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是在等你,可我等的,並不是這樣陌生的你。}

1

做完這件事,秦漫月感覺自己心情突然大好,她尋思著在這附近找個小館子大吃一頓好好慶祝一下,順便把剛剛憂鬱的心情排遣掉。

她剛剛走出幾步,天空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一把巨大的黑傘出現在秦漫月的頭頂上,她有些驚詫地轉頭,譚展飛高大的身影像是和傘融為一體,仿佛能將她包裹。

秦漫月驚訝之餘想起剛剛白蕭打她時,譚展飛卻隻是冷眼看著,頓時對他疏離起來。

“雨下這麽大,也不打把傘?”譚展飛看到秦漫月臉上冷漠的表情,他知道她在怪他剛剛坐視不理。

“正準備走。”

譚展飛看她冷靜的臉,小而白淨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珠漂亮極了,說不上有多美,他就是挪不開視線。

秦漫月轉過身想走。

“等等。”譚展飛拉住她,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寬大的手力量卻十足,“我帶你去吃飯,一會兒送你回去。”

“吃飯?”秦漫月沒想到譚展飛會提議去吃飯。

“五公裏外有一間不錯的意大利餐廳。”

“五公裏?”秦漫月摸了摸自己快餓扁的肚子,“我們就近找一家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店。”

秦漫月口中所謂不錯的店,其實非常普通,店門極小,門框上泛著陳舊斑駁,店的牌匾缺了一個角,入門的兩邊擺了各種各樣的海鮮,富貴蝦,鰣魚,大閘蟹等等,品種豐富。

店裏,桌子七零八落地擺放著,大吊燈懸在頭頂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喝酒劃拳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就連吃海鮮都動作豪放粗聲粗氣。

“你說的不錯的店就是這裏?”坐下來之後,譚展飛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直以為秦漫月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應該坐在西餐廳品著紅酒,最不濟也要找個環境優雅的地方,他沒想到她會把他拉來這裏。

“你別小看這家店,在清榕開了十年了,他們家東西可好吃了,平時我自己嘴饞了還會開車過來吃。”她熟練地拿出紙巾擦碗碟筷子。

譚展飛看著她,白淨的額頭上微微冒著汗珠,平日裏沉靜的眼珠因為想到有好吃的不自覺地含著靈動的笑意,那麽輕鬆自在,是他難得看見的樣子。

“你要吃什麽?我一會兒過去選。”她問譚展飛。

“你坐著吧,我去點。”譚展飛盯著她腫得和饅頭一般高的臉說道。

“你會不會點啊?”她托著腮看他。

“你說呢?”譚展飛眯起眼睛。

“我要吃基圍蝦。”她也不怕他生氣,衝著他笑著說。

夜色中閃爍著零星的微光,譚展飛帥氣的身影在這個與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店裏穿梭,門口昏黃的燈落在他頎長的背影上,那些籠罩住他的光與影,令秦漫月有些恍惚。

譚展飛轉身的時候,看到秦漫月呆呆地不知道看著哪裏發愣,像是有些久違的畫麵,女孩恬淡的臉龐,沉思的表情以及眸中露出的孤獨與寂寞,都那樣深深地牽動他的心。

譚展飛回來的時候拿了兩瓶啤酒,是剛剛從冷藏櫃裏麵取出來的,瓶身上還冒著白色的水珠。

“這是……”

譚展飛伸出手將她臉上的頭發撥開,秦漫月臉上瞬間像是燒了起來。

他將冰啤酒罐子貼在她紅腫的臉上:“沒有冰袋了,就拿這個敷著。”他的指尖觸碰到她的臉,混著濕漉漉的冰水。

突如其來的冰冷讓秦漫月皺緊了眉,可是她並沒有叫出聲,隻是默默地忍受,似乎在譚展飛麵前,她已經習慣了收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了。

“謝謝。”秦漫月很客氣地接過那支冰酒瓶,有意回避他的觸碰。

這樣的客氣讓譚展飛很不舒服。

她垂著眼故意不看他,無聊地擺弄桌子上的小碟花生。

“你是不是在怪我剛剛為什麽沒有幫你?”

“沒有。”她不承認。

她賭氣的樣子十分可愛,低著頭,烏黑的長發垂在兩邊,幾乎要將她的臉都埋進去了,隻是隱隱約約地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帶著動人的水汽,委屈中還融入一絲倔強。

一副十分難哄的樣子。

他突然好奇,自己以前是怎麽樣哄她開心的。

“菜來了……”老板上菜的聲音打破了兩個人的平靜。

老板端菜的時候看到秦漫月拿著冰啤冰臉,眯著眼睛笑著說:“原來這位先生著急要冰啤是為了小姐的臉啊,小姑娘,你看你先生多心疼你。”

“老板……”譚展飛的小舉動被老板說穿了,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尷尬。

“你們慢慢吃。”老板會意,笑著離開。

秦漫月聽到老板說的話,這才抬起眼來,正好捕捉到譚展飛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她以前最喜歡逗他,看平時穩重的他,因為她的玩笑而露出難得的無措,每每這時候她總會很開心。

比如現在譚展飛僵硬的樣子,讓她有種久違的熟悉。

他也不是那麽冷血不關心她的,一想到這兒,她突然覺得又有了一絲希望。

上的菜都是譚展飛點的,富貴蝦,基圍蝦,草蝦,劍蝦,蒸,煮,炒,炸,各種做法,再配上幾樣小菜。

“你點這麽多蝦幹嗎?”

