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滄海桑田，春去秋來，曾經的我你是不是還會想念｝
1
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的原因，那個夜晚秦漫月睡得極沉，夢裏有個溫暖的臂膀緊緊地把她圈在懷裏，額上有溫柔的吻，耳邊還有譚展飛輕柔的話語。
他喊她小公主。
那是多少年來她都不曾聽過的三個字了，她想睜開眼看看譚展飛，她覺得她有很多話要和他說，可是她又害怕睜開眼，她怕睜開眼發現這些不過是自己做的夢，她寧可枕著這個甜美的夢入睡，假裝譚展飛已經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無論是多美的夢，都有醒來的時候。
等她睜開眼睛，已經是早晨了。
她的身側空無一人，沒有譚展飛的身影，阿紫卻趴在她的床邊。
“漫月姐，你醒了。”阿紫雙眼通紅地看著她，像是哭了很久，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就像可愛的小兔子，前幾天的跋扈和目空一切的表情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的眼神。
“漫月姐對不起，我不知道表姐會那麽過分，還好爸爸及時回來了，否則我不敢想還會發生什麽……”阿紫說著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
“別哭啊，我現在不是沒事嗎？”秦漫月反倒安慰起她來。
“漫月姐，你真的不怪我嗎？”阿紫不敢相信。
“不怪你，別哭了啊。”
“我害你差一點死掉，還和你搶展飛哥哥，你一點也不生氣嗎？”
“生氣啊，但是生氣又有什麽用。”她笑笑，“他喜歡誰，從來都不是我說了算。”
“我看得出來展飛哥哥喜歡的是你，特別是昨天，他差點就要被表姐打死了，可是卻一聲都沒吭。”
“他可能隻是出於對我的一種責任吧。”其實昨天的事情她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那時候她的意識太模糊，隻知道譚展飛在挨打，可是卻聽不到他一點聲音。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看得出展飛哥哥很在乎你，雖然我認識你們才幾天，我聽表姐的話，想盡一切辦法想把他搶過來，他表麵上也對我很好，可是我看得出來，那隻是一種禮貌，他隻有在看到你的時候目光才會不一樣。”
“是嗎？”秦漫月不相信。
“你真是當局者迷，我之前不想說也不想承認，可是經過這次的事情，我知道他心裏最愛的人是你，你們都那麽深深地愛著彼此，應該好好在一起。”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秦漫月歎氣，她想起了卓清雅，她和譚展飛中間還盤桓著一個女人，這是他們無法跨過的坎，“不過，還是謝謝你了。”
“漫月姐，這粥趁熱喝吧。你現在身體弱，要好好休息。”阿紫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把熱粥端到她的麵前。
秦漫月看著眼前這個女孩，雖然她蠻橫跋扈任性，可是到底還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秦漫月接過阿紫端過來的粥喝了一口，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展飛呢？他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你放心吧，展飛哥哥的傷，我爸爸一大早就讓醫生過來給他包紮過了。”
“那他人呢？”
“他和我爸爸去商量合作的細節了。”
“合作？”
“是啊，我爸爸說展飛哥哥這個人挺有氣魄的，破例和爾雅合作了，估計現在兩個人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吧。”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秦漫月沒想到，這件事經曆這麽多磨難，終於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她拿過阿紫遞過來的粥，終於放心地吃起來了。
2
譚展飛一早就被宋昌榮送到醫療站去療傷了，醫生給他包紮完傷口之後，他直接就被請到了宋昌榮的個人辦公室。
雖然江蓉蓉是個非常難纏的人，可是宋昌榮就顯得通情達理得多。
“譚先生，這是合作的合同，如果你覺得沒有問題，就在上麵簽字吧。”宋昌榮叼著一根雪茄，讓秦書遞上一式兩份的合作合同。
“宋先生不需要先看一下我們的計劃書嗎？”譚展飛看著他，“合作的東西，還是看清楚比較好。”
“計劃書的內容我都已經看過了，沒有太大的問題，我欣賞的是譚先生的為人，所以這份合約我是一定要簽的。”
“那江小姐那邊……”譚展飛擔心江蓉蓉還會繼續搞事。
“過幾天我就會把她送回她父親身邊，以後不會再幹涉我的生意，之後我們的合作，我會派我們公司的人來與你商量。”宋昌榮歎了口氣，“蓉蓉這幾年跟她父親在香港打理生意，頗為幹練，我本來覺得她會是一個得力助手，沒想到這次差點鑄成大錯。阿紫那個臭丫頭什麽也不懂，和她表姐一起胡鬧，讓譚先生費心了。”
“不會，宋先生客氣了。”譚展飛低頭，在合約上簽字，“我也要感謝宋先生能及時回來，救了我們。”
