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的願望裏,寫滿了你的名字}

1

藍色的鐵皮三輪車顛簸在沒有修葺好的石頭路上,發出哐哐的響聲,落在在花香鳥語的清幽環境中,像是打擾了原本屬於它的平靜。

他們三個人一大早就踏上了去度假村的山路,盡管車子很破舊也很原始,卻是進度假村最好的代步工具。

“喏,這是我剛剛在街角買的早飯。”譚展飛拿出兩份用牛皮紙包好的食物遞給她們。

被包著牛皮紙的食物,看著並不起眼,雞蛋裹在麵皮上露出金黃色的光澤,隱約可見裏麵包著炒好的銀牙,火腿,卷心菜,芋頭以及一些細碎的鮮辣椒。

簡簡單單的一個早點,卻散發著四溢的香氣,讓秦漫月心裏一動。

不知道是不是自幼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她對街邊販賣的小食物有種特殊的感情,那裏沒有那麽多高檔的布置,也沒有精心的擺盤,做好裝起來,連模樣都是粗糙的,可是卻有一種簡單的質樸。

小時候她爸爸不讓她吃,說街邊的東西不幹淨,在認識譚展飛之後,她總在上學的路上央求他給她買,每次看著他穿著西裝站在小攤前隻為買一個早點,她就覺得又有趣又幸福。

周圍的叔叔阿姨學生都不可思議地盯著譚展飛,她就趴在車窗裏,托著腮,看著譚展飛不自然又極度忍耐的表情,覺得幸福原來就隻是一個買早餐的瞬間。

每次譚展飛買好早飯幾乎是飛奔著回到車子裏來。

“譚先生買早飯辛苦了。”秦漫月總是這樣和他開玩笑。

“非要讓我去買,叫阿Ken去不就好了嗎?”

“早飯這種東西怎麽能假手於人!必須男朋友親自出馬才能顯示出你愛我!”她笑嘻嘻地把早點拿過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滿足地眯上眼睛。

譚展飛看著她吃,總是寵溺地摸著她的頭說:“吃慢點,沒人和你搶。”

這是一個多麽缺愛的女孩兒啊,她所有從小沒有獲得的愛,都希望通過她的愛人給予她。

譚展飛一個那麽嫌麻煩的人,卻每次都能配合她做這些他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事情,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秦漫月有時候會故意逗他,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裏,把手裏吃剩下的東西放在他的嘴邊:“你吃一口。”

“我才不吃你剩下的。”他一臉嫌棄。

“我都喂你吃了!一點麵子都不給,不愛你了。”她扭過頭假裝生氣。

那時候她發起脾氣來,真是全宇宙都拿她沒辦法。

譚展飛一把扭過她的頭,狠狠在她唇上親一口,她一動不動地任他親著,亮晶晶的眼睛睜得老大。

“好了,已經吃過了。”他放開她,捧著她的臉說道。

清晨的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溫溫柔柔的,落進他略帶笑意的眼中。

她的嘴裏充斥著他的煙味,讓她久久不能忘卻。

“哎呀,這是藍灣最著名的早點,香果子,昨天和你說你就記住了?展飛哥哥,你對阿紫真好。”阿紫一把摟住譚展飛的胳膊,親熱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秦漫月吃驚得愣住了,現在的姑娘作風也太大膽了吧,真不愧是留學回來的。

“漫月姐,你在想什麽?手裏的礦水泉瓶子都要捏爆了啦。”阿紫說。

秦漫月低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差點把手裏的礦泉水瓶子捏破了。

譚展飛正好笑地看著她。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拿起早飯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剛咬下去,她就驚訝得說不出話,每個食材都像有了生命,在口中歡快地舞蹈,特別是食物裏有一種獨有的香氣充斥了整個味蕾,讓人瞬間心曠神怡。

“真好吃。”她在心裏歡呼,由於吃得太快,勾起了臉上的傷,忍不住嘶了一聲。

“慢點吃,又沒有人和你搶。”譚展飛突然說道。

這麽熟悉的話,讓秦漫月抬起頭,看著他。

譚展飛的腦中突然湧過少女在清晨中注視他目光的畫麵,小小的腦袋趴在車窗旁,微卷的長發披散,露出像貓一樣慵懶的眼神,在他朝她走過來的時候,仿佛隨時都會跳到他的懷裏。

“你為什麽會買這個?”秦漫月很想問,可是她想起剛剛阿紫說的話,又生生將這個問題吞回肚子裏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早上為什麽會特意去買這個東西,本來他早上是想去買點消腫的藥給她塗臉,途徑一個路邊的早點小攤,看到很多人在排隊,像是習慣一樣,他站在了那些人裏麵,仿佛這個舉動他演習了很多遍,一點也不生疏。

2

三輪車在度假村的門前停下,這次終於有人來接他們了。

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在度假村門口恭候。

他穿著深灰色的西裝套裝,裏麵是白色的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張臉白皙俊朗,卻是清冷嚴謹的模樣。

