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謀劃我們的集體婚禮
我決心不用“動力”這個詞來形容嘉淇和我的關係，隻是單方麵將她視作我的榜樣。
簡單來說，就是每天仔仔細細地暗中觀察嘉淇的生活。
她去書店買書，我就問她都買了什麽書，立刻去找書店老板要一套一模一樣的；她每天寫什麽作業、不寫什麽作業，我也在晚自習前和她問清楚，然後照搬著做；她去買零食，我也跟去買零食；她去跑步，我就一起去跑步；她午飯啃麵包，我就……還是去食堂好好吃一頓吧。
我這並不是刻意和她套近乎，相反，我做的這些事不必讓她知道。對我來說，這有一種奇妙的儀式感，我欣賞她身上那些我沒有的品質，因此模仿她的一舉一動，我覺得這是讓我的心離她的品質——也是本質——更近一些的最佳方式。
很快，暑假就要來了。深爺告訴我們，今年的暑假從七月六號開始，一直放到七月二十七號。也就是說，“長”達足足三周！比一般的寒假還要短！
消息傳出，大家哭天搶地，“怎麽可以這樣……”“我還想出北京玩幾天呢……”“暑假作業多得要死，還要上輔導班，心態爆炸……”
“嘀嘀咕咕什麽呢！”深爺敲了敲黑板，“咱們年級夠人性了，好歹給你們放了三周……明年暑假長，整整三個月，今年收收心，明年再去玩，行不行？”
大家卻完全不買賬，“不行……”“好想退學，休息一年再來……”
但是我心裏清楚，大家隻是過過嘴皮子癮。無論我們怎麽折騰，假期也不會變長。
深爺畢竟是有多年經驗的老班主任，很快警覺到縈繞在班裏的疲憊氣氛。不久後，她突然使用寶貴的晚自習時間，召集我們幾個班委，打算開一次班級活動策劃會。
我們班的班委構成很簡單。班長蕭石、副班長程安琪、學習委員吳嘉淇、體育委員陳驁、文藝委員程淼淼、宣傳委員本人。初中時，我一直不清楚宣傳委員和文藝委員有什麽區別。高中後我才知道，文藝委員負責的都是好事情，比如聯歡會、藝術節。而宣傳委員其實就是個畫板報的，“喜迎期末”“向雷鋒同誌學習”“勞動最光榮”，等等。我每個月從頭忙到尾，隻為了獨立畫出整整一黑板的板報。但是現在高三了，不需要畫板報的我，反而成了無事可做的“閑職”。
深爺把我們帶到科技樓頂層新修成的師生交流中心，這裏的層頂是三角形的，填滿了褐紅色的磚，四壁掛滿了美術特長生們的裝裱作品，有兩套近十米長的長桌、幾十把舒服的扶手椅，還有一個通體漆黑的自動咖啡機和一個大容量冰箱。如果還有個烤火的櫃子，我甚至以為自己生活在格蘭芬多學院的休息室中。
“學校可真有錢啊。”程安琪喝著剛打好的美式咖啡，讚歎道。
深爺舒服地坐在皮質座椅上，“校長說了，要讓你們在學校上課時比窩在家裏還舒服，這樣才能讓你們喜歡學習。”
陳驁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掃視著這新奇的教室，“喜歡學校是沒問題的，喜歡學習嘛……”
“說正事！”深爺站起身來，陳驁頓時收斂，“今天叫大家來，是想讓你們做個好玩的活動策劃。”
都高三了，還有好玩的活動策劃？大家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等著深爺發話。
深爺喝了口咖啡，慢條斯理地說：“高三是不是挺累、挺無聊的？你們可能缺了點儀式感。過了六月八號，啪嗒一下就高三了，壓力很大，卻缺乏一個發泄壓力的渠道。我現在來班裏上課都感到胸悶，教室的氣氛就像你們愛吃的果凍似的——凝固了。”