“這就是緣分吧。”宋昌榮看著譚展飛，“我這個人很相信緣分，我一直覺得我和譚先生有緣，全中國這麽大，你為了談一個案子，從南方到北方，再到我們這個偏僻的度假村。這就是我們的緣分。”
“宋先生，這個度假村設計得很美，江南的婉約，大西北的豪放，非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譚展飛說了一下自己的感受。
“實不相瞞，這個度假村是我特意為我內子打造的，她很喜歡江南。”
“令夫人可真有福氣。”
“希望我做的一切，她會喜歡。”宋昌榮看著譚展飛，說出這句話時卻飽含情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譚展飛總感覺宋昌榮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那並不是算計，而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可是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
“聽說譚先生明日就要走？不在我們這多待幾日？”
“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
“我是考慮到譚先生和秦小姐身上都有傷，多養幾日會比較好。”
宋昌榮見譚展飛沒有回答，知道他是對這次的旅程心有餘悸：“譚先生如果擔心還會有什麽事，那我以人格擔保，你們在這兒絕對安全，不過如果譚先生真的有事，我也不勉強。”
“宋先生費心了。”譚展飛感受到了宋昌榮的誠意。
“譚先生，希望以後合作愉快。”宋昌榮朝譚展飛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3
譚展飛回四合院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絲絲縷縷的楊柳倒垂在湖麵，碧波上翻起陣陣浩渺的漣漪，讓他感覺仿佛置身在如水的江南。
秦漫月倚在四合院的白牆上，穿著一條鵝黃色的長裙，黑色微卷的長發鬆散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張原本紅潤的小臉此時素淨淡雅，曾經如同少女一般天真的瞳孔裏，漸漸有了成熟女子的溫婉。
譚展飛遠遠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盡是擔憂，單薄的衣服讓她被凍得發抖，瘦小得讓人心疼。他身上纏著繃帶，全身幾乎沒有一個關節不疼，走路都能觸動細胞的疼痛，可是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好像這輩子沒有什麽事是能讓他感到害怕的。
可是在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時候，他是真的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那是一種能讓他恐懼到發抖的感覺，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你回來了？”她看到他來，眼中的擔憂終於放了下來，衝他淡淡地笑著。
“嗯，回來了。”像是習慣，他攬過她，“外麵風這麽大，怎麽不在房間裏好好休息？”
“我……擔心你……就想出來看看……”大概是沒想到譚展飛會主動摟她，她講話都有些不好意思。
看她低頭嬌羞的樣子，偎在他的懷裏，像個小妻子，譚展飛心裏莫名地一暖。
那一刻，他真希望這樣簡單的時間可以長久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他內心的渴求，第二天航空公司的人打電話給他說，回清榕的飛機發生了故障，需要維修，飛行時間延後兩日，問他是否要退票。
彼時他們坐在餐廳裏吃飯，阿紫在一旁熱絡地給他們夾菜。
“那就延後兩日吧。”譚展飛掩住內心的澎湃，淡然說道。
“怎麽了？”坐在他旁邊的秦漫月探頭問道。
“飛機出了故障，要延後兩日再起飛。”
“延後？”
“太好了漫月姐，後天是我們藍灣的木橋節，可熱鬧啦，到時候你和展飛哥哥一起去玩呀。”自從秦漫月被蛇咬了之後，阿紫就再也沒有搗亂了。
秦漫月小心翼翼地看了譚展飛一眼，見他沒有什麽反應：“還是算了吧，譚先生身上的傷還沒好。”從那天晚上過後，秦漫月很自覺地又把對譚展飛的稱呼改了回來，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聽著挺有意思。”譚展飛突然說道。
“是啊，那我讓阿書安排一下。”
“阿紫，你不去嗎？”秦漫月問道。
“我才不去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呢。”阿紫笑。
秦漫月本來以為那隻是一個普通的節日，主要是去湊個熱鬧，但是真正到了那日，她站在全是成雙成對的人的街上，她才發現，這個木橋節，其實是專門為情侶而設的節日，這是一個從很早以前流傳下來的節日，每年的這個日子，所有獲得愛情的男女，全都聚集在月老廟祈願，希望愛情美滿。
秦漫月覺得這個節日與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對她而言，所有的美景都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從這裏分別之後，從此各安天涯。
