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奶茶風波
進入九月，所有學科老師都像瘋了似的趕複習進度，為了早點騰出時間係統複習期中考試。
什麽是最便捷的緩解壓力的方式呢？答案特別簡單，那就是：吃東西！
在我來到文科班之前曾經有同學跟我說：“文科班的男生可不好當，女生之間有特別多小團體，拉幫結派什麽的嚴重得很！要是班裏兩個都很強勢的女生不小心‘開撕’了，你作為男生就要站隊了！”
說實話，我還真為這件事擔心過。因為我性格裏崇尚自由，要是真強迫我對某人冷眼相待，還真接受不了。但是我來到文科班一年多了，發現我們班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那些電視劇裏演的高中女生拉幫結派、互相仇視的鏡頭，我竟然“遺憾”地錯過了。
有一次我問樓月月：“咱們班女生關係為什麽這麽好啊？”
她不解地看著我說：“你問這個幹嗎啊？不過道理也很簡單，咱們班女生都是吃貨啊。”
的確，吃最容易維係人與人的美好關係。那時候，我們三餐照常吃，夜宵不時有，零食不鬆口。老師轉向黑板寫板書，就可以塞一口“好多魚”；下課了，集體跑去小賣部買奶茶，配著奧利奧，美滋滋；外麵刮風，就泡上存好的豚骨拉麵，湯水的香氣能引來周圍九宮格的另八個同學；晚自習累了，到教學樓裏的自動售貨機裏買一聽旺仔牛奶，瞬間又元氣滿滿；周末了，來學校自習的同學一起訂個麥當勞，大家湊在一起搶雞翅和薯條，歡聲笑語。即便在寒冷的冬夜，我們心裏也一樣溫暖。
逢年過節、熬過大考時，大家也會“闊氣”一把，整個班轟轟烈烈地駛向一家餐館，直接包場。大家在水煮魚的香氣裏辣得流淚，在四川火鍋的熱氣裏感歎“自從有了油碟，誰還吃什麽麻醬”。吃完飯，還要一起去學校附近奶茶大叔的店鋪，“半糖”“加糖”“加珍珠”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一場和諧的弦樂和鳴。
大家夥兒的親密關係，就是在一頓又一頓飯的熱氣裏，逐漸沸騰起來的。
吃飯、拌嘴、打鬧、學習，這些簡簡單單的事情，構成了我們簡簡單單的時光。
我們班一共有三個零食大戶，分別是程淼淼、樓月月和蕭石。程淼淼每個月初都會從淘寶囤一大包零食，但是過了上半月她就不吃了，感慨著“我又飽了”“我不能吃了”“我最近胖死了”，然後“慷慨”地把剩下的半箱零食分給大家。
她也不是吃不胖，但是她是那種很在意身材也很有毅力的女孩子。無論冬天吃得多胖，夏天來臨前，她總能減回一雙苗條的筷子腿。
樓月月愛吃零食完全是因為她總愛刷手機，她有一句很精辟的話：“我有兩隻手，但刷手機用一隻就夠了，另一隻不吃點東西還能幹嗎呢，難道還要握杆筆嗎？”
她也囤零食，不過她喜歡每天有新東西吃的感覺，所以更喜歡跑去小賣部買零食。而且，她還自覺肩負起了每天和奶茶大叔定外賣的責任。這可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全班每天都有十來個女生要喝奶茶，可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誰要什麽、冷熱情況、糖分幾何。一年多以來，我印象中她從沒錯訂、漏訂過。這件小事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其實難極了，大家心裏也都很佩服她的經濟頭腦。
最後說說蕭石。蕭石看似成熟穩重，還擁有校隊足球運動員的歐巴身材，但是嘴卻特別饞，遇到別人有好吃的零食，他就會衝上去求爺爺告奶奶地湊一口。之前他經常從樓月月嘴裏“虎口奪食”，然後嘲諷一句說：“我很納悶，我自己買的東西就是沒有從你這兒拿的好吃，你說神奇不神奇！而且，我是在幫你分擔脂肪！”
而樓月月的慣常反應是，“去你的吧。自己花錢買的東西，當然沒有免費搶來的好吃了，哼！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錯，滿足你！”
但現在，樓月月遞給蕭石什麽，蕭石都會乖乖地吃掉。他不吃，樓月月就吹胡子瞪眼，“我給你的，你竟然不吃？”然後蕭石就隻好拿過來“一口悶”。當程安琪看不下去，在一旁勸的時候，樓月月就會笑盈盈地說：“他其實可愛吃了，你不懂。”