“你不是愛吃嗎?”譚展飛眼睛微抬。

秦漫月肚子裏的饞蟲都被勾引了出來,忍不住想放下酒瓶去夾菜。

“別動,拿好你的瓶子。”譚展飛阻止她要放下酒瓶的動作。

他把菜夾到她口邊:“吃吧。”

她有些遲疑,但是還是乖乖地張嘴了。

吃著譚展飛親自喂的菜,咀嚼的疼痛她也不顧了,隻覺得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菜。

譚展飛細心地幫她剝蝦,動作老練嫻熟,一整隻蝦被完整地從殼裏脫出,那隻富貴蝦,在他修長的手下,似乎都有了活力般,看著便讓人覺得分外美味。

他幫她剝了一隻又一隻,她隻需要捧著冰酒瓶就可以了。

這是頭一次秦漫月覺得被打也挺幸福的。

“你怎麽會知道這家店的?”譚展飛問。

“有次無意間路過的。”

“無意?”

“兩年前有天夜裏我睡不著,開著車到處晃悠,開到這兒的時候,突然看到這裏還有燈光,那時候已經是大半夜了,隻有這家店還開著燈,我記得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天空黑黑的,那一點點燈光把我冰冷的心一瞬間照暖了。”

“為什麽睡不著?”

“想你……唄……”她小聲地說,“那時候所有人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天天在海邊的白房子裏開著燈等你,不知道吃飯、睡覺、喝水……”她頓了一下,語氣凝重, “孩子……就是這麽掉的……”她的眼中像是蒙著一層厚重的水汽,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說這些幹嗎,都過去了。”她看了看四周,“你看這裏多好,熱鬧嘈雜,點一堆海鮮,一邊剝一邊吃,哪怕一個人,都好像有很多人陪著。”

秦漫月的臉映在啤酒瓶的玻璃上,啤酒瓶上的水珠緩緩下墜,就像在哭泣一般,可是卻始終沒有流下淚來。

譚展飛聽到她說這些,不知道為什麽,沒由來地泛起一陣陣心疼和心酸。

“鈴鈴鈴……”秦漫月的電話在此刻響了起來。

她趕忙從包裏把電話拿出來,譚展飛狀似不經意地瞥到了屏幕上卓然的名字,剛剛一瞬間的柔軟就消失不見了。

“怎麽了卓然?”秦漫月收起自己的情緒。

“在幹嗎呢?”

“和帥哥吃飯呢。”她開玩笑。

“喲,有哪個帥哥能比得過我啊?”

“去去去,有什麽事兒?”

“好了,和你說下正事,譚展飛之前的案子是以他是失蹤人口的身份辦理的,現在他人回來了,有些收尾的事情我們三方要一起去法院再處理一下。”

“我知道了,沒事的話,那我先掛了。”

“看你急的……”

隨著卓然的一個尾音,秦漫月把電話掛掉了。

“卓然說你雖然已經洗脫罪名了,但是你現在回來了,還有些收尾的事情要處理。”秦漫月轉述了卓然的話。

“好。”譚展飛隻是很短促地接了一個字,剛剛還有些動容的心情在聽到秦漫月和卓然那麽親昵的聊天後驟然又冰冷了起來。

他然後拿起凳子上的外套穿在身上,目色深沉地說:“吃飽了嗎?”

“吃飽了。”

“那我送你回去。”

“哦,好。”

秦漫月感覺譚展飛有些不高興,卻又不知道為何。

到了停車的地方,秦漫月才發現沒有司機,譚展飛是打算開車送她。

“你喝酒了,不能開車。”秦漫月提醒他。

“你是擔心我出事嗎?”譚展飛借著酒意靠近她,剛剛冰冷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微醺的邪意。

這樣的譚展飛和剛剛溫柔妥帖的他判若兩人,看來他心情不好。

“不如打電話讓卓小姐來接你吧。”秦漫月識趣地說,“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

她居然讓別的女人來接他?譚展飛不知道為什麽,對秦漫月的大度感到有些憤怒。

“這裏是郊區,很難打車。”譚展飛的目光陰冷地鎖住她的臉。

“卓然剛剛說他在附近,我一會兒讓他來接我……”

“你不是說你們隻是普通朋友嗎?你一個電話他就千裏迢迢地趕來接你,關係夠普通的!”

