屋子裏不知道誰壘起了一堵新牆,剛好遮擋住了往屋子裏灌的冷風。

他好奇地跑進去看了看,發現還有一頂帳篷。

他知道這裏是村子裏的一個老乞丐住的地方,但那頂帳篷,看起來很新,是別人送他的?

這麽想著的嚴在明,眼紅起來,走近了那個帳篷。

帳篷卻動了,老乞丐拉開鏈子,從帳篷裏鑽了出來,看到他,先是一愣,注意到他衣著單薄,笑:“冷嗎?進來暖和暖和!”

嚴在明點點頭,毫不客氣地鑽進了帳篷。

鑽進去才知道,這是兩人用的帳篷,裏麵很寬敞,還有地墊,厚厚的被褥。

老乞丐在外麵燒水,而後把一杯熱水遞給了他。

“都是你們好心,給我送來的。不然,這日子可難熬咯!”

嚴在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老乞丐身上,也穿著厚厚的衣服,最外麵那件,看起來,還是件八成新的絨衣。

老乞丐還煮了點稀飯,溫熱了別人送他的菜,也給他盛了一碗。

那是,他在家裏從來沒有吃過的肉。

嚴在明大口大口地吃著,在老乞丐鑽進去坐在他旁邊的時候,他觸到了那件大衣,感覺很厚很暖。

他默默地流下了眼淚,而後在老乞丐發現之前,偷偷地抹去了。

他喝著稀飯,越喝,心裏的悲憤越濃。

他竟然,還不如一個老乞丐吃得好。

他竟然,還不如一個老乞丐穿得好。

他竟然,還不如一個老乞丐睡得好。

他竟然,還要一個老乞丐施舍自己。

嚴在明重新回到寒冷中時,瑟瑟發抖的寒冷比以往感受得更加刺痛。

好想,睡在那樣溫暖的帳篷裏。

好想,要一件像他那樣的衣服。

要怎麽做,才能有像他那麽溫暖的一件大衣呢?

問他要嗎?

他會給嗎?

不可能的。

要不,偷過來?

在那天晚上,嚴在明偷偷地溜到了老乞丐住的破屋裏,偷偷地鑽進帳篷,想把那件大衣偷走。

但那大衣卻被壓在乞丐的身下,老人家睡得淺,嚴在明一拉,乞丐就醒了,他看真切了嚴在明的樣貌,生氣:“你這個小偷。”

不能夠被別人知道自己偷東西的事情。

不能夠讓乞丐把自己偷東西的事情說出去。

他隨手,就抓起了放在一邊的重物,狠狠地朝想起床抓他的老乞丐的頭砸去。

一下,兩下,很多下。

直到老乞丐倒在**,一動不動。

他喘著粗氣,看著鮮紅的血從老乞丐頭上流了出來,快要流到那件大衣上了。

他趕緊把那件大衣抽了出來,穿到了自己身上。

好暖。

好暖。

他感受到大衣包裹著自己的身體那一刻,哭了起來。

真的好暖。

這是,他的大衣了。

真是簡單。

原來,隻要殺了乞丐,大衣就能夠屬於他了。

這麽簡單的辦法,他以前怎麽就沒有想過呢?

對了,現在乞丐死了,那他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屬於他了。

嚴在明看著帳篷裏的一切,露出了貪婪的驚喜,隨後,再落到了乞丐的屍身上。

不能夠任由乞丐留在這裏,這樣會弄髒他的帳篷,他的床的。

也不能夠讓別人發現,老乞丐死了。

更絕對不能夠讓別人知道他殺了老乞丐。

怎麽辦呢?

嚴在明把老乞丐的屍體拖出了帳篷。

埋起來,應該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吧?

於是,那天夜裏,嚴在明把老乞丐的屍體,艱難地拖到了那塊農田裏。

他聽村子裏的人說,江叔叔家的這塊田剛深翻過。

剛好,可以輕易地埋下東西而不會被人發覺。

然後,陸續地,為了得到越來越多屬於自己的東西,嚴在明在這塊田裏埋下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這一次,可不能夠直接把屍體埋起來了。

嚴在明看著車裏副駕駛座上一動不動的謝又新,盤算著。

要怎麽才能夠不讓那些警察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呢?

嚴在明思忖著,把本市的地圖找了出來,看著上麵的路標。

還有,要怎麽做,才能夠讓警察,後悔找上門來呢?

