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給了希望的無望,才最痛}

1

醫院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安靜的夜晚,醫院卻還帶著熱鬧的喧囂,譚展飛搭乘電梯走進人民醫院的VIP病房,一路上卻心不在焉。

本來以為今天晚上會很漫長,可是他卻被一通電話給喊走了。

打電話的是卓清雅的助理蘇小,她說卓清雅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高燒不退,非常嚴重。

譚展飛走的時候看到了秦漫月眼底的失望,一路上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有些失落。

“大小姐,我已經打電話給譚先生了,他一會兒就到。”

“誰讓你打電話給展飛的?”卓清雅一臉愁容,指責助理多事。

“可是您住院了。”

“住院算什麽?”卓清雅打斷她。

“不要怪蘇小了。”譚展飛在門外聽到她們的對話,走了進來。

“譚先生來了。”

譚展飛走到卓清雅的身邊,她臉色蒼白,沒有了平日裏的精明幹練。

譚展飛坐在她的病床前責備:“你怎麽那麽不注意身體。”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是蘇小大驚小怪。”

“怎麽會食物中毒的?”

“我自己不小心吃壞了東西。”

“大小姐說晚上是您的生日,她要親自下廚給您做菜,在處理河豚的時候中毒了。”蘇小搶著解釋。

“蘇小,你怎麽那麽多話。”卓清雅瞪她。

“對不起大小姐,我先出去了。”蘇小很識趣地走了出去。

生日。

譚展飛都不記得什麽是生日。

失憶後的這三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麽時候,可是每次提到生日,都會有巨大的痛苦回憶充斥他的腦海,所以他三年來,也從來沒過過生日。

他看著卓清雅臉孔蒼白,虛弱地望著他。

她認識他的時候是富家千金,十指不沾陽春水,除了處理公司的事情,家裏的事情都有專人伺候得好好的。

可是他住院的時候,她卻守在他的病床前,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為他親自打點每一個細節,在他每一個痛苦的夜晚,總是陪在他身邊,對他不離不棄。

他的決定她從來不忤逆,他要回國,她就讓他回國,她在他身邊,從來不說一句重話。

他對卓清雅是充滿了感激和感動的。

所以一通電話,就讓他拋下秦漫月回來了。

“你要給我過生日,為什麽不早說?”他輕聲道。

“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我以為會很快回來……”卓清雅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

“清雅,我……”譚展飛想解釋。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卓清雅打斷譚展飛,“展飛,我說過,給你一年時間,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隻要一年後你能和我回意大利,其他的我都不介意。”

“清雅……”譚展飛麵對卓清雅,心裏隻有內疚。

“誰讓我愛你呢。”卓清雅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吻,緊緊地抱住他的腰,馨香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展飛,等我們回意大利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我給你做飯,洗衣,照顧你,你說好不好?”

“好。”許久之後,譚展飛回答了一個字。

譚展飛感受到卓清雅內心的渴望,她渴望他能愛她,渴望他眼裏隻有她一個人,可是這三年,他不斷地想起秦漫月,想起另一個女人,一次一次地想要回來見見那個女人。

他知道,他的這些行為,已經在一點點地傷害她了。

“我保證一年後會和你回意大利,相信我。”譚展飛遲疑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卓清雅蒼白的臉在聽到譚展飛說這句話後,才終於舒展開,她知道譚展飛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答應的事情,哪怕再難,都會做到。

她緊緊地縮在他的懷裏:“我相信你。”

寂寞的深夜,譚展飛輕輕地歎息,他不知道自己這次回來到底要找回什麽,或許什麽都找不到,在紛紛擾擾的世間,他一直都在追尋些什麽呢?有一個那麽愛他的女人,對他千般好,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這一年時間,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足夠讓他死心地離開。

白色的燈光下,懷裏的女人咬緊了發白的唇,她的眸中閃耀著可怕的仇恨,她緊緊地抱著譚展飛,就像抱緊了一個寶貝。

讓模特不出現,故意找人燒毀秦漫月的裙子,這一切不僅沒有阻止秦漫月失去比賽的資格,還間接推譚展飛到她的身邊,她在家中通過視頻電話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氣得把手機摔在地上,不顧一切地吃了有毒的河豚。

她不容許別人搶走她的東西,何況那是她最愛的男人。

“秦漫月,我一定會除掉你,讓你滾出爾雅,滾出譚展飛的世界。”她聽見自己心底的惡魔發出的聲音。

幽白的光打在她的臉上,照出她嘴角可怖的笑。

2

設計比賽後的第二天,報紙就大肆報道了這次比賽的賽事。可是很奇怪的是,秦漫月和譚展飛照片卻沒有在報紙上出現,包括流傳出來的視頻,秦漫月參加比賽的內容也被剪掉了。

“哇,居然把關於你的內容刪得一點都不剩,真是大手筆。”Tony喝著拿鐵,看著早上的報紙,冷不丁地來一句。

秦漫月低頭在整理春季發布會的圖紙和一些瑣碎的事項,並沒有抬頭。

“聽說那天譚總也去了,你們還一起走秀啊……” Tony盯著她笑起來,平日裏尖酸刻薄的臉難得地浮現八卦的樣子。

“大師,這是工廠送來的樣衣,請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秦漫月把兩排剛做好的樣衣推到Tony麵前,讓他確認,並不想和他討論八卦的話題。

Tony站起來,拿起一件一件的衣服檢查,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嗯,不錯嘛十號,越來越懂我了,做得分毫不差。”短短幾個月的時間,Tony對秦漫月的態度大大改觀了。

“您滿意就好。”

“這次春季的衣服會我準備在遊艇上搞發布會,你覺得怎麽樣?”

“遊艇?”秦漫月有些吃驚。

“怎麽?覺得不好?”

“沒有沒有,我們堂堂爾雅經典的首席大師出的Idea怎麽會不好?”秦漫月討好地笑著。

“算你轉得快!” Tony淡笑,“為了在遊艇搞這個發布會,我可是和卓總申請了好久,才申請到大筆的經費,你到時候可要給我好好搞!”

“什麽?”秦漫月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Tony從一件衣服後麵探出頭:“我準備讓你全權負責這次發布會。”

“哈?我負責?這一向不是品運部的人負責的嗎?”