譚展飛走近她,一米八多的身高將一米六多的她襯得分外嬌小。秦漫月突然有些害怕地往後退,可是後麵是一輛車,她已經無處可走。

“他是我的好朋友。”

“是好朋友,還是男朋友?”熟悉的對話在秦漫月的耳邊響起,當初他也是這樣步步逼問她和陸均璨的關係的,這次他一定是誤會了自己和卓然的關係。

譚展飛的臉近在咫尺,臉上的表情冰冷而恐怖,秦漫月想躲,卻被他牢牢地圈在懷裏。

蕭蕭的風聲裏,他一雙眼睛像鷹一般尖銳,有些冷漠地看著她說:“你這個女人,以前就是這樣把我玩弄在股掌中的吧?”

“你亂說什麽?”秦漫月睜大眼,無法相信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你故技重施嗎?明明和別的男人好,又來招惹我,你又要玩什麽花招?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會上當,再為你死一次?”他握緊她手的力道更重了,像是質問,卻問得她的心卻拔涼拔涼的。

他把她說得那樣不堪,那樣齷齪。

他根本不知道這三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他不知道這三年她都經曆了什麽。

他怎麽可以這樣說她?

“譚展飛,你放開我!”秦漫月忍不住發抖。

“怎麽?被我說中了?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在等我嗎?你來爾雅不是為了我嗎?你現在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不是水性楊花是什麽?”他像是有些譏諷地看著她。

秦漫月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他剛剛明明對她還那麽好,隻是一瞬間,全都變了。

她不知道他居然這麽看她,他之前的客氣和疏離遠遠比不上他誤解她、嘲諷她來得讓她心寒。

先前難得擁有的喜悅,似乎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是在等你,可是我等的,不是這樣的你。”

她那樣千方百計地來到爾雅,她那樣癡心妄想譚展飛能想起來,她那樣迫切地渴望譚展飛回到她身邊。

他卻是這樣誤解自己的。

可是譚展飛說得並沒有錯,當初她接近他,親近他,都是為了要害他。

她無力反駁,隻覺得自己心裏有種空空的疼,說不出來,她像是快要溺斃了。

秦漫月哀傷的目光讓譚展飛從剛剛瘋狂的狀態中有了一絲清醒,他放鬆了握住她手的力度,秦漫月感到了他的放鬆,用力把手抽回去。

她在月色中看了譚展飛一眼,轉過身,背對著他離開。

譚展飛看著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他的眼前,帶著莫大的失望和傷心,她消瘦的背影,披散的長發在風中像一片枯葉,可是卻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他好像在不受自己控製的情緒下又傷害了她,像上次在海邊的時候一樣,他差點把她掐死。

他那麽努力地克製自己的情緒,那麽努力地不想在她麵前表露出他的糟糕,可是為什麽,他所有的妥帖都在他聽到秦漫月一次一次地提到卓然之後,他就發瘋似的無法控製了呢?

從他回來的第一天,卓清雅就一直告訴他,秦漫月現在是卓然的女朋友,她也承認當初是她接近他,設計他的,讓他落水差點死掉。

他清楚地記得他忍著巨大的疼取出子彈,做了幾乎會讓他失去生命的開顱手術。

他躺在**誰都想不起,每天被頭疼折磨得睡不著覺,卓清雅一直陪在他身邊,那些可怕的日日煎熬的日子,讓他痛恨。

一切的證據都證明當初是秦漫月親手害了他,沒回來之前,他很想想看看這個當年害了他的女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可是當他每次看到她的時候,他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牽引,他三番四次地看到卓然在她的身邊鞍前馬後,無數次地看到他們親昵地在一起,他感覺自己都快要發瘋了。

他是一個那麽冷靜的人,卻總是為她失了自己的方寸。

譚展飛沒有辦法不承認,即使他不記得她,即使知道是她害了自己,可是每次他看到秦漫月和卓然在一起,他真的恨不得把那個男人碎屍萬段。

他恨不得她身邊的人,是他,隻有他。

2

秦漫月站在空無一人的大馬路上抱緊自己的身體,漫無目的地走著,夜裏的雨早就停了,起了很大的風,灌在她溫熱的臉上,像刀子一般。

三十分鍾後,婉珍解救了漫無目的的她。

“誰打了我的小美人?告訴我,我幫你揍得他半身不遂!”婉珍在車上心疼地說道。

秦漫月搖搖頭,並不太想提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怎麽這麽晚還在郊區啊?遇到壞人怎麽辦?”

