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極速樸恩

周日下午,樸恩就要回省隊繼續訓練,休息的幾天像是偷來的歡愉,過得飛快。往常都是樸恩擔當護花使者,這回葉涼總算有機會能當個“護草使者”。

樸恩不想讓葉涼跟著自己跑一趟,兩個歡笑而去,最後獨自踏上歸程的滋味並不好受,樸恩也舍不得葉涼這麽辛苦。所以葉涼謊稱自己回宿舍,扭頭又私自跑回男孩的宿舍樓下繼續等著他。

開學後,學生多了起來,和最初葉涼放假回來校園裏的蕭條景象全然不同。樸恩住的是體育學院的宿舍樓,出出進進的都是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整棟樓似乎都洋溢著青春的荷爾蒙。葉涼長得漂亮,穿著棗紅色的小夾克,底下配了一雙黑色高筒靴,帥氣又甜美,俏生生的,跟一顆小冬棗似的。

三五個男生經過葉涼身邊,相互推搡著讓同伴往這邊瞧,葉涼還能聽見其中一個男孩大聲說道:“快看,那邊有個美女”。葉涼低著頭,假裝沒聽到,心情卻變得有些雀躍,畢竟沒有人不喜歡聽到誇讚。

結果這份雀躍隻維持了幾秒,頭一轉,就讓她瞧見了一抹不怎麽令人愉悅的身影。

四目相對,隔著空氣都能聽到劈裏啪啦的聲音。

樸恩背著黑色背包從宿舍裏走出來,幾乎一眼就看見她家小姑娘站在樓梯下方,趕忙跑過去,略帶責備道:“你怎麽在這兒站著,不是說我自己去就好。我先送你回寢室,那個地方太遠,你自己回來我不放心。”

男孩的注意力集中在葉涼的身上,完全沒有看見明明距離他更近的那個人。葉涼的臉色稍緩,卻還是驕橫地說了一句:“哼,不讓我陪你,是不是存著讓別人陪你的心思?”

樸恩的兩道濃眉皺起:“說什麽……”

話還沒說完,被晾在一邊的陳羽珊蒼白著臉走了過來,叫了一句:“樸恩。”

樸恩這才注意到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他擰著眉,但還是禮貌地叫了一句“學姐好”,順暢地牽起葉涼的右手,溫柔地說道:“看什麽呢?走了。”

兩人剛走幾步,陳羽珊從後頭拽住樸恩的衣角,然後無措地趕快收回手:“樸恩,我想跟你聊聊。”

“抱歉,我們趕時間。”樸恩沒有回頭,可聲音裏透露著不加遮掩的不耐煩。

“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一分鍾就好。”陳羽珊近乎祈求,“我就是有幾句話想當麵跟你說。”

葉涼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陳羽珊是在去年的校運會上,陳羽珊穿著運動服,跟校隊的人站在一起,馬尾高高紮在頭頂,未施脂粉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健康的蜜色,意氣風發的樣子在人群中甚是紮眼。當時的她曾讓葉涼真心羨慕,那樣的光彩是葉涼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青春。

而如今,葉涼偏過頭發現女孩高高綁起的頭發已經柔順地披散在了肩上,原本蜜色的臉蛋被粉底遮掩,雙眉下壓,普通如千萬大學生,再沒了身後那道炫彩的光。

葉涼不喜歡陳羽珊,但也不免覺得遺憾,原來當夢想失色竟會這般黯然。如果陳羽珊當時沒有喜歡上樸恩,或許就不會找人在網上故意黑自己,那麽她可能還是那個懷揣夢想的運動員。葉涼歎了一口氣,瞪了眼旁邊的禍水:“我在旁邊等你,你們先聊吧。”

說完,自己主動讓開,往前頭快走了幾步,留給了樸恩和陳羽珊單獨的相處空間。

樸恩對葉涼如此平淡地把自己拋下的行為意見頗深,涼薄的眸子瞥了眼陳羽珊,眼神示意女人趕快講話。

“我……聽說了你通過集訓要去參加錦標賽的消息,恭喜你。”

“嗯。”

“我們怎麽也是曾經的隊友,沒必要這麽冷淡吧。”陳羽珊雙拳虛握,勉強擠出一絲笑,“我可是你之前的師姐。”

