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是否還記得,我青春時曾愛過你的容顏}

1

秦漫月披散著頭發,安靜地從船艙裏走出來,

賓客都已經陸續下了遊艇,本來熱鬧非凡的遊艇上隻剩零星的幾個工作人員,刺目的陽光穿越海岸線照射到她的眼中,她有些睜不開眼。

腦子恍恍惚惚的,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她雇了一艘小艇去了海邊的別墅。

遊艇在海上快速地行進,把她的裙擺高高地吹起,粼粼海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鋪灑的幻影。

遊艇開到一半的時候,她忍不住跳入海中。

她在海水裏拚命地遊,拚命更換不同的方式,像是發了瘋一樣想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

她一直從中午遊到晚上,以前學遊泳是為了感受窒息和死亡,而她現在遊泳是為了發泄心底的悲傷。

她在遊泳的時候卻渴望自己可以像上次一樣抽筋。

然後譚展飛會出現,把她救起來。

她對自己產生這樣無藥可救的想法感到可笑。

曾經那麽極力地要離開譚展飛的秦漫月,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可憐地去祈求一份愛了?

可見光陰真會讓人改變內心的仇恨,讓人想找回愛那個人的心。

可是,就算找回那顆心,又有什麽用呢?

當傍晚的霞光一點點地暗下來,她從海水中探出頭,看到的隻是霞光落在海上暈染出來的光線,水天相接的海麵上,除了幾隻小船之外,什麽都沒有。

沒有她期待的人,沒有那張她又愛又恨的臉。

她遊得精疲力竭,踩著沙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別墅,滿腳的沙落在別墅外的木製地板上,落進拚接的縫隙裏,像是她那麽多微小卻無從訴說的心事。

她坐在別墅外的木椅上看著眼前的海浪,心像是陷入了這一片汪洋的大海,飄飄****,不知道去哪裏。

半年前她在這裏做了一個決定——要回到譚展飛身邊,要為他努力,讓他想起自己。

她像是個充滿戰鬥力的小戰士,決定為她愛的男人去努力,她努力地愛著他,努力地讓自己靠近他。

她那麽努力,幾乎匍匐前進,路上所有的荊棘她都一一跨越,可是又怎麽樣呢?

他對她依然視如敝屣,不緊不慢,當她為自己的所有物,卻不珍視。

她那些努力,在他眼裏,全都一文不名。

她聽見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算了吧,放棄吧,不要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了,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她握緊拳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找回一些力量。

2

離開的決定是在那天做下的。

當所有的傲氣和自尊在被踐踏得體無完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隻能逃離。

她所愛所等的這個男人,現如今有了很好的事業,很好的女友,他的未來一片光明,而她隻是他過去記憶中一個不完美的人物。

他記不得,也沒有必要再記得。

心裏長久以來的那層堅持,像是被人捅開了,化成碎片緩緩墜落。

她害怕看到別人的盛世,那像是在嘲諷自己的自卑和脆弱。

她連夜打了封辭職信裝進信封裏,在路上的時候,她問自己,是不是這樣就真的結束了?

她捏著那封信,走到Tony的辦公室,她還沒來得及開口,Tony就著急地走到她麵前說:“十號,快點跟我去總部大樓。”

“怎麽了?”

“出了點事。”Tony有些著急,拉著她就往隔壁去了。

秦漫月不明就裏,跟著Tony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等她到了總部,看到大會議室聚集了爾雅所有的中高層,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對不起,來晚了。”Tony和大家說著抱歉,推了開門。

秦漫月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與她遙遙相對的是坐在會議室最前端的譚展飛和卓清雅。

這偌大的會議室裏,一眼望不到頭,她刻意不去看他。

卓清雅麵色嚴肅地對眾人說道:“今天喊大家來,是想和大家說一件事,江南衣廠單方麵終止了與我們的合作,並揚言以後都不會與我們合作。”

這則重大的消息從卓清雅口中傳出來,給本來就嚴肅的會議室砸下了重重的一擊。

江南衣廠是爾雅今年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個合作方,因為他們有一種特別輕柔的布料,這種布料極為罕見,引進的是德國進口的推花工藝,並且是獨家代理,據說卓清雅花了很多人力、物力、財力才說服對方答應提供布料的原料,簽約就在這幾天,現在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突然說不合作了,怎麽能不讓人吃驚?