“那咱們策劃個什麽活動好呢？”蕭石總能在一秒鍾內進入正題，“管大家要個生活照貼在牆上，每人寫一句高三勵誌感言？”
程安琪嫌棄地說：“咱們能不能有點新意啊？這麽中規中矩的活動，你自己來吧！你在教室後貼滿自己的生活照，我們負責鼓掌！”
“好好好，那你們說，我聽著。”蕭石這個嘲諷狂魔總是吵不過程安琪，真是一物降一物。
陳驁一拍腦袋，“要不然咱們班一起去吃頓自助餐吧，肯定特別減壓！”
程安琪也是個吃貨，“好啊好啊！可以去後海那邊吃，順便打個廣告啊，馬上就要舉辦北京市中學生音樂節了，我的樂隊要表演節目，這也是我畢業前的謝幕演出了，大家可以吃完一起來看！”
“你們倆新意倒是不少，可是一點可操作性都沒有。去吃自助餐，晚自習不上啦？還有你，程安琪，自己搞搞樂隊，我沒攔著你就算了，還拉著全班跟你玩，想什麽呢？以後全班都跟你一起喝西北風了，你負得起責任嗎？”深爺劈頭蓋臉地一陣訓斥，吐沫星子橫飛，他倆隻能節節敗退。
“我就是活躍一下氣氛嘛，又知道不可能真的一起去……”程安琪委屈巴巴地說。
“你知道不靠譜就好了，皮這一下你真的開心嗎？”蕭石抓住時機，贏回了嘲諷的主動權。
“咱們還是做點好玩而且有意義的活動吧。”吳嘉淇打圓場。
深爺摸了摸鼻尖，“我同意嘉淇的看法。你們可以搞得像新年聯歡會一樣好玩，但是不能隻留下熱鬧，還得有點意義。”
“您這麽說也太抽象了，能不能具體說說您的想法啊，是開一次班會嗎？”程安琪手指輕撫著尖尖的下巴，開始認真思考。
“是這樣，七月份，年級要組織所有人到京郊農家樂住一晚，進行高三‘入境教育’！”
大家震驚，“什麽？我們還能一起出去玩，還要住一晚？”
“看看你們這點出息，重點全錯了！我說的是‘入境教育’，不是出去玩。巷口中學一向有這個傳統，高三對你們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學校希望通過某種儀式，帶你們真正找到備戰的狀態。當天我們會開一個班會，晚上要舉行篝火晚會，第二天要帶你們挑戰步行三十公裏。能一路走到終點的人，高三就一定能堅持下來！”
“年級好良心啊……”吳嘉淇滿懷期待地說。
“真的，這也太酷了吧！”我和吳嘉淇相視而笑。
老師無奈地捶了捶實木長桌，“我再說一次，你們不是去玩的，是進行‘入境教育’！所以……咱們這個班會，怎麽開？”
“咱們可以給每個人做一個高三禮包，就像新年福袋一樣，裏麵放一個‘巷口必勝’的徽章，再來幾顆糖果！”吳嘉淇也進入了工作模式，思路無比清晰。
“但是班會主題定成什麽呢？如果沒有個好主題，福袋也就是那麽回事。”蕭石摳了摳鼻尖，問道。
吳嘉淇說：“我覺得蕭石說的那個心願牆主題的班會，雖然有些老土，但是還是比較穩妥的……”
“我拒絕，嫌棄。”程安琪寸土不讓。
“林爍，你怎麽一直沒說話？”深爺點名讓我發言。
說句真心話，大家提的這一切都不夠好玩。對於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做題的我們，一定要有一個“特別能折騰”的活動，才能洗刷籠罩著全身的乏味。對我來說，高三的每一天都挺煎熬，如果沒有吳嘉淇站在身邊，我確確實實是過一天挨一天的狀態，其他人應該也差不多吧？那怎麽能凸顯出反差呢，就一定要甜蜜起來。如何開一場甜蜜風格的班會？甜蜜——戀愛——糖果——喜糖……喜糖，結婚！
“有了！”