“是譚先生和秦小姐吧?我叫秦書,你們喊我阿書就可以了。”他淡淡地走過來,禮貌地說道。

“你好。”譚展飛伸出手。

“阿書寶貝,好久不見。”阿紫上前作勢要摟秦書。

“阿紫,你這次自作主張,你爸爸很不高興。”他淡淡地掃了阿紫一眼,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擁抱。

“什麽?”阿紫瞪大眼睛。

“你自己看著辦吧。”

“完蛋了,完蛋了。”阿紫一張臉全部擰在一起,難得地愁腸百結。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明顯是認識的。

秦漫月轉頭去看譚展飛,他抿著薄唇,臉上的表情很淡定,並沒有為他們的相熟感到吃驚,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一樣。

“我先帶兩位客人去他們的房間了。”秦書對著阿紫說道。

“阿書,我能和他們住一起嗎?他們是我的朋友。”阿紫請求。

“不可以。”秦書拒絕了阿紫的要求,頓了一下,他說道,“表小姐在拳館等您。”

“我可不去當她的沙包。”阿紫嘟囔著,轉過來對譚展飛說,“展飛哥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

“去吧。”譚展飛淡淡地笑著。

“譚先生,秦小姐,你們請隨我來。”秦書恭敬地對譚展飛和秦漫月說道。

“有勞了。”

秦書把他們帶到一間靠近人工湖泊的小四合院。

紅瓦白牆上有斑駁的印記,門上的漆是新刷上去的,門口掛著大串的幹苞米和紅辣椒,四合院內部的結構是西北風格,卻融合了江南的怡情小調。左右兩邊各兩間房,青白兩色對接而立,地麵用景德鎮琺琅彩落地花瓶打碎了鋪就而成,斷裂的紋路隱隱透出一些隨性的美。

四合院旁邊的人工湖泊邊,柳樹環繞而成,楊柳依依的枝條垂到湖麵之上。

“這是互通的兩間房,經過精心挑選,希望兩位會喜歡。”秦書推開房間的門幫他們把行李放下。

秦漫月沒想到他們會安排相連的兩間房給他們。

裏麵的陳設並不豪華,但是卻讓秦漫月眼前一亮:豔麗的玫瑰花壁紙鋪滿牆麵,床單是極素的白,粉色的蕾絲窗簾在風中吹拂,一株白色馬蹄蓮插在裝滿珍珠的廣口玻璃瓶裏。

“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宋先生?”譚展飛問秦書。

“宋先生臨時有事去了外地,過幾日才會回來。不過他有交代讓兩位在我們度假村先玩幾日。”

“好,那我們就在此等宋先生回來。”譚展飛從容應對。

“祝兩位在我們度假村玩得愉快。”秦書禮貌地帶上門。

3

第二天阿紫領著譚展飛和秦漫月在度假村遊玩。

整座度假村坐落在一座高山腳下,鍾靈秀麗,仿佛被仙霧繚繞。

這是一個已經初步建構完善的度假村,占地麵積約100畝,裏麵可供人娛樂,住宿,開會。整個度假村分為兩個部分,由北向西恢宏大氣,由東向南婉約娟秀,既有大西北的粗獷,也有江南的柔美,明明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格卻被融合得完美無瑕。

站在度假村的塔樓放眼望去,湖山環繞,層軟疊翠,有種山天相連不過近在咫尺間的詩意。

阿紫帶著他們在度假村四處轉悠,在釣魚場釣魚,水上樂園打水戰,頂著熱辣的陽光踩腳踏車。

度假村還處於內部開放狀態,隻有寥寥數人,與其說是三個人一起玩不如說是阿紫和譚展飛在玩。

“漫月姐,幫我拿一下。”

“漫月姐,礦泉水。”

“漫月姐,快過來幫我和展飛哥哥拍張照。”

“展飛哥哥,看這裏,茄子。”

“展飛哥哥,你快來,你看這裏好美啊。”

“展飛哥哥,那你回去之後我能不能去找你啊。”

“展飛哥哥……”

秦漫月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後,幫他們拿東西,遞水,拍照。

少女肆無忌憚地笑著,秦漫月仿佛看見自己的十幾歲,她纏著譚展飛毫無顧忌地在街上奔跑,用力跳上譚展飛的背,摟著他的脖子就往他身上蹭。

她也像阿紫一樣,仿佛有無限精力,怎麽玩都不會累。

那時候真是我行我素啊,喜歡一個人就大膽地說出來,也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性子上來了就死勁發脾氣,也不管別人生氣不生氣。

仿佛全世界都應該聽她的。

因為年輕吧,所有的任性都有理由被原諒。

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她不再是十幾歲的那個小女孩了。

可是譚展飛還是譚展飛,過去這麽多年,他依然英俊,充滿了男人的魅力,他的體力和精神總是那麽好,仿佛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

秦漫月真覺得自己老了,看著阿紫拉著譚展飛在前麵玩,自己隻能抱著一堆東西遠遠地看著,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頭。

譚展飛的身邊有成熟的卓清雅,又有天真活潑的阿紫,她們隨便哪一個都比自己好,自己算什麽呢?在他眼中,她隻是一個想不起來又害他如此的壞女人,僅此而已。

一想到這,秦漫月似乎有些惆悵,秋水一般的瞳孔染上了一些憂傷。

譚展飛遠遠地看到她憂傷的臉,她常常這樣,呆呆地出神,像是放空了一般,微微蹙著眉,像是有無限的心事。

晚上吃飯的時候,服務員端上來一小碗羹湯。

清澈見底,鮮香四溢。

折騰了一天,秦漫月有些餓了,端起來就吃,味道清甜甘美,回味無窮。

吃完羹湯之後阿紫笑嘻嘻地說:“漫月姐,這蛇肉味道怎麽樣?”