“之前不都是談得好好的嗎?怎麽會突然中止合同?”某經理突然說道。

“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通知,非常突然,所以才把大家喊來商量一下。”卓清雅說,“現在我們這批衣服設計的推廣和宣傳都已經出去了,工廠已經生產了一批,我們不可能賣完這一批就不賣了。”

“是不是有人得罪了江大少,我聽說那天在遊艇上江大少是怒氣衝衝地離開的。”

“究竟是怎麽回事?”

“好像是我們公司有個女員工勾引江大少未遂……”

這麽八卦的桃色新聞,讓在場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是哪個員工做的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好像是……”秦漫月對麵座位的人把目光對準了她。

秦漫月聽到這兒才明白,原來他們說了半天的江南衣廠的江大少,就是那天晚上調戲她的男人。

難怪這麽重要的會議要帶上她,原來是要興師問罪。

居然說是她勾引江大少未遂?扭曲事實的八卦水平總是滑稽可笑。

“沒想到現在這種八卦的花邊新聞也會出現在這麽重要的會議上啊?”Tony譏諷地說道。

“Tony哥,這人是誰得罪的,誰自己心裏有數,你偏袒也不是這種偏袒法。”

“我願意偏袒誰是我自由,有的人求我偏袒我還不一定看得上!”

“Tony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在公司和Tony一直有過節的設計師叫囂起來。

“你們都別吵了。”卓清雅怒斥,“遊輪發布會是秦漫月負責的,而江大少的確是在這次遊輪上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才突然說要解約,我想一定是我們有哪個環節做得不足,她是負責人,她有義務給大家一個解釋。”

吳凡準備站起來,卻被秦漫月一把拉住:“事情沒有什麽好解釋的。”秦漫月不卑不亢,“江大少是我得罪的,給公司造成了這麽大的損失,真的很抱歉。”秦漫月站起來對著眾人說。

雖然那天的事情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可是她並不想把原委都說出來,寧可一個人攬下所有的責任。

“漫月!”

“十號!”

吳凡和Tony同時喊道,他們不敢相信秦漫月就這樣承認了。

“看吧,Tony哥,她自己都承認了,你還護著她……”

“就是……”

會議室又炸開了鍋。

“雖然人是我得罪的,但是我並沒有勾引他,這點我必須要說清楚。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如果有什麽方法可以彌補公司的損失,再難我都會去做的。”

“說得輕巧……你現在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你說彌補就彌補?”有人在一旁說風涼話。

“清雅,我相信這個事情裏麵一定有誤會,十號不是那種會勾引人的人。”Tony護著秦漫月說道。

看著為自己辯駁的Tony,秦漫月很感動,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什麽叫百口莫辯,當所有都指責她是叛徒的時候,那種蒼白的無力,她太了解了。

這世上,雪上加霜很容易,雪中送炭才最珍貴。

譚展飛曾經教過她,哪裏都是戰場,哪裏都有敵人。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對與錯,公平隻站在強者這一邊。

“Tony哥,你說得輕巧,她會不會勾引人誰知道啊,長著一張清純無害的臉,誰知道背地裏做了多少不要臉的勾當!”

“你們可要小心你們的措辭,有些話說重了,我們可是會告你們汙蔑的。”吳凡說道。

“Tony,這就是你帶出來的人!你讓我們整個品運部配合她,結果她做的這叫什麽事?你作為她的領導,你也脫不了幹係!”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脫幹係,是我的責任我會負責,不是我的責任你們要扣我頭上我也不會理。”Tony一句話就把對方頂回去了。

“Tony哥,是我的錯。”秦漫月拉了拉Tony的衣角,“我知道這件事給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事已至此,多說沒有任何意義,我隻希望可以做些事情挽回公司的損失。

“你說得簡單,怎麽挽回?”

“既然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秦漫月環顧了四周,“雖然江海衣廠的材料很稀缺,但是據我所知他也並非獨一家,還是有相同的布料可以替換。”

“可是那家供應商隻給歐洲國家提供布料,已經拒絕了我們的合作邀請。”卓清雅冷冷地說道。

“事在人為,隻要我們有足夠的誠意,我想還是可以打動他們的。”

“這不是小事,你就那麽把握能談好?”卓清雅激動地說。

“如果你們不讓我試一試,那就一點餘地都沒有,但是如果你們讓我試一試,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這……”卓清雅看向譚展飛問,“展飛,你看呢?”