秦漫月還是一言不發,呆呆地看著次第掠過的夜景發呆。

“完了完了,你這狀態和譚展飛剛落水時候一樣,簡直絕望得想死。”

“他為什麽不相信我?”秦漫月的目光中有了一絲絲道不明的灰暗。

“怎麽了,他怎麽你了?”婉珍停下車。

“帶我去海邊吧。”

“大半夜的,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要去,婉珍。”秦漫月幾乎是哀求地看著她。

半晌之後,婉珍很無奈地說:“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

秦漫月來到那棟有白房子邊,什麽都沒說,直接就跳入海中。

“你慢點,別遊太遠。”婉珍一個旱鴨子在沙灘上看著幹著急。

秦漫月拚命地遊,拚命地遊,她並不知道自己要遊到哪裏,隻是感覺海水將她身上心上所有的傷痛都清洗了一遍,似乎這樣就沒那麽疼了。

譚展飛沒有變,他還是那麽霸道,他還是能用三言兩語就戳中她的心窩,那樣肆無忌憚地侵略她的情緒,讓她憂傷絕望。

他真是有這種本事啊,傷人於無形的本事。

秦漫月在水裏泡了很久,最後才像一條死魚一樣四仰八叉地攤在海灘上,婉珍坐在她的旁邊,幫她擦去臉上的水。

“好了,發泄完了和我說說。”

秦漫月看著婉珍,這個大學裏唯一的好朋友,這麽多年不離不棄地陪伴著自己,她在外人眼中是個驕傲自負的千金小姐,卻從來不對她端架子。

秦漫月的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婉珍耐心地聽完之後,拍她的肩膀喊道:“你傻啊,譚展飛這是在吃醋!吃卓然的醋啊。”

“怎麽可能?他把我說得那麽難堪,哪裏是吃醋?他就是不相信我。”

“他今天狀態怎麽樣?”

“開始挺好的,後來就……好像發神經一樣……”

“發神經說明對你有反應啊,我感覺就是聽到你提卓然太多次,吃醋了嘛。一個愛你的男人當然不喜歡你總是提別的男人。”

“是嗎?”秦漫月有些振奮地坐了起來,一掃剛才的陰霾。

“看來他漸漸對你有感覺了,加把勁,說不定刺激刺激,他就想起來了。”

“萬一刺激刺激他沒想起來,最後變成神經病了怎麽辦?”秦漫月斜眼看著婉珍。

“那也是為你瘋狂的神經病大叔,多好啊。”婉珍拍手,“一想起譚展飛瘋狂的樣子我都好想鼓掌。”

“你那腦袋裏裝得都是什麽?這都能分析得出來。”秦漫月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當然看得清楚了。”

“我可不想他變成神經病大叔。”

“喲,還舍不得了呢。”婉珍調侃她,“現在不憂傷了吧?”

“我們回去吧,明天還上班呢。”秦漫月站起來。

“終於想起來要上班的事情了?”婉珍吐槽她。

月光下,兩個人在沙灘上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像是經過了多年時間的沉澱,這段友情,愈發地親密無間。

3

大大的玻璃窗邊,一身高檔職業套裝的卓清雅端著花茶從高樓上向下看去。

她的眸中有一絲溫和的光影,在抿了一口花茶之後,轉頭對著蘇小說:“找個合理的理由,讓秦漫月無法通過試用期。

“好像Tony非常滿意秦漫月。”蘇小麵露難色。

“我不想聽到這個,我隻要結果。”

“大小姐,我會全力去辦的。”蘇小遲疑了一下,還是恭敬地答應。

“對了,找個私家偵探幫我監視譚展飛和秦漫月的一舉一動。”

“大小姐……這……”

“去吧。”

“好。”蘇小離開了。

卓清雅放下手裏的茶盞,拿起桌上的文件,可是卻怎麽也看不進去。她的腦海裏不斷想起昨天譚展飛回來時候的畫麵。

他帶著微微的酒意和一股焦躁的怒氣,昏昏沉沉地倒在**,他仿佛喝了很多酒,意識很混沌。

她在一旁照顧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喊她:“月月。”

她心裏一驚,將耳朵湊到他的唇邊,他又低低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在對誰說對不起呢,很明顯並不是她,她連夜讓人去打聽,知道了在攝影棚發生的一切。

而他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喝得醉醺醺的時候了。

譚展飛一定是和秦漫月在一起的,為她喝醉,為她無法自拔。

這哪裏是她迷戀的那個冷靜從容的英俊男人譚展飛,這簡直是個為愛瘋狂的小男生。

他失憶了都還是能為她變成這樣,她無法想象如果譚展飛恢複記憶,會是怎樣的局麵。

卓清雅倒在皮質的座椅上,心裏有種深深的恐慌,她原以為她陪譚展飛回來,能讓譚展飛死心,她原以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現在事情好像越來越偏離她預想的軌道,越來越不受她控製了。

4

秦漫月沒有因為被打而休假,第二天十分準時出現在Tony的辦公間,如同往常一樣幫他把東西整理妥當,收拾得幹淨利落。

她臉上的紅腫還未消退,平日裏被簪子盤起來的頭發今天卻披散下來,像是為了遮住臉上的傷痕。

“哎,十號,你看新聞沒有?白蕭昨天回去之後就渾身發癢,臉上手上都紅腫了,去醫院,醫生都查不出原因,你說怪不怪?”