他看了看地圖,最終,眼光落在了某幢大廈上。

應該,是這裏了!

選擇這裏,是最能讓人信服的瘋狂舉動了!

嚴在明笑了笑,輕輕一推,把謝又新推倒了,而後發動了車子。

等開進主幹道的時候,他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筆頭!”

“哥,你沒事吧?”電話那頭,嚴在清焦急。

“沒事,等哥辦完最後一件事情,我就回家!”

嚴在清還沒能跟他多說幾句,嚴在明就掛了電話,專注開車。

“怎麽樣?他說了什麽?”與嚴在清一起的警務人員問,“是嚴在明嗎?”

“我哥說,他辦完最後一件事情就回家。”嚴在清點頭,“你們確定,那些人都是他殺的嗎?如果是他殺的,為什麽他會說他會回來呢?如果他是殺人凶手的話,不是應該逃得越遠越好嗎?”

“我們要等他自投羅網嗎?”

“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說謊,或許他說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去殺人呢?通知吳隊,讓他們追蹤嚴在明的手機,看看他到底在哪裏?”

吳凱等人很快獲知了嚴在明聯係嚴在清的信息,立即追蹤了嚴在明手機的GPS定位係統,很快鎖定了嚴在明目前的所在地。

“奇怪,以他駕駛的方向跟路線,不像是要往外省逃的樣子!”

“他應該知道我們在抓他,最後還想去哪裏?”俞阿遲問。

蔡騰正打開了肇慶市的電子地圖,看了看,臉色一變:“吳隊,還記得,SRM有一家子公司在肇慶嗎?”

“你是說,他的目標是SRM?”

“以他的前進方向來看,有可能。”蔡騰正指著移動的GPS光點,即嚴在明的手機定位,說道,“看看,簡直就是朝SRM子公司橫衝直撞過去的。”

“馬上通知最近的警察小隊趕到SRM公司攔截。”吳凱下令,“我們也馬上出發。”

俞阿遲跟著大隊人馬往外衝,坐上車發動車子時,問:“嚴在明現在選擇去SRM公司有什麽用意?”

“變態殺人凶手的思想都很變態,或許,SRM公司裏還有他想殺的人?”成秀莉道,“或者,他仇恨SRM在他出事的事情拋棄了他,所以被抓之前,打算報複?”

“怎麽報複?”

“這——”

“不好了,嚴在明駕駛的車子直接開進了SRM公司的大門,並在撞進去後引發了爆炸,炸傷了許多人!”

對講機裏,傳來了本地警方驚慌的報告,俞阿遲與成秀莉均是一愣,而後變了臉色,俞阿遲開著警鳴聲一路呼嘯著趕到了SRM公司門口。

爆炸現場一片混亂,SRM公司玻璃大門被撞碎,濃濃的煙霧滾滾地冒了出來,從裏麵不停地傳出了呻吟聲,尖叫聲,還有火光,不時地躥起來。

似乎,火勢還在蔓延。

消防車趕到了,救護車也來了。

俞阿遲與成秀莉看著消防人員衝進了現場,心提到了嗓子眼。

“媽的,這個嚴在明,太狠了。”

稍後趕到的吳凱跟蔡騰正下了車,看著爆炸現場狠狠地罵。

“確定是嚴在明嗎?”俞阿遲皺起了眉頭。

嚴在明是不想活了,所以才打算跟SRM公司拚個魚死網破?還是,有別的用意?

“已經證實是嚴在明了!”吳凱打著電話,衝俞阿遲點頭,“自從定位了嚴在明的手機後,交通部就已經將沿路的監控視頻調了出來,車裏的是嚴在明沒錯。”

“那他是一早打算炸掉SRM公司啊!”成秀莉道,“這火勢那麽猛,嚴在明還可能活著馬?”