“蛇肉?”秦漫月臉色煞白。

“這蛇啊可是有花紋的黃金蛇,可難得才抓到的呢……”

一想到那個冰冷無情的生物,她胃裏突然開始翻江倒海。

“漫月姐,一碗蛇湯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怎麽……怎麽會,這蛇湯味道挺好的。”秦漫月強撐起微笑,假裝沒事。

“那就好,明天我會讓他們換一種烹飪的方法,保證更加鮮美。”阿紫像是故意說給秦漫月聽的。

“嗯……好……”

那真是她吃過的最難吃的一頓飯了,整個人簡直坐如針氈,吃的是什麽完全沒有感覺,隻是機械地塞進嘴裏,不斷祈禱快點結束。

還好他們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四合院,所以吃晚飯之後,便很快就和阿紫分別回到了四合院。

剛推開四合院的門,她就蹲在院中的垃圾桶前吐了起來,像是要把剛剛吃進去的蛇肉吐得一幹二淨。

“阿紫隻是個小孩子,你沒必要和她賭氣。”譚展飛拍拍她的背。

秦漫月沒想到譚展飛居然這麽護著阿紫,心裏一涼。

“我沒有和任何人賭氣,謝謝譚先生關心。”她忍著難受,甩開譚展飛的手,大步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關上門,她倒在柔軟的大**,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告誡自己,譚展飛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默默地把她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疼愛她的男人了,千萬不要再自作多情惹人笑話了。

他會對一個初相識的小妹妹有好感,卻把她的悲傷和憤怒當成笑話。

等到這個項目談完,不論好壞,她都要離開譚展飛,離開清榕,再也不要見到他。

4

在接下去的三天,秦漫月還是跟在譚展飛和阿紫的身後,卻幾乎沒有說過什麽話。

他們在前麵走,她就在後麵跟,吃飯的時候識趣地坐在角落裏,說什麽話都禮貌而疏離的。

本來她的話就少,現在安靜得像是不存在。

她開始整理計劃書,了解這次合作的詳細內容,等著度假村的負責人來見他們。

她覺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譚展飛搞定這個案子。

三天後的中午,他們終於等來了度假村主人的與他們的第一次會麵。

終於要見到傳說已久的宋先生,秦漫月不知道為什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位請跟我來。”秦書帶著他們去往度假村的另一隅。

觀光車繞過兩座水榭,四座小橋,最後停在了一間拳館門口。

秦漫月沒想到在度假村的角落還有一間拳館。

門口並不大,沒想到裏麵卻別有洞天。

柚木色的地板上印著巨大的太極八卦,地上放著一些墊子,沙袋以及少量的器械。拳館的正中間有一個中型擂台,一個師傅正在台上指導一個女人打拳。

“枕手橋上過,攤手中門內,伏手控外門。膀手不留橋,間手破中出,構手枕伏化。”師傅一邊指導一邊說著口訣。

那個女人穿著無袖的緊身衣,一把黑色的頭發被高高地紮起,高挑的身材背對著她,她雖看不清臉,那人打人的氣勢卻是十足的。

擂台下站了一排穿著中山裝的大漢,他們個個眼神淩厲,站姿規範,譚展飛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幾個不是普通的練家子。

整個拳館裏彌漫著一股緊張肅殺的氣息,譚展飛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好的氣味。

“表小姐,譚先生和秦小姐來了。”秦書說道。

台上女人的身子一僵,正要出拳的手停了下來。

下午的陽光正濃,透過窗戶打在她的身上,她緩緩地轉過身,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秦漫月的麵前。

“是你?”

秦漫月愣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大學時期一直和她爭風吃醋的江蓉蓉。

她最後一次見江蓉蓉,是在陸均璨的葬禮上,她哭喊著朝秦漫月衝過來想要和她拚命,是婉珍攔住了她。陸均璨死後,傳聞說她去了香港,沒想到她居然在這裏出現。

此刻她的額上因為打拳淌著汗,曾經公主般的甜美的臉龐多了一份英氣,她的眼睛微微眯著,從上由下俯瞰秦漫月。

“歡迎兩位貴客光臨青山度假村。”江蓉蓉笑著對他們打招呼,隻是那抹笑容裏有深不見底的詭異。

“江蓉蓉。”

“秦漫月,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裏見麵吧?”

“這裏的風景是不是很美?我給兩位安排的房間可還滿意?”

“房間?”

“根據你的喜好,粉色的窗簾,珍珠罐,馬蹄蓮,是不是很親切?”