樸恩看了一眼蹲在不遠處揪著枯草的葉涼,不想讓小姑娘等自己太久,索性免去了虛偽的應付:“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家裏幫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我這次回來就是來辦理校外實習手續的,這次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麵了。”陳羽珊吸了一口氣,“我就是想臨走前親自給你加油,祝你前程似錦,學弟。”

加油的話隻是借口,她隻是想最後再看一眼這個曾讓她心動的男孩。火紅色跑道上那驚鴻一瞥似乎已經成了過去,那份被閃電擊中般的心動卻如何都塗抹不掉,經過了魯莽和錯誤,這份暗戀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謝謝。”樸恩自始至終沒有給過陳羽珊一絲希望,殘忍而果斷。

樸恩轉身的瞬間,陳羽珊卻突然飛速往前邁了一步,整個人撲進樸恩堅硬的胸膛,把男孩抱了個措手不及。那一刻,陳羽珊在略帶寒意的初春聞到了夏日陽光的味道。

她滿足了。

樸恩的反應比想象的迅速,推開陳羽珊後,望向她的眼神可以讓水都結成冰:“請你自重。”

陳羽珊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像曾經隊友互相打氣一樣聲音洪亮:“我走了,學弟自己保重。”

語畢,陳羽珊掉頭就跑,留下樸恩滿身的荒唐。

轉身,樸恩立刻感覺大腦發麻,蹲在地上的葉涼正盯著他瞧,女孩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著自己驚慌失措的臉。

樸恩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立刻垮下臉,委屈得像落水的狗:“葉子,我被欺負了……”

葉涼生氣了,很氣很氣。

虧她當時還好心好意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結果掉頭陳羽珊就抱住了樸恩,果然人不能有同情心,陳羽珊經過一個學期,還是那個滿心都是壞心思的陳羽珊。

高筒靴踩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葉涼鼓著臉昂著頭,利落地往前走。樸恩疾步追過去,張開雙臂瞬間就把小小的葉涼裹在自己懷裏。

“你幹嗎?離我遠點!”葉涼沒想到樸恩會突然撲過來,慌亂地掙紮著。

“不要,我受欺負了你都不管,該罰。”樸恩像一隻癩皮狗,貼在小姑娘身上扒都扒不開。

“你身上臭死了。”葉涼指的是樸恩身上沾著陳羽珊的味道。

樸恩後知後覺,這才發現葉涼這是吃醋了,眼角都泛出了甜意:“剛好你身上香,讓我多聞聞。”

“煩人精!”葉涼噘著嘴,那點不愉快都被樸恩的厚臉皮衝散了,反手推搡著樸恩,“還要不要訓練了,快走啦。”

……

周一記者部晨會上,顧汐潤親自公布了全國田徑錦標賽的參與記者名單,不出意料,葉涼的名字被添在了最後,而原本赫然在列的王慧卻被刪掉了。

葉涼上周提前看到了名單,表情還算平靜。王慧卻藏不住驚訝,直接說道:“顧主任,這個名單似乎有誤。”

“我調整了裏麵的部分記者。”顧汐潤直接切斷王慧的質疑,“另外王組長會後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些事我需要單獨和你說。”

葉涼心一緊,猜測顧主任應該是開始著手處理王慧推卸工作責任一事。會議結束,葉涼也不免忐忑,萬一王慧把這筆賬都算在自己頭上,那她的日子就會更不好過了。

快到午休,王慧才從顧汐潤的辦公室出來,葉涼不動聲色地往王慧的辦公桌方向看去,對方麵無表情,依然如常地做著手裏的工作。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等到了下午,另一位組內前輩敲了敲葉涼的桌子,語氣輕柔地說道:“葉子,以後你跟著我實習。”

葉涼這才知道當時顧汐潤沒有立即找王慧談話,是找到了其他同事私下了解情況,證實王慧這樣將自己的工作分攤給其他人並非首次。再次上班,顧汐潤直接免去王慧組長一職,並且扣除了她三個月的績效獎金算是懲戒。

換了領導,葉涼感覺世界都明媚了起來。新上任的組長康紅也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記者,即將參加的錦標賽她也會和葉涼一同出席。隻是她前期一直在珠海報道馬拉鬆比賽,上周才出差回來,葉涼對她的了解並不多。

“我看了你的簡曆,還有附帶的一些報道。你的基本功很紮實,敏感點捕捉得也很足。”前輩拿著筆記本,上頭簡單地記錄著自己總結出來的葉涼采訪的特點,“但你的缺點就是在采訪過程中情緒太容易受到對方的影響,你必須學會形成自己的采訪節奏。”