“他們哪懂我的設計理念,上次的發布會給找個的那個司儀簡直糟糕透了,將我的設計理念說得亂七八糟。我設計的東西啊,隻有你最懂。”

“我不行啊,我隻是個助理,發布會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會?我隻能給您打打下手。”秦漫月一想到要處理那麽多瑣碎的事情麵對那麽多複雜的人就頭痛。

“什麽事情都要學習嘛,做衣服這麽難你都學會了,一個小小的發布會會難倒你嗎?有什麽不會的到時候我會幫你的。”

秦漫月一聽到Tony要指點,更加頭皮發麻了,讓他指點隻會加重她的工作負擔。

“可是我才來半年……別人不會有意見嗎?”她換了個方向。

“誰有意見讓他們找我!我指定的人,他們敢有什麽意見?”

“這麽大的事情總經理他們都同意了嗎?”

“我出馬有什麽搞不定的?並且這次發布會卓老先生也會參加,你好好表現,以後機會多的是。”

“卓老先生也會參加,那譚經理和卓董事長也應該會來?”

“當然了。”

看這個陣勢,她是怎麽樣也推不掉了,在掙紮無用之後,她最後終於說了一句:“我盡量吧。”

“什麽盡量!是一定。加油,我看好你。”Tony拍拍秦漫月的肩膀,款步走了出去。

3

雖然設計比賽的視頻和報道都沒有出現秦漫月和譚展飛,可是關於那賽場裏麵發生事情還是被小範圍地傳播開了。

本來就不太友善的同事看她的眼光多了一層複雜的意味,大家嘴上不說,在背後也沒少腹誹。

秦漫月並不在乎這些,她在乎的,他們永遠也不會懂。

那天譚展飛走後,她坐在蛋糕店門口的石凳上,吹著冰凍的冷風把那隻鹿拚接完了,木板搭成的小鹿在她的手心裏站立,像是有她曾經坐在譚展飛的肩膀上,搖搖晃晃的心悸。

可是如今,她感到自己就像手中的小鹿,輕飄飄的,隨時會倒下來,像她年少時小七送給她的珍珠,它們跌落在地上,被車碾過,她一粒一粒地將它撿起,卻怎麽也也裝不滿原來的瓶子。

譚展飛在那次聖誕節之後就很少出現在她的視線。

以前他總是猝不及防地出現,說些難聽又諷刺的話,好幾次都把她攪得要發瘋,好幾次她都萌發再也不見他的念頭。

可是當他不出現的時候,她又開始惆悵,開始望著對麵高樓的燈火暗暗憂傷。

她看到譚展飛和卓清雅並肩而行,他們坐同一輛車,他幫她開車門,與她談笑。

仿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生活裏。

她的心如刀割般難受。

他那麽輕易地將她忘記,那麽輕易地重回她的世界,那麽輕易地冷眼旁觀她所有的掙紮與努力。

這幾個月的時間,她每一天都過得像是一種煎熬。

她那麽努力,不放棄每一個可以靠近他的機會。

可是在他回來的這半年,他帶給她的總是無盡的痛苦與哀愁以及偶爾迸發出來的那一點點甜蜜。

少得讓她覺得可憐。

她隻有把更多的時間投放在工作上,才能暫時忘卻這些煩惱。

秦漫月開始操持發布會的相關事宜,聯係遊艇公司,聯係工廠,確認出場模特的經紀公司,檢查衣服上的每一個配件。

但是品運部的那幫人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一樣,說是協助,其實就是冷眼旁觀,公司的同事都好像要看她好戲,對她所有的安排都不理不睬。

最後還是吳凡帶了幾個實習設計師一起來幫她的忙,才解決了她的問題。

一直忙了半個月,發布會的事情才定得七七八八了。

在她以為終於可以好好休息的時候,卻傳來了一個讓她震驚的消息——“彩戀服飾”這一季剛剛上市的衣服竟然和他們即將發布的衣服一模一樣。

4

彩戀服飾是清榕本土的一個老品牌,在爾雅經典沒有進駐的時候,他們主打的一直是年輕女性這一塊的市場,爾雅到來之後,他們不僅囊括了高檔服裝,低調輕奢連同平民大眾這條路也走了,因為他們財雄勢大,不惜重下成本,其他服裝公司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彩戀卻在他們隆重推出新係列的時候提前將他們的衣服製出來販售,這就意味著他們這次的衣服全部都無法上市,這對公司來說是個重大的打擊。

這麽巨大的事情一傳開,整個爾雅瞬間人仰馬翻,圖紙是很保密的事情,隻有設計師和身為助理的秦漫月擁有,而Tony作為設計師,公司自然是不會懷疑他的,所以這件事有最大嫌疑的就是秦漫月了。

“秦漫月,請你解釋一下,這些圖紙是怎麽到了彩戀手裏的?”在卓清雅的辦公室,所有高層聚集在一起,設計部總監指著桌子上的一堆彩戀正在販售的衣服質問秦漫月。

秦漫月自己也是蒙了的,但是她很快地冷靜下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衣服,那些的確是Tony設計的衣服,款式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他們的布料普通,價錢低廉,有些細節都沒有做出來。

“我不知道……”她調整呼吸,平靜地回答。

“Tony的圖紙是你保管的,除了你沒有別人知道。難不成是Tony自己把圖給彩戀的?”設計師總監將矛頭對準她。

“圖紙的確隻有我和Tony哥知道,Tony哥不會把圖紙泄露出去,而我也沒有這麽做過。”

“沒有?”設計總監拿出一堆照片,“這些照片你怎麽解釋?”

設計總監把一堆照片丟到秦漫月麵前,照片是秦漫月和一個女人站在一起說話,那個女人是彩戀的品牌總監,前陣子找過她,要她暗地裏賣圖紙給他們,被她一口拒絕了,她沒想到居然被人拍了照片。

“你別和我說你不認識她,她可是彩戀的品牌總監,她找你不可能隻是單純地喝茶那麽簡單吧?”

“你怎麽會有這個照片?”這一切都像是有人設計好的一場局。

“這個圖是有人寄給我的,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設計總監的話很明顯了。

秦漫月看到照片就明白了,這一定是有人陷害她,要不然不會有照片,所有人都知道隻有她一個人有圖紙,設計被盜,她肯定會被懷疑,再加上這些照片,她有嘴也說不清。

所有人看到照片和衣服後,目光都盯著她,仿佛就是她做的一樣。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你們會懷疑我也很正常,我不知道是誰要這樣出賣公司,可是我還是那句話,圖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我沒有做的事情,我是不會承認的。”

“殺人犯在砍頭的最後一刻都還喊冤枉呢。”設計總監仿佛認定了秦漫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卓總,譚總,這事明擺著就是秦漫月做的,這次的損失一定要她賠,另外,這樣的人不能再留在公司。”

“劉總監,請你講話客氣點,就憑你幾張照片就說是秦漫月做的,未免才草率了吧?”Tony在一旁看不下去說了一句,“秦漫月雖然跟我的時間不長,但是她很勤奮很努力,也很細心,我覺得這件事裏麵一定有貓膩,商業競爭中,對手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隨隨便便找個替罪羔羊是常有的事情。我希望總經理能徹底調查一下這件事情,不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既然Tony哥這麽護著秦漫月,那你說不是她泄露的,還有誰?圖紙就隻有你們兩個人有,難不成是你嗎?”