“你……”秦漫月的腦海裏浮現了一張白皙的臉孔,是陸均璨,那個她心中陽光燦爛的美少年。

“江小姐有心了,你安排的一切我們非常滿意。”譚展飛看著快要倒下的秦漫月,一把扶住她。

“譚先生,好久不見了。”江蓉蓉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外界傳聞說你跳海死了,沒想到你真是命大啊。”

“命這種東西,向來都是老天爺說了算。”譚展飛看回去,絲毫沒有懼怕的意思。

“不愧是當年在清榕叱吒風雲的商業巨賈,果真好氣魄。”

“江小姐過獎了,不過我們此番前來是來找宋先生談合作的。”

“我幹爹這幾天在外地,你們公司的Case,他已經交給我全權負責了。”江蓉蓉看著他,仿佛一早就準備好了與他們談合作的事情。

“那不知道江小姐的意思是什麽?”譚展飛禮貌而客氣地應對。

“譚先生也知道,我們從未和中國的公司合作過,也不知道你們公司有沒有這樣的能力和水平做好,談合作嘛,誠意和能力最重要,要我們和你們合作,自然是要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不知道我們怎麽做江小姐才會覺得我們有誠意?”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們,我幹爹呢是個很相信神佛的人,他一直很中意月影山上的一朵枯榮花,在藍灣這個地方,這個花代表了運氣和福氣,你也知道,做生意的人最信這個了,如果你能去把這朵花摘來,我幹爹肯定很高興,他一高興我再遊說一下,這件事應該就能成了。”

聽上去好像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可是以憑秦漫月的直覺,這事絕對不是那麽容易。

“好,就以這枯榮花來表示我們合作的誠意。”就在她猜度間,譚展飛已經應下了這個條件。

“譚先生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在這裏等候了。秦書,送兩位回去。”江蓉蓉微笑著轉過身,一拳重重地打在擂台的沙包上,仿佛剛剛所有詭異的畫麵都隻是秦漫月自己的錯覺。

5

這場波雲詭譎的見麵就這樣結束了。

從拳館出來,秦漫月都還沒有從與江蓉蓉的見麵中反應過來。

江蓉蓉的出現讓她想起了陸均璨,那個在大學裏騎著單車載著她滿校園逛的陽光男孩,他會在樹下擁抱她,天冷了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懷裏,他會對她說最動情的話,她是她大學裏遇見過的,最美好的少年。

隻是所有的美好與單純,都不過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報複。

在後來的三年裏,當她想到小陸同學時,很奇怪,她並不恨他,或許因為她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就更能原諒他的瘋狂。

他鄉遇故知,隻是朱顏改。

江蓉蓉不再是以前的江蓉蓉,雖然她們隻打了個照麵,她能感覺出來,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時光常常會悄然帶走最初的我們,而我們隻能無力地看它變遷。

回去的路上,秦漫月打聽了一下這個枯榮花的來曆,了解完了之後,著實嚇了一跳。

這枯榮花在整座月影山上隻有一株,原先是長在月影山上的一座廟宇裏的,一年隻開一次,平日裏受山民的供奉,後來廟宇被拆毀,所有人都搶著要這朵花,可是這花下有一隻巨大的毒蛇守著,所有想去取花的人都被蛇咬了,漸漸也就沒人去了。

這一件看似很簡單的事情,其實充滿了危險。

“我就知道沒有這麽簡單。”秦漫月有些沮喪地說。

此刻他們站在度假村的觀景台上,這是一個像鳥巢式的觀景台,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來,譚展飛正拿著從秦書那借來的高倍望遠鏡觀察遠處山嶺的情況。

其實不用看秦漫月也知道,那座山地勢險峻,極難攀爬,雖然經過後人的開采——炸山、集中燒蛇,但保留下來的半麵山嶺依然險象環生。

要爬上那座山還好辦,但是要拿到那朵花,就得冒著巨大的風險。

譚展飛環著手臂,在觀景台上踱著步,修長有力的手搭在下巴上,仿佛是在沉思。

秦漫月以為他會一籌莫展,或者和自己商量怎麽去取花之類的,但是她沒想到,譚展飛放下望遠鏡走到她麵前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江蓉蓉,以前是你的情敵?”

“哈?”她沒反應過來。

“這種置人於死地的行為,隻有情敵幹得出來。”譚展飛薄唇輕啟,很明顯他也已經意識到,要取這朵花是有多危險。

“我從來無意要和她爭什麽,讀大學的時候,她是美麗的千金小姐,我隻是一個落魄的窮學生,她和陸均璨算是青梅竹馬,如果沒有我的出現,說不定他們也成就了一段佳話。”

“陸均璨是你大學時候的男朋友?”譚展飛皺眉。

“算是吧……”秦漫月遲疑了一下,“也不算是。”

“怎麽說?”

“在我準備和他開始交往的時候,你來了。”秦漫月對上譚展飛的眼睛,“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把我從他的身邊搶走。”

“這樣聽來,我好像對你很壞。”

“你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是個魔鬼。”秦漫月毫不避忌地說出來。

“魔鬼……哈哈,這個比喻好。”譚展飛笑起來,“所以你想擺脫我,於是害了我?”

