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是一切美好的“全集”
事情的進展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得多。
某個課間，我對自己說了一百遍“你這不是在搭訕”，然後叫住了正要走回座位的嘉淇，毫不扭捏地說：“吳嘉淇，我最近看到了一本不錯的亂序版四級單詞，分享給你……”
如果你對女生太扭捏，她反而會警覺你的幼稚和猥瑣。隻有你能放得開，才能和對方迅速結交起真摯的友誼。
“哇！這本書我早就想買了，不過已經買了正序版，再買有些浪費。”她一頁頁翻過去，半分鍾的時間裏近乎把書籍翻了個遍，“確實更好用呢！來，還給你。”
“你不用還我啦……我聽你上次說，用正序版背書效率不高，就多買了一本給你。”我靦腆地說，左手撓了撓風池穴上的皮膚，好像在遮掩著什麽似的。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就隨口一說，你就買了本書給我啊……多少錢呀，我還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像一隻不倒翁一樣瘋狂地擺手，“我有個另外的請求，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什麽請求？”
“從明天開始，我能和你一起背這本單詞嗎？我自己背恐怕背不下來，需要有人每天互相監督、互相抽查的那種……但是現在高三了，我想試著搶救一下自己的英語。”
但我沒說出最真實的請求：了解這個在瘋狂考試的時代中如魚得水的你。
然後我見到了神奇的一刻，她出人意料地笑得很明媚，“非常好啊，我很歡迎！能互相監督的話，背單詞會高效很多呢！”
“可是，每天一起背書，還要檢查，是不是會耽誤你每天的複習時間……”
高三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貴，隻要她不需要，我沒有理由耽誤她的時間，和我互相檢查單詞。這倒不是說，學生之間應該將時間視作一種等價交換，隻是說，人不應當把他人的善意當作理所應當，多麽熟悉的人也不該如此。
她今天的心情格外陽光，“沒關係。對了，我每天晚上九點半都要去找深爺聽寫，第一是為了落實效果，第二也是在晚自習期間休息一會兒。你以後也和我一起吧？”
“什麽，還要找深爺聽寫？”但是退縮的念頭隻在我頭腦中盤旋了半刻，“好，我豁出去了。”
她正式收下了我的禮物，對我說：“那我不客氣啦！我每天的節奏是這樣的：每個課間學習三個單詞，晚上再抽二十多分鍾複習一下，很快就背完了，幾乎不花什麽時間！”
為什麽她是年級第一名，我這時終於理解了。她把我們用來喊累喊苦、休息頹廢的時間，都強行砍掉，披荊斬棘、一路前行。
好學生不是那麽好當的，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每個課間……你一點休息時間都不留給自己，不累嗎？”我溫柔地看著分外努力的她。
她捋了捋頭簾，搖了搖頭，“怎麽會有不疲憊的人呢……我也隻是個普通學生啊，經常會睡不夠、犯困、想放棄。隻是在疲憊的時候，想盡一切辦法撐著罷了。沒辦法，身為學生，我必須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把高三這辛苦的一年堅持下去。”說完，她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堅定地點了點腦袋。
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到，她不是個“超人”，而和我一樣，是個有喜怒哀樂的普通人。她也會叫苦、喊累，也會孤單，隻是此前不知什麽原因，竟然很少有人知道這點。當然，就算她說出來，應該也沒什麽人相信吧。
我試圖幫她卸下一些壓力，在空氣中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要太透支力氣啦。我認為，就算是在高三，每天還是要活得開開心心。”
她依舊陽光，“我還好啦！盡管很累，但是內心還是挺滿足的！”
“為什麽？”看著這麽不高冷的她，我對這個女孩子的世界觀越來越有興趣了。
她想了想如何措辭，接著字正腔圓地說：“學習是一件回報特別穩定的事。你努力了，在成績上一定會有體現。你鬆懈了，也絕不能瞞天過海。所以，隻要你認真學習，就一定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
“但是……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不就沒時間發展自己的興趣了嗎？”我蹙眉。
她看著天空，“有舍才有得。我過去也有很多愛好，比如跳舞、長笛、排球，等等。但是，興趣和學習在時間上有時候還是互斥的。我選擇了把興趣放一放，先集中精力學習……”
我困惑地打斷她：“為什麽呢？為什麽就不能放一放學習，保持興趣呢？我和你不同，我一直是考試隨便應付，但是投入興趣和愛好的時間卻保留下來了。”