“你……”

“好了,都別吵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卓清雅說了一句,“不管這次的事情是怎麽造成的,爾雅都蒙上了巨大的損失,當初秦漫月是我力保進的爾雅,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想,但是如果秦漫月繼續留在公司,我怕堵不住眾人幽幽之口,所以我想秦小姐還是另謀高就吧。”

“不,我不會走!”秦漫月高聲喊道,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她。

“我走了,就代表我心裏有愧,代表這件事是我做的,可是我沒有做過,我不會這樣離開。”她停了停繼續說道,“你們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我的清白。”

“一個星期?如果你找不到證據呢?”卓清雅眯起眼。

“如果找不到,你們想開除我,想報警抓我,我都沒有意見。”她篤定地看著這個空間裏的所有人。

卓清雅沒有想到秦漫月竟然不認輸,她多想直接回絕,立馬讓她滾出爾雅,可是在眾人麵前,特別是譚展飛麵前,她知道她要收斂自己的情緒。

“這……”卓清雅在猶豫。

“既然秦小姐說不是她做的,我們不如給她一個機會。”一直沒有出聲的譚展飛微微抬起頭,看了秦漫月一眼說道。

卓清雅轉頭,譚展飛雖然隻是開口說了這一句話,可是卻是向著秦漫月的,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指甲戳到手心裏,她也感得疼。

她收好自己馬上想要爆發的情緒,淡定地說:“既然譚總這麽說了,那我就給秦小姐一個機會,我想一周的時間太長了,我們處理危機公關也不過幾天,我就給你三天,如果三天之內你找不到證據,就去人事部辦理離職吧。”卓清雅淡淡地笑著,臉上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可是她的聲音卻是嚴肅認真的。

三天,對秦漫月來說真是個太難的時間,這麽短的時間想要找出真相,簡直是異想天開。

可是她看著卓清雅,眼睛都沒眨,回答:“好,三天就三天。”

在座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嘲諷的表情,他們在笑秦漫月的天真,三天時間就找到證明她清白的證據,未免太兒戲了。

嚴肅緊張的會議結束了,出了會議室,秦漫月摸了摸自己的手心,裏麵全都是汗,剛剛的鎮定全都是裝出來的,其實她心裏怕得要死,她生怕自己一不強硬,就被人陷害出局,她不能就這樣出局。

她能感到從她進入這個公司開始,就有一雙大手在無時無刻地幹擾著她所有的一切,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隱隱地感覺到有人並不想她留在這個公司。

剛剛海口誇得太大,事實上她根本沒想到什麽辦法能在這麽短的幾天之內找到證據,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放手一搏,那麽她連唯一爭取的機會都沒有,那她一定會後悔的。

秦漫月冷靜下來,將這件事情分析了一下,圖紙泄露是不爭的事實,而這圖紙Tony設計完了就交她保管了,她怕被人盜取所以一直都放U盤裏隨身帶著,如果有人要拿到設計圖紙,一定要拿到她的U盤。

她從包包裏把U盤拿出來,放在手裏仔細地回想,這一個月,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從來沒有懈怠,她摸著U盤,突然看到U盤上有一個凹下去的印記,她驀地想起來,有一天她晚上下班很晚,在回去的路上,在山化街一代被人搶了包,她當即報了警,等警察趕到的時候,歹徒已經不知去向,他們隻在附近的巷子裏找到她的包包,包包裏值錢的東西全都被搶了,還好身份證什麽都在,包括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U盤。

她當時並沒有在意,以為是普通的搶劫,還暗自慶幸U盤沒有丟,千恩萬謝地回去了,現在想起來確實有些蹊蹺,那個U盤是新買的,她記得上麵本來是完好無損的,怎麽好端端地會凹下去一塊?除非有人在她丟包的期間動過她的U盤,那個痕跡是在那時候落下的。

這一切都是有人設計好的局,搶錢包是虛,要拷貝她U盤裏的資料還特意不被她發現才是其最大的目的,這個人費盡心機地害她,那搶劫也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想要找到證據,就一定要找到那個搶她錢包的人。

她站在窗戶邊,望著窗外的燈火,腦海中迸發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5

為了找到那個搶她錢包的人,她想了一個非常冒險的方法,就是穿戴華麗地在山化街一代行走,引起歹徒的注意,等他來搶劫的時候,她再用金錢收買他,讓他說出那天事情的經過。

她向Tony請了三天假,每天入夜之後,把所有的金銀玉石都戴在手上,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山化街一帶晃悠。

她知道自己這個做法很冒險,也不一定會成功,可是她現在除了這個辦法,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她背著包站在破舊的街道上走著,又害怕又忐忑,可是她連續蹲守了兩天,都沒有人來搶劫,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她都快絕望了。她在山化街上走著,看著頭頂的月亮和路邊清冷的車輛,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害怕自己萬一遇到了搶劫犯沒有談妥遭遇了不測,可是如果搶劫犯不出現,她又無法找出證據,她更害怕如果她出了事,譚展飛還是不相信她,她也太冤了。

她左思右想,還是拿出了手機,第一次撥打了譚展飛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譚展飛才接的,他的聲音低沉,停頓了三秒才問:“有什麽事?”

他沒有問她是誰,仿佛他早就知道給他打電話的是秦漫月,秦漫月聽到譚展飛的聲音,心裏有種難以抑製的難受:“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和他們都不相信我,可是我就是要證明給你看,不是我做的。”

“你要做什麽?”譚展飛聽出她話外音有些不對勁。

“你不會想知道我在做什麽的,譚展飛你記住,如果我今天出了什麽事,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一步一步地把我逼到了絕路上,譚展飛,我恨你,我永遠都會恨你……啊……”秦漫月還沒有把話說完,頭部就遭受了重擊,她手裏的手機掉在地上,摔成幾片。

在感到手上的包被人扯下來後,秦漫月知道搶劫的人出現了,她顧不得疼痛,隻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昏黃的燈光下,秦漫月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就是上次搶劫的那個人,她有些激動有些興奮,像是看到了稻草。

那人沒想到被搶的人居然會有這種表情,他以為她是警察放在這裏的魚餌,頓時急了,用力想要撇開。

“你別走。”秦漫月不肯放手。

男人掏出刀:“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別誤會,錢和東西都可以給你,我隻想問你幾個問題。”秦漫月看他拿刀,趕緊解釋。

“你當我傻子啊!”男人不相信,隻想趕緊擺脫秦漫月的糾纏,他拿著刀的手朝秦漫月劃過來,秦漫月用手接住那把刀,鋒利的刀將她手心割開,鮮血順著刀刃滾了下來。

“我沒騙你,我……”秦漫月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了。

搶劫的男人沒想到秦漫月居然會這麽瘋狂,嚇得不敢動了:“你是不是瘋了?我不要你的錢了還不行嗎?”