“等消防隊幹完了他們的活,我們就知道了。”

火很快被撲滅了。

在消防隊員清理現場,解救傷員的時候,吳凱與俞阿遲等人,收到了交通部發過來的CCTV錄像。

坐在車子裏的駕駛位置上的人,是嚴在明沒錯。

錄像上顯示,在車子撞進SRM公司的玻璃大門之前,嚴在明的身體就已經開始著火了,或許,這解釋了車子為什麽毫不減速,反而一路加速向前衝撞。

“從一開始,這嚴在明就是去尋死的。”成秀莉道。

“他衝進SRM公司後的CCTV錄像有嗎?”俞阿遲問。

“我讓這次負責救火的消防隊長找監控係統的存檔去了,不過,接待前台的監控攝像頭在爆炸中燒毀了,SRM公司的監控室就在二樓,爆炸的時候也受波及,燒毀了主機,不知道還能不能修複起火前錄下的影像。”吳凱可惜。

“這嚴在明,真是瘋子。”蔡騰正氣憤。

SRM子公司此次遭受的員工報複,共造成十人死亡,二十人重傷,還有四十多人輕傷。

肇事者嚴在明的屍體與放置了炸藥的車子被炸得四分五裂,在火災中幾乎燒光,隻剩下些許沒有燒完的皮肉,帶著濃臭與血絲,邊緣還有灼傷的焦皮,估計,就是嚴在明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身體了。

在法醫鑒定此殘餘的皮肉與嚴在清的DNA大部分相似,確實屬於嚴在清的兄弟後,也與嚴在明目前居住的屋子裏搜取的毛發進行了DNA對比,證實死於火災現場的人的確是嚴在明無疑,南荷三約藏屍地一案,才告終結。

一個月後。

嚴在清氣喘籲籲地在路上跑著,直到跑進了一個住宅小區,上樓,停在了某個樓層的某扇門前麵。

嚴在清站在門前好一會兒,等自己的呼吸沒有那麽急促了,這才伸手,按了按門鈴。

沒有回應。

嚴在清心裏的激動一下變得不安,再次使勁按了按門鈴,而後把耳朵湊到了門上。

門鈴聲在裏麵的屋子裏響得透徹,但似乎並沒有人的動靜。

嚴在清焦急了,再次按了按門鈴。

這一次,腳步聲響了起來。

嚴在清鬆了口氣,臉色漸漸開朗起來。

“筆頭!”

門開了,他看到了胖乎乎的一個男人,站在了他麵前。

嚴在清先是怔了怔,而後很快笑了起來:“大哥!”

是嚴在元。

雖然嚴在元的樣子,跟多年前留給自己的印象不一樣了,整個身材因為人到中年發福了,但那張臉,嚴在清還是認出來了,是自己的大哥嚴在元。

嚴在元伸手抱住了嚴在清。

“筆頭啊!哥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大哥,這些年,你都去哪裏了?”

嚴在清攬著嚴在元走進了屋子。

“你怎麽變得這麽胖了?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

“喲,你小子,是嫌棄你哥是個大胖子嗎?”

“哪裏呢!我擔心都快來不及,怎麽可能嫌疑哥呢?你跑外頭那麽長時間,一點消息也沒有,我還怕人被人欺負,缺吃缺穿呢,既然你能變那麽胖,那證明你吃得還是不錯的吧?看你氣色那麽好,也不像是吃盡苦頭的樣子,那我就放心了!”

倆兄弟有說不完的話,嚴在清一直在問嚴在元這些年來的生活,嚴在元則一一應答,到後來,嚴在清想起了一個月前,自己二哥嚴在明的事情,才漸漸沒了笑意。

“大哥,你要早回來一個月就好了!”

“啥?”

“你不知道嗎?二哥他……”

嚴在元沉默了起來。

“大哥你知道?”嚴在清看出了嚴在元的臉色,問。

嚴在元點點頭。

“我們如果早點……”

“這事兒沒早點。”嚴在元擺手,皺了下眉頭,“硯頭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時間早去了,我們誰都沒法阻止他,他這是自找的,怨不得誰。”

嚴在清沒再吭聲。

“我們哥倆第一天團聚,別說他的事情,晦氣。”嚴在元看了看手表,拍了拍嚴在清的肩膀,“來,我去收拾收拾,咱們去吃點好吃的。”

“哎!”嚴在清勉強笑了笑。

嚴在元走進了盥洗間,用水洗了把臉,用毛巾抹了抹,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摸了摸,又皺起了眉頭。

他走到盥洗間門口,看了看坐在客廳的嚴在清,輕輕把門鎖上了,而後卷起了衣服:腹部上麵,有個用紗布綁起來的上開,撕開紗布,裏麵是明顯灼傷過的傷口,結了痂,周圍的肌肉依然還是紅紅的。