“是啊,我想擺脫你,我留在你身邊就是為了可以扳倒你……隻是我沒想有想到,最後……我愛上了這個魔鬼……”秦漫月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譚展飛愣住了,愛這個字從秦漫月的嘴裏說出來,雖然很輕,卻真切地落在他的耳朵裏,讓他心裏一動。那些堅守在他心裏的堅硬和冷漠在聽到這個字的時候,突然全部潰散了。

秦漫月隻是看著遠處的暮色漸垂,一張精致的小臉充滿了哀愁:“過去的記憶那麽不美好,可是回想起來,依然叫人懷念。”

過去的記憶,那是譚展飛想不起來的記憶。

譚展飛想起從蘇黎世醒來的時候,他忘了這幾年的記憶,卻又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那些在刀槍雨淋中摸爬滾打的日子,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那些靠著自己的頑強撐起的人生,都好像是在腦海裏放的老電影,那麽心酸,艱難,卻仿佛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那些回憶帶給他的隻有麻木和冰冷,可是他每次腦海裏湧現關於秦漫月的片段,不管是幸福的還是悲痛的,都讓他疼痛得刻骨,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你恨我嗎?”譚展飛問道。

“不。”秦漫月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你曾經和我說過,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加痛苦,所以我寧可帶著愛離開你,我也不會恨你。”

她眼中散發著篤定的光芒,像是真的做好了離開他的準備。

“花開是什麽時候?”許久之後秦漫月問道。

“後天夜裏兩點。”

“好。”秦漫月點點頭,扶著景觀台的扶手向下走去。

走了幾步她抬起頭,譚展飛就站在她的上麵,他在俯瞰她,那張熟悉的俊顏落入她的眼中,就像是曾經在馬來西亞時,他怕她有危險而送她離開。

那時,她抱著骨灰盒站在雲頂的纜車上與他對望。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和譚展飛說,我給你一個家吧,一個隻有你和我的家。

可是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所有美好的願望,在陰謀詭計麵前,全都無法回頭了。

就像現在,她很想和譚展飛再說點什麽,可是所有的語言在他的失憶麵前,都顯得蒼白空洞。

“你說,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解脫了?”秦漫月說完,沒有等譚展飛回答,就走了下去。

傍晚的風有點涼,她抱緊了發抖的身體,一步一步地朝居住的四合院走去。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走夜路了,她渴望的那個人,似乎再也不可能陪她走回她心裏的那個家中了。

6

秦漫月做好了去送死的準備,她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妥當,像是一個勇士等待進入戰場。

枯榮花開的前一夜,她提前進入了夢鄉,她在為第二天養精蓄銳,可是她沒有想到,譚展飛卻在當夜,獨自踏上了去月影山的路。

她不知道譚展飛騙了她,把花開的時間故意多說了一天。

去之前譚展飛悄悄地推開門看了一眼熟睡在**的秦漫月,隔著一扇門,她的側臉在月色下恬靜而溫和。

“這個傻女人,還想去送死。”他笑著在心裏說了一句。

他點了一根煙,靜靜地吸著,看到她安然的容顏,仿佛已經足夠支撐他去冒這場危險了。

就算想不起來關於她的所有事情,可是他還是不想讓她有一點點危險。

護她平安,仿佛是他骨子裏本能的反應。

譚展飛帶上從度假村借來的防護裝備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過那些所謂的防護裝備也不過是一些雞肋設備。

但是按現在的情況來說,有總好過沒有。

山林幽靜,草木搖落,整座山在夜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空穀,隻有頭上的一頂月亮照著他腳下的路。

他一步一步地前行,山路雖難行,對他來說,卻還是可以應付的。

到達山頂的時候,他看了看手上的瑞士表,指針準確地指向夜裏1點50分。

“時間剛剛好。”他拿著手電筒去照前麵的路,剛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一朵巨大的花在夜裏閃著光芒。

那是一朵金色的花,大得像個圓盤,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在夜裏熠熠發光。

這應該就是那朵盛開的枯榮了,他欣喜的地走上去,卻在看到手電的所照的光亮之處,嚇了一跳:花下盤旋著一條巨大的蛇,足足有他一隻手臂那麽粗,赤紅色,此刻正盤踞在花下閉目養神,像是在休憩。

摘下這朵花,肯定會驚動這條蛇,但是此刻又不允許他退縮。

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巨大的刀,心裏籌謀著一會兒怎麽將這條蛇一刀斃命。以前他在蛇店做過工,見過殺蛇人殺蛇,拿刀直指它的七寸,這是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但是一定要快準狠,否則殺蛇不成,還會被他反咬一口。

在暗夜裏,譚展飛認真地看了看這條蛇的七寸位置,但是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麵對這麽巨大的蛇,他握著刀,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還好秦漫月沒有跟著來,她那麽怕蛇的人如果看到這麽大的蛇,估計會嚇暈在他懷裏了吧。