秦漫月站在熱鬧的大街上，看到那麽多對情侶手牽手聚集在一起，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甜蜜的笑容。
街道上熱鬧異常，鑼鼓喧天，人山人海，而她卻茫然矗立著。
她想和譚展飛說，算了，回去吧，這根本不適合我們。
但是譚展飛像是挺有興致的，這裏瞧瞧那裏看看，絲毫沒有想要走的意思。
突然秦漫月的身子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個趔趄朝旁邊倒去，譚展飛一把扶住她：“小心。”
她有些尷尬地在他的懷裏說道：“阿紫也是的，這個節日根本不適合我們。”
“也就是湊個熱鬧。”譚展飛淡淡地回答，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牽住她的手了，秦漫月想掙脫，可是他卻抓得很牢。
她放棄了掙紮，就這樣任他牽著，混在一對對情侶中，仿佛他們也是一對相愛的戀人。
秦漫月想起，譚展飛已經很久沒有牽過她的手了，那種感覺太遙遠，遙遠得此時不像是真的，她想起他第一次牽她的手時，還是她去拉他的，他不好意思，她也不管，逼著他著牽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完整條街。
一個肆無忌憚的少女牽著一個大自己十歲的男人，那是安海煙城區的舊路，街道兩邊有梧桐樹葉紛紛墜落，嘈雜淩亂的小販沿街叫賣，穿過梧桐葉的白色的小鳥，那些景色仿佛曆曆在目。
她肆無忌憚地拉著譚展飛的手，覺得這是她人生中第一份自己努力爭取來的幸福。
隻是現在的她不敢再去拉他的手了，舊時那個肆無忌憚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現在的她害怕被拒絕，害怕冷漠，害怕麵對他的無情。
他們隨著人流來到月老廟，那是一間非常大的月老廟，門口種滿了秋槐，秋槐上全是被紅繩纏繞的木牌，密密麻麻的木牌是各種各樣的動物形狀，在風的吹拂下，發出低沉溫潤的聲音。
許多情侶買了木牌，在木牌上寫上名字，然後掛到樹上或是月老廟的頂端。
“今年的吉祥獸是鹿，多吉利呀，給。”寺廟裏的姑子拿了兩塊木牌塞到他們的手中。
秦漫月想起了上次譚展飛送給她的木製小鹿。
“我們和鹿真有緣。”秦漫月感歎，“不過可惜我們不是情侶。”她望著木牌，聲音裏是低低的憂傷。
“就當寫著玩。”譚展飛拿著筆低頭寫了起來。
寫什麽呢，秦漫月低頭想，手上的筆似有千斤重，想了許久她才寫了一句：“願君餘生安——秦漫月”
待她抬頭去看譚展飛的時候，他已經讓人把他的牌子掛到了月老廟的頂端，在那千篇一律的木牌裏，她看不清上麵的字句，她在門外找了一棵樹，輕輕地把木牌用紅繩係在上麵。
回去的路上，人潮稀鬆了很多，他們就這樣漫步著，抬頭是漫天的繁星，低頭是兩個人被拉長的身影。
他們一想到明日就要坐飛機回到清榕，現在的一切就像一場鏡花水月，誰都不忍打破這份難得的平靜。
“這座城市雖然簡陋樸素，險象環生，卻又充滿了幸福感。”秦漫月感歎。
“劫後逢生才覺得生活珍貴。”
“不，是與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不論山高水長或是荊釵布衣都是一種幸福。”
譚展飛沒有回答。
“你說如果合作沒有談成，你真的會辭職嗎？”
“會。”
“如果辭職了，你準備要做什麽？”
“沒想過，任何事情隻要去做，就沒有做不到的。”
“你總是這麽自信。”
“不是自信，隻是讓自己沒有回頭路。”譚展飛的目光沉寂，他看著眼前車水馬龍的街道，“就像藍灣這座城市，全都是單行道，它告訴路人行車必須更加認真謹慎，因為走錯了，就很難有回頭路。”
“沒有回頭路。”秦漫月呢喃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譚展飛是在暗示他們之間，想回頭時，卻已經沒有路了吧。
4
晚上秦漫月幫譚展飛換紗布，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都在提醒她，前幾日他們在死亡線走了一遭。譚展飛為了她差點連命都不要了，她注視著那些可怕的傷疤，細細地撫摸，每一道都像刻在她的心上。
她想到明天他們就要離開，她和譚展飛再也不會相見，她拋開了所有的矜持和忍耐，緊緊地抱著他，柔軟的吻落在他的傷口上，像花朵馨香的柔軟。
譚展飛的脊背一僵，沒有想到秦漫月會有這樣的舉動。
“你在做什麽？”譚展飛想製止她。
“不要拒絕我。”她在他的耳邊說，“請給我留下最後一點點的溫暖。”她伏在他的身上，聽著他起伏的心跳，白淨淡雅的臉孔對著他，一雙烏黑的眸子像是暗夜裏會發光的星星。
他還想說什麽，柔軟的唇就覆蓋住了他的話語，一雙光滑柔嫩的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他們兩個在夜裏親吻，感受著彼此的溫度，暗夜的光像是一首動人的詩，把他們譜出動人的韻律。
“展飛，我想聽你喊我月月。”她懇求他。
“月月。”他喑啞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她的淚落了下來，滴在他的腹肌上，無聲的。
這是她第一次竭盡所能地去取悅他，聽到他的喉嚨發出滿足的聲音，她感受他在自己的身體裏，如滾燙的岩漿，如洶湧的河，真實而又短暫，卻是她唯一能擁有的片刻。
