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途經你的現在,是為了更好地繼續我們的未來}

1

周末難得休息兩天,秦漫月卻都在幫婉珍帶果果。

婉珍突發奇想,要去羅馬看日落,買了機票說走就走,給秦漫月打了個電話,就把果果丟給她了。

婉珍出發前還交代秦漫月說,果果想去公園劃船,正好趕上周末,讓她和卓然陪果果去玩一下。

她早早地幫果果梳了漂亮的辮子,和卓然牽著她去了附近的公園。

“月月媽媽,你好久沒來看我了。”果果在路上,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秦漫月看。

“你月月媽媽現在可忙了。”卓然拉拉果果的小辮。

“卓叔叔最討厭。”果果不滿地瞪他。

“好心帶你出來,竟然敢說我討厭!”卓然繼續揪她的小辮。

果果氣得哇啦亂叫,秦漫月護著果果:“卓然,多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計較。”

“她是人小鬼大!”卓然在秦漫月跟前像個大孩子。

秦漫月對卓然的幼稚頗為無語。

他們買了票進了公園,這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公園,吸引遊客的是有一大片人工湖泊,周末很多人喜歡帶著小孩來這裏劃船,增進親子之間的感情。

劃船的人真不少,全是一個個小家庭帶著小孩子,排隊買票的時候,果果突然說要吃冰激淩,卓然就去給她買,賣冰淇淋的是一個老阿姨,卓然走過去說:“一個草莓味的。”

老阿姨抬起頭,在看到卓然臉的一瞬間,臉色突然就變了:“是你?”

卓然也認出了老人:“阿姨?”

“誰是你阿姨,給我滾。”老人用力地拉上了冰櫃。

“阿姨,你們怎麽在這賣冰激淩?生活上有困難嗎?有困難可以告訴我……”

“讓你滾你聽不懂啊?”阿姨氣得抓起雪櫃上的彩色風車丟到卓然身上,“不需要你在這裏假惺惺地裝好人。”阿姨的聲音很大,引得路人紛紛圍觀,買完票的秦漫月看到人群往這邊聚集,走了過來,看到了阿姨罵卓然的場景。

秦漫月看到卓然愧疚的神情,猜了個大概,卓然被罵卻沒有立刻走掉,他就站在那裏,硬要給老人塞錢。

阿姨氣得渾身發抖,拿過錢並撕成碎片,全砸在卓然的臉上:“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嗎?別以為你讓你姐姐拿點錢來施舍同情我們,我女兒就白死了,我女兒的命是你賠不起的!賠不起的!”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溫暖,是我對不起她。”卓然低著頭,任那個老阿姨對他又打又罵。

劃船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旁邊聚集了很多人,還有人拿著相機出來拍照,秦漫月一看這陣勢並不妙,上前拉著卓然說:“先走吧,這裏人太多了,影響不好。”

卓然還不想走,還想對老阿姨說些什麽,老阿姨已經被氣得扶住胸口用力地咳嗽起來,秦漫月示意卓然不要再上前。

2

他們本來要去劃船的,被這麽一鬧就沒有成行,出了公園,卓然氣衝衝地開車直奔郊區的卓家別墅。

“卓然,你要幹嗎?”秦漫月看他發飆的樣子覺得大事不好。

“你別管。”他的臉上難得露出這麽深的怒氣,連平日裏嘰嘰喳喳的果果都被嚇得分外的乖巧。

等到了卓家的別墅,卓然三兩步就走到別墅門前,用力地按了門鈴。

來開門的傭人並不認識他,疑惑地問:“先生你找誰?”

“讓卓棟出來。”

“老爺剛剛吃了藥睡下了,不方便見客。”

“有什麽不方便的,讓我上去。”卓然推開門口的傭人,直接衝到別墅裏。

秦漫月隨之而至,剛到客廳,就聽到卓清雅的聲音就在樓梯上傳來:“卓然,你大早上跑到家裏來撒什麽野?”