“是挺怪的。”秦漫月看著新聞忍不住發笑,一笑臉上還疼得抽搐。

“你看你,還笑呢。讓你在家休息,你不休息,這麽著急跑來上班想拿年度最佳員工獎嗎?”

Tony看著秦漫月的臉,想起她做了他助理兩個月了,這個他被叫作十號的女孩子,雖然已經不算青春少艾,可是她的身上有一種他幾乎很少見到的堅忍。

就比如昨天,被打了,別的女孩子肯定是哭哭啼啼的,她卻沒有一點點要哭的意思,居然還頂嘴,估計敢這麽做的人,隻有秦漫月了吧。

“在家也沒事,我就是天生勞碌命。”她自如地回他。

“你是沒事了,我可不想帶這樣一張花臉出門。” Tony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是他喜歡的拿鐵。秦漫月似乎是他所有助理裏,掌握他喜好最快的一個。

“Tony大師這是嫌棄我這個小助理了?”

“我哪敢嫌棄你啊,脾氣比我這個設計師還大。”Tony看她一眼,“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性格,太像我年輕的時候了。”

“你年輕的時候?你現在也不老啊。”

“嘴甜。”Tony笑著打開電腦,郵箱發出一聲來新郵件的提示音,他隨手點開,“所有實習設計師請在試用期期間做出一件衣服,讓全公司的設計師打分評定,如果沒有達到基礎分就要被辭退,包括首席設計師助理,如有問題請聯係人事部……這是什麽新規定!無聊。”

“做衣服?還要全公司的設計師打分?”這對別的科班出身的設計師來說並沒有難度,可是對於秦漫月這個從來沒學過設計的人來說,簡直如同天方夜譚。

“十號,全公司首席設計師助理就你一個不是科班出身,這郵件擺明了是針對你啊,你是不是得罪哪個領導了?”

“這……”

5

什麽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抵就是在形容她現在的狀態。

她剛剛被白蕭打,現在還要做衣服。

此刻秦漫月坐在在公司的縫紉間裏,望著琳琅的布料和成排的衣服,不知道從何下手。

雖然她從小琴就對棋書畫都有涉獵,可是畫畫從上大學開始,她就沒再觸碰,何況做衣服不隻是要用到美術的功底,還要有服裝的專業知識,這些她根本都不具備。

過試用期要做衣服的事情在公司裏傳開了,有同事在午間休息的時候對她報以深深的同情:“小秦,苦了你了。”其實口氣裏全是看好戲的成分。

她站起身,想選一塊布料,門在此刻被人推開,幾個女孩一窩蜂地衝進來,毫不客氣地把她撞到一邊,她踉蹌著撞到縫紉機的桌角,腰間狠狠地挨了一記。

“小蘭你怎麽那麽不小心,都不知道尊老愛幼的嗎?”調笑的聲音響起。

秦漫月認得她們,就是上次在休息區故意攔住她的那幫女孩子。

“蘇青姐,你說我們公司怎麽會混入這麽沒水平的助理,真不知道人事怎麽招人的。”

“哎呀,這還不知道嗎?人家有的就是關係。”

幾個女孩一言一語的,蘇青的臉上隻是浮出淡淡不屑的笑容,還是那種挑釁的目光看向秦漫月。

秦漫月揉了揉被撞傷的腰,沒有回嘴,她不是不回,而是根本看不上她們。

對付討厭你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她。

她什麽話都沒說,伸手要去拿自己那塊布。

同樣是那雙手,搶她一步把那塊布拿在手裏,蘇青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她:“想要這塊布?求我啊?”

秦漫月淡然一笑,有條不紊地收回自己的手:“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和我搶東西。不過那麽輕易就能被人搶走的,我也沒多在乎。”

她整理了自己的圖紙電腦準備離去。

“蘇青姐她居然敢諷刺你!姐妹們上!”幾個女孩一擁而至。

“你們要幹嗎?”秦漫月沒想到她們會動粗。

她們三兩下就把秦漫月手裏的圖紙搶過來當她的麵撕個粉碎,再用力把她電腦摔到地上,用高跟鞋拚命地踩踏,秦漫月完全沒有想到她們居然敢這麽囂張暴力。

“你不是不在乎嗎?那就讓你不在乎個夠。”

“你們!你們這是肆意破壞!”

“我們破壞了嗎?誰看見了?”蘇青笑起來,“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把電腦砸壞了,關我們什麽事?”

“你……”秦漫月氣絕,她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人。

“告訴你,以後見到我最好夾著尾巴做人!”蘇青甩下這句話,帶著一群姑娘摔門而去。

秦漫月望著一地的碎片和被摔爛了的電腦,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剛剛打過仗?”剛剛進來的吳凡被眼前這一幕嚇到了。

“沒什麽,我自己不小心。”秦漫月抱歉地說。

“什麽自己不小心啊,我剛來的時候看到蘇青她們出來,一邊走一邊說活該什麽的,我看肯定是她們幹的吧?”