嚴在元點了點旁邊的肉,皺著眉頭呻吟了一聲,而後打開掛櫃,拿出了藥水跟棉簽,細細地上起藥來。

上完藥後,嚴在元用紗布把傷口掩蓋起來,綁好,而後放好藥物,再把手放到了水龍頭下,洗個幹淨。

再回頭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的時候,嚴在元冷冷地笑了起來。

一個月前,他還是嚴在明。

駕駛著車子朝SRM公司衝過去的時候,他還擔心,自己沒辦法安全脫身。

但結果,他還是如願逃出來了。

他想起了自己如何在撞破SRM公司的大門之前,把謝又新的屍體,拉到了駕駛車位,點燃,爬到了後座,而後在撞進玻璃大門的那一刻,砸破後車窗滾了出來。

在那樣混亂的情景下,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了,即便注意到了,或許也會認為,是某個被車撞到的路人,從車上滾落下來,更別說,隨後的爆炸,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場的所有人,會驚慌,會尖叫,甚至,或許成為了爆炸的受害人,死去,受傷,生死攸關的時刻,還會有多少人,注意一個從車上滾落的陌生人?

更別說,他早在爆炸聲響起的時候,就已經逃出了建築。

在SRM公司外麵的路人看起來,他不過是眾多逃跑的路人之一罷了,在火宅蔓延開來之前,那些人唯恐躲避不及,還會去關心一個受了傷的陌生人嗎?

嚴在元對著自己笑了起來。

真是,絕妙的計劃。

計劃裏是要把謝又新的屍體燒光,而為了證明,那具屍體是屬於嚴在明的,他把剪下來的皮肉,從建築裏逃跑時,扔到了門口處,保證了這部分血肉在消防隊員來得及撲滅大火之前,不被燒光。

他不信,那些警察,還會懷疑死去的那個人,不是嚴在明。

當然,死去的人永遠不會是嚴在明。

嚴在明早就死了,兩年前就被他嚴在元殺死了。

四年前。

為了獲得喬安娜的歡心,嚴在元心甘情願地給了喬安娜80萬的首付買房子,前提是他以為喬安娜會答應自己的求婚,結果,喬安娜錢拿到手了,卻翻臉不認人了。

他幾次上門追討,甚至雇了幾個人到喬安娜哥哥家去堵去鬧,潑油漆,寫大字,直到最後,弟弟嚴在清跟他的朋友在一家酒吧發現了喬安娜。

喬安娜再也沒辦法躲避他了,與她哥哥喬江平兩人跟他們對質,因為弟弟跟他們動手了,打傷了人,喬江平把弟弟給告了,嚴在元無可奈何,隻能妥協,喬江平兄妹可以延緩還錢,但喬安娜,那個女人,氣憤之餘,竟然勾搭上了他的二弟,嚴在明。

是因為在他跟喬安娜的交往中,跟她提過自己跟嚴在明不合,所以,為了讓他麵子上難看,喬安娜竟然主動跑去跟嚴在明交往去了。

這個賤女人。

嚴在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他破天荒地去了肇慶,找到了嚴在明。

然而,嚴在明把他拒之門外。

在他第二次強行進去之後,才發現,嚴在明竟然把喬安娜給殺了。

“你,不至於吧?”嚴在元看著屋子裏死去的喬安娜,震驚:“嚴在明,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嚴在明卻毫不在意,冷冷地看著他:“這都是你給我招惹的麻煩!你沒資格說我!”

“那你也,用不著殺了她吧?”嚴在元看著喬安娜那張臉,心疼。

“她很鴰噪,整天跑我這裏,在我耳邊說著有的沒的,殺了她,我才能夠耳根清淨。”

“嚴在明,你這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嚴在元倒抽了口冷氣,“你這是殺了人了知道嗎?”

“知道,不像你,智商太低,隻能夠用下半身思考問題,連被人騙了還自欺欺人。”嚴在明推了推眼鏡,“80萬你能輕易給這種女人,當年卻不肯拿這個數的零頭給你親弟弟付學費,我倒懷疑,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那是我的錢,我愛怎麽花怎麽花,跟你無關。”

“那這是我的女人,我愛殺就殺,也跟你無關。”

“你……混賬嚴在明,我報警看你是不是愛殺就能殺的。”嚴在元氣急敗壞地拿出了手機。

嚴在元疼得大叫。

“我殺了你,看你還能不能報警。”

“你……”嚴在元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恐懼,臉色鐵青,“嚴在明,不,硯頭,我是你大哥,你不能這麽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我不是對你很好嗎?你喜歡這個女人,但這個女人不喜歡你,我滿足你的心願,讓你跟她同葬,做對真正的夫妻,不好嗎?”