“不,錢給你。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秦漫月忍住疼,臉色蒼白地說。

搶劫的男人終於相信這個瘋子一樣的女人不是為了抓他,是真正的要問問題。

“你說吧,有什麽問題?”

“半個月前在這裏,你是不是搶過我的錢?”

“半個月前?”男人看了秦漫月一眼,“我一個月搶多少個人,誰記得那些人的臉。”

“那你想想有沒有人給你錢讓你搶某個指定的人的包。”

“你這麽一說是有這麽回事,半個月前是有個人給我錢讓我去搶一個人的包,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那個人長什麽樣子?”

“瘦瘦小小的一個女孩,戴著口罩,我也看不清楚臉,當時我覺得還挺奇怪的,居然有人給我錢讓我搶劫,我把包搶了就給她了。”

“沒錯!我終於找到人證了。”秦漫月有些激動,連疼也不顧了,“你能不能幫我去做個人證?”

“怎麽可能?我可是搶劫犯,萬一他們把我抓起來怎麽辦?”

“就當幫幫我,你要多少錢我都會給你。”秦漫月麵露哀傷。

“你是在做夢吧?”男人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瘋成這樣,“你要我回答的我回答了,你要是再不鬆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你不幫我,我是不會鬆手的!”秦漫月死死地拽住眼前這個男人,手上鑽心的疼她都不予理會,她知道隻要她一鬆手她唯一的希望就沒有了。

“你是不是瘋子!!”搶劫的男人用力甩她,她狠狠地摔在牆上,搶劫的男人見脫離了束縛,立刻朝巷子裏麵跑去。

秦漫月不顧疼痛,立刻起身去追趕。

那條小巷黑黑的,她似乎隻能聽到自己從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看著眼前的人越走越遠,她心底剛剛重燃的希望又破滅了。

突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吳凡。

秦漫月大喊一聲:“小吳,快點幫我抓住前麵的那個人。”

吳凡算是反應迅速,幾步就追了上去,一下子就揪住了歹徒,三兩下就把他製服了。

秦漫月喘著氣追上他:“你把他抓緊了,別讓他跑了。”她掏出電話撥打了110,說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喂你個臭娘們,居然報警!”歹徒氣得哇哇亂叫。

秦漫月走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我告訴你,警察馬上就來了,識相的就把之前有人買通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我會找律師幫你減輕罪刑的,如果你不說,就等著坐牢吧!”

“你!!”歹徒氣得所有的五官都擰成一團。

“漫月,你的手在流血!”吳凡驚呼。

“沒事。”她的手死死地抓住歹徒的胳膊,生怕一不留神又讓他跑了。

“你先去醫院,這裏有我呢。”

“不用,這點小傷不算什麽,我要跟他去警局做筆錄,現在隻有他能還我一個清白。”

過了十幾分鍾,附近的警察就很快趕到,把歹徒和秦漫月一並帶走,在警察局裏,歹徒說出了上個月被人收買故意搶秦漫月包的事情,錄口供的視頻她全程都拍了下來。

有了這份資料,秦漫月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麵的血跡已經幹了,露骨的傷口突然疼痛了起來。

她望著空****的馬路,街道上閃爍著明滅昏黃的燈光,冰冷漆黑的夜色裏,她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她渴望的身影。

她渴望譚展飛出現,可是譚展飛沒有來,他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

她在便利店買了紗布,吳凡幫她在路邊包紮,手裏捏著的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視頻,冰冷的長椅行,她渾身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她把自己埋在夜色裏,瞬間湧起一股悲涼的傷感。

6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秦漫月竟然真的找到了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那段在警察局裏拍攝的視頻以及口供的複印件足以說明是有人故意盜取秦漫月的資料陷害她。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有人想偷圖紙,設計嫁禍給我,至於那個人是誰,歹徒說她瘦瘦小小的,操一口海陵的口音。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有這些證據,足夠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秦漫月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本來應該值得高興,可是她卻非常平靜,夾雜在平靜裏的又有一份悲傷的失落,如果不是她遇到了好人,如果她真的死在一個沒有人性的歹徒手上,譚展飛甚至連她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她的手隱隱作痛,可是不如她的心痛。

由於找到證據,她沒有被辭退,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原定的發布會沒能如期舉行,新款上市的事情往後推了一個月,Tony不眠不休地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重新設計了一批新的圖紙,秦漫月陪著Tony一起趕工。

新的活動策劃又落到了秦漫月的身上,等她全部忙好的時候,已經臨近新年了。

往年的新年秦漫月都是在婉珍家度過的,今年的除夕婉珍要帶果果回美國過年,說是果果遠在美國的爺爺奶奶特別想她。

秦漫月下了班,不知道要去哪裏,她先是坐在花圃裏盯著譚展飛的辦公司看了許久,那裏已經滅了燈,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她一格一格地數著樓層,看看卓然的律師事務所亮著燈,決定找卓然一起吃個年夜飯。

電梯到達藍方律師樓,一出電梯門,秦漫月就看到了在門口站著卓清雅。她幹練華貴的氣質,在何時何地都那麽醒目。

卓清雅拿著手機在撥號,仿佛始終沒有人接聽的模樣。

藍方律師樓的透明玻璃門被緊緊地扣住了,前台沒有人。

很明顯,卓清雅被困在門口。

“卓總。”秦漫月衝卓清雅點頭,客氣地稱呼道。

“嗯。”她也點頭。

“你要進去?”