葉涼像小雞啄米般頻頻點頭,她能看得出來,康紅和王慧相比,顯然用心了很多,自己沒有意識到的問題短短時間內就被康紅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欽佩。

“這周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觀看本次錦標賽所有參賽選手的前期比賽視頻,對他們的成績和個人運動特點進行總結,同時還要了解所有田徑項目的規則。先把這些前期準備工作做完,下周我們再一起商量每個人具體負責的項目。”

康紅的專業似乎給葉涼吃了一粒定心丸,滿腔的熱血被再次點燃,工作了近兩個月,她首次有了“我是一名體育記者”的感覺。她此刻萬分慶幸自己去找顧汐潤反映情況,否則她此刻一定還在重複著過去的生活。

果然,要先有說“不”的勇氣,才有可能創造不一樣的生活空間。

天公作美,比賽當天豔陽高照,藍湛湛的天清澈透亮。

之前,葉涼對體育賽事並沒有太多的了解,可這一段時間在新任組長康紅的幫助下,才了解到全國田徑錦標賽目前可以算是我國田徑賽事中規格最高、規模最大的國家級賽事,而這次全國共派出了三十五支代表隊,所有項目加起來共一千四百名參賽選手。每一個名額都萬分珍貴,可以說是千裏挑一,難怪當初劉東得知樸恩獲得機會時這麽興奮。

比賽場地設在了北城奧林匹克體育中心,也是曾多次舉辦過世界級田徑大賽的地方。葉涼跟著康紅和其他記者攝像提前進入場地,算是切實體會到了國家級體育盛會與此前市裏比賽規模的不同。她朝四周環繞一圈,單單是觀眾席差不多都就有兩萬個座位,抬頭就能看見巨型電子屏幕。綠茵草地上來回奔跑著百餘名工作人員,他們在進行最後的場地確認,四麵八方都是攝像機,全方位記錄著這場盛事。

“你緊張了?”一行人走到各自負責的區域,康紅笑著問葉涼。

“有點。”葉涼坦誠地點點頭,手腳冰涼。

“你熟悉了環境就好,第一次出任務緊張是正常的。”

觀眾陸陸續續開始進場,葉涼正和康紅閑聊,突然聽到側上方有人叫她:“葉子,葉子!”

順著聲音望過去,站著身子跟她揮手的不是大山是誰?她和康紅指了指看台的方向,然後小跑著過去打招呼,這才發現不僅是大山,整個短跑隊都到了現場。

葉涼揚著笑臉:“今天你們不訓練嗎,怎麽都過來了?”

“樸恩現在可是我們短跑隊之光,作為親友團,我們當然得親眼見證奇跡。”大山露著一排小白牙,說話的時候不停揮舞著紅色充氣應援棒。

應援棒在劉東麵前晃來晃去,看得劉東心煩意亂:“就你手上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比賽又不是看演唱會,亂晃悠什麽?”然後他對著葉涼說道,“今天給大家放假了,剛好也可以讓這幫崽子學學技術。”

突然四周傳來歡呼聲,葉涼抬頭才發現原本空了大半的觀眾席逐漸坐滿了人。康紅對著葉涼打手勢,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小姑娘忙不迭對劉東說道:“開幕式快開始了,教練你們坐,我先過去了。”

各個代表隊開始正式入場,一千餘名參賽選手同聚在這片綠茵草坪上,無人機緩慢地在上方飛行著,拍攝到的年輕麵孔同步顯示在巨大的熒幕中。茫茫人海,葉涼幾乎立即就發現了異常挺拔的樸恩,那一刻周圍的人全部幻化成背景,全世界隻剩下樸恩。

男孩穿著和其他運動員相同的運動服,臉上表情寡淡,暗黑色的眸子四處逡巡,如獵豹般在找尋自己的目標。直到兩道視線完全交匯,樸恩的神情才逐漸鬆弛下來,適才伸出手朝著葉涼的方向揮了揮,眉目也添上了歡喜。

人群在這時**起來,葉涼被震天的尖叫聲嚇了一跳,經康紅提醒,才發現大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分外惹眼的麵孔。栗色的頭發有些自然卷,一雙眼睛像玻璃球鑲嵌在臉上,正拚命對著觀眾揮手,見自己上了熒幕,還對著無人機獻上了飛吻。