“你決定就好。”譚展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好,既然你覺得你可以解決,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在譚展飛麵前,卓清雅總是露出最優雅的一麵。

本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被暫時壓了下來。

會議室裏的人陸陸續續地散去,秦漫月走的時候看了一眼譚展飛的方向,他和卓清雅並排站著,側臉的線條立體而冷淡,他是這麽一個冷淡的人,她早就不應該對他抱有期待了。

“大小姐,你為什麽答應她?萬一她真的辦成了怎麽辦?”秦漫月走後,蘇小擔心地說。

“哼,她不是每次都那麽好運的,藍灣那個地方,我讓她進得去,出不來。”卓清雅把手裏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好在地麵是波斯地毯,杯子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在角落停了下來。

3

秦漫月沒有想到她第一次萌發辭職的念頭,就遇到了突發狀況。

這個波雲詭譎的公司,那些接踵而至的狀況讓她感到疲憊不堪,她暗暗決定這次的事情結束後,她一定要離職離開,不會再和譚展飛有任何的瓜葛。

她收拾了行裝準備出發,卓然幫她準備了很多出門的東西,生怕她有點什麽頭疼腦熱的。

到了飛機上的時候,有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他一身挺拔的西裝,妥帖的剪裁,一張完美的俊臉吸引了全機女性的目光,他走到秦漫月的身邊,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是譚展飛。

“我陪你一起去。”他放好行李,坐在她旁邊。

“總經理有心了。”秦漫月雖然驚訝,但是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會來?”

“為了公司不遭受損失。”她自嘲地笑笑,“我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你是為了我的。”

她扭過頭,閉起眼假寐,故意不去看譚展飛。

她對譚展飛的突然到來已經不稀奇了,以前她以為譚展飛是為了她,幾次之後,她就知道,是她自己想多了。

反正這次之後,她就要遠離他了。

飛機開了四個半小時才抵達他們要去的目的地,藍灣。

聽上去詩情畫意的名字,卻隻是西北以北的一個小城。

長江貫穿而過,高高的山頭,浩**的風,景象恢宏,是一座孤傲冷清卻還未完全被開發的城市。

這次他們要跟另一家布料供應商的負責人談判,就在這裏開發新的旅遊度假村。

而這布料商的負責人向來行蹤神秘,聽說身價過億,性格怪異,隻是從來沒有在媒體公開露臉,之前爾雅也曾多次聯係過,對方連條件都沒聽就生生地拒絕了,這次倒很奇怪,對方一聽到她的名字就答應讓她前來。

在飛機上她幾乎沒有和譚展飛說一句話,隻是看著窗外發呆。

隔著窗戶,她看到大片的雲層在眼前穿梭,像她第一次和譚展飛去馬來西亞的時候,那是他們關係好轉的開始,也是另一段悲傷的開始。

到達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機場很小,卻也很新,這是一個為了發展旅遊剛剛建成的機場,到處貼著度假村的旅遊宣傳海報,所有的一切都顯示著這裏還在開發當中。

沒有人來接他們,對方對他們的到來在一開始就表現出極其無所謂的態度。

這是一場談判,並不是旅遊,秦漫月深深地知道。

天空下著小雨,整座小城被青灰色包裹著,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帶傘,譚展飛在機場買了一把彩虹傘,很大,正好可以容下他們兩個人。

因為下雨,車子停在機場的很少,打車的人卻很多,他們排了好久的隊,好不容易搶到一輛。

剛坐上車,一個模樣嬌俏的少女一把攔住了他們的出租車。

三月,她穿一件紫色的毛衣,黑色的立領風衣,指甲塗成紫色,手裏提著一隻小小的皮箱,長直發就那麽披散著,透著一股年輕的氣息。

“帥哥哥,能不能順便捎我一段?”甜糯的聲音響起,她對著譚展飛若有似無地笑著,天使般的容顏任誰都不會拒絕,若是別的男人肯定就點頭了,可是譚展飛隻是抬眼看了看她,就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少女表情一愣,估計沒想到以自己的姿色竟然會遭到無情拒絕。