“是的。”可是前台沒有人,所以她被困在了外麵。

“我來吧。”秦漫月走到指紋機旁邊,伸出食指在指紋機上輕輕地按了下。

玻璃門便朝左右分開,被順利地打開了。

公司裏麵亮著熾白的燈,卻空無一人。

整個公司靜悄悄的,隻有卓清雅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的噔噔噔的聲響。

她們兩個一起走到卓然的辦公室,他正伏在桌前盯著一台掛曆發呆。

卓清雅開門進去,姐姐的架勢端了起來:“小然,姐姐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

“靜音了。”他把手裏的掛曆翻下來,慢吞吞地抬起頭,一點都沒把卓清雅放在眼裏。

倒是在看到秦漫月時,清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小美人是不是想我了?”

礙於卓清雅在,秦漫月隻好瞪了卓然一眼。

“今天是除夕,爸讓你回家吃飯。”卓清雅繼續說道。

“我不去。”卓然眼皮都沒抬。

“卓然,我們已經八年沒有一起過年了,難得我和爸這次回國,你就不能跟我回家一次嗎?”卓清雅耐著脾氣。

“有什麽難得的,是你們非要回來的。”卓然一點麵子也不打算給,“家?我八年前就說過,我再也不會回那個家。”

“小然,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卓清雅無奈地說。

“我就是這樣,好了你走吧,我今天約了小美人吃飯。”卓然指指秦漫月。

過了半晌,卓清雅從包裏拿出一把鑰匙放在桌子上:“這是家裏的鑰匙,你什麽時候想回來,我和爸都歡迎你。”

“誰要你的鑰匙。”卓然把鑰匙丟在地上。

“卓然,她好歹是你姐姐!”秦漫月本來不想出聲的,但是實在看不下去。

她把地上的鑰匙撿起來追了出去。

“卓總。”

卓清雅轉過頭。

“這鑰匙您拿著吧。”

“我們家的家事,你倒是管得很寬。”卓清雅的態度並不好。

“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你一邊和小然糾纏不清,一邊又和展飛糾纏不清,秦漫月,做人可不要太貪心了。”

“卓總……”秦漫月沒想到卓清雅會這樣說話。

“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外麵有那麽多好姑娘他不要,偏偏看上你。”

“我和卓然隻是朋友。”

“朋友?秦漫月,你打著朋友的幌子玩弄小然的感情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嗬,小然喜歡你,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展飛,他是我的!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既不青春也沒背景,你想做我們之間的第三者,先想想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秦漫月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這樣刻薄的話會從卓清雅的口中說出,長期以來,卓清雅在她麵前表現的都是端莊善良賢惠的一麵,她曾為自己要接近譚展飛對她有諸多的愧疚,可是今天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她突然感覺,她對眼前這個一臉端莊的女人並不了解,她並不是平時表現出來的那副樣子,隱藏在她那張善良的麵孔後的,仿佛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東西在瘋狂地生長。

“卓總,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和卓然的關係,這三年他幫我打官司,陪在我身邊,那是因為我們都曾經失去摯愛,我們同病相憐,因為了解彼此的痛苦,所以互為好友。隻是我比他幸運,我的愛人回來了,他的愛人永遠消失了。”她走近卓清雅,看著她,“如果要說第三者,是我和譚展飛相愛在先,他會跳海失憶遇見你,那是因為他為了保護我和我們的孩子,從理論上說,你才是真正的第三者!”

卓清雅的臉在聽完秦漫月的話之後一陣抽搐,她卻答不上來。

秦漫月從包裏拿出一枚耳釘放在卓清雅麵前:“這枚耳環您應該不陌生吧?這是買通搶我包的歹徒的那個人落下的。”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我……我……從來沒見過……這枚耳釘。”

“沒見過?”秦漫月看著卓清雅變色的臉,頓時就明白了,上次歹徒將耳環給她後,她隻是隨意地猜測,今天拿出來試探一下,沒想到就看出了卓清雅臉上的端倪。

“法國名設計Paloma•susi設計的明星款耳釘,全球限量100對,每一對耳環後麵都刻著自己的主人的名字。”秦漫月把耳環翻過來,“Z……”

“秦漫月你有完沒完,拿個耳環說這麽多廢話!”卓清雅難得這麽失態,煩躁又急促仿佛要在掩飾什麽。

秦漫月一笑,沒有繼續探究,隻是把耳環握在手裏:“我尊重你,是因為你是卓然的姐姐,你對我客氣,我自然對你客氣,我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也不在乎你覺得我是哪種人,我和卓然是朋友,這層關係不會變,還有,譚展飛從來都不屬於任何人,他愛誰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你別得意!我告訴你,展飛答應我再過半年就和我回意大利結婚。我不會輸給你的,我們等著瞧!”卓清雅甩下這句話,踏著高跟鞋離開。她的背影有點匆忙,又有些倉皇,看得秦漫月有些好笑。

她本來不想往卓清雅身上想的,可是她今天步步緊逼,她突發奇想,把耳環拿出來試探一下,沒想到一試探,卓清雅就露出了馬腳。

女人的嫉妒心,有時候比她想象得還要可怖千萬倍。

卓然從她身後走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肩:“怎麽了,和事佬?發什麽呆?”

這親昵的舉動那麽自然,以前她對這些舉動從來沒有特別大的感覺,可是卓清雅這麽一說之後,她像要避諱什麽一樣,把卓然的手拿開。

“以後別和我不分性別,好歹我是個女人,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你對我有意思,你說多難解釋。”

“讓他們以為去唄,我們又不是活在他們的以為裏,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了嘛。”卓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發。

秦漫月無奈地看著他。

“吃了飯沒?”

“今天除夕,外麵的店都打烊了,我上哪兒去吃!”

“就知道你沒辦法,我都準備好了!”

卓然從公司的冰箱裏拿出切好的蔬菜,魚丸,肉片等一係列燙火鍋的料,又從角落裏取出一個電磁爐的鍋子,接水,滾沸,將火鍋底料往裏麵一倒。

不一會兒工夫,火鍋的白氣就汩汩地往上冒。

秦漫月坐在桌子後麵的沙發上,探著頭看著大廈下麵。

她看到卓清雅上了譚展飛的車,她看到他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十七樓的位置看得可真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她都沒有錯過。

她失落地抱著抱枕,整個人縮得小小的,不停地吃卓然放在桌上的糖果。

卓然喜歡給她買糖,她和他在一起,幾乎什麽都不用操心,他會幫她全都做得妥妥當當。

“工作半年,居然變文靜了?”卓然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故意逗她。

“我這分明是累的。”秦漫月懶洋洋的,難得放鬆下來,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畫麵。

她看到一桌的菜:“你怎麽像魔術師,什麽都準備好了。”

“昨天就去菜市場買好,切好,帶過來的好吧,你不知道,拿來的時候,被藍嘉遇嘲笑了半天,說我是家庭婦男。”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來?”