秦漫月無奈地笑笑,沒有反駁。

“哎呀,這蘇青真是大小姐脾氣,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大小姐?”秦漫月沒想到蘇青一身朋克打扮居然是個大小姐。

“她爸可是我們清榕有名的房地產商,可是她從小就喜歡畫畫和設計,說大學那會兒就很喜歡Tony,千方百計要拜他做師傅,都被他拒絕啦,不得已就想來應聘他助理,本來都定好了,卓總臨時把助理換成了你,估計是心裏氣不過吧。”

難怪那麽多人都以蘇青馬首是瞻,原來她來頭不小。

“沒想到我無意間占了個這麽遭人恨的崗位。”秦漫月把設計圖的碎片撿起來,握在手裏,隻是看了一眼,就丟到垃圾桶去了。

“你怎麽丟了?”

“反正設計得也不好,留著也沒多大意義。”

“你別沮喪啊,我最近都會在這縫紉間裏,你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不是說不能找人幫忙的嗎?”

“跟隨的設計師不能幫忙,我又不是你跟隨的設計師,那有什麽關係。”

“老天對我還算不錯,圖被撕電腦被毀,卻給我派來了個小天使。”秦漫月頗感欣慰,“小天使,那我接下去就要經常麻煩你啦。”

“沒問題!”吳凡笑起來,遠遠地望了一眼窗外,在秦漫月看不到的時候對著遠處做了個OK.的手勢。

對麵大樓的譚展飛,此刻正拿著高倍望遠鏡看著遠處小樓亮著燈的縫紉間,看到吳凡的手勢,他終於放下心來。

剛剛他無意間看到幾個女孩為難秦漫月,他著急得不知道怎麽辦,隻好把吳凡喊去替秦漫月解圍,但是吳凡還是去晚了。他看到她在被人推,被丟東西,之後依然淡定從容的樣子,小小的身影在偌大的空間裏顯得單薄而堅韌,像是一棵頑強的仙人掌。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她憤怒地離去,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她一直走,他就跟在她的身後,她從頭到尾都隻給他一個孤獨的背影,沒有轉頭過來看看身後的他。

想必她是極生氣,所以直到婉珍來把她載走,她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譚展飛發現秦漫月的身上有一種驕傲的倔強,像是茫茫塵世中的一粒沙,不起眼甚至有些平凡,卻總能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秦漫月走後,譚展飛卻沒有直接回去,他走回剛剛他們吃飯的地方,要了很多啤酒喝起來。他邊喝邊想念剛剛坐在這裏時她吃飯的樣子,想起她剛才那麽決絕離開的表情,他一杯一杯地,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突然意識到他很怕見不到她,很怕她就這樣走了再也不出現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到公司坐在會議室裏,不停地拿著望遠鏡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感覺自己整個人的情緒都是緊繃著的,當她小小的身影出現的時候,他一早上懸著的心似乎才放鬆了下來。

她又回到了爾雅,是不是說明她不生他的氣了?他想起她明亮沉靜的眼睛,哀傷篤定地說:“我是在等你,可是我等的,不是這樣的你。”

這句話像重重的錘子,打在他的心上,激起了他的愧疚感與心疼。

明明是那麽重要的一個人,明明那些片段就在眼前,可是他卻記不起來。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

譚展飛望著夜色,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小凡,這件事拜托你了。”

“放心吧譚大哥,我知道怎麽做。”很快吳凡就回了短信。

譚展飛放下電話,將望遠鏡放到抽屜裏鎖起來,從他發現自己的辦公室可以看到秦漫月工作的那棟大樓的那天,他就買了這個高倍望遠鏡。

平日裏有事無事他都喜歡站在這裏偷偷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個老男人偷窺一個小姑娘,說出來真是難以啟齒。

可是他無法克製自己這種偷窺的行為,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每天的動態。

她就像是他身體裏流動的血液,無法分割,讓他甘於沉淪。

希望他的幫助有用,一個星期的時間,秦漫月能做出一件令他滿意的衣服。

譚展飛抿了一口濃縮的黑咖啡,苦味充斥著他的味蕾,他緊緊地皺著眉頭,望著小樓裏星星點點的微光,沉沉地閉上了眼。

6

有了吳凡的幫助,秦漫月做起衣服來順利了很多。

她重新畫了圖紙,是一件連身小禮服,適合輕熟女去參加宴會和Party穿的,主打的顏色是藕綠色,荷葉邊,帶一點點有設計感的圓領,禮服的裙擺像波浪一樣層層疊疊的。

吳凡認真地看了秦漫月的圖紙,給了她很多修改意見,從選布打版車邊,他都跟在她身邊。不僅如此他還帶了很多入門的書給她學習,讓她快速地掌握做衣服的技巧。

秦漫月從一籌莫展到逐漸開始上手。

“其實做衣服就像你平時做事一樣,要用心,就算別人覺得它不好,隻要你花了心思和心血,哪怕沒有那麽完美,也是我們最好的呈現了。”吳凡經常鼓勵她。

“小凡,還好有你啊,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秦漫月感激地說。

“沒什麽啦,就是受……”吳凡發現自己差點說漏嘴,立刻停了下來。

“受什麽?”秦漫月問。

“就是受不了有人出這種鬼條件來欺負人嘛。”吳凡趕緊改口。

“你真是我的小天使,我這次無論通不通過,都要請你吃飯。”