“別這麽無情嘛,你看下這麽大的雨,又這麽晚了,我一個弱女子,打不到車就回不去家,真的很可憐哎……”她也不覺得尷尬,馬上堆起笑容重新來過。

“去青衫度假村。”譚展飛看也不看她。

“不去。”司機叼著煙,操著濃重的口音。

“不去?”這下換譚展飛和秦漫月吃了一驚。

“那我們換一輛車吧?”秦漫月提議。

“換車也沒用,這大晚上的,沒有車會願意開到度假村去的。”司機的話裏像是另有所指。

“為什麽?”秦漫月不解。

“那裏有蛇,不安全。”司機吐著煙圈。

“蛇?”秦漫月一聽到蛇,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

譚展飛蹙眉,他來得匆忙,完全沒有考慮到這裏的地勢問題。

“帥哥哥要去度假村啊?”剛剛被譚展飛忽略的少女微微探頭道,“我帶你們去呀,我有認識的人在度假村裏麵。”

這次譚展飛沒有拒絕,隻是遲疑了一下。

那少女也不怕生,自顧著打開車門坐了進來:“師傅,去市區。”她轉頭對譚展飛粲然一笑,“今天太晚了,我們去市區住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出發!”

好一個自來熟的姑娘。

車裏多了一個人,秦漫月一下子被擠到左邊車窗的位置。

“帥哥哥,我叫阿紫。”

“嗯。”

“帥哥哥,你們進度假村幹嗎啊?”

“談生意。”

“哇,好厲害啊!”

……

阿紫說她是本地人,十幾歲的時候被父親送去澳大利亞讀書,這次是偷跑回來的。

一路上阿紫不停地和譚展飛說話,就像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根本停不下,聲音清脆動聽,活脫脫地像金庸筆下那個張揚跋扈卻靈氣可人的小姑娘,帶著一股小女生的無所畏懼。

秦漫月看得出阿紫對譚展飛情有獨鍾,這個年齡的少女,對成熟穩重的大叔總有著一種強烈的迷戀。

就像十幾歲的自己,被一個成熟內斂的英俊男人吸引,可是她現在再也不是小女孩了,而譚展飛依然是當年的那個帥大叔。

看著阿紫與譚展飛相談甚歡,秦漫月心裏莫名地煩悶,好在司機很愛聊天,她就聽司機聊了聊當地的人文。

司機告訴她,青衫度假村以前是座蛇山,去年才被人買下來開發成度假區,當時開發商將山裏的蛇集中弄死了,可是今年在司機帶客人進度假村的時候,卻發生了被蛇襲擊,最後毒發身亡的事情,雖然度假村的負責人把這些消息壓下來,可是當地的司機再也不敢載人進去了。

這就是為什麽司機不進度假村的原因。

“嘁,哪有師傅說的那麽邪乎。”阿紫不以為意,“蛇有什麽好怕的,冰冰涼涼細細長長的小東西,捏住它的七寸它就動不了了,隻能乖乖地盤在你的手心裏,又好吃又好玩,就是你們這些城裏人膽子小。”

這麽一個可怕的生物,竟然被她說得那麽可愛。秦漫月聽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車開到一半,阿紫才留意起譚展飛身邊的秦漫月,像是試探地問了問:“帥哥哥這位是?”

“譚總是我領導。”秦漫月刻意這麽說。

“哦……我就說,長得那麽普通,怎麽可能是帥哥哥的女朋友嘛。”阿紫鬆了一口氣。

秦漫月用眼角的餘光去看譚展飛,他並沒有發聲,隻是微微地注視前方,讓人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車子到達市區最好的賓館時,已經是入夜時分。秦漫月望了一下暮色沉沉的夜空,三月的涼意撲麵而來,小城在一片光暈之中徐徐綻放。

“你和阿紫住一間。”在賓館Check in完,譚展飛把房卡遞給秦漫月。

阿紫,才剛剛認識就喊得這麽親昵,重逢之後,譚展飛一直都隻喊她秦小姐,什麽時候對她這麽親昵過。

“好。”她順從地接過房卡。

他們的房間在八樓,譚展飛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頭的轉角處,分別的時候,譚展飛說:“收拾一下,等會帶你們出去吃晚飯。”

“我不想去。”秦漫月故意拒絕。

“帥哥哥你看漫月姐的臉色不太好,估計是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了,不如就讓她多休息休息,我陪你就好了。”阿紫在一旁接話。

秦漫月原本以為譚展飛不會和一個剛認識的陌生女孩一起出去,誰知道他隻是沉思了一下說:“也好,那你就在房裏休息吧。”