想到她怕蛇的樣子,像隻驚慌的鹿,他忍不住又想笑。

都這個時候了,他的腦子裏還是隻有她。

譚展飛搖了搖頭,提著刀走上前去。

他悄然走到那朵花下麵,毒蛇還在酣睡中,並沒有被驚醒,他一邊盯著毒蛇,一邊伸手去摘那朵花,風呼呼地吹過他的耳邊,有種呼嘯而過的猙獰。

原本一切都非常平靜,隻是,在他的手折下花莖的時候,那隻毒蛇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瞬間睜開了眼,朝譚展飛撲過來,本來盤著的巨大的身子瞬間往上翻湧,速度快得讓譚展飛措手不及……

7

“漫月姐,展飛哥哥在那兒。”阿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看到譚展飛獨自上山,不放心,於是搖醒了在睡覺的秦漫月到一同到山上來。

秦漫月剛爬到山上就看到一條巨大的蟒蛇撲向譚展飛,譚展飛正在艱難地和它搏鬥。

“漫月姐怎麽辦啊?這蟒蛇太厲害了。”

“你平時不是很喜歡吃蛇的嗎?現在怎麽沒辦法了?”秦漫月看阿紫一眼。

“我是喜歡吃蛇,但是我也沒見過這麽大的蛇啊!再說這蛇有劇毒,被它咬了可不得了啊。”阿紫平日裏嘻嘻哈哈的,無所謂,但是這會兒卻嚇得臉色發白。

阿紫這種見慣蛇的人都怕,何況是她這種本來就怕蛇的人。

可是在她抬頭看到巨蛇要撲向譚展飛時,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隨手從旁邊折了一支巨大的樹枝就衝了過去。

“漫月姐,小心啊……”

阿紫的話還沒有說完,秦漫月手裏的樹枝已經刺入蛇的身體裏,蛇被前後夾擊,瘋狂地掃尾,一把將秦漫月掃到了山邊,差一點點,她就掉到山下去了,譚展飛慌忙上去拉了她一把。

蟒蛇沒了鉗製,急速地朝他們撲來。

“小心。”秦漫月一把擋在譚展飛的前麵,蟒蛇在她身上咬了一口。

疼痛襲擊了她的周身,伴隨而來的還有輕微的麻痹。

“漫月!”譚展飛大喊一聲,他沒想到秦漫月會擋在他麵前。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憤怒,譚展飛撿起起地上的刀用力地朝已經受了傷的蟒蛇的身上捅去,直直從蛇的七寸一直拉到了底端。

血腥的氣味噴薄而出,血順著蛇的身體流了出來,時間靜悄悄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裏的生物再也不動了,譚展飛才把它丟到了一旁。

“你怎麽樣?”譚展飛確定危險解除,立刻去扶秦漫月。她的身體冰涼,嘴唇微微發紫。

“展飛哥哥,你怎麽樣了?”阿紫疾步跑到譚展飛的身邊。

“我沒事,漫月她被蛇咬了。”

“啊?這蛇有劇毒,兩個小時內不清毒就會毒發。”

“度假村有沒有醫生?”

“有個醫療站,但是這裏醫生不會清毒啊。”

“阿紫,你去幫我找一輛車。”

“這裏去市區最快也要兩個小時,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怎麽會來不及!!”譚展飛咆哮著,阿紫從未見過譚展飛憤怒的樣子,像是下一秒就會把人撕碎。

“展飛哥哥……”

“算了,先下山。”譚展飛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重了,盡量讓自己緩和一些。

他抱起秦漫月,她整個人涼得讓他害怕,他把手貼在她冰涼的臉上,用自己都聽不清的顫抖的聲音說:“你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的。”

秦漫月的臉貼著他的手上,虛弱地笑了笑:“你沒事……就好了……”

“我沒事,你也不會有事的。”譚展飛抱著秦漫月往山下走去。

黑漆漆的夜晚,幽靜的山間隻有他們走路的聲音,四周都是清淡的氣味,一陣一陣地傳入秦漫月的鼻息間。

她趴在譚展飛的背上,仔細聽著譚展飛的心跳,那麽快,他那麽害怕,是為她而跳動的。

她縮在他的懷裏,用微小的聲音說:“你……你這個騙子……自己一個人來……也不帶我……又想把我丟下……可沒那麽容易……”

“別說話了。”譚展飛感覺到自己的心疼得發緊。

“你看你的樣子……明明……是關心我的……”

“我讓你別說話了,聽到沒有。”譚展飛感到自己的腳步虛浮了,卻又勉強支撐。

“我怕我不說……以後……沒有機會了……”

“什麽沒有機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來的時候想,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在一起了,我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一定不能讓你看低我……可是我好像還是什麽都做不好……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很少安慰人……”她苦笑了一下,把手裏的花遞給他,“拿著這個花,去找江蓉蓉,合作,有希望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花!”譚展飛氣絕。

“這是可能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秦漫月,你不要再給我講這種話……”迎著風,譚展飛感覺自己的眼淚從眼眶裏掉了下來,靜靜地滴在了這蕭瑟的風聲中,“哐當”在山穀回響裏,落在他深愛的姑娘的臉上。

“我一直希望你能想起來,可是……你想不想得起來……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她感到自己唇上有譚展飛落下的眼淚,“隻要你開心快樂……就夠了……”

看著她虛弱得說不出話,譚展飛覺得自己已經瘋了,他轉頭看向旁邊的阿紫:“阿紫!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她,對不對?”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譚展飛憤怒的目光看進阿紫的眼中,像是要把她看穿,“我可以縱容你的天真和小心思,但是如果她死了,我要你們全部為她陪葬!”