“好,和你說也行,麻煩你告訴那個老東西,以後我的事情不要他管,溫暖家的事輪不到你們來插手。”

“你見到溫暖的媽媽了?”

“你沒想到吧?你們曾經千方百計地讓他們搬離清榕,我還是遇到了她媽媽。”

“爸爸會給他們錢,讓他們搬家,其實都是為了你好啊。他怕你一直糾纏不休,永遠背負這個罪孽過一輩子。”

“為我好?當初不是因為他把我關起來,溫暖會為了見我而死嗎?自私就是自私,不要把話說得那麽好聽。”

“你看看你,這麽多年沒見,一回來就鬧得翻天覆地,像什麽樣子?”

“我像什麽樣子不需要你管,以後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卓然,你這是什麽態度,我是你姐姐,我和爸爸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親人,你為了一個外人,和我們斷絕關係這多年,現在還來把我們的一片好心摔在地上,你真讓我失望。”

“失望?嗬嗬,別搞笑了,誰稀罕啊。”卓然冷眼看了看卓清雅,他平日裏並不會這樣放縱自己的情感,今天是受了刺激。

“爸都是為了你,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卓清雅氣極,走到卓然身邊,她看了眼卓然身後站著的秦漫月,她指著秦漫月,“你知道秦漫月能進公司,是因為爸爸出麵讓我給她一個機會嗎?要不然,你以為憑你和我交換的條件我會那麽輕易地妥協嗎?爸爸很在乎你,他也知道當年是他錯了,你為什麽就是咬著不放?”

秦漫月心裏一驚,她沒想到她能進爾雅,竟然是因為這麽多人在背後使了勁。

“卓然,你冷靜一點。”秦漫月過去拉他,他才發現自己剛剛太衝動了。

許久之後,他緩和了一些,丟下一句話:“總之,我以後的事情不需要你們插手不需要你們操心。”

他說就拉著秦漫月離去,果果從來沒見過卓然發這麽大脾氣,在秦漫月的懷裏嚇得不敢動了。

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果果喊了一聲:“帥叔叔。”

他們兩個人雙雙轉頭,突然發現,譚展飛不知道何時已經跟著他們一起出來了。

3

秦漫月開始以為譚展飛是找她的,沒想到他走到卓然麵前很禮貌地問了一聲:“不知道可否請卓先生喝一杯。”

卓然從還未平息的怒氣中抬起頭來看他。他一身黑色的西裝,是非常暗的顏色,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卻沒有半點違和,五官俊朗卻帶著一股從容的霸氣,特別是一雙眼睛,深似冰潭。

從秦漫月看他的眼神中卓然大概知道,這就是讓秦漫月想了三年的譚展飛,那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男人。

“今日好像並不恰當。”卓然看著他。

“卓然,你和譚先生談談,說不定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秦漫月抱著果果在旁邊發聲,她知道譚展飛不會無緣無故地找卓然,一定是有什麽事情。

“那……”卓然遲疑了一下,“好吧。”

“我帶果果先走了。”秦漫月很識趣。

“不嘛,我要和帥叔叔在一起。”果果過去一把抱住譚展飛的大腿。譚展飛難得溫和,蹲下去單手就把她抱起來,果果的小臉蹭在譚展飛的臉上,秦漫月一瞬間有些恍惚,她想起她那個沒有保住的孩子,如果它還在世,也會像果果一樣肆無忌憚地抱著譚展飛的腿,想要窩在他懷裏撒嬌。

“一起吧。”譚展飛說道。

“不用了,我先走了。”秦漫月並不想加入,她走到果果的麵前說,“你要跟帥叔叔,那月月媽媽不要你了。”

果果很不甘願地回到秦漫月的懷抱中,對譚展飛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帥叔叔那我走了啊,有空來我家玩哦!”

說完她小手揮啊揮,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卓然搖搖頭:“這丫頭,真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

坐在咖啡店的時候,卓然從桌子上拿起一塊曲奇丟入自己的口中:“說吧,譚先生,是不是幫老頭子做說客來了?”

