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搭訕的最好方式（下）
六月中下旬，期末考漸漸臨近。我這個幾乎從不做教輔的人，竟然聽了樓月月的點子，翻閱起了市麵上的一些主流教輔書。
那時候，我臨時“失去”了我的同桌。為了地理競賽，蕭石每天在地理教室備戰各種景觀圖和地圖冊，幾乎不在班裏出現。上課時，我孤身一人坐在最後一排，老師在講台上發出的聲音，仿佛對麵初中樓傳來的渺茫的歌聲。
一個沒有同桌的人，是很容易得抑鬱症的。
政治課上，老師開始要求每節課都有默寫小測。往常我都指望著蕭石接濟我，可現在卻隻能求著前桌的兩個好同學。
“喂，一會兒上課，你們倆誰寫完了就讓我看看吧，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食堂的麻辣香鍋！”
樓月月說：“你想多了，我怎麽可能背呢？我還指著安琪‘技術扶貧’呢，你就一個人等死好了！”
我拿出了殺手鐧，“沒關係，我有專業工具——複寫紙！”
她倆一同愣住，“你這是哪裏來的？”
“之前早讀讓抄古詩文，我就拿來了……反正每篇肯定不會隻抄一遍，那為什麽不事半功倍呢？”
程安琪哭笑不得，“你可真是鬼點子多啊……好吧，那我一會兒試試看。不過，兩頓香鍋！”
“一頓。”我討價還價。
“想得美！這要是單詞、古文，免費借你都可以。這可是政治課本的重點，比語文大作文都長，背起來累死了！兩頓！”
就在我們討價還價的時候，一道影子遮住了窗外的陽光。我心裏一涼，以為老師路過，趕緊端正坐好，可意想不到的是，政治老師還在講台上閑坐打瞌睡，倒是吳嘉淇抱著政治課本，拿著筆，從自己在第一排的座位走到我身旁的空位，站著聽起了課。
她和我的距離，隻有一個過道那麽遠。
我和前桌的兩個人對視一秒，都很奇怪。明明在上課，她怎麽跑到教室後麵來了？
政治老師瞌睡了好幾分鍾，終於抬起頭，發現這一奇妙的景象，不禁問道：“嘉淇，你怎麽跑教室後麵去了？快回座位上接著默寫。”
“抱歉，老師。”吳嘉淇把書抱在胸前，神色困倦，“我太困了，為了避免上課睡著，就讓我站在教室後麵來上課吧！”
我和前桌的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地把嘴張得如同一隻苗條的雞蛋。
“困了竟然不睡覺，還跑到教室後麵來聽課，真是學霸本色。”
“聽的還是政治課，勇氣更嘉……”
樓月月眼珠一轉，“對了林爍！你要不然問問嘉淇能不能把她這節課的筆記借我們看看？這下，我們仨都不用聽課了！”
程安琪拍手稱讚，“太讚了，林爍！你要是搞定了筆記，香鍋的費用就免了，這節課可是要劃期末考試的重點呢！”
我義正詞嚴地教訓她們，“吳嘉淇在仔細聽課，你們應該向她學習，而不是隻想著占她便宜。”
“林爍，你傻不傻，這可是你天然能和她接觸的機會！”樓月月瞪了我一眼，一副“你算是蠢到家了”的表情。
“蠢了，蠢了！”我恍然大悟，拍拍腦門，“下課我就去問，包在我身上！”
可惜，當天課間，我並沒有機會向吳嘉淇提出借政治筆記的要求，她一下課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但好消息是，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經常在上課時跨越大半個教室走到我身旁的位置，站著聽課。
這讓我心神不寧。一側身，眼前就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一絲不苟地抱著五顏六色的課本，記筆記、提問題。時間久了，有她在一旁，出於麵子，我也對上課走神的過往有了些許愧疚。
但是，吳嘉淇頻繁地往教室後麵跑，說明她上課也經常犯困，這要麽說明她晚上睡得不好，要麽說明她也覺得課程無聊——我不信任何人能把政治老師的天書聽得津津有味。我不是說政治老師不好，相反，她幾乎什麽都好，慈眉善目，做人和藹，關愛同學，唯一的缺點就是課講得不好……
“所以，按我的上述分析，她身上一定有沒被滿足的需求。”我和樓月月匯報我的觀察。
“你這話說的，聽起來好奇怪……”，她正往瞳孔裏滴緩解眼疲勞的藥水，“不過，都過去好幾周了，你還沒什麽實際行動，水準不行啊！”