葉涼定睛一瞧,對方竟是那天她在電梯遇見的拉鏈男,原禹。

來之前葉涼是做了功課的,已經了然這個偽rapper的真實身份是現役國家隊短跑運動員,而且還是目前的頭號種子選手。

樸恩似乎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轉移,也跟著抬眸瞧了一眼笑得誇張的人,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對方是誰。

葉子喜歡這種**男?樸恩蹙緊了眉,舌尖在右臉頰頂出了一塊小鼓包。

……

男子100米短跑被安排在了當天下午,初賽和決賽都放在了同一天進行,而隔天的4×100米接力,樸恩沒有報名參加。

中午休息的空當,葉涼收到樸恩的短信,上頭竟然是一串賓館房間號碼。葉涼的臉“騰”地泛了紅,像做了錯事般趕緊把手機扣在腿上,等了幾秒又忍不住翻過來再看一次,此時多了一條信息:“午休過來,我有事找你。”

樸恩找她有事?

葉涼揉了揉耳朵,順帶緊張兮兮地瞧了眼坐在一旁吃盒飯的康紅,身上像長了虱子般坐立難安。

“怎麽了?”康紅看出葉涼突然的異樣。

“紅姐。”葉涼說話有些結巴,“咱們……咱們中午休息多長時間啊?”

“一點半集合。”

葉涼看了一眼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空當,舔了舔嘴問道:“我……我現在能四處溜達溜達嗎……”

葉涼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康紅笑了出來:“當然,集合前回來就行。”

葉涼攥著手機,在運動員下榻的賓館樓下徘徊,兀自掙紮要不要上去。樸恩最後也沒說要叫自己幹嗎,這要是讓認識的人看見小姑娘走到運動員休息的房間,影響多不好啊……

猶豫間,葉涼的手機又振了兩下:“我看見你了,快上來。”

樸恩下午有比賽,葉涼擔心樸恩有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說,還是低頭鑽進了電梯。剛順著摸到對方的房間,房門就被人從裏頭打開,伸出的手把葉涼一把拉了進去。

葉涼驚呼一聲,隨即整個人跌入溫暖的胸膛裏,清淺的薄荷香縈進鼻腔,這才漸漸鬆弛了緊繃的身子。畢竟是第一次參加國家級比賽,葉涼以為樸恩緊張了,這才特意把自己叫過來尋求安慰,沒推開男孩粗魯的擁抱,柔聲安慰道:“不怕不怕,一場比賽而已,跑不贏也沒關係,你不要有壓力。”

葉涼的聲音軟軟的,手掌像棉花般輕柔地拍著樸恩的後背,說出的話如清泉般淌入樸恩的血液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樸恩才撒開小姑娘,把人帶到房間。

“你想跟我說什麽?”葉涼坐在沙發上,雙眼如盈盈秋水在流轉。

原本樸恩因著上午小姑娘的走神微微惱火,這才想著把人逮過來“宣示主權”,結果現在瞧著小姑娘擔憂自己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你是不是緊張了?”葉涼輕聲詢問。

樸恩也不好承認自己嫉妒,隻得點點頭:“有一些,所以我想和你說說話。”

葉涼學著平時男孩摸自己的樣子,也探過身摸摸樸恩的頭:“反正開始也不是你自願的,輸了也沒關係。沒跑好就回學校上課,我賺錢養你。”

樸恩的心髒被女孩的話擊中,看著女孩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來。葉涼迅速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有歧義,想開口解釋,卻正好對上樸恩如火的眼神,惹得滿室曖昧。

“如果我得了冠軍,會有獎勵嗎?”樸恩的聲音沾著性感的沙啞,像被糖包裹的罌粟。

當樸恩刻意散發魅力時,葉涼幾乎避無可避。小巧的耳朵如著了火,葉涼尷尬地用頭發掩了掩:“你想要什麽獎勵?”

“你答應我一件事。”

難得葉涼在男色中還能保持幾分理智,揉著手指:“你說的獎勵太寬泛了。”

“不寬泛。”樸恩眸色漸深,暈染著千言萬語,“你知道我想讓你答應我什麽。”

樸恩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葉涼的大腦空白一片,慌得都不敢抬眸正視樸恩的雙眼。葉涼很清楚自己對樸恩的喜歡,先前是因為樸恩曾經的不告而別讓她沒有安全感,後來心結解開,她反而感覺對男孩愧疚又抱歉。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讓她下意識地選擇逃避。樸恩今天的要求算是把兩人的關係擺在了明麵上,在薄薄的窗戶紙上小心地試探。

葉涼的樣子讓樸恩誤以為女孩不想答應,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是他太過心急了。

“我剛開玩笑的。”

“好。”

兩道聲音同時說出來。

“你說什麽?”