她希望他能記住她，記住她的好，記住她的身體，記住她的所有。
譚展飛能感受得到她的絕望，感受得到她要離開他的意念，他知道，這是她送給他的最後一個禮物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疲憊地躺下，縮在他的懷裏。
“明天過後，我會離開，再也不打擾你的生活。”她明明在哭，說出的話都帶著重重的鼻音，卻還是這麽倔強。
“別哭。”他想幫她擦去臉上的眼淚。
“我才沒有哭。”她低下頭來，把淚偷偷地擦在枕頭上，極力地要把自己的聲音調到最正常的聲線。
可是這一切又怎麽瞞得過譚展飛，雖然在夜裏他看不清她的臉，她的樣子，可是他能感覺得到，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她的絕望和悲傷。
她總是這麽倔強地對待所有的傷害，像刺蝟一樣生活，那種孤獨無依卻又假裝堅強的模樣，一層一層地擊破了他所有的顧忌和防禦。
那一刻譚展飛的心裏再也沒有了對卓清雅的責任，他隻想抱著她，永遠地把她抱在懷裏疼愛。
他歎了口氣，繞過她的腰肢，從背後緩緩地抱住她。
“給我一點時間。”他突然說道，“等我解決好我和清雅的事情，我就來找你。”
秦漫月不敢相信，譚展飛竟然會和她說這句話。
“以後不管粗茶淡飯榮華富貴，我們都在一起。”
“真的嗎？”
他在她的額頭上落了一個吻：“乖乖地等我。”
他的這句話，似有千金重，一個不輕言許諾的人，他的承諾有多珍貴，秦漫月知道。
她那麽長久的努力和付出終於等到了譚展飛說這句話，幸福來得太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悲傷還是喜悅。
許久許久之後，秦漫月把手放在譚展飛的手上，泣不成聲地應了一個字：“好。”
3
第二天他們踏上了回清榕的車。
離開度假村的時候，宋昌榮來送他們，許久沒有出現的江蓉蓉也來了，她褪去了仇恨和戾氣，沒有了前幾日猙獰的麵容。
阿紫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譚展飛哭得像個淚人。
“展飛哥哥，忘了阿紫那些不好的。”
“傻孩子。”譚展飛溫和地看著她，“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個壞女孩。”
“阿紫會想你的。”
秦漫月看著阿紫抱著譚展飛哭，一點醋意也沒有，在時光的長河中她長成了柔軟的樣子，漸漸習慣用寬容去麵對這個世界。
江蓉蓉是被宋昌榮逼出來的，為的是給秦漫月道歉。
“蓉蓉，快給秦小姐譚先生道歉。”
“我……”江蓉蓉倔強地看著秦漫月，對不起三個字始終沒有說出口。
倒是秦漫月大方地走到她的麵前說：“不用道歉了。”
江蓉蓉的眼中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知道活在仇恨和失去至愛的陰影裏有多痛苦，曾經我就是這麽過來的，那是一段非常艱難的過程，尤其對自己，那就像是一種極大的懲罰，逝者已矣，如果小陸還在，他應該也是希望你可以忘記仇恨，他曾經和我說過，他真心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所以我也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裏，你可以幸福快樂地活著。”
“漫月……”江蓉蓉的眼中蓄滿了眼淚，這麽多年來，她都活在陸均璨的死裏無法排遣，當她再次看到秦漫月的時候，她簡直要瘋了，她又激動又憤怒，不知不覺就做了那麽多可怕的事情來，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證明陸均璨還在，可是他已經走了，她知道，她不應該沉浸在對他的思念中無法自拔。
“馬蹄蓮很美，放滿珍珠的玻璃瓶我也很喜歡，謝謝你記得我的這麽多愛好，均璨有個這麽愛他的人，是他的福氣，你以後要好好生活，均璨一定會在天上保佑你。”秦漫月拍拍江蓉蓉的肩膀。
“漫月，你變了。”
“是嗎？我們總要長大，也總會改變，不管我們想不想，願意不願意，人都要朝著最好的方向去改變，你說是不是？”
車子開走的時候，秦漫月轉過頭，看到江蓉蓉淚眼婆娑地朝她揮手。
那個承載她大學記憶的姑娘，她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雖然她差點死在她的手上，可是卻讓她更清楚地看到譚展飛的心。
這一場有驚無險的出行，她也不是沒有收獲。
有時候能絕處逢生，卻能看到另一番意想不到的煙火璀璨。
山頂上有一道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們的車子，風吹開她臉上的頭發，那一道醒目的傷疤暴露在空氣下，宋昌榮站在她的身邊，摟著她的肩膀。
“麗莎，他走了。”宋昌榮開口。
這個女子是一直深愛譚展飛的麗莎。
“他沒有懷疑什麽吧？”
“沒有，他一直以為是阿紫通知我回來的。”
“昌榮，謝謝你。”麗莎靠在宋昌榮的懷裏。
“你是我的妻子，不必講這種話。”
“遇到你是我的幸運。”
在譚展飛落海的這三年，她想通了很多事情，她本來以為讓他一無所有她會很快樂，可是當她知道譚展飛落水失蹤之後，她卻一點也不快樂。