“她每天在我身邊上課，機會雖然稍縱即逝，但是終究不會少的。”
第二天，吳嘉淇早早走到教室，站在我身旁來背單詞。我啃著據說過百年曆史的果仁麵包，仰視著她，終於看清了她背的是哪本書——《四級必備詞匯4500》。唉，比起來，我隻是個連高考必背詞匯都沒背完的小學渣……
我戳了戳前桌的兩個人，“喂，吳嘉淇又站在咱們邊上，這次她又在背四級單詞呢……”
“真是徹頭徹尾的學霸啊。”樓月月吃著三明治，伸出一根大拇指點讚。
程安琪聳聳肩膀，“你沒看她都沒什麽娛樂活動嗎？這種用時間換成績的行為，給我再好的成績我也不要。”
樓月月“哼”了一聲，“你比她還學霸呢！她每天都特別辛苦，哪像你，隻有考試前複習一兩周，結果成績還是年級前五名，好氣……”
程安琪忍不住地得意起來，“嘿嘿，這說明她隻是學霸，我可是學神！怎麽樣，考試前記得拜拜我！”
“喂，好容易蕭石不在了，你怎麽又來氣我，你們是不是一夥兒的？”
她們日常拌嘴，我的注意力卻都集中到了身旁這個女孩子身上。我深吸了一口氣，右腳還藏在桌子的區域裏，左腳已向過道邁出半步，“吳嘉淇，你在背什麽啊？”
她突然被我打斷，神情愣了一下，“背單詞啊。打擾你了嗎？那抱歉啦。”
真是個彬彬有禮的女孩子。
我指著她手中的書，“你為什麽要背四級單詞啊，高考不是有三千五百個必背詞匯嗎？”
她歪頭看了一眼封麵，回答說：“因為高考詞匯我高一時候就背完了……所以想背點新的。其實，四級比高考隻多一千個單詞啦，背起來很輕鬆的。”
“你一天能背多少個單詞啊？我想向你取取經。”
“之前一天起碼能背三十個的，但是最近效率不高，很難受。”
我眼珠一轉，“怎麽回事？”
“單詞書總是從A到Z的順序排列，可是開頭字母都一樣，其實不太利於記憶。有的單詞長得太像了，有時候以為自己背會了，但是背完後聽寫時，才發現根本沒記住。”她皺起了眉頭。
終於，我發現了我的“機會”。
樓月月聽完我的匯報，水靈靈地眨了眨眼睛，“很棒的機會！那你打算怎麽做？”
“她說順序排列的單詞書不好背。那我要找一本亂序的，完美解決。”
“你這麽快開竅了，真不愧是為師的第一代單傳弟子。”樓月月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
“不過……我現在想買兩本書。”
“買兩本書做什麽，為師搞不懂徒兒的想法了。”
“去你的，占我便宜。”我咽了口唾沫，說出一個一時興起卻無懈可擊的新鮮想法，“和她一起背單詞。”
沒錯，我這個英語常年平均分的人，要和一位幾乎從來不下一百四十分的學霸背同一本單詞書。
樓月月受到了驚嚇，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在空中做出一個輕盈的一百八十度回旋後雙腳著地。“沒搞錯吧，林爍？你連高考單詞都不會背，卻要和吳嘉淇一同挑戰四級單詞？你這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啊！”“你小點聲！”我比了個“噓”的手勢，用“意念”將她摁回座位上。“我林爍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把胳膊杵到我的桌子上，腦袋夾在白皙的手掌裏，饒有趣味地看著我：“能堅持下來的話超棒的，你們每天就有固定的交流時間了！借著一起背單詞的名義，在高三時，可以有正當理由每天待在一起！林爍，深謀遠慮，看來我小瞧你了！”
“拜托，你不要想那麽遠，”我把她的手臂推下桌子，糾正她說：“我目的很單純，隻是想接觸她一下，請教一些學習方法。說什麽每天待在一起……是不是你想和某個男生每天待在一起啊？”
她雙手一下子握緊，縮到自己的右頸窩處，“和我才沒關係呢！我告訴你，背單詞這種事情，即使一個人能背，但是有個夥伴一起背，這是很難拒絕的。而且，你還送了她一本好用的單詞書，這非常貼心了！”
樓月月拍拍手，給了我最終的鼓勵。
說幹就幹，這是我林爍一貫的行事風格。放學後，我火速躥到學校附近的友誼書屋，抵製住漫畫和體育雜誌的**，從高高的書架上拿下兩本英文單詞書。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