“肯定會通過的,我相信你。”

Tony知道她最近忙於做衣服,特意把活安排得少了一些,她下班得空就往縫紉間裏跑,每天都到深夜才走,睡前還不忘把書拿出來看幾頁。

回家的路上,她一上卓然的車就睡著了,夜裏梧桐葉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奮鬥的女戰士。

別人都是為了生活為了前途在拚搏,她是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愛人。

卓然的手輕輕地觸碰她的臉頰,細膩的肌膚在他手中輾轉,隻有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才敢這樣放肆地看著她。

7

在秦漫月不眠不休的努力下,她僅僅用了兩周就做出了一件禮服。

藕色的連身洋裝,看上去並不複雜,板型周正,她自己試穿了好多次,終於調整到最合適的程度。

“怎麽樣?”秦漫月穿著衣服很緊張地看著吳凡。

“美呆了。”

“下周就考核了,希望我的衣服能通過吧。

“這樣都被刷下來,設計師們眼睛瞎了還差不多。”吳凡安慰她“你啊別想那麽多了,盡力了就可以了。”

“謝謝你,等下周考核完我請你吃飯。”

“行行行,我是不會和你客氣的。現在快回家休息吧,你看看你的手,都快變成機器貓了,趕緊趁周末養養。”

聽吳凡一說秦漫月才發現,自己的手因為做衣服被針紮了無數次,她也不管不顧,現在已經腫得和小饅頭一般大小,的確有些慘不忍睹。

她將做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穿在模特身上,在Tony的辦公間放好,下周一考核的時候拿出來就可以了。

做完這些事,她懸了兩周的心終於落地了,她伸了伸懶腰,拿著杯子去休息室泡了一杯茶,將滾燙的茶水握在手裏,她這才感到手上被戳得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隱隱作痛。

重新開始做一件事真是萬分不容易,秦漫月來爾雅短短兩個月就已經感受到了。

晚上八九點的公司,早已經人去樓空,還有少數的同事在加班趕工,她遙看著窗外的燈火,明明晃晃的仿佛是天空漏下的一片墨色,讓她看得睡意陣陣。

她從譚展飛的下巴往上看他,尖尖的迷人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唇,高挺的鼻子,深潭似的眼睛。

他捧著一本格林童話在給她講故事。

她每次睡不著,就賴著譚展飛給她講故事,他借故說他講不來,她特意去買了一本格林童話給他,他沒辦法,隻好拿起來給她講。

客廳的燈都關了,隻留下一盞微弱的落地燈,在角落裏靜靜地照耀著。

“從前,在一個漆黑的屋子裏……”他喜歡用這樣的開頭故意來嚇她。

他的聲音並不溫柔,陰陰沉沉的,還帶著一點沙啞,好端端的童話被他講得就像恐怖片,可是她卻聽得津津有味。

她緊張又調皮地拽著他腰間的衣服,他的手撫摸著她黑色的長發,臉頰,雙眼,像是要把她的五官記在腦海裏。

她會惡作劇地抓過他的手來,笑著喊:“妖怪要來了,妖怪要來了。”

他丟了童話書把她一把摟住:“哪裏來的妖怪,竟然把我迷得神魂顛倒,看我不收拾你!”

她笑著鑽入他的懷中,去聽他的心跳。

她愛這個男人嗎?那時候她無數次地問自己,她是真的愛著這個男人嗎?他帶給她巨大的安全感和依賴感,把父親缺失的疼愛從他身上吸取,那是真的愛嗎?

她當年頭也不回地選擇離開他和小七在一起,她怎麽能做出這麽殘忍的行為呢?