她開始學著放下了仇恨，去全世界旅遊，在一次去蘇州的旅途中認識了宋昌榮，他不計較她的過往，所以她嫁給了他。雖然他們相差二十歲，可是他對她很好，為她建度假村，親自下廚給她做飯，她終於明白了真正的愛情就是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老天讓她再次見到譚展飛，是對她的恩賜。
她隻能盡自己一點點綿薄之力去幫助他，可是她卻不想讓他知道。
她知道，從今以後，譚展飛這三個字，都會隨著時間褪去，成為過去的一個符號。
“祝福你，展飛。”麗莎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紅塵舊事，瓜葛恩怨，都在這顛簸的車中，一點點地消散在寂寞的空穀之中。
4
有驚無險的一趟旅程耗時整整半個月，譚展飛和秦漫月順利返回清榕。
卓清雅來機場接譚展飛，遠遠地就看到譚展飛把外套脫下來披在秦漫月的身上，他看她的目光帶著巨大的情感，濃情蜜意像是怎樣也抹不開。
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有種極度不好的預感。
“展飛。”卓清雅喊譚展飛。
秦漫月聽到卓清雅的聲音，下意識地和譚展飛保持了一段距離，在她的心裏，譚展飛是卓清雅的男朋友，而她隻是個介入者。
譚展飛看到她，本來含笑的眸子收斂了起來。
“怎麽還親自來接我？”他非常客氣。
“我們之間不是應該的嗎？”卓清雅毫不避忌地說，似乎並沒有在意秦漫月和譚展飛在一起。
“卓總好。”秦漫月喊了一聲。
“漫月，這次辛苦你了，我聽說單子談得成，你功不可沒。”卓清雅誇讚。
“都是展……譚先生的功勞。”秦漫月突然改了口。
機場明亮的大廳裏，她感覺有些窒息：“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譚展飛說。
“不用麻煩了，我打車就可以。你和卓總很久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秦漫月低著頭，不由分說，拎著東西就走了。
譚展飛看著秦漫月離去的方向，深沉的眼眸中湧出了一股不忍，這種不舍的情緒全都落進了卓清雅的眼中。
“這次一切順利嗎？”卓清雅在車上的時候問譚展飛。
“出了一些問題，不過後來順利地解決了。”譚展飛一句帶過，並沒打算提及期間的情況。
“你這臉上身上的傷……”卓清雅看到譚展飛身上的傷口，伸手去摸，譚展飛卻避開了她的觸碰。
“都是小問題。”譚展飛輕描淡寫地回答。
卓清雅收回手，她明顯能感覺得出來譚展飛對她不一樣了，他雖然對她一直都是客氣的，但是不會這麽陌生，更不會拒絕她的觸碰，他雖然不愛她，可是他也並不排斥接受她，可是現在，他拒絕她的觸碰，對她產生了抗拒。
她想起剛剛譚展飛看秦漫月的眼神，那種幸福和甜蜜是無法遮蓋的。
她感到了惶恐，她感覺到譚展飛身上有一種要與她分離的氣息，那麽濃烈，那麽明顯。
5
秦漫月把那封打好的辭職信又放回了房間的抽屜裏。
譚展飛讓她等他，她清楚地記得那並不是一個夢，她真切地感受到他在她耳邊說的話。他承諾她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她相信。
她開始照常上班下班，像之前一樣，她想給譚展飛足夠的時間，讓他去解決他和卓清雅的問題。
她把這件事告訴婉珍，婉珍不相信地說：“你確定他真的會和卓清雅一刀兩斷？他會不會是哄哄你的？”
“不會的，展飛一定不會騙我。”
“如果他騙你你又能怎麽樣？”
“我沒有辦法，我隻能選擇相信他。”
“你怎麽那麽傻？”婉珍心疼地說。
“雖然他記不起來了，可是至少他說出了一句讓我等他的話，這麽久的努力沒有白費，他願意給我一個機會，給彼此一個機會。”
“那他如果離開卓清雅，你們準備去哪裏？”
“去哪裏都好，他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他要是敢騙你，我幫你去揍扁他。”
“有你這個好朋友，他肯定不敢欺騙我。”
話雖然這麽說，可是秦漫月心裏沒有一點底，回來之後的很長時間，譚展飛都沒有找她，也沒有給她打電話。
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以前都是他聽她說，後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經常都是沉默，她從來想不明白，兩個都是這麽沉默寡言的人以後要如何長久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後來她想明白了，兩個人在一起其實不需要什麽濃情蜜意，甜言蜜語，你隻要知道他在你身邊，哪怕兩個人不說話，也是幸福的。
6
譚展飛已經決定要離開卓清雅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她說，卓清雅好像知道譚展飛要和她說什麽，每次他準備開口，她就找借口逃避。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開始著手把手上的工作一點一點地轉給下麵的經理，秦漫月回來之後，他也沒有再來找過她，她安靜地上下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仿佛和他沒有一點關係，可是他知道，她在等他。
他隻要一想到她在等他，他整顆心都是快樂的，可是他轉過頭看到對麵辦公室的卓清雅，他卻又有些憂愁。
這次藍灣之行，讓他很清楚地明白，他對卓清雅沒有愛，有的隻是感激，感激可以讓他甘於平淡，和她生活，可是不會讓他開心快樂。