“展飛哥哥……”阿紫嚇得發抖,譚展飛的話太有威懾力了,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表姐那裏……有對付這種蛇毒的血清,不過不知道她肯不肯拿出來救漫月姐。”

“你表姐現在在哪裏?”譚展飛吼道。

“在拳館。”

7

夜裏的拳館隻開了幾盞射燈,昏暗的燈光下,江蓉蓉獨自坐在擂台上。

她很平靜地坐著,看著表,計算著時間。

“你要的花在這裏,快把血清拿出來。”譚展飛抱著秦漫月踢開拳館的大門,一雙幽暗的眼睛,此刻通紅。

她看了看表,有條不紊地站起身:“我沒想到中毒的人會是秦漫月。我以為你肯定會護她周全。”

“你不就想要我的命嗎?現在我人站在這裏,你救她,我隨你處置。”

“譚先生,你別忘了你是來和我談合作的,你現在這個態度可不好。”

“合作?江小姐恐怕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和我們談合作。”

“聽不懂嗎?從我們到藍灣開始,你把阿紫放到我身邊,派出小混混對漫月下手,打著談方案的幌子讓我們去冒險,這些是像要談合作的樣子嗎?”

“譚先生果然聰明啊,我的這些小伎倆,竟然騙不過你。”

“你想要我的命還不簡單,何必兜兜轉轉地煞費苦心?”

“直接對付你們那也太便宜你們了,有什麽比眼看著失去所愛來得痛苦呢?

“你真惡心。”

“我惡心?從均璨死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瘋了,秦漫月的出現不僅搶走了均璨,還讓我成了整個清榕城的大笑話,可我不在乎,隻要他能和我在一起,他喜歡誰都不重要,是你的助理阿Ken殺了他!你們一個奪走了他的心,一個奪走了他的生命,你們才是罪魁禍首!”

“這是他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行啊,那我現在也讓你嚐嚐罪有應得的滋味。”

“江蓉蓉,到底要怎麽樣才願意救秦漫月!”

“救她?你覺得可能嗎?”

“表姐,你就把血清拿出來吧。”阿紫看不下去了。

“阿紫,你也幫著他?”

“你懲罰他們一下就可以了,沒必要傷害別人性命啊。”

“傻妹妹,在這個地方,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秦漫月死了,譚展飛就不會喜歡別人了,你不是喜歡他嗎?這個女人搶走了他的心,你什麽都不會有。”

“是,我是喜歡他,我也很努力地想讓他愛上我,可是通過這幾天的相處我知道,他心裏沒有我,他對我的好都是故意裝出來的。就算漫月姐不在了,他也不會愛我。”

“阿紫……”

“表姐,就當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

“行,你都開口了,我給她一個機會。”江蓉蓉看向譚展飛,“譚先生,你要救她就上來和我打一場,我打得高興了就把血清拿出來。”

“表姐,你會打死他的。”

“這是你說的?”譚展飛二話沒說走到擂台上,“開始吧。”

“不要,展飛哥哥,我表姐是泰拳的冠軍。”阿紫的想衝上去拉譚展飛下來,可是她已經被拳館裏的拳手製止住了。

江蓉蓉一拳落在譚展飛的臉上,他的嘴角立刻滲出了一道血絲。

他小看了這個女人,她的手法拳腳都是經過刻苦訓練的,一點都不容小覷。

譚展飛沒有打算還收手,在一個幾乎瘋狂想要報複的女人麵前,他知道隻能任她發泄。

江蓉蓉的拳一拳一拳地落下來,每一拳都用力地打在譚展飛的頭上臉上身上。

他卻沒有疼痛的感覺,他隻是在祈禱他的疼痛可以換來秦漫月的平安,那麽所有都是值得的。

“表姐,你別打了。”阿紫看到譚展飛被打,大喊道。

“秦漫月,看著譚展飛被打,又無能為力的感覺怎麽樣?”江蓉蓉一邊打譚展飛一邊對著秦漫月說,“你知道為什麽房間會根據你的喜好來安排嗎?”江蓉蓉笑起來,“在均璨死後的這幾年,我看了他寫的日記本,裏麵全是關於你的東西,你喜歡吃什麽,你喜歡什麽花,你喜歡什麽顏色,你喜歡穿的衣服,他可真愛你啊,所有的一切他都寫進了日記本裏。”

“表姐,快住手,別再打了,展飛哥哥要被你打死了。”阿紫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回**在這個空曠的空間裏,顯得那樣地無助。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血腥瘋狂的氣味,譚展飛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哼一聲。

秦漫月意識模糊地看著擂台上的一切,她很想看清楚譚展飛的臉,可是不管她多努力地看,還是怎麽也看不清楚。

她隻是知道譚展飛在為她經受苦難,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她虛弱地靠在牆角,聽著江蓉蓉可怖而得意的聲音,聽著阿紫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想聽譚展飛的聲音,可是他卻一點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他不敢發出聲音,他怕她聽了會難受。