蕭石那無奈的笑容和落寞的眼神，常常讓我為他擔心。但是，我也不敢轉述樓月月真實的意圖。因為，一個男生和另一個男生轉述某個女生的“惡意”，經常會不得重點，而惹出更大的混亂。
蕭石這個人，做了那麽多年學生幹部，隻會說“好的，沒問題”，而從來不會拒絕別人。這次，他的弱點被樓月月無意中抓個正著。
如果他能學會說“不”，他們之間或許就不會存在這種不恰當的距離了吧……
對於走火入魔的我來說，真正的減壓方式不是吃飯，而是給嘉淇“投食”。她很愛喝熱水，我就從家裏帶了些羅漢果和金桔來分她一半泡著喝；她中午經常吃個麵包，我隻要看到了，就會跑去便利店給她帶一瓶奶茶；平時看到她困了，我就會跑到樓裏的自動售貨機，給她帶一罐咖啡。這招是樓月月教我的，她說，吃很重要，而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她，就更重要了。
可是，當我這樣做成為習慣的時候，嘉淇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感激變成了遲疑。她開始說：“不用了，下次千萬不要再給我帶東西了。”但是，我再給她帶的時候，說我自己並不喝時，她又不好意思退給我，都裝在包裏帶回了家。
我隱隱約約察覺到她表情裏那一層淡淡的不悅，卻沒有停手。
九月開學，巷口中學又出台了一年一度的“零食管理規定”。規定的內容寫了八九條，重點是：公共區域不準吃零食；一旦被抓住，記名、通報年級，以及不得參評今年的“優秀紀律標兵”。
“這懲罰也太沒意思了吧，誰想當紀律標兵啊？哼，根本別想阻礙我喝奶茶！”程安琪也是班裏的奶茶大戶，她是離了糖就活不了的那種人，奶茶雙倍糖也一點不覺得甜。
“我跟你說，這項計劃每年都要來一次，主要是收拾那些初一小屁孩的，跟咱們都沒什麽關係。”程淼淼一邊吃著剛到貨的田園小餅，一邊解釋說。
陳驁也跟著搭話，“是啊，行政老師可忙了，誰有工夫每天看著咱們吃不吃零食啊？”
蕭石反駁道：“大家還是不吃的好。咱們學校有個校風校紀辦公室，那裏的主任特別愛抓零食這件事。那個負責的女老師，穿著高跟鞋還跑得飛快，經常看到她圍追堵截吃零食的初中小女生，江湖人稱‘零食一號’。”
零食一號，原名張菱，本來菱角是一種清新的食物，可是放在她的名字上卻顯得很乖張。張菱有很多“豐功偉績”，江湖流傳最神的一個段子是，幾個初二年級的小朋友在小花園的假山旁喝果汁，就在他們要喝的那一刻，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直衝過來，正中瓶子中央，竟然是一支黑色的飛鏢！飛鏢後邊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邊寫著：“同學，不能在校園裏邊走邊喝！把你的名字班級寫下來，把紙條放在地上。”
等他們寫完，就看見“零食一號”從假山一旁的草叢裏走了出來，笑眯眯地撿起那支飛鏢……
當然，本故事純屬流傳，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不管怎麽說，每時每刻，我們都要小心“零食一號”的突然出沒。
這天中午，樓月月像往常一樣接到了奶茶大叔的電話，她拉上校服拉鏈就準備往外走，“好嘞，大叔，我馬上到！”
嘉淇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月月，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今天我學累了，也想活動一會兒。”
樓月月衝過去挽住了嘉淇的手，“好啊好啊，我也想和你多聊聊天，接受一下學霸的熏陶！”
很快，她們就手挽手向校門走去了。
我悄悄地跟在她們身後。我想在學校的每一刻，眼裏都能有嘉淇的身影。
沒想到，她們剛出校門，就被“零食一號”抓個正著。
我站在校門口旁，仿佛一個路人，準備先弄清敵情，知道“零食一號”準備怎麽處理。沒想到，身後卻有人推了我一把，竟然是樓月月？！
“不是你和嘉淇一起去的嗎？”我質問。
她抿著嘴，慌張地說：“哎呀，我剛才順手接到個快遞，我偶像出新專輯了……所以她就去拿奶茶，結果沒想到……”
“你這個人……算了，我來處理。”我表麵沉著鎮定，其實心裏慌得很。
吳嘉淇孤零零地站在秋風裏，“零食一號”圍著她做圓周運動，嘴裏吐沫星子飛個不停。圍觀的學生從初一到高三都有，卻隻敢看個熱鬧。嘉淇心裏委屈極了，我想，她這種優秀的學生，應該從沒挨過老師的批評吧。結果，明明是為班裏十幾個人拿奶茶，現在卻要一個人承受所有委屈。