“瘋子,你這個瘋子,嚴在明,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啊,你敢亂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嚴在明沒再聽他的威脅,或是哀求,從他手上抽出了水果刀,朝他心窩尖刺去得到時候,嚴在元拚盡全身力氣,推開了嚴在明。

或許是嚴在元的求生意誌,戰勝了嚴在明,在兩兄弟的廝打中,嚴在元逐漸占了上風,嚴在元漸漸在恐懼與狂怒中清醒過來,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嚴在明停止了動彈。

原來,在糾纏中,他奪下了嚴在明手上的水果刀,往弟弟身上,不知道插了多少下,最後一下,紮進了嚴在明的心髒。

嚴在元看著嚴在明,顫抖著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後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看著屋子裏的兩具屍體,嚴在元束手無策。

如果,讓別人知道,自己殺死了弟弟的話,別人會怎麽看他?

特別是筆頭,如果,知道自己殺死了二哥,他還會認自己這個哥哥嗎?

不行,不能夠讓別人知道自己殺了人了。

更不能讓嚴在明殺死了喬安娜的事情被人發現。

怎麽辦?

嚴在元最終做了決定。

他把嚴在明的屋子清理幹淨,而後,選擇了在盤龍峽旅遊區的山林裏,埋藏掉喬安娜跟嚴在明的屍體。

但就在他剛剛藏好兩個人的屍體時,卻意外地發現,淺灘的湖水裏,飄來了一具女屍。

做賊心慌的嚴在元嚇傻了眼,第一反應,是去搜了搜女屍,把她身上的東西全掏了出來,而後把她往岸上拉。

或許是他倒黴,結果,他被當成是殺害這句女屍,也就是錢玉琴的凶手抓了起來。

他一開始否認自己殺害了錢玉琴,但問及自己出現在淺灘的具體原因,卻百口莫辯。

結合他手中的鏟子,還有車上的工具,尤其是塑膠薄膜,以及膠帶,他被認為是在進行殺人後的棄屍活動,證據確鑿。

他一開始就不敢報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是謊報了弟弟嚴在明的名字——初初是因為想向世人證明,嚴在明還活著,後來,這個名字成為了他的遮羞布——是嚴在明成為了殺人凶手,不是他嚴在元。

在起訴到判決下來的這些日子,他在牢裏如坐針氈。

他不能去見他。

等死刑判決下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麽完了。

但結果,半年後,有人查清楚了殺害錢玉琴的凶手,自己被釋放了。

因為冤枉自己坐了一年多牢的緣故,公安局還有監獄的人,都忽略了追究他當日出現在盤龍峽旅遊區的真實原因。

他的運氣真是太好了,恢複自由身之後,嚴在元驚喜若狂。

他決定以嚴在明的身份活下去。

但為了以防警方日後追查自己當日出現在錢玉琴屍體所在地的原因,他馬上把埋藏在那裏的喬安娜還有嚴在明的屍體轉移了。

但卻沒想到,南荷三約,不久之後被警方發現了藏屍地,而那藏屍地,竟然跟嚴在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在嚴在清告訴自己警察找上門時因為那塊藏屍地的時候,馬上明白過來了。

是嚴在明殺了那些白骨的主人。

嚴在明從小,就是個惡魔。

難怪,他那個時候能夠輕易地就殺死了喬安娜,甚至,為了滅口,還想殺他的親哥哥。

不行。

他才不會為了嚴在明犯下的罪過,白白送死。

但也不能向警方坦白,他不是嚴在明。

因為那樣,他們會追查,嚴在明的下落,那自己殺害嚴在明的事實會被披露,到頭來,自己還會被當做是殺人凶手抓進去。

他再也不要回到監獄裏去了。

當謝又新說能不能幫忙的時候,看著謝又新,他才發現,其實,這是個光明正大,送嚴在明去死的機會。

讓警方知道,嚴在明死了,那自己,又可以恢複成嚴在元了。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一個人,可以死去兩次的。

比如說,嚴在明,他如今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個人,也可以連續逃生兩次。

比如說,他,嚴在元,已經兩次死裏逃生了。

簡直,就是個奇跡。

隻能夠說,他嚴在元,運氣夠好,被上天一直眷顧著。

嚴在元收斂了笑容,推開盥洗間的門,走了出去:“筆頭,好了,走吧!”