“林爍？”深爺調整了一下坐姿，看著我。多年調皮搗蛋的經驗，讓我在開腦洞的事情上還是深得她的信任的。
“高三很痛苦，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開個甜蜜的班會！什麽最甜蜜，肯定是戀愛、結婚啦！所以我想，咱們幹脆開一場集體結婚的班會好了！”
“集體結婚？”大家瞪大了眼睛，不自覺地把椅子搬得離我遠了幾厘米，好像我是個說瞎話的瘋子一樣。
“你們想什麽呢！我可不是說同學之間早戀，而是說，班會主題叫‘和學習結婚’。我們辦一場嚴肅的婚禮，老師當證婚人，班長當主持人，要念誓詞的那種，這個儀式感是不是很足啦？”
“說得不錯，我支持！女孩子們都想著結婚這個甜蜜的時刻吧，提前經曆一下挺好的！”程安琪在椅子下開心地踢起了腿。
“可我們男生不想啊……”陳驁對我的提議持反對意見，“老子連戀愛還沒談過呢，現在卻要和學習結婚？”
“沒談過戀愛就對了，小子。除了學習，你還想和誰談，你還想和誰談？”深爺眉毛一橫。
“啊，深爺我錯了我錯了，我就隻和學習談，隻和學習談……”陳驁就是“一秒慫”的典範。
“我覺得挺好的。至少說出去絕對可以秒殺其他班的班會！”蕭石的發言，讓男女雙方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了一致。
最後大家舉手表決，全票通過。
最重要的是，吳嘉淇對我的提議挺興奮的，“我真是想也想不出來這樣的策劃，也不知道林爍他的腦洞是怎麽長的……”
“好了好了，那兩位班長組織一下分工吧，還有兩周咱們就要去京郊了，這個班會要提前準備不少物料呢。需要啟動資金直接管我要，這次班會的錢，我和咱們班的各位授課老師平攤。”
老師們也太好了！
深爺擺擺手，“不用給我鼓掌，我可沒什麽錢。但是，隻要你們呈現出好的學習狀態，那可是千金難買啊。”
蕭石迅速理清了頭緒，開始安排準備方案，“程安琪牽頭負責物料采購，帶上購買力極強的樓月月，陳驁跟著去拎包。我負責PPT，林爍負責設計製作請柬，至於嘉淇……好像我們人手也夠了？”
程安琪招呼道：“嘉淇妹子來我們采購組吧，我們要買的東西可多了！氣球、結婚證、喜糖、徽章，都需要人手！對了，我核算一下成本，說不定還能給每個人搞個戒指……”
嘉淇從來不挑挑揀揀：“我都行，哪裏需要我幫忙，我就去哪裏好啦……”
“你們采購組人夠多了，而且吳嘉淇看起來就不像愛買買買的……這樣吧，嘉淇，你幫一下林爍，盯著他做請柬，還是要強調這是‘和學習結婚’的班會，不是‘結婚’主題的班會，別給他整跑偏了！”
讓我和嘉淇一起負責一件事情？深爺竟然給了我一記神助攻！
“好。”吳嘉淇點點頭，嚴肅地看著我，“我也覺得應該盯著點他，否則說不定做成什麽樣子呢！”
“你們還都不相信我嘍？明明是我提的策劃，我肯定會花力氣去做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你提的策劃，剛才也表揚你了！怎麽，給你找吳嘉淇這麽負責的同學幫忙，你還不願意了？”
我感覺臉部微微有些發燙，“我願意……”
最後，蕭石發出了“行動令”，“好啦，大家都知道自己分工了，那我們就去做吧，爭取做成全年級最獨一無二的一場班會！”
深爺安然地坐回座位上，“不隻如此，要做成你們每個人永生難忘的一場班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