他隻有和秦漫月在一起的時候才是開心快樂的。
行屍走肉地和卓清雅生活在一起，對她來說也並不是一種負責。
此刻他站在自己的房間，望著窗外的夜景，手裏拿著一支煙，明滅的光線裏，有一輪明月，恬靜淡然，就像秦漫月給他的感覺。
遠處的燈光亮起，他突然感到頭有一陣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刺激，他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的頭疼得比以前更加厲害了。
“你最近好像頭疼得特別厲害。”卓清雅走進來不緊不慢地在他房間裏點上薰衣草的精油，“要不要去看看？”
“過陣子吧。”譚展飛沒有心思，他不想現在去看病，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卓清雅說。
“你總是這樣，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卓清雅靠近他，給他端來一杯牛奶。
“清雅，我有話要和你說。”
“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卓清雅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故意逃避。
“清雅……你聽我說……”譚展飛拉住她，“我不能和你回意大利了。”
“展飛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卓清雅捂住耳朵向外逃去，可是卻被譚展飛牢牢抓緊她。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太殘忍，可是對不起，我想離開，我想……我……”譚展飛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頭疼讓他無法繼續，他痛苦地蹲下來，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裂開了。
“展飛，你怎麽樣？你怎麽樣了？”
“我頭好痛……”
卓清雅拿起手機著急地說：“管家，送譚先生去醫院。”
“清雅……”
“有什麽話等看完病再說。”
想說出口的話沒有說出口，譚展飛深深地歎了口氣。
7
連續兩個月，秦漫月一直都在等，婉珍越來越不相信譚展飛說的話，可是秦漫月相信，她懷著巨大的信念等他回來。
她的工作已經做得得心應手了，設計、起版、縫紉幾乎沒有可以難到她的事情，Tony一直說她可以出師自己做設計了，可是她還是甘於做一個普通的助理，每天幫Tony打雜。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會做很多衣服，都是根據譚展飛的身材來做的，她不需要量他的尺寸，她按自己的估量來做，做了一件又一件，掛在海邊的別墅裏，卓然看到了醋意十足地說：“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朋友那麽多年也沒看你給我做一件衣服！”
“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做。”
“誰稀罕要別人剩下的啊！”卓然不屑。
她靜靜地抿嘴微笑，手並沒有停下來。
卓然會走過來問她：“聽婉珍說，譚展飛決定帶你遠走高飛？”
“婉珍那個大嘴巴！”秦漫月氣結，她沒打算告訴卓然這件事，畢竟這裏麵牽扯了他的姐姐。
“但是他和我姐的關係真的能處理好嗎？我姐那人，從小想得到什麽，就沒有她得不到的。她怎麽可能那麽輕而易舉地放譚展飛走。”
“我不知道，可是我願意相信他。”
“你就是傻，他要是隻是隨便和你說著玩的，你怎麽辦？”
“不會的，他一定說到做到。”
“他要是騙你，我幫你揍他。”
“你和婉珍怎麽說的都是一樣的？”秦漫月笑起來，“有你們在，我還怕什麽？”
她開始親自打掃別墅裏麵的衛生，那些譚展飛用過的東西，她都一件一件地擦拭幹淨，他穿過的衣服，她也一件一件地疊好，包括她給他做的衣服，她全掛在衣櫥裏，準備以後親自給他穿上。
這裏每個角落都充斥著他們的過去，他們的記憶，她等著他回來，就算他不記得，她也可以一件一件地說給他聽。
爾雅公司的公關部近期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公司周年慶的活動，公司裏一派喜氣洋洋，就連她在小樓裏都感受到了。
推開窗盯著大樓頂上的彩虹，她恍然發現，原來爾雅已經成立了一周年了。
從譚展飛回來的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
秦漫月站在公司樓下的合歡樹下等他，習慣性地望著商務樓的彩虹發呆。
天空下了一點點細雨，幾片合歡花瓣落在她的發梢上，譚展飛打著一把彩虹傘走過來。
“好久不見。”許久之後，秦漫月才說出了這句話。很奇怪，這個人的臉孔那麽清晰地印在她的腦中，可是每次看到他，她還是覺得如同初見時那樣讓她心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拂去她頭上的花瓣，動作細膩溫柔，他的指尖劃過她的發髻落在她的臉頰上，非常涼，他注視著她，像是要把她看到心裏去，她被他盯得有些發暈。
“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為什麽一次也沒有來找我？”