從嚴在明的住所裏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受害人的線索跟信息,凶手雖然死了,但針對南荷三約以及盤龍峽生態旅遊區第二藏屍地受害人身份的鑒定,依然沒有完結。

文彬看著藍天晴陸續拿過來的頭骨複原後的受害人的肖像圖,心裏頗不是滋味。

“你們說,我們哪次辦的案子有這麽窩囊的?嚴在明死了,但他卻一點犯罪事實都沒跟我們交代,直接尋死一了百了,留下這麽一大攤子事情給我們,每次去通知受害人家屬,我就忒想拎著那小子的腦袋,直接向他們認罪。”

成秀莉抬頭看了文彬一眼,又低下頭去。

俞阿遲在電腦上不知道搜索著什麽,似乎沒聽到文彬的埋怨。

負責案子後續,查清受害人身份後通知家屬的文彬看沒人理會,歎了口氣,繼續忙活之前,看到藍天晴不聲不響地走到了俞阿遲身邊。

“阿遲,接下來是國慶長假咧,你放幾天?”藍天晴笑眯眯地看著俞阿遲,“有打算去哪兒玩嗎?”

俞阿遲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側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成秀莉:“還沒計劃好。”

文彬與蔡騰正均回頭看了俞阿遲一眼,而後交換了個眼神。

“我聽說……”

藍天晴的聽說沒說完,吳凱回來了。

“怎麽樣?吳隊,我們的假批了?”

“批了!說我們小隊最近連破大案,值得嘉獎!”吳隊笑容滿麵,“明天輪值的各位,人民的安全暫時就交到你們手上了,讓你們吳隊我休上一天也好。”

“太好了!”蔡騰正也笑,“我答應明天帶晶晶去番禺野生動物園看老虎的,這下可算能兌現了。”

“那,今天就到這,下班下班!”成秀莉也高興地抓起了背包,“大家保重,那我就四天後見了!”

成秀莉回頭,看俞阿遲不未所動,拍了一下他的屏幕:“走咯,大忙人!”

俞阿遲皺了皺眉頭,看著成秀莉走了出去,再看看站在一邊的藍天晴,淡淡道:“還有事嗎?”

“哎!啊,沒事,沒事。”藍天晴有點窘迫地大步走了出去,剛好碰見下班離開的成秀莉,她一下追了上去,“秀莉姐!”

“什麽事?”

“是這樣,你跟阿遲是搭檔,你有聽他說假期安排了什麽節目嗎?”

“你打聽這個之前,不是應該先問問,阿遲目前有沒有女朋友嗎?”成秀莉調侃。

“啊?他有女朋友了?”藍天晴瞪大了眼睛。

成秀莉笑了。

“就我的了解,估計沒有——吧?”成秀莉道。

“秀莉姐,你別開玩笑!有還是沒有?”

“我不知道,他跟我從來隻談公事,私人的事情一概不提。所以我也不清楚。”成秀莉道,看藍天晴失望,有點於心不忍,“不過……”

“不過什麽?”

“他假期沒安排節目,坐班。”

“啊?”

“是的,八天的假期,他都會回來工作。”

成秀莉說著,走出了辦公大樓沒多久,一輛車就從後麵追上來了,停下打開了車門。

“上車。”

“不用了。”成秀莉看著車裏的俞阿遲,擺手。

“上車。”

成秀莉無奈,鑽進了車裏:“謝了啊,其實,我明天就開始放假了,我今天擠擠公車也沒問題的。”

俞阿遲不說話,重新發動了車子。

“我說,阿遲,你目前有女朋友嗎?”

“怎麽,你想追我嗎?”俞阿遲看了成秀莉一眼。

“什……”成秀莉過於激動,一下從座位上彈跳起來,頭差點沒撞到車前頭。

“還是因為有四天都見不到我,怕我去交女朋友?”