阿紫很開心,像是打了勝仗,推開門之後迫不及待地把行李放下,拿出散粉來補妝。

秦漫月去看她的臉,她略施粉黛,長長的黑發披下來,落在白皙的臉孔上,幾乎看不見一點點的毛孔,一雙烏黑的眸子像是會閃光,真是青春無敵的美少女。

阿紫梳完頭在鏡子前照了照,顯然對自己的樣子很滿意。

“漫月姐,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阿紫離去的步子很歡快,藏不住的喜悅呼之欲出。

秦漫月靜靜地坐在房間裏,一個簡單的標準間,並不大,卻收拾得很幹淨,鵝黃色的床單,壁上掛著幾幅丹青水墨畫。

她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整個藍灣城的夜景就落在她的眼前,這座像是被長江挾持了一樣的城市,一座跨江大橋躍然而立,所有的燈如數亮起,像是黑夜裏燃起的萬千星火。

不稍一會兒的時間,她看到譚展飛和阿紫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小小的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進酒店對麵的日本料理店。

譚展飛對待一個陌生女人尚且如此,為什麽對待自己就這麽冷漠疏離?

她關上窗戶,不想看這一幕,她強迫自己洗頭洗澡整理文件,當她把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後,一個小時就過去了,阿紫還沒有回來,她感覺自己快要按捺不住了,想了很久,終於決定下樓去看看。

她在酒店門前晃悠了好幾圈,鬼使神差地走到剛剛那間譚展飛和阿紫走進的日本料理店,她像個偷窺狂一樣找尋他們的身影,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身體,一點辦法也沒有。

終於她看到了譚展飛熟悉的身影,他脫了外套,穿著一件藍色的毛線衫,阿紫臉色微紅,倒在他的懷裏,一隻手還摟著他的脖頸,兩個人親昵得好像是熱戀中的男女。

“帥哥哥,你長得真好看。”阿紫的手在譚展飛的臉上遊走。

“你喝多了。”譚展飛微微含著笑意,並沒有拿開她的手。

“我美嗎?”

“美。”

阿紫的笑聲回**在料理店,銀鈴般。

她的心像是有一大把火在熊熊地燃燒,瘋狂地燒遍了她的五髒六腑。

她不想再聽他們說話,轉過透用力地朝外麵跑去。

她像個幽魂一樣在街道上漫步,身上穿一件淡黃的裙子,白色的針織開衫外套,半吹幹的頭發在風中飄揚,微微地打著卷,剛剛出門匆忙,連鞋子都沒換,穿著的還是酒店的藍色拖鞋。

街上有人打著鑼鼓跳舞,大棵大棵的樺樹從街的兩旁垂下來,一排排的腳踏車停在樹下,有人拿著餅,一邊吃一邊騎,還有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少女,三三兩兩,挑著藏銀到她麵前讓她挑選。他們大聲地說話,熱情地招呼每一個來往的客人,完全不擔心聲音太大幹擾到別人。

這座城市的一切都與她曾經見過的不一樣,空氣中帶著風沙的氣味,滾滾長江向四海流去,數盞星輝,**起滿城的繁華,逶迤消長,看不到頭,就連車道都是單向的,一條道走下去,沒有回頭的餘地。

她是這座城市中的過客,可是此刻它卻承接著她悲傷的心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一個僻靜的江邊,等她想回頭的時候,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有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一把將她圍住:“把錢交出來!”他們麵露凶光,對秦漫月說道。

“我沒帶錢……”秦漫月並非人生第一次遭遇搶劫,所以顯得萬分鎮定。

“沒帶錢!搜她身!”帶頭的一聲令下,旁邊幾個小弟的手就往秦漫月身上摸。

“你們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有沒有王……”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巨大的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你這娘們居然還敢喊!哥今天不辦了你你還以為我是和你鬧著玩的!”幾個人一把抓住秦漫月。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地喊,卻發現這裏非常偏僻,連個人都沒有。剛剛隻顧著傷心了,沒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放開你,你覺得可能嗎?”幾個人幾乎是把她拖進了旁邊的樹叢,她拚命地喊,他們卻捂住了她的嘴,她拚命地掙紮,幾個大巴掌又打了下來。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她的衣服撕開。

她羞得就差沒有咬舌自盡了。

“放開她!”一個聲音在她前麵響起,像是絕望中的一絲光亮,幾個小混混停止了手裏的動作,轉過身看到就譚展飛一個人,他們仗著人多根本不放在眼裏。

“就你還想管我們的閑事?”