“婉珍去美國,你除了和我過,還能找誰?”卓然熟練地把菜一件一件地放入鍋中,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我的生活已經淪落至此了嗎?”

“和我在一起怎麽是淪落?吃好喝好喂好,日子不要過得太舒坦。”

“你真像小陸。”讀大學的時候,小陸也是什麽都給她喂到嘴邊,事無巨細照顧妥當。

“陸均璨?那個喜歡你的神經病?”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婉珍說的。”

“婉珍說的?”

“對啊,婉珍說了,喜歡你的人都有神經病。”

“那你寧可在這和我吃這麽簡陋的火鍋,也不願意回家吃豪華大餐,是不是也算有神經病?”

“是啊,我也有神經病,還是最嚴重的那種。”卓然呢喃著,微小的聲音淹沒在火鍋咕咕的冒氣聲中。

“你說什麽?”秦漫月沒有聽清。

“我說你沒良心,去爾雅就把我忘得幹幹淨淨!我要不找你,你連個電話都不打給我。怎麽啊?避嫌啊?怕被人家知道你還有個相好啊?”

“說得我好像重色輕友一樣,明明是我工作要累死了好吧,每天累成狗的生活你懂嗎?”

“我在律師樓每天都累成狗,你不知道嗎?”

“你那是習慣累成狗了,我這才剛剛適應。”

“好了,菜熟了,累成狗的姑娘,快嚐嚐。”卓然把菜放到她的碗裏。

“噗——”秦漫月忍不住笑出來,有卓然在,她永遠不用擔心會不開心。

秦漫月坐正了去吃卓然放在她碗裏的食物。

做法雖然沒有店裏的正宗,但是味道也不賴,卓然做東西真是沒得挑,生菜挑的全是菜心,土豆被切成薄薄的一片,蓮藕清新香脆,肉也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牛肉丸,蟹肉棒,土豆粉都是選她最喜歡的品牌,秦漫月忍不住給他豎起大拇指。

卓然幫她燙著菜,心滿意足地看她吃著:“你是多久沒有吃到好吃的了?看著狀態有點像剛被從非洲解放回來。”

“每天都是抽空才能吃上兩口飯,再美味的食物都味如嚼蠟啊。”

秦漫月想到上一次吃到好吃的,還是被白蕭打了一巴掌後,譚展飛帶她去吃的。

那也不是多大的美味,她就是覺得分外好吃。

想到譚展飛,秦漫月有諸多惆悵。

卓然看到了秦漫月一下子垮下來的臉。

“到爾雅都半年了,和譚展飛有沒有什麽進展?”

“沒進展。”秦漫月沮喪地回答。

無非就是譚展飛時不時地來撩撥她一下,隨心情出現在她的麵前,每次在她以為有點進展的時候,現實總能將她**裸地打回到最初。

“瞧你那小可憐的樣,不用說我都知道什麽戲路。”

“什麽戲路?”

“肯定是工作上拚命要強,什麽苦都能吃,但是一麵對譚展飛連個屁都不敢放,我說得對不對?”

秦漫月想反駁,但是發現自己好像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我說對了吧?你看看也就半年,你把自己折磨成什麽鬼樣子了?麵黃肌瘦和小黃雞似的,難怪譚展飛不喜歡你。”

“誰稀罕他喜歡!”秦漫月氣極了。

“不稀罕你還到爾雅去上班?不稀罕你還在爾雅委曲求全?不稀罕你做衣服給他?嘴巴上逞強有什麽用?”

“漫月,他既然已經想不起來了,你何必執著呢,你在爾雅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卓然,不要說了。”秦漫月捂著耳朵,“我傻我蠢,我以為隻要我努力,總能讓他想起我,我知道是我太天真,什麽都不會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夠了嗎?這樣夠了嗎?”

卓然感到了她的悲傷和惶恐,對自己剛剛的話有些懊悔,他不該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不該逼她麵對現實。

“漫月,我隻是心疼你,你這樣沒有結果地付出,我怕你受到更深的傷害。”

“卓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秦漫月靜下來。

“早知道一開始就讓你離開清榕,遠離這些是是非非。你不遇見他,也就不會這樣痛苦。

“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秦漫月把頭埋在雙膝之間,所有的辛苦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都無關。

“傻女人。”熱騰騰的白氣中,盤桓著一股道不明的情緒,兩個人各懷心思,各自神傷。

6

整個冬天,秦漫月都縮在海邊的別墅裏休息,她裹著厚厚的棉被,昏昏沉沉地睡覺。

不睡覺的時候,她就趴在落地窗旁邊,靜靜地看著海,聞著薰衣草的氣味,從日出到日落。

夜晚的星光落在海麵上,埋進沙地裏,屋內漆黑一片,偶爾會**進幾縷月光。

門上的一盞燈,影影綽綽地閃爍著。

秦漫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回到這裏,譚展飛回來之後,她把這裏的觀光權收了回來,她開啟了三年前的防禦係統,抽空就在這裏待著,總是希望等著等著,譚展飛就會來了。

如果這半年的時間他記得,他是不是會來到這個有他們共同回憶的海邊呢?

她一直在奢望,可是始終沒有等到。

以前她以為等待一個沒有歸期的人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煎熬,現在她才發現,等待一個忘記自己的人想起自己,根本是一種淩遲。

給了希望的無望,才最痛。

卓然為她做飯,陪她坐在這裏打發時間。

在譚展飛落水後的三年裏,秦漫月常常在沙地裏看著大海,她極其喜歡聽海浪的聲音,手裏提著一盞燈,任海風肆虐吹拂。

卓然曾經問她:“為什麽總要點一盞燈?”