“你們卓家的事情,我不參與。”譚展飛把泡好的烏龍茶倒入杯盞中,再拿起來放到鼻息間,聞了聞。

“那你約我出來是為了什麽?”卓然不解,他以為譚展飛是為了給卓家當說客。

“卓先生好像對我挺熟悉?”譚展飛話鋒一轉。

“譚展飛,曾經名噪一時的商業巨賈,清榕城中最年輕的大富豪。”這些資料,卓然幾乎能倒背如流。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譚展飛放下杯盞,“現在的譚展飛,隻是你父親公司的一名員工。”

“隻是員工嗎?我以為你早做了我姐的入幕之賓了。”卓然笑得玩世不恭,卻又像是故意的諷刺。

卓然以為譚展飛會惱羞成怒,可是他並沒有,反而淡淡一笑,微微帶過:“聽說我之前的官司是你幫我打的,我一直沒機會好好道謝。”

“我隻是幫婉珍的忙而已。”

“一幫就幫了這麽多年,委實不容易。”譚展飛還是笑,寓意深深。

“譚先生似乎話中有話。”卓然嗅出了譚展飛話裏的別的意思,雖然他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妥協而毫無破綻。

“卓先生多慮了,譚某隻是想表達一下感謝,我這幾年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有讓卓先生誤會的地方,請不要放在心上。”譚展飛回答得滴水不漏,讓卓然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你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卓然追問。

“卓先生希望我想起來什麽?”

“你最愛的人,最愛你的人,你都忘了嗎?”

“這個問題,秦小姐也曾經問過我,看來卓先生和秦小姐很有默契。”譚展飛看著他,饒有趣味地問。

“我們是好朋友。”卓然回答。

“我看並不僅僅是好朋友這麽簡單。”他不動聲色地抬頭,“她應該是你的一個精神寄托。”

“你亂說什麽?什麽精神寄托?”

“我知道她長得和你死去的前女友很像。”

“你……”卓然沒想到譚展飛對他這麽了如指掌。

“其實這世界上從來有沒有什麽替代品,誰都是獨一無二的,永遠都無法被替代。”譚展飛抿了一口茶,一語雙關。

“你到底要說什麽?”卓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了,自己藏得那麽深的,無人能看出來的心思,居然被他一語點破。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譚展飛笑著放下茶杯,“下個月我們爾雅與你們律師樓有場籃球友誼賽,很期待能和卓先生打一場。”

“籃球?”卓然不屑地呲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去嗎?”

“古時候,當兩個男人爭一個女人的時候,就會進行騎馬射箭比賽,贏的那一方自然就能抱得美人歸了,這被稱為願賭服輸。”他微微抬眼,“不過現在都是比賽第二,友誼第一了,講究的是運動精神。”

譚展飛說得非常隱晦,可是卓然大概已經聽了個明白,譚展飛這是用不動聲色的方式在向他挑釁。

“不就是籃球嗎?你以為我會輸給你?”

“卓先生能來最好。”譚展飛手裏的茶轉眼已經被喝了幹淨,他緩緩站起身,衝卓然伸出手,“很高興認識卓先生,我們下次籃球場見。”

4

“還籃球場見,嘁,我看墓地見比較好。”卓然一路上想著譚展飛那張不動聲色又字字譏諷的臉,真想衝上去撕破他的臉皮。

譚展飛真是個可怕的男人,做事滴水不漏,講話字字珠璣,讓他這種也算是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都感到有壓迫感。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出色的。

卓然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那是位於商務樓二十七樓的藍方律師樓,是全市叱吒一方的律師樓,幾個年輕人僅用短短三年的時間便將一間籍籍無名的小律師樓做成如今名聲響亮的律師樓,卓然作為合夥人,是功不可沒的。

他看著桌麵上的掛曆上的日期,還停留在三年前他剛剛回國的時候,起初他隻是幫婉珍一個忙,正好有舊同學想開律師樓,邀他入股,他抱著玩玩的態度,可是卻打贏了全城轟動的名案。