她伸出手,很想去抱一抱譚展飛,可是她伸出手的時候,譚展飛突然站起身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夢裏她被磕得生疼,她想伸手讓他抱一抱她,可是遠處的落地燈滅了,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秦漫月驚醒過來。

休息室冷白的射燈照下來,她的額頭上全是汗,身上不知道是誰給她披了一件外套。

那是一件鵝黃色的針織外套,女士款的,像是純手工鉤織的,針線精細織法考究。

她想走出去問問外麵的同事,沒想到整層隻有她一個人了,詢問也無從下手。

她走回辦公間,看到那件做了一個星期的衣服此刻正靜靜地穿在模特身上,它傾注了秦漫月許多的心血,讓她從一個對服裝和針線一無所知的人慢慢地對這件事有了一種熱愛。

微微的光線下,它像是一個等待人來垂憐的孩子,恬淡而優雅。

秦漫月慢慢地關上門,就著夜色下了樓。

8

秦漫月沒有想到會在電梯裏碰到白蕭。

她從三樓的電梯裏進來,妝發精致,穿著爾雅這一季最新的主打服裝。

與她一同走進來的人是譚展飛,他的麵色依舊從容淡定,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霸氣。

還是秦漫月先回過神,恭敬地喊了一聲:“譚經理,白小姐好。”

白蕭不屑地看了秦漫月一眼,並沒有搭理她,譚展飛的目光沉著,對她點了點頭。

秦漫月看到她身上的紅腫都退了,看來休息得很好。

一想到白蕭癢了三天的樣子,她的嘴邊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笑容。

譚展飛看到她狡黠的笑容,想起她幹壞事的時候那種自信,真想過去摸摸她的腦袋。

白蕭故意嬌嗔地對譚展飛說:“你別以為來看看人家做采訪,送個小禮物人家就不生氣了。”

秦漫月知道爾雅經典還有影視事業部,就在這層樓的三層,平時會做些采訪和娛樂節目放在視頻網站上播放。

所以譚展飛會出現在這棟小樓,完全是因為白蕭在這裏錄節目。

譚展飛眼中含著一絲玩笑,低下頭,用低沉的聲音說:“不如一會兒去吃個消夜,我再給你賠禮道歉。”

白蕭輕輕地拍打他手臂:“誰要你賠禮道歉,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

時間仿佛無比漫長,秦漫月始終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電梯門一打開秦漫月幾乎是飛逃一般地離開那個空間,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終於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臉上剛剛努力維持的淡定的表情在這一刻恢複到真實的狀態。

她明明知道譚展飛是在配合白蕭,怕失去她這個極具影響力的代言人才故意這樣說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到別的女人與譚展飛談笑,她心裏依然感到一陣鬱結。

夜裏的大樓,零星的幾盞燈光還在閃爍,隔壁商務樓的頂端的那道彩虹已經亮起。

她仰著頭,一層一層地數過去,譚展飛的辦公司在六十樓。她數得很認真,生怕漏了。

她一直數,一直數,數到脖子酸了,才把目光挪到天空上去。

彩虹燈上的月色,還是如霜一般動人明亮,似月牙,似彎鉤,似難以企及的光芒,像是她努力追趕的每一步,從少女時期肆無忌憚地追譚展飛,到後來與小七在一起,從活潑跋扈的富家千金到落魄潦倒的平凡女生。

兜兜轉轉,她眼前的人隻有譚展飛。

那個經曆了萬般磨難卻不再記得她的譚展飛。

譚展飛於她,此刻已經成了一種仰望,是她在這茫茫塵世唯一堅守的信念。

從他回來後,靠近他的每一步都步履維艱,充滿挑戰。

或許這就是上帝對她的考驗吧。

秦漫月脫了鞋子,把它拎在手上,光著腳在馬路邊走著,以前她每次這麽做都會想起小七,可是她現在這麽做,想起的是譚展飛在她受傷後將她一把抱起來的畫麵。

微涼的馬路上,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了陣陣的寒意,許多被秋風掃落的樹葉在她的腳下鋪成一片錯落的葉海,踏上去細碎迷迭。

“你的小公主如果沒有你的庇佑,她怎麽還能做公主呢?”

她查到那天給她車裏撒粉的人是秦漫月,正準備告她,卻被譚展飛提前約出來,他用爾雅接下去的五年的廣告封了她的口,她不再是少女了,她知道要審時度勢挑最有利的去做,她同意了這個不吃虧的交換。

就像今天她來做采訪,故意讓譚展飛陪她,譚展飛很給麵子,陪她一起來,可是在她采訪中他卻離開了,她親眼看到譚展飛拿了一件樣衣外套親自給秦漫月蓋上,他那麽溫柔地注視著她,還幫她擦去額頭的汗,那種眼神,從來沒有出現在她身上停留過。

他不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以前她是為了借他上位,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喜歡上了這個捧她的金主。

她努力地討好,為他賺錢,可是卻換不到他一點點愛。

聽到他出事,她在家裏哭了很久,然後簽了新的經紀公司去了國外,她非常努力,機會也來了,她漸漸變成了國際巨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清純玉女了,可是她居然又重新遇見了譚展飛,她很驚喜又很悲傷。

他失憶了,可是他卻始終忘不掉秦漫月。

白蕭慢慢地點燃一支煙:“你總是這樣,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張狂、冷漠。”

“以前是,現在還是,哪怕你想不起來了,她對你來說依然是那麽重要。”

譚展飛看著白蕭,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白蕭歎了口氣:“帶我去喝酒吧,突然好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