“嘖!”成秀莉捂著額頭,翻了個白眼,“當我沒問。”

“沒有。”俞阿遲嘴角抿了抿,淡淡地回答。

把成秀莉送到住宅樓前,看著成秀莉下車,俞阿遲忽然有點不想繼續開車了。

四天,好像,也挺長的。

走到樓前的成秀莉,似乎因為什麽事,也不怎麽情願走進去,回頭看了看呆在車上的俞阿遲,生出了一絲留戀,她走到了車門前,敲了敲車窗。

俞阿遲把車窗打開了。

“我說,要上來喝口茶嗎?”

俞阿遲一怔。

“你老是載我回家,都沒上過我家呢!下來吧,我請你吃飯。”成秀莉說著,飛快地跟門口的保安說了聲什麽,小區車子使用的出入閘口緩緩地開了,成秀莉朝他招手,示意他把車開進去。

俞阿遲笑了,慢慢地把車開了進去。

一進門,成秀莉就後悔了,忙不迭地收拾屋子,“你先坐啊,我給你泡杯茶去!”

俞阿遲看了看屋子,也沒客氣,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了。

“小毅呢?”

“上學呢!我媽媽去接他了,順便會去市場買菜,所以沒那麽快回來……”成秀莉說到這裏的時候,把茶斟給了俞阿遲,把茶壺放到了一邊,趕緊給媽撥了個電話:“媽,接到小毅啦?哎!好。”

成秀莉說著,衝俞阿遲笑了笑,然後說著電話就進了廚房,俞阿遲豎著耳朵聽著。

“我今晚有客人,媽媽你多買點菜!”

俞阿遲微微地笑了。

“當然是我最會做的那幾個菜!”

……

“啊,是,是,異性朋友,啊?”

成秀莉尷尬地探出半個頭,笑著解釋,“我看我媽沒留多少菜,讓她多買點,你愛吃什麽菜?”

“都行。”俞阿遲點頭,表示不挑。

“那行。”

不大一會兒功夫,田梅提著一籃子菜,拉著成毅的手回來了,成毅一看俞阿遲就高興地奔到了他麵前:“俞叔叔,是你啊,有帶莉莉過來嗎?”

“下次帶。”俞阿遲笑了笑,站了起來,看著田梅,顯得有點緊張:“成伯母!”

“啊!是阿遲啊,坐坐!”田梅笑得合不攏嘴巴,“有喝茶嗎?”

“有。”

“那就好,那就好,難得你來我家做客,今晚啊,吃頓豐盛的,我買了黃金大閘蟹,還有白切雞,阿遲你到時候別跟伯母客氣。”

“行。”俞阿遲毫不推諉。

俞阿遲低頭,看了一眼揚起頭踮起腳尖看著自己的成毅,輕輕彈了彈他的鼻子,坐了下去:“作業多嗎?”

“俞叔叔你好掃興,今天剛放假呢,明天才開始做作業,你陪我下象棋,好嗎?”

“好。”

從成秀莉家出來,俞阿遲與成秀莉走到車庫的時候,成秀莉清了清嗓子。

“還好吧?”

“什麽還好?”俞阿遲故意問。

“就是,那頓飯,還好吧?”

俞阿遲想起了席間的溫馨跟笑語,點點頭,“很好。”

成秀莉笑了笑,看著俞阿遲上車,忽然想起了什麽,“你再等等。”

俞阿遲等著。

成秀莉上樓,下樓,把一盒打包的東西遞給了俞阿遲:“差點忘了,是給莉莉準備的晚飯!”

俞阿遲接過去,放好。

“不許偷吃啊!”成秀莉開玩笑地叮囑。

俞阿遲當真地點頭。

“還有,路上小心點。”

俞阿遲回到家,一打開門,莉莉就親熱地撲了上去,嗷嗷地委屈叫著,似乎在埋怨主人遲回了。

俞阿遲一蹲下去,莉莉就伸出舌頭使勁舔他的臉。

俞阿遲把莉莉抱了起來,笑意盈盈:“吃飯了,莉莉。”

他把成秀莉準備給莉莉的狗食打開,發現是滿滿的一盒肉,他把盒子直接放到了狗碗裏,看著莉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好吃嗎?”

莉莉頭也不抬,嗚嗚兩聲,似乎在應,“好吃。”

“你覺得好吃的話,下次,我再帶多點回來。”

俞阿遲說著,摸了摸莉莉的頭,心裏想到了不久前才在藏屍地發現的丫丫的屍骸。

嚴在明,為什麽會跟一條狗過不去?

那麽可愛的生物,虧他能忍心殺害丫丫!