他留在清榕,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得來的成就,可是沒人知道,他留下來,純粹是為了一個女人。

那個眼神舉止神態都非常像他初戀的秦漫月。

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他越來越覺得她就像當初的溫暖,每次看到她,他總感覺溫暖還在,還沒有離開他。

哪怕她的心裏一直在等著另一個人。

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始終將自己的內心藏得很深,深到他長年打著朋友的名義對她好,照顧她,而竟然沒有人察覺。

可是譚展飛,這個男人,他們才第一次見麵,他就說出了這麽諱莫如深的話。

雖然他說得很不經意,可是他並不傻,仔細想想就明白了他那些話的意思。

“卓大律師,今天難得有空在公司嘛。”卓然的合夥人藍嘉遇走了進來。

“陳太太的遺產糾紛案你處理得怎麽樣了?”

“難搞得很。”藍嘉遇有些無奈地回答,“公司裏的小夥子們最近興致都不高啊。”

“是嗎?興致不高還和樓上的服裝公司搞籃球比賽?我看他們興致高得很。”卓然看著藍嘉遇。

“你知道了啊?”藍嘉遇知道瞞不過去,索性坦白,“我們公司狼多肉少的,服裝公司全是水靈靈的姑娘,他們邀請我們搞活動,你說我能拒絕嗎?好歹給單身的屌絲們一點活路嘛。”

“拜托,我們是全市最大的律師樓,個個都是青年才俊,什麽屌絲!”

“有為青年不拓展社交,也找不著好姑娘啊!平時忙得和陀螺一樣,有為青年也熬成窮屌絲的模樣了,難得一個這樣的機會,能放過嗎?”藍嘉遇湊近他,“你參加嗎?你家小美人可也在爾雅上班喲。”

“什麽我家的,誰和你說是我家的了?”卓然狠狠地拍了藍嘉遇的肩膀。

“好好好,不是你家的,那不算你了。”藍嘉遇假裝要走。

“誰說我不參加的。”卓然瞪他一眼。

藍嘉遇意味深長地看了卓然一眼,笑嗬嗬地離開。

卓然盯著三年都沒有換過的台曆,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誰是誰的替代品呢?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5

周一,秦漫月提前去公司上班,本來是打算讓Tony給她的衣服提點意見,說不定在考核前還可以把衣服修改得更完美。

剛到公司的時候,前台告訴她所有設計部的人都在大會議室考核,讓她帶著她新做的衣服到會議室去。

她早餐都來不及吃,就急忙去辦公間拿那件她周五晚上做好的衣服。

可是沒想到推開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她呆住了。

塑料模特身上光溜溜的,她做的衣服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片散落在地上。

她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的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完蛋了。

她花了一個星期做好的衣服竟然變成了一堆碎片。

她渾身冰涼,不知道是誰趁她不在動了手腳,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經成了事實,她一時之間無計可施,隻好兩手空空地去了會議室。

到達大會議室的時候,所有人都來了。

設計部的總監,幾個首席設計師全都集聚一堂,包括公司的幾個董事和經理。

秦漫月一走進去就看到了譚展飛和卓清雅,他們站在一起,無論是外形還是年齡都分外相當,像是一對高高在上的璧人。

“大家一定會奇怪,為什麽我們這次的考核會如此慎重,因為這間公司是我們在中國的首站,我希望我們招收的都是最有能力的頂級的人才,有這個考核也是想看大家在這兩到三個月間都學習到了什麽。現在請大家拿出做好的衣服,讓我們的設計總監以及公司的設計師一一評定。”主持這場考核的是部門經理。