“你讓我等你。”她輕柔地說著，纖長的睫毛在光影裏抖動，如忽閃著的蝶，眸中卻是信任的篤定。
他心有不忍：“你真傻。”
“從你離開的那個夏天，到這個夏天，我等了你整整四年。”秦漫月低頭笑，“四年都等了，何況是兩個月。”
譚展飛抽回手，緊緊地握著雨傘的手柄，強忍著心裏的苦楚說道：“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秦漫月笑著應。
譚展飛看到站在遠處的卓然說：“那我先走了。”
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到秦漫月站在樹下，夜晚光影淺淺的，頭頂一彎明亮的月亮落下淨白的光，他像是看到許多年前，她抱著他母親的骨灰盒，睜著通紅的雙眼，隔著寂寥的風聲望著他，那一刻，他聽到自己的心發出了訣別的錐痛。
那情景，和此刻仿若是一樣的。
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秦漫月看到譚展飛張嘴了，可是雨太大，她聽不見，她想追過去問，可是卓清雅已經從大廈裏走了出來，和譚展飛一起走掉了。
8
那天晚上秦漫月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她夢到和譚展飛站在開滿鮮花的島嶼上，鳥語花香，景色盎然，他單膝跪地向她求婚，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她靠在他的懷裏，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她醒過來之後，迫不及待地從保險櫃裏拿出那枚Chaumet Haute Def鑲鑽珍珠母貝戒指，譚展飛始終沒有來得及給她戴上的戒指，她一直放在保險箱裏，妥善地保管。
她緊緊地攥著它，將它貼在自己的胸口，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微彎。
第二天是周末，她早早起身穿上鵝黃色的長裙，細細地化著妝，她趴在窗台上，譚展飛來她家樓下接她。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沒有看她。
“好。”她坐在他的身邊，安靜得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譚展飛的車穿過清榕的大街小巷，最後停在一座有著百年曆史的天主教堂門前，巨大的綠色草坪擺滿了各色的鮮花，肅穆的教堂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譚展飛今天依然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英俊的五官在燈光的照射下像是造物主的寵兒。
秦漫月在看到教堂的那一刻，心跳加速，她忐忑地去看了看譚展飛，強壓住自己內心的期待問道：“這是？”
“進去就知道了。”他淡淡的，目視前方。
教堂的門被推開，巍峨聳立的教堂大廳，神父已經站在了最前麵，譚展飛停下腳步，看著秦漫月，她的心跳得極快，滿臉期待地抬頭望向譚展飛。
“今天……是我和清雅的婚禮。”過了半晌譚展飛冷漠地說道。
“什麽？”秦漫月以為自己聽錯，不可置信地問道。
“今天，是我和清雅的婚禮。”他又重複了一遍，像是無情的兵刃砸在她的身上，“我帶你來，是想讓你親眼見證我們的愛情，也希望你可以死了這條心。”
“你不要騙我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秦漫月搖頭，她不敢相信譚展飛會說出這種話。
“我沒有騙你，這個遊戲已經結束了，而我不想再和你繼續玩下去了。”他的嘴邊泛起冷笑，“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娶你吧？”
“不！不可能。”她整個人都在發抖，漂浮而頭腦發昏，耳朵轟鳴一般。
卓清雅從教堂另一側的小門推門而入，她穿著一身白紗，婉約動人得刺目。
她走到秦漫月麵前，一把挽住譚展飛的胳膊，揚起勝利的笑容：“你說得對，是我的沒有人能搶走。今天在牧師的見證下，我和展飛就要成為夫妻，謝謝你的出現，讓他更加堅定了對我的愛，那些往事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我們很快就會離開清榕回意大利，以後我們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卓清雅的話仿佛夏日裏兜頭而來的一盆涼水，徹底澆醒了以為會幸福的秦漫月，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她隻能拚命地用力攥緊自己的拳頭，手心的疼痛告訴她，眼前殘酷的一切並不是做夢和幻覺，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現實太殘酷，紮得她無比疼痛。
“為什麽？”她看向譚展飛。
他不說話，潭水般的目光看不見底。
“你在度假村和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假的，全是假的。”他不假思索。
“你愛我嗎？”
“不……愛。”