“燈代表了家,我在等待他們回家。”秦漫月喃喃地回答,沿著海邊一步一步地走著。

卓然陪伴這個孤獨寂寞的背影已經三年半了。

他似乎早已經習慣她的安靜,她的冷傲,她的不容於世。

譚展飛回來之後,她再也沒有來這裏等待,他在她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她再也不需要等一個未知的未來了。

可是她還是不快樂。

譚展飛的到來,沒有讓她變得快樂,而是讓她更加疲憊倦怠。

好多次,卓然看到她那麽疲憊的容顏,都想告訴她,別等了,放棄吧,我可以給你幸福。

靜靜地陪著她,看著她幸福,或許已經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7

這個假期過完,秦漫月發現家裏的衣服全都變寬鬆了。

她原本就不胖,現在瘦得衣服像是直接掛在身上。

鏡子前的人仿佛像是被人虐待了一般,瘦得臉頰都凹下去了。

她想起卓然說:“瘦成這樣,難怪譚展飛不喜歡你。”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笑起來精致可人如洋娃娃一般的少女了,經曆了歲月的洗禮,世事的巨變,她顯得蒼白,倦怠而凜冽。

她期待能在春季新品發布會的遊艇上見到譚展飛。

但她又害怕見到他。

彼時她已經近半個月沒有近距離見到譚展飛了,他像是刻意地疏遠她,無論她怎麽等待,他都不出現在她的視線。

一個人有心要避開你,這種感覺太強烈,太明顯,她不是傻子。

新品發布會在一艘巨大的遊艇上舉行,從清榕的港口出發,過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才回來。

他們定了一艘普通遊輪,一共有三層,雖然不是非常豪華,但是裏麵的陳設格局依然樣樣俱到。

新品發布會的場地在第二層的宴客大廳,她沒有用金色的燈光,而是用了淡淡恬靜的藕粉色光線。

奶白色的桌凳上分別錯落有致地套上水藍色的輕紡布,桌上放了一隻水滴造型的蠟燭托,一簇一簇的像水中攏起的星光,藍色妖姬恰到好處地點綴在每個角落,整個會場散發一股浪漫而清新的氣息,非常符合這次發布會的主題。

攝影機不停地閃爍,各界重量級嘉賓也悉數到場,包括公司的合作廠商。

這一季的主題是海洋之光,以海水藍為主色調,麵向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

美麗的模特一個一個次第出場,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旁邊的司儀井然有序地為每一件衣服做說明,整個活動在優美的音樂聲中有序地進行。

“Tony哥還滿意嗎?”她的臉色有點疲憊,她從早上就開始忙碌,一整天一口飯都沒來得及吃。

“燈光顏色不太夠,布局還可以更精致,請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啊?看得我頭痛,也就湊合吧。”Tony雖然心裏滿意,但是嘴上還是忍不住抱怨兩句。

“下次我一定會更進一步的。”秦漫月知道Tony這個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等所有的模特走秀完畢,秦漫月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譚展飛今天穿得很隨意,深咖色的西裝套裝,厚重而老氣的顏色被他穿出一股王者的氣質,他的目光冰冷,嘴淡淡地抿著,仿佛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

半個月沒見譚展飛,她無數次地提醒自己看到他要冷靜,可是當真正看見他的時候,所有的心還是會隨著他的身影跳動。

“首先,先謝謝各位來賓的捧場,這是我第一次出席公司的新品發布會……”卓老先生雖然一臉病容,聲音卻依然有力,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大廳起伏。

秦漫月站在角落裏,看著燈光下的他們,譚展飛就站在她的眼前,恍惚而不真實。

“這是我最後一次出席公司的活動,我老了,要退下來了,以後我的公司全權交由清雅和展飛打理,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他們。”

所有人都在愉快地鼓掌,還有一些同事看著她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卓老先生的話已經非常明顯,他把譚展飛當成了卓家的一分子,才會那麽放心地將自己的生意和女兒交給他。

他們都在笑她還在做夢,還以為譚展飛會和她在一起。

“Tony哥,你看漫月為了操辦這次的活動都瘦了多少!衣服都像是掛上去一樣的。”吳凡在一旁說。

“你這麽說好像我虐待她一樣,需要不需要我再放她個長假?”

“放假多沒勁,不如直接漲工資。”

“你這個人精……”

“Tony哥,卓老先生讓你和秦小姐過去一下。”

“讓我過去?”秦漫月沒想到卓老先生會邀請她。

“給你打賞呢,還不快走。”Tony催促道。

她跟在Tony身後,一步一步地朝著譚展飛的方向走去,會場那麽大,卻沒有幾步距離,她看到自己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就站在自己麵前。

“卓董事長。”Tony笑著打招呼。

“今天的發布會不錯。”

“這我可不敢邀功,秦漫月幫了我不少忙。”Tony雖然在秦漫月麵前沒有說什麽好話,可是他卻記著秦漫月的好。

“看來秦小姐是個不錯的幫手。”卓老先生慈祥地說道,“以後可以多提拔提拔。”

“董事長誇獎了,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卓清雅和譚展飛在悄悄耳語什麽,她挽著他的手,那樣地自然親昵。

秦漫月不想看這樣的一幕,提前退了場,跑到甲板上,坐在一個角落裏發呆。

有服務生送了很多酒過來,她不停地往嘴裏灌,以前她痛苦的時候,寂寞的時候,她都會喝酒,抽煙,譚展飛總是陪她喝,看她吐,溫柔地給她煮解酒茶,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裏。

後來他越來越忙,再也沒有時間為她做這些。

那些昔日的溫柔,都再也不會有了吧。

“喲,這不是那個得了飛天比賽最佳設計獎的秦漫月嗎?”有幾個年輕的設計師走了過來,他們受邀參加這次新品發布會。

“聽說人家有後台,要不然一個非專業的人能得這個獎嗎?”

“哦,你們現在設計師的比賽都這麽隨便了嗎?”有個穿著白色燕尾服的男子拿著酒杯笑著。

“江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沒有專業有別的本事也行嗎?”那個人笑了起來,句子裏充滿了讓人難受的意味。

秦漫月喝得有些醉意,卻還是聽得出他們話裏的嘲諷,可是嘲諷聽多了,她根本不在意。

“漫月,別在這兒喝了,太多狗,吵死人。”吳凡從不遠處走過來,想來扶秦漫月。

“哪裏來的臭小子,敢罵我們是狗。”

吳凡不理會他們。

“看你這關心的樣,是不是和這小妞有一腿啊……”

“閉上你們的狗嘴!!”吳凡大聲打斷。

“你個臭小子,本少爺讓你明天就在服裝界混不下去你信不信!”江成星沒想到吳凡竟然敢這樣和他說話。

秦漫月雖然不認識眼前的人,但是來這船上的都是服裝界的貴賓,看這人講話的口氣,一定是個頗有來頭的人,他們再吵下去怕是會橫生枝節。

秦漫月她立刻擋在吳凡前麵賠著笑:“你們都是來參加我們爾雅活動的貴賓,不要傷了和氣。我同事不是那個意思,我代他向你們賠罪。”

“你要賠罪是吧?好啊!”江成星拿過一瓶黑方,“把這瓶酒喝了,本少爺就不和他計較。”

“你別欺人太甚!”