大家都紛紛拿出自己製作好的衣服,特別是蘇青她們,衣服精致時尚,色彩斑斕,隻有秦漫月麵前空空的。

“十號,你的衣服呢?”Tony問道。

“我衣服……周五放在你的辦公間……但是我剛剛發現被人剪爛了。”秦漫月老實地說。

整間會議室的人聽到這句話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Tony哥的辦公間隻有他和助理有鑰匙……難道是Tony哥剪的嗎?”一個一直和Tony不和的設計師吉米說道。

“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進過辦公間,你別亂說?” Tony有些急,“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而為,不想讓十號通過考核。”

“說不定她根本沒做呢?隨便剪碎一塊布就說自己做了。”和蘇青在一起的女孩子說道。

“衣服我做了,設計部的吳凡可以替我作證,他親眼看著我完成的。”秦漫月解釋道。

“不管有沒有人證,你現在沒有衣服就是事實,這麽重要的東西讓人剪了,這是你的失誤。所以你的試用期不能算通過。”部門經理毫不留情地宣布。

會議室的人都同情地看著秦漫月。

她的心跳得飛快,脊背發麻,像是被人判了死刑。

她狠狠地握住自己的拳頭,抬頭在這個會議室掃了一眼,那一雙雙眼睛都是她所熟悉的,這裏麵一定有動手腳的人。

這個人是誰呢?她剛剛進公司,與任何人都沒有結怨,怎麽會有人這樣害她?

她看到了蘇青,她在隨意地擺弄自己的衣服,嘴邊掛著勝利的笑容。

她想起譚展飛曾經和她說過,這個世界上,哪裏都是戰場,哪裏都有敵人,唯一能信任的隻有自己。

她把目光落在譚展飛的身上。

他的雙目與她對接,中間隻隔了幾米遠,他的眼眸冰冷,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是:“我都說了你不行。”

不,她不能就這樣認輸,她不能就這樣離開。

秦漫月的心裏燃起一股小小的倔強,像是要放手一搏一樣,她對上眾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說:“擺明了是有人不想讓我留在爾雅才把我的衣服剪爛的,憑什麽這樣就讓我走?這衣服我做了一個星期,做到十隻手指都腫了。”她把手伸出來,手指上的紅腫還未退去,“這手指上的每一個傷口都是我做衣服留下的,因為我不是專業的,所以我比你們非專業的花了更多的努力在做衣服上,這兩個月的工作我自認為兢兢業業,沒有一絲疏忽怠慢,現在因為這樣的陷害就要我離開,這是一個大公司該有的操守和態度嗎?還說為了公司在中國站穩腳跟,難道你們就是這樣來站穩腳跟的嗎?”

眾人沒想到平日裏文文靜靜的,對誰都微笑的秦漫月會這樣說,本來窸窸窣窣的會議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部門經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目光轉向譚展飛和卓清雅的方向。

卓清雅溫柔地笑著,像是和譚展飛商量:“秦小姐是卓然的朋友,就不要計較,讓秦小姐直接通過審核吧。”

卓清雅的一席話讓秦漫月立刻被推上眾矢之的,大家的眼中都清楚地寫著,原來你是有背景的。

“這樣明目張膽地走後門,秦小姐肯定不願意的。”譚展飛微微一笑,俊逸冷酷的臉上像是漫漫而開的罌粟花,讓人上癮、沉迷。

秦漫月握著拳,不敢去看譚展飛,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這個房間裏的所有人一樣,等著看她的好戲。

半晌之後,譚展飛的聲音在空間裏緩緩墜落:“我看,既然是考核,為了避免作弊,不如重新訂立考核的內容,他們都做了衣服,那就讓他們當場做一件衣服出來,達到標準的就留下,不合格的照樣Fire,你看呢?”