秦漫月聽著譚展飛冷漠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像紮在她心尖上那麽疼，她不敢相信，可是她看到譚展飛那張冷漠疏離不帶一絲情感的臉，卻又不得不相信。
她死死忍住自己要掉下的眼淚：“我死心了，真的死心了，我不會再期待你能回到我身邊，不會再做那些傻事，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祝你和卓總百年好合。”
出教堂的路並不長，她卻走了很久，似乎怎麽樣也走不完，夏日的太陽照射出炎炎灼熱的光，把她瘦弱的身體照成一片一片的碎影，她的心如同刀絞，眼睛酸澀得難受，可是她卻哭不出來。
人從悲傷到絕望，是不會掉眼淚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望著街上行走的人群，刺耳的刹車聲，沙沙的腳步聲，這座城市中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可是改變的卻是來來往往的人。
所有的一切冥冥中都早有定數，不是她能掌控的。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這麽多年的付出和等待，不過是一場遺失在夏天的夢境。
天空突然下了巨大的雨，她像行屍走肉般在雨中走著。
她走過清榕的大街小巷，走過那些熟悉的街道，走過每一個曾經和譚展飛經過的地方。
最後她停在蛋糕店的門口，她記得譚展飛在這裏送過一隻木製的小鹿給她，她當作珍寶一樣捧在手裏，可是她現在感覺自己就像那隻小鹿一樣，那麽弱不禁風，那麽不堪一擊。
9
卓然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渾身濕透，站在海邊的白房子門前。
她光著腳站在別墅的門口，握著鑰匙，卻始終沒有打開。
卓然走過去抱住她，輕聲喊：“漫月。”他拿過她手裏的鑰匙把門打開。
黑暗的房間裏漏進光亮，這間別墅裏的一切都那麽安靜，所有東西都在它自己的位置上，和譚展飛離開前一模一樣，它們仿佛和她一樣在等譚展飛回來。
秦漫月像是發了瘋，掙脫卓然的懷抱，衝到石英石的台麵前，把杯子舉起來，用力地砸在地上，“嘩啦”“嘩啦”，破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開始把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丟在地上。
他們以前一起用過的杯子，他為她做飯的鍋，他為她做的小豬相框，他給她買的鹿。
零零碎碎都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可是她卻視若珍寶，她隻是希望有一天他回來，想起來，他們可以過回以前的生活，那些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回憶，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譚展飛早已經將他們的過去忘得一幹二淨了，將她狠狠地拋在了身後。
她握著那部她保留了四年的手機，按了一下觸屏，照片裏，她縮在他的懷裏，陽光落進她的瞳孔，譚展飛的臉泛著寵愛的光芒。
她把那部她修了又修不惜以命換回的手機丟在地上，手機摔碎的一瞬間，她突然就哭了。
仿佛所有的希望在頃刻間被摔得粉碎，她心裏的那最後一點點的渴望，統統變成了碎片，再也拚不起來了。
卓然靜靜地站在她的旁邊，看她發瘋般做完這一切，然後走到她麵前，把她摟到自己的懷裏來：“哭吧，想哭就哭吧。”
“卓然，他為什麽這麽對我？他為什麽一直騙我，他明明讓我等他，卻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在我每次沒有希望的時候給我希望，又親手將它們摔得粉碎。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她哭得很傷心，卓然從來沒有見過秦漫月哭成這樣，那種絕望的淒厲哭聲，淹沒了這個黑暗的夜晚，平日裏那麽堅強，哪怕遇到任何事情都偽裝開心的姑娘，此刻就像個失去全世界的孩子。
那夜，秦漫月坐在一屋子碎片的狼藉中，客廳開著窗，風鈴聲細碎朦朧，海風不斷地刮進來，可是秦漫月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任卓然幫她擦頭，擦身上的水漬。
最後卓然陪著她坐著，他伸出手摟過她的肩膀：“不要難過，我還在。”
秦漫月趴在卓然的懷裏，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這是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一個喜歡了她很久很久的男人，可是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會陪在她的身邊，不會離開她，不會傷害她，他會一心一意地照顧她。
這就足夠了。
譚展飛，這次我是真的決定和你分開，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我會一點一點地忘掉你，就像你一直想不起我一樣，有一天我終會將你從我的世界裏抹去，我會忘記那個傻傻等過你的，愚蠢地為你努力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