“小吳!”秦漫月阻止他,“我喝。”她打開酒瓶,一下就往嘴裏灌,她知道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瓶黑方下肚,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暈暈沉沉的:“酒喝完了。”

江成星沒想到秦漫月真的會把一瓶黑方這樣喝下去,喝過酒的她散著淩亂的發,一張小臉泛著駝紅色,在夜晚的光影下特別迷人。

他忍不住走過去用一雙手撫摸她通紅溫熱的臉,秦漫月避開他的手:“你想做什麽?

“你不就是那種誰給錢就能和誰好的女人嗎?跟了本少爺,以後少不了你的好。”秦漫月的不屑惹怒了他。

“你們夠了!”吳凡看不下去,大喊。

江成星根本不管吳凡的叫喊,一把摟住秦漫月就要把她帶走,秦漫月的腦子一片暈眩,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用盡自己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推開眼前陌生的男人。

突然她聽到那個拽她的男人慘叫了一聲。

“啊……誰拿芒果潑本少爺。”江成星憤怒地大喊,他的身上因為沾到了芒果汁迅速地起了紅色的斑點,此刻他正全身發癢,用力地撓著。

“這不是江大少嗎?我剛剛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抱歉抱歉。”譚展飛一邊賠禮道歉一邊不動聲色地把秦漫月拉到自己身邊,“是誰惹江大少不高興了?”

“譚展飛,我的閑事你別管。”江成星怒吼。

“這兩位都是我們爾雅的員工,怎麽會是閑事呢?如果起了什麽爭執,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江大少,我看您還是盡快找醫生看看的好。”

“你們給本少爺等著,本少爺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江成星走之前還不忘說一句狠話。

8

“譚大哥……”

“不用說了,我都看到了。你先進去吧,這裏交給我處理。”譚展飛向吳凡交代了一下,他很快就領會到,離開了。

“你很會喝酒?”譚展飛冷漠地看著她問。

“不要你……管……”秦漫月話還沒說完,就吐了譚展飛一身。

一陣熏臭的味道撲鼻而來,譚展飛皺緊了眉頭,一把把秦漫月抱起來走到下麵船艙的客房裏去。

他把她帶到衛生間,秦漫月蹲在馬桶旁邊吐了起來,譚展飛把髒衣服脫下來,放在水池旁邊清洗,等他洗完之後,秦漫月也吐得差不多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幾乎是爬著走到浴缸旁邊開水洗臉的。

冰冷的水讓她昏沉沉的頭清醒了不少,她轉過頭,看到譚展飛光著上半身看著她。

他對她似乎從來沒有避忌,**裸地讓她看到他心底最深的傷口,醜陋,冷漠,不管她願不願意,他就是要讓她清楚明白地看見。

譚展飛接了一杯水走到她麵前:“漱口。”他像是在命令。

她拿著水杯漱口,吐掉,一切仿佛回到從前,他也曾逼她喝下很多酒,她吐了他一身,那種在陰暗中埋藏的冷漠讓她極度害怕和厭惡,可是現在這樣的畫麵重現的時候,她並不害怕,她甚至渴望他能靠近她,將她抱在懷裏。

她抬頭看著譚展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鼻頭通紅,微卷的長發沾著水,看上去就像一隻狼狽的小獸,讓譚展飛無可奈何地憐惜。

“這就是你的本性吧?看到男人就貼上去。”他不想說難聽的話,可是脫口而出的又變成了羞辱。

“對,這就是我的本性。”秦漫月沒有反駁,隻是笑,笑得很無奈,“我就是看到男人就喜歡倒貼,我就是這麽水性楊花,你滿意了嗎?”

她貼近譚展飛,手觸摸在他**的肩上眼中滿是悲傷:“可是這些又與你有什麽關係?”她冷冷笑,“你是我的誰?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願意和誰好就和誰好,願意貼誰就貼誰,你在乎嗎?你需要在乎嗎……唔……”

秦漫月所有想要說出口的怒氣都被譚展飛傾身而下的一個吻給覆蓋了。

他擁住她的身體,用力地吻住她的唇,她口裏還有淡淡的酒味,吻下去的一刻,他仿佛醉了一般,他不停地吮吸著她口裏的美好。

秦漫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嚇到了,她拚命地掙紮,她不想在這時候得到他的吻,這算什麽?這根本不是喜歡不是愛,她不稀罕。

她用力地在譚展飛的舌上狠狠地咬下去,血腥的氣味湧上來,他隻是皺了皺眉,看她的目光更加緊了一些,卻沒有停下來。

秦漫月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眼前這個男人做出瘋子一般的舉動,他和剛剛那個要調戲他的男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她愛他,這就是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她的原因。

譚展飛感受到了秦漫月的冷漠,他慢慢地停下手裏的動作。

一張精致卻倦怠的臉在他眼前放大,那麽清晰,那麽熟悉,仿佛曾經無數次地出現在他麵前的那張仇恨的臉孔。

他腦子裏有個久遠的聲音不停地在說:“留住她,哪怕是她的恨。”

那種可怕的疼痛吞噬著他的心肺,深刻到讓他害怕。

他的手撫摸過秦漫月的臉,每一寸的肌膚都像是他身體裏的一部分,他那麽熟悉,那麽依戀,呼之欲出的畫麵襲擊著他的腦海。

“你為什麽不反抗?”

“反抗?”秦漫月笑起來,眼眸中卻滿是哀傷,“你不是就是覺得我是那麽隨便的女人嗎?我為了報仇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我害得你一無所有,我泄露圖紙給對手的公司,我能進爾雅全靠卓然的關係,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為什麽要反抗?”

“你為什麽要這樣說?”

“我為什麽不這樣說?這難道不是你想要聽的回答嗎?”她的眼睛沉靜,聲音不帶一點希望,“你失蹤的三年我日日盼你回來,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老天還是眷顧我的,可是你失憶了,為了靠近你我那麽努力,而你呢,你隻會一味地責怪我,看輕我,諷刺我。我以前以為隻要你回來了我就有了依靠,再也不用害怕了。可是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兩個的心走遠了,就算身體靠得再近也是枉然。就像我想讓你想起我們的過去,都是癡人說夢。”

譚展飛看著秦漫月沉靜的眼眸中平靜如常,那是一種可怕的悲傷,沉在眼中衝不破,像是蒙上了一層黑色的霧。

譚展飛漸漸地鬆開桎梏住秦漫月的手,走遠,慢慢地點燃一支煙。他站在窗戶邊,海浪一遍一遍地打在窗外的桅杆上,**起一陣陣呼嘯的聲音。

他們站在同一個空間裏,卻遠得像隔了幾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