這樣的提議在情在理,又有公正性,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卓清雅的麵容微微一怔,緩緩點了點頭。

6

考核的地點從會議室換到了公司的縫紉間。

在巨大的縫紉間裏,所有接受考核的人員一人一台縫紉機,這裏的布料配飾都可以隨便挑選。

大家低著頭埋頭開始做了起來。

秦漫月拿起一塊最不起眼的布,上麵綴著點點欲飛的蝶,她憑著依稀的記憶開始做,裁切,車邊,熟練而仔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他們,絲毫不敢懈怠。

譚展飛拿著一隻打火機,在手中把玩,像是不經意的,將眼神看向秦漫月。

她今天把長發束起了,一支很簡單發簪把她長卷的發完全盤在腦後,明明是一個很老氣的發型,可是搭配著她小而精致的臉卻有種分外柔美的氣質,特別是她垂眸的瞬間,耳上的一對紅珊瑚耳墜輕微搖晃,襯得眸中似含著一捧清泉,甘香透亮。

平時他都站在高樓拿著望遠鏡偷窺,難得近距離地看她,原來她是如此動人。

她在做一件她之前完全不熟悉的事情,可是她做得專注而認真,手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康複,依稀能看見大大小小的做衣服時留下的針的傷痕。

有的人已經把衣服做好了,秦漫月做的是最慢的一個。由於不是專業出身,她的確有些不熟練,可是她卻也完整地將一件衣服認真地做出來了。

在場的設計師聽說她是一個非專業的學生的時候,都對她的學習能力表示了驚訝。

“Tony你真是收了一個好助理啊。”有設計師忍不住稱讚道。

“我的徒弟有差的嗎?” Tony得意地說。同時也向大家承認了教秦漫月這件事。

蘇青在一旁聽到這句話氣得咬住了唇。

答案不言而喻,秦漫月不僅沒有被人辭退,還因此得到了所有設計師的誇讚。

“大家今天得表現得都非常好,除了個別的幾個人,基本上都通過了考核,祝賀考核通過的設計師們,歡迎大家正式加入爾雅,希望以後在這裏工作愉快。”卓清雅宣布著,秦漫月緊繃的弦終於放了下來。

這場嚴苛又充滿了跌宕起伏的考核,她就這樣有驚無險地渡過了,譚展飛算是間接地幫了秦漫月的忙,當秦漫月緩過神來的時候,譚展飛已經走了出去。

7

“今天算你好運,這都整不死你。”中午下了班蘇青獨自外出買東西,她本以為弄來Tony辦公間的鑰匙,剪碎秦漫月做的衣服,秦漫月肯定就無法通過考核,沒想到她居然還是留了下來。她從小到大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可是Tony偏偏就是不理她,還出現了個這麽礙眼的女人,Tony還一副很喜歡她的樣子,帶她去這裏去那裏,還那麽認真地教她,她氣急了,又不敢對Tony發火,隻好把火氣都撒在秦漫月的身上。

她一邊想,一邊走進了一條小巷子,一輛車子急急地衝她開過來,她嚇得連連退後,那車子似乎就是衝著她來的,她退無可退,眼看著車子朝她開過來。

“不要……”她嚇得將手裏的東西丟了,尖叫了一聲。

車子在她麵前停下來,一個刀疤臉、粗獷的男人從車身走下來,像扔小雞似的把她按在牆上:“小妞,以後做人小心一點,不該得罪的人別得罪,要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刀疤臉男人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視頻裏能清楚地看出蘇青潛入Tony的辦公間把秦漫月衣服剪碎的片段。

“你怎麽會有這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你幹得神不知鬼不覺,就沒人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竟敢威脅我?”

“不就是一個房地產公司老板的女兒嗎?你父親買了東郊的一塊地借了多少錢?現在資金鏈都斷了,也就是個外強中幹的假富商了,我要是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你說你父親那些債主會不會找上門呢?那時候他還有空管你這個女兒嗎?”