不一會兒，樓月月已經把蕭石和程安琪都叫到了現場。
蕭石問我：“現在什麽情況？”
我在剛才的一分鍾裏已經想好了對策，“跟我走，救嘉淇！”
我準備好進入“奧斯卡模式”，快步走向“零食一號”，故作驚訝地說：“嘉淇，你怎麽還在這兒，怎麽沒先去蛋糕店啊？”
嘉淇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旁邊的“零食一號”就更迷糊了。她盛氣淩人地問：“你是誰啊，誰讓你和她說話了，沒看我還在這裏呢嗎？”
“啊？您在這裏，我就不能和我同學說話了？”我假裝示弱地懟了回去。
“……你是不是也是訂奶茶的，和她一個班的吧？那都要記名字！”
“老師您沒搞錯吧，我是男生，男生誰沒事愛喝奶茶啊……您看，這後麵還有幾個人呢，都是我們班班幹部班委。今天有同學過生日，我們一起去買蛋糕，所以順便叫個了奶茶到門口。”
聽懂了我們對話的蕭石早已知道該怎麽做了，“老師，我是高三文科1班的班長蕭石，這裏還有我們的副班長程安琪，體育委員樓月月，都是班裏靠得住的同學。”
可憐的陳驁，連頭銜都被樓月月搶走了……不過，蕭石不愧是我多年的老同學，有默契，有難同當！
可這麽點小伎倆並沒有騙過老謀深算的“零食一號”。她依然用那寒鋒一般的眼神盯著嘉淇，問道：“如果你們有正事出校門，為什麽剛才她不解釋清楚？”
“您這也有點太凶了吧，我們嘉淇妹子本身性子就柔弱，‘你’這麽凶，她怎麽和‘你’好好解釋說話啊！”程安琪可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女生，她骨子裏的男友力被“零食一號”的凶悍激發了出來。
這時，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援兵突然發話了。是的，不是別人，就是奶茶大叔！他在“零食一號”耳畔憨厚地說：“對，這些孩子都特別好！平時都隻是讓我送到門口，他們在校門口喝完，然後把垃圾給我的！”
哇塞，大叔，您真是智商超群啊，我們也不白白給您交了那麽多奶茶錢了！
我偷偷看向大叔，大叔衝我偷擠了下眼睛，配合滿分！
“零食一號”的氣焰有些低沉了。我們原本以為她要收手了，誰知她話鋒又是一轉，“這還是解釋不通，你們五個人，兩個男生不喝奶茶，隻有三個女生喝，可現在這裏卻有十二瓶大杯奶茶，這你們怎麽解釋，一個女生能喝四斤水？”
“這……”這次輪到我們愣住了。我兩眼一黑，一時也想不出解法。一旁的吳嘉淇徹底低下了頭，蕭石緊緊抿著嘴唇，但是他沒說話就說明他的計謀庫也是彈盡糧絕。完了，看來我們是要認栽了。
“我拿了十二杯奶茶來，可不都是他們的啊，還有我要送到隔壁小區去的呢！他們就要了三杯，剛才您把這個女孩抓住得太突然，我還沒來得及數呢……”
大叔，您的應急反應能力，簡直超過了“零食一號”，完全可以來我們學校當行政主任啊！當然，您肯定是特別寵著學生那一種！
蕭石憋著笑，從牙縫裏衝我們擠出兩個字：“穩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嘉淇，看到她終於抬起了頭，不過眼眶還是紅紅的。
“零食一號”猜忌心重重地盯著大叔，又斜著眼睛瞟向我們，沉吟了一會兒，說：“好，那我姑且相信你們。你們可都高三了，都是半個大人了，你們要知道，零食飲料對巷口中學的校風有極其惡劣的影響，它會影響來參訪的領導、家長和社會對我們的評定。”
“明白啦老師！”我們異口同聲。
看到我們成功逢凶化吉，周圍圍觀的學生也漸漸散去。唉，在麵對老師的問題上，大家也的確隻能各自明哲保身。不過希望我們的這套組合拳，能夠給其他學生一些思路上的啟發吧！
“那您看，我們能去買蛋糕了嗎？時間也不早了。”蕭石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竟然已經快一點半了，再過幾分鍾就要上課了。
“行吧，那你們趕緊去吧。以及這個賣奶茶的，以後不許提供外送，要喝就到你店裏喝。不對，沒有放學前，你就不該賣奶茶給我們巷口中學的學生！”
“啊，行，行。”奶茶大叔潦草地敷衍著。
經過此事，我覺得我們和奶茶大叔的革命友誼又加深了一層。
危機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