鼓足勇氣答應的話竟然換回了一句“玩笑”,葉涼冷下臉,站起身:“我什麽都沒說,我要回去了。”

樸恩哪裏肯,雀躍地跑過去熊抱住小姑娘,開心得手足無措:“說了,你說了,你說‘好’,我聽見了!”

“我也是開玩笑的!”葉涼鼓著臉欲掙脫,樸恩卻越抱越緊。

“我不是說那句話是開玩笑的,我是怕你不答應我。”越解釋越亂,樸恩最後放棄了解釋,耍賴道,“不管,反正你答應我了,你馬上就是我女朋友了。”

樸恩的慌亂讓葉涼那股火氣還是卸了去,哼了一句:“等你真能奪冠再說吧。”

葉涼不清楚這段時間樸恩的訓練狀況,但她來之前已經事先了解,這次參賽很多人都是現役國家隊選手,其中原禹更是在去年的世錦賽中取得過第七名的好成績。雖沒有取得獎牌,可對年僅二十多歲的小將而言已實屬難得,他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顯然樸恩先前的最好成績在這群人中實在排不上名次,得獎牌已經很難,想得冠軍更是難上加難。

“我會竭盡全力。”樸恩緩緩鬆開懷裏的姑娘,摸了摸耳骨上的銀環,“你在終點等我。”

下午,葉涼剛到賽場,就聽有人在後頭叫道:“電梯女!”

一開始,葉涼還沒意識到對方是在叫自己,直到一雙手拽住葉涼衛衣上的帽子:“叫你呢,沒聽見啊。”

誰這麽沒禮貌!葉涼揪回自己的帽子,結果對麵的人倒是叫她微微驚訝:“原禹?”

“喲,這回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光看皮囊,原禹在一群曬得跟黑土豆一樣的運動員中絕對屬於翹楚。

葉涼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轉身想走。結果他屁顛屁顛跟上來:“今天你特意來看我跑步的?到時候我奪冠了,是不是你采訪我啊?我們偶遇了三次,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這人今天講話倒是正常了,隻不過還是一樣惹人煩:“你們不要去那邊檢錄嗎?你老跟著我幹嗎?”

“你專門看我比賽,對待我的小粉絲我當然得熱情點。”說著,他還對葉涼拋了一個妖豔的媚眼。

“不好意思,他是來看我的。”樸恩在葉涼後頭剛進場,就看見自家小姑娘被纏上了,結果走過來看見那人火氣更升了一層,對方竟然是上午的**男。

“你是哪位?”原禹右手插兜,語帶不屑。

樸恩懶得理他,攬著葉涼就往回走。

原禹作為短跑界的小種子,哪裏忍得了被人這麽無視,甩著小卷毛跑過去,拽住樸恩的胳膊:“我在跟你說話呢。”

樸恩停住腳步,涼薄的視線對上原禹的雙眼,麵無表情地說道:“鬆開。”

原禹一愣,下意識鬆開了手。

樸恩拉著葉涼繼續往記者區走,留在原地的原禹這才後知後覺回過味兒來,剛剛他竟然慫了!竟然慫了?

脆弱的少男心被刺痛,原禹像狂躁的小泰迪,跳起腳對著樸恩喊:“你也是短跑的吧,等會兒看我在賽場上怎麽虐你!”

樸恩對挑釁置若罔聞,低著頭麵色不虞:“你怎麽認識他的?”

“我跟你提過的,之前的那個rapper……”

樸恩抽了抽嘴角:“哦,那怪不得。”

樸恩把葉涼送到記者區:“我去檢錄了,你乖乖待著不許看別人,也不許給別人加油,特別是那個小卷毛。”

“我可是記者啊……”葉涼反駁。

“所以到時候你隻負責采訪我就好了。”樸恩揚了揚眉,“冠軍特權。”

自戀。

樸恩剛走,葉涼就聽到康紅調侃的聲音:“剛剛這人是你的小男友?”