“求求你別……我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知道聽話就好。”刀疤臉男人掏出一把刀,“你這俊俏的小臉我還真舍不得下手。”

“大哥我知道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吧……”蘇青平日裏驕橫慣了,現在卻怕得快要站不住。

“行,記住就好。”刀疤臉用力地拍了拍蘇青的臉,開車離去。

蘇青等到車子漸行漸遠,雙腿一軟,躺在巷子裏無措地哭了起來。

“大哥辦妥了,這小妞以後不會再亂搞事了。”刀疤臉男人收起剛剛凶神惡煞的表情對著車後的男人露出討好的笑。

一張陰霾的俊臉從車後顯露出來,正午的陽光照在他剛毅的臉龐上,完美得就像造物主的一件精品。

是譚展飛。

“這是你的支票。”他把一張簽好的支票遞給刀疤臉,薄唇輕啟,臉上卻沒有表情。

“謝謝大哥,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小弟。”

譚展飛沒有回答,慢慢地下了車,妥帖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朝著大樓的方向走去,仿佛剛剛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沒人知道譚展飛早就在Tony辦公間的巨大金錢樹上裝了微型針孔攝像機,開始他是為了方便觀察秦漫月的日常,沒想到也讓他看到了蘇青的舉動。

這個蘇青一而再再而三地害秦漫月,他全都看在眼裏,現在給了她一些警告,她以後應該不敢再這麽放肆了。

8

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向沒人理的秦漫月突然周圍出現了很多人,她們有意無意地和她坐一桌示好,不停地追問:“小秦,卓總還有弟弟啊?做什麽的?長啥樣,帥不帥?”

秦漫月吃著自己碗裏的飯,閉口不答。

人真是見風使舵的好手,踩低捧高,都是與生俱來的好本事。

她剛吃好飯,轉過頭看到譚展飛走了進來,所有在吃飯的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恭敬地停下來喊他:“譚總好。”

“大家吃飯吧。”他像個領導。

譚展飛在自動販售機買了兩份飲料,秦漫月看到是藍山和依雲。

“譚總人帥還細心,買飲料都買雙份,肯定是給卓總的吧。”

“那還用你說。”

“就是年齡大了點。”

“你懂什麽啊?這叫年齡差,現在最萌這種大個十歲八歲的叔叔了。”

秦漫月突然沒了食欲,將沒吃完的飯倒進垃圾桶,一把推開公司的後門,獨自坐在樓梯口,靜靜地發呆。

她喜歡坐在這裏發呆,樓梯間平時很少有人,來爾雅兩個月,她每次感覺喘不過氣的時候,就會坐在這裏放空自己。

樓梯間的上方有人點燃了一支煙,嗆鼻的煙味傳到秦漫月的鼻間,她抬起頭,看到站在上麵的人緩緩地走下來,在幽暗的樓梯間裏,他的身影一點點地逼近她,是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氣味。

秦漫月站起來想要走,這麽多年了,她見到譚展飛還是會感到慌亂,特別是他這次回來後,陌生得讓她心灰意冷,如果不是憑著那一點點愛他的意誌力,她根本沒辦法支撐下來。

譚展飛一把拽住她,拿著煙的手,一點點地靠近她,明明滅滅的煙火就在她的眼前,她隻好回瞪他,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

“你現在像一隻充滿了鬥誌的獅子。”譚展飛薄唇輕啟,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的麵頰。

“看著我狼狽的掙紮,很開心吧?”

“你總能化險為夷安然無恙。”

“這還真應該謝謝你的幫忙。”秦漫月將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舉手之勞。”

“譚先生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秦漫月想推開他。

他牢牢地桎梏住她的手臂:“你還在生我氣嗎?”

“我哪敢生你的氣。”她看著他。

他慢慢地低下頭,一張俊臉靠過來,秦漫月閉起眼睛,他的唇就在她的耳邊,悄聲道:“不要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

等秦漫月睜開眼的時候,隻看到樓梯的扶手邊放著一瓶依雲。它靜靜地立在那裏,在狹小有些陰暗的空間裏,像是譚展飛特意留給她的關心。

她不想拿,可是想了想,最後還是走了過去,把它拿起來,放在自己手心裏。

明知道這些或許都不能代表愛,可是還要固執地去相信,這就是他給予的愛。

仿佛這麽一想,這充滿荊棘的路,再疼再艱難,她都可以堅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