“我讓你們放開她。”譚展飛的目光像是隨時會殺人,聲音中帶著可怕的冰冷。

“你讓我放我就放?笑話……兄弟們上,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

幾個小混混一擁而上,場麵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譚展飛幾下就把他們全都打倒在地上,把他們全部都打得哇哇亂叫。

“你小子給我等著!!”小混混自知打不過譚展飛,丟下一句話就逃走了。

秦漫月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譚展飛走到她麵前,把西裝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她驚魂未定,譚展飛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地幫她擦去臉上的眼淚。

“好了,沒事了。”他知道她嚇壞了。

秦漫月不想讓譚展飛看到她眼中的淚,強迫自己停止流淚,那種想哭又忍著的可憐讓譚展飛一陣心疼。

“讓你不要跑,為什麽不聽話?”譚展飛明明想關心她,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責備。

秦漫月想剛剛譚展飛和阿紫談笑風生,一股火氣立馬上湧,她用力推開譚展飛:“隻許你和別人吃飯喝酒,不許我出來散步?”

譚展飛一愣,隱藏在眉目的擔憂變成了一絲溫柔的笑意:“哦,你在吃醋?”

“才沒有!”秦漫月矢口否認。

“那你怎麽知道我和別人喝酒了?”

“我……我……我……”秦漫月半天也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譚展飛環著手,好笑地看著她微微紅著的臉,急著想要掩飾又掩飾不好的尷尬模樣,心底莫名漫出一絲溫柔。

“展飛哥哥,終於追上你了。”阿紫的出現打斷了尷尬的場麵。

“不是讓你先回酒店嗎?”譚展飛挑眉。

“你跑得那麽急,我以為你有什麽事,人家不是擔心你嗎?你還凶人家!”阿紫一臉委屈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是我誤會你了。”

阿紫看到一身狼狽的秦漫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哎呀,漫月姐,你怎麽了?你被人搶劫還是被人強奸了啊?!”

少女的無知和口沒遮攔,在阿紫身上真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秦漫月在阿紫身上徹底地領悟到婉珍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這世上有一種姑娘,特別喜歡恃美行凶,就是知道自己有著討喜的容貌,就覺得天下無敵,誰都應該寵著她。

其實天底下長得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你絕對不是最好的一個,沒有誰有義務對你好。

以前她以為這種人是不存在的,遇到阿紫之後,她才知道還有人可以把別人的忍讓和包容當成理所應當,並且毫不留情地肆意踐踏別人的尊嚴。

當然,和一個隻懂得以自我為中心的姑娘在一起,永遠別想有道理可講,那簡直是與自己為敵。

譚展飛對於阿紫的口沒遮攔從來都沒有出言喝止,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他的沉默就是對她的另一種包容。

你看,男人雖然喜歡懂事大方得體的好姑娘,但是遇到這種佯裝白兔的綠茶婊,還是毫無條件地包容她,隻是因為她有一張天使一般的臉。

如果說秦漫月之前對譚展飛的到來還有一絲感動,那麽在此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她裹緊了身上的西裝,冷冷地看了看阿紫一眼:“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你這樣明天真的可以進度假村嗎?要不要留在市區休息,我陪展飛哥哥去就好了?”阿紫的關心中透著想把她甩開的意思。

“不就是被人打了幾巴掌嗎?最多明天睡醒腫成豬頭。”秦漫月輕描淡寫,“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她獨自走在前麵,夜風刮在她的臉上,很痛,她的頭發被吹到耳後,她的身後有一道目光,一直尾隨著她僵直而立的背影。

譚展飛在她身後,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個女人啊,總是這麽倔強不服輸。

他想起自己剛剛如果晚來一步,她就要被人……他想殺死那些人的心都有了,他像發了瘋一樣打那些人,看到她趴在他肩上哭得像個淚人,他心疼得要命,那是自然反應的心疼,無法抑製的感情。

他多久沒有那樣心疼過了?就算他一而再告誡自己要遠離她,不要過度地關心她,可是他的心卻永遠不受他控製,每次看到她,他都迫不及待地要朝她奔去。

腦海裏那些模糊的畫麵一點點地清晰起來,那個模糊的麵容,像是有了鮮活的生命,微笑著,正在朝他走過來。

阿紫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他都聽不進去,仿佛一整顆心都隨著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