“因為……”她的語調又恢複了最慣常的冷靜，“在你成績不好的時候，你的興趣是錦上添花，你的愛好是不務正業。可是你成績好的時候，你的興趣是張揚個性，你的愛好是獨門標簽。成績好了，你的興趣愛好才能有意義。”
這句話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愣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是怎麽想出這樣一番話的……”
“我媽媽告訴我的。”
“你媽媽好強勢啊。”
她稍一挑眉，“好啦，要早讀了，不聊天了。今天要加油哦，晚上九點半，不見不散！”她和我揮手說再見。
從今天就開始？做起事來，她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啊，我們倆在這點上還挺像的。
當天晚上九點半，我和吳嘉淇一起去找深爺聽寫單詞，把深爺嚇了一跳。
“林爍，你竟然主動來背單詞了，還是四級單詞，還要每天找我聽寫？我不是在做夢吧？吳嘉淇，快掐掐我，興奮死了！咱們班我最看好也最擔心林爍了。林爍，你說你數學這麽好，早晚有一天成績會追上來！”深爺愛憐地摸了摸我的頭。
“老師，那是之前我就沒想過要好好學習。一旦我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那肯定是很厲害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表現自己好的一麵。
“那你這個勁頭要保持啊！”深爺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來，我來給你們聽寫！”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深爺還有這樣童真的一麵。
快要期末考試時，吳嘉淇主動提出用最後兩周一起複習要考背誦的課文和單詞，結果我平時幾乎不怎麽得分的英語課內默寫竟然隻扣了兩分，英語總分也第一次突破了一百二十分的大關。
我原先以為好學生都是不願意分享自己的學習秘訣的，可是，吳嘉淇毫無保留地分享給我她背單詞的方法，“先出聲讀兩遍，再認真畫一下音標，再仔細地閱讀例句，例句要自己多造幾個熟悉的。最後，一定要動手抄幾遍。對了，音標你是不是不會啊，我給你一個網絡教程，免費的，你可以自己學學。”
麵對我的疑問，她不解地回答說：“如果我告訴你我的方法後，就被你超越了，那怎麽證明我比你強呢？”
開放、包容、樂於分享的姿態，這才是大神所具有的獨特風範吧，我拜服。
樓月月用無名指和小拇指捏著我試卷的一角，嫉妒地說：“說好了一起當學渣，你怎麽這麽快就上天了？！為了報答我，你應該請我吃火鍋答謝！”
“好啊，我請！”人要懂得回報，這是媽媽從小教育我的道理。
樓月月“哼”了一聲，“不行，我也得找個人和我一起背單詞！不然，我的英語就要被你甩在後麵了！”“程安琪就不錯啊，她還是你同桌。”
她不屑地衝我搖了搖修長的食指，“這你就不懂了，一定要找個男孩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重色輕友就直說嘛。”我抱著胳膊、嗤之以鼻，“那你沒得選了，咱們班就三個男生，陳驁成績那麽差，你隻能找蕭石了。”
“什麽重色輕友啊，就是個學習搭檔！喂，你可別是重色輕友才找吳嘉淇一起學習的吧？”她狐疑地看著我。
“怎麽可能啊，都高三了，你別沒事瞎八卦好不好！”我眼神四處亂飄，強行辯解道。奇怪，我不應該這麽慌亂的啊？
“諒你也不敢……吳嘉淇這麽好的人，你怎麽配得上！”
“我怎麽就配不上了？”我拍桌子。咦，我怎麽好像生氣了……
樓月月“切”了一聲，“你還著急了？你看，論長相，你倆還搭得上；論成績、論未來，她以後肯定去P大T大，你估計也就去一個普通學校，你憑什麽啊？還有，我打死也不找蕭石搭檔！他平時就知道嘲諷我，氣死了！”一提到蕭石，樓月月瞬間怒目。
可我才不在意她和蕭石是否搭檔，我的關注點是：“誰說我隻能去普通學校了？絕不會的。”
捫心自問，每天吳嘉淇在我身旁默寫單詞的時候，她似乎不隻是她這個“個體”，還是世上很多美好事物的象征：美麗、純潔、刻苦、理性、智慧，等等。坐在她身旁，就像是坐在由這些詞語組成的“場”當中，讓我想成為一個接近她的人。可一旦遠離了她，我就依舊我行我素，“荒唐度日”。
怎麽會這樣呢？才不到一個月，自己這個一向簡簡單單、樂樂嗬嗬的人，竟然產生了這麽多複雜的想法？
這時，我又想起了小童學姐的那句話：高三的“錦囊妙計”就是把某個人當作你的動力，他可以是明星、朋友、同學、父母……這樣做，比理想、未來……都直接得多。
這是真的嗎？我抬起頭，問空中的月亮。
月亮悄然消失在雲朵裏，沒給我任何帶有傾向性的答案。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我沒辦法果斷做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