他們這次是真的走到了絕境。

她的眼淚從眼眶洶湧地滾出,但是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蓉蓉,夠了!”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

啪的一聲,拳館的大燈亮起,那個人從遠走近,一個約莫五十歲的男人走了進來,歲月在他臉上刻上了痕跡,卻充滿了滄桑和威嚴。

“爸……”

“幹爹……”

阿紫和江蓉蓉同時喊出聲。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度假村的主人,譚展飛一直想要見的人,宋昌榮。他得知了江蓉蓉所做的荒唐事,連夜趕回來。

“蓉蓉,你竟然趁著我不在做了這麽多事,你可真對得起我的信任啊!”宋昌榮聲音並不大,卻透著一股嚴厲。

江蓉蓉對宋昌榮的出現表現出了極大的震驚和惶恐,宋昌榮本來是去印度參拜法師順便清修的,這次的事情她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沒想宋昌榮竟會提前回來。

“幹爹,你聽我解釋……”

“什麽都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了,快點把血清拿出來救人。”

“我……”

“秦書,去把血清拿出來。”宋昌榮吩咐道。

“是,老爺……”

8

譚展飛忍著劇烈的疼痛緩緩站起身,艱難地走到秦漫月的旁邊,秦書已經把血清拿出來了,還將一次性針注射器,碘酒,無菌棉也一同拿來。

“我已經去喊醫生過來注射了。”秦書說道。

“不用,我來。”譚展飛拿過血清,用注射器抽吸,托起秦漫月的手找到她的靜脈,把沾好碘酒的無菌棉抹在她的靜脈上,再把血清緩緩地注射到她的身體裏。注射完之後,他按住她的注射孔,防止血流出。

宋昌榮沒有見過一個身負重傷的人還能這麽冷靜地為另一個人注射,譚展飛身上散發出來的膽識和氣魄不由得讓人刮目相看。

“譚先生,非常對不住,阿紫和蓉蓉胡鬧,讓你吃苦了。”宋昌榮親自走上前致歉。

“宋先生,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說,今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盡管心中怒火洶湧,可是麵對陌生人,譚展飛依然冷靜從容。

“好的,我最近都會在度假村,等譚先生恢複了我們再談。”宋昌榮轉頭對秦書說道,“送譚先生回去,一定要確保他們平安。”

“是。”

他們出了拳館,一股涼風吹得譚展飛脊背如針刺,剛剛的一幕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來回播放,仿佛一場可怕的噩夢。

他們差一點點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他們差一點點就要淹沒在那個可怕的房間裏,他差一點點就要看著秦漫月在他眼前死去。

他根本無法想象,失去她是一種怎樣的錐心之痛。

回到房間裏,他將她放在**,秦漫月抖動著閉著的雙眸,靜靜地攥著他的手,怎麽都不肯鬆開。

“別走。”她閉著眼,懇求道。

她那麽害怕失去他,哪怕在她虛弱到無法說話的時候,他仍然能感覺得到。

譚展飛忍著身上的劇烈的疼痛,和衣躺在她的身邊,她終於放下心來,整個人軟軟地朝他身上靠過去,譚展飛張開懷抱將她圈到自己懷裏來,就算她壓到他的傷口,他也不覺得疼。

他沒有睡覺,隻是非常認真地看著她的臉,那樣一張白淨憂愁的臉孔,撫不去額上緊鎖的憂傷,小小的輕飄飄的身體在他的懷裏,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一根根的肋骨連著肌膚,那麽輕,那麽瘦,比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瘦多了。

他想到她為了他到爾雅上班,想到她為了留在爾雅而付出地努力,想到她為他擋了毒蛇的襲擊,那麽多真實的一幕幕反複地在他眼前上演。

他開始相信她所說的愛是真實存在的,不隻是說說而已。

否則她不會一而再地忍受他的冷漠、傷害,最後還奮不顧身地救他。

她是真的愛他的。

不管她以前怎樣仇恨過他,陷害過他,可是她卻真真正正地愛著他。

譚展飛一想到秦漫月對他的愛,一顆堅硬的心刹那間就柔軟起來了,就好像長久的渴望的心願,在此刻得到了實現,那麽滿足,那麽幸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疼愛。

他的小公主啊,這是他的小公主,一個心裏愛著他的小公主。

“展飛,別離開我展飛……”在迷迷糊糊間,她口中不停地呢喃著。

譚展飛摟緊了她,輕輕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溫柔的吻讓她安靜了下來,他憐愛地蹭了蹭她的臉,悄聲說了一句:“我親愛的小公主,睡吧,我在這兒。”

他們似乎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貼著彼此的心安然入睡了。

人工湖的柳樹下,紅衣女子靜靜地矗立,墨黑的長發在夜風中飛揚,她端坐在湖邊,折下一枝楊柳放入手中,輕輕地劃開平靜的湖麵,看著湖中**起陣陣漣漪。

那個思念的人就在咫尺,可是她隻能遠遠地看著他窗戶裏的影像,悄然思念。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她終於知道了這詩的寓意,可是卻再也不能說給那個她魂牽夢縈的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