“媽讓我去進貨,你一個人在這呆著沒問題。”

年幼的嚴在明問。

“行。”

“價格都貼在上麵,要有人來買東西的話,你照著上麵的價格給就行了,其他的雜貨,價格都登記在之裏,給你。”

嚴在明把詳細地價目表給了弟弟,一出門,就跑了起來。

他喜歡跟媽媽去進貨,因為可以跟媽媽一起坐著村裏江伯伯家的貨車回來。

江伯伯家裏有車,也經常去市區,於是媽媽進貨的時候,經常央求江伯伯捎帶點貨物回來,而江伯伯看他們家艱難,總是樂於助人,充當運貨司機。

那天,他跟媽媽把補充的貨物搬上車後,江伯伯在路上遇見了個熟人,兩人聊了起來,耽誤了回家的時間,湊巧地,就碰見了在鎮上打工的大哥。

江伯伯跟老朋友敘舊,嚴在元得知了事情後,自告奮勇開車回村裏。

“你會開車?”

江伯伯於是真地放心地把車子交給了嚴在元。

嚴在元開著車,磕磕碰碰地上路的時候,大家才知道嚴在元是吹牛。

他根本沒有認真地學過開車,不過是看過別人開車,別人偶爾教他兩下,讓他開過一次兩次,於是他就依樣畫葫蘆。

“你,不行,換人來開。”

“換誰啊?換你還是硯頭?”嚴在元得意,“媽你放心吧,我雖然沒資格證,但真的過車,你看,這車子起碼發動起來了,是吧?”

“墨頭,你啊!”

嚴母無可奈何,在這大路上,找誰來給他們開車?

車子不是自己的,不能丟下不管,也不能丟下車上的貨物不管,而說話間,嚴在元早平穩地開過了好長一段距離:“哈哈,媽,弟,你看,是吧,我就說我知道開車。”

嚴母與嚴在明沒了言語。

進了村子以後,嚴母下車,提前回家,“你們兩個,記得吧貨物卸了,然後把車還給江伯伯家,”

“哎,好。”

沒了母親的督促,嚴在元開車放肆起來。

看著車子在坑坑窪窪的村路上顛簸起來,嚴在明有點害怕:“哥,開慢一點。”

“怕啥呢,你知道嘛,男人開車就應該飆起來,等我以後賺到錢了,一定要買幾輛跑車過足癮。”

嚴在元的話還沒有說完,車子前麵忽然出現了衝出來一人一狗。

是村子裏的孩子,還有丫丫。

“哥,當心,前麵有人,還有丫丫。”

“行了,別嚷嚷了!”嚴在元慌忙刹車,但使勁踩下去,卻沒有起作用。

“怎麽會呢?”嚴在元終於慌了。

車子險險地與少年擦身而過,卻碾過了丫丫的身體,再前行十來米後,車子終於停了。

“丫丫!”

嚴在明一下衝了出去,抱起了碾死的丫丫。

而少年卻跌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來。

嚴在元也從駕駛室跳了下來,看少年沒事,噓了一口氣,而後喝:“又沒有撞死,哭什麽哭?”

“我要告訴江伯伯去,告你亂開車,還要告你,告你碾死了丫丫!”

“你敢?”嚴在元舉起了拳頭。

“我還要告你家去。”少年不依不饒。

嚴在元看著少年,咬了咬牙,看看四處沒人,拎起了少年:“我跟你說,這件事,別跟任何人說,知道嗎?”

“憑什麽?你差點都撞死我了。”

嚴在元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票子,少年的眼睛瞪大了。

嚴在元看了看少年,一口氣數出了五張十塊錢,少年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你說話算話,今天的事情跟誰也不提,那麽,這五十塊錢就是你的。”

少年擦了擦眼淚,使勁點點頭。

錢快要放到少年手上的時候,嚴在元又把他拿了回去,“確定不說?”

嚴在元得意地看著少年拿著錢走了,回頭看著抱著丫丫的嚴在明:“今晚我們吃狗肉吧。”

“這是丫丫。”

“還不就是一條狗。”

嚴在明沒吭聲,許久,才道:“是筆頭朋友家的狗,一開始就是筆頭抱回來的,因為家裏養不起,所以筆頭才送給朋友養的,他最喜歡這條狗了!”

“嘖。”嚴在元不耐煩了,“行行,不吃了,你找個地兒把它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