沒想到互動被組長逮個正著,葉涼下意識道歉:“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康紅笑眯著眼,“怪不得當時你申請跟田徑組,和你男朋友有關係吧。”

康紅平時不是八卦的人,但這麽長時間的接觸,她個人倒是蠻喜歡葉涼的,踏實還機靈,也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

葉涼逃不過,訥訥地點了點頭。

“年輕就是好啊。”康紅瞧過去,那男孩正站在看台邊緣,仰頭跟校短跑隊的隊員打招呼:“不過是一張生麵孔,他不是省隊的吧?”

“嗯,當時樸恩是直接從校隊特招去省隊參加集訓的。”

常年幹這行,記者也都成半個行家了。康紅掃了一眼樸恩的身材,誇讚了一句:“你的眼光不錯,他是一顆苗子。”

下午的比賽幾乎沒有懸念,樸恩在小組賽中取得了第一名,順利晉級了決賽,而另外一邊,原禹也輕鬆晉級。比起跑進決賽,更讓葉涼驚詫的是樸恩的速度,方才樸恩隨便一跑,竟取得了10秒12的成績,這與之前相比幾乎是跨越式的進步。

葉涼的心跳漸漸加速,或許在決賽的賽道上樸恩真的能創造奇跡。

……

短暫休息過後,篩選出來的八位短跑選手再次聚在一起,原禹和樸恩分居第四第五賽道。冤家碰頭,樸恩仍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視線一直往葉涼那邊飄去,一旁的原禹卻像一頭躁動的小獅子蹦來蹦去。

“沒想到你還有兩把刷子,成功挺到決賽了。”原禹蹦躂著熱身,小卷毛在風中飄**,大紅色的跑鞋襯著綠茵草地分外眨眼,“不過這樣也好,我就有機會親自虐你了!”

“等等你在我後頭跟緊我,差我太遠可就看不到我英俊的身姿了。”

對於這種無腦挑釁,樸恩連回嘴的欲望都沒有,直接聽而不聞。

原禹見樸恩沒搭理自己,也順著樸恩的視線瞧過去:“你跟這個記者是怎麽認識的,你知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這次樸恩終於有了反應,淡淡地看了原禹一眼,薄唇輕啟:“關你什麽事。”

原禹:……

“你很囂張啊,你知不知道你在用什麽態度跟未來的世界冠軍說話?”原禹果然再次奓毛,這時熒幕上方的巨型電子屏再次切換到短跑決賽的比賽現場。原禹看見攝像的人往這邊走,立刻噤聲。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再次揚起偶像明星般的笑臉。

解說員開始逐一介紹進入決賽的選手信息,鏡頭才剛拉到原禹身上,場內就爆發出了雷鳴般的尖叫聲,原禹本人也十分享受粉絲的熱情,對著鏡頭又是獻吻又是甩頭。下一位就是第五賽道的樸恩,如玉的麵容剛出現在熒幕上,就引起了看台巨大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位超高顏值的運動員來自何處。鏡頭拉過,樸恩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結果就聽到接近記者台的區域響起了一眾女生整齊劃一的口號:“樸恩樸恩,宇宙最燃!”

記者台下的葉涼:沒想到樸恩的大學親友團來了這麽多人,這些怕都是當初去觀看校隊比賽的妹子們吧。

劉東抬頭看了一眼喊口號的女生們,又瞧了瞧坐在自己身邊瘋狂揮舞應援棒的大山,覺得世道變了。

指令號響起,各位熱身的隊員再次踩上起跑器,葉涼的心跟著提了起來,握著話筒的手劇烈顫抖,高倍攝像鏡頭前每一位選手的狀態都被清晰記錄。

“砰”的一聲槍響,樸恩和身旁的原禹幾乎同時衝出去,速度快到模糊。

葉涼目不轉睛地盯住那頭敏捷的獵豹,邁出的步子穩健而迅速,渾身的肌肉緊繃炸開,少年如一道疾風席卷而去。

大屏幕上的鏡頭聚焦在樸恩和原禹的身上,兩個人咬得非常緊,幾乎並駕齊驅。原禹曾代表中國多次參加世界級大賽,也是這次奪冠的熱門選手。對憑空殺出的黑馬,現場觀眾了解並不多,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視,觀賞兩人焦灼的比拚。

逼近五十米的時候,樸恩突然發力,奔跑的步伐頻率開始增加,雙臂擺動的幅度開始加大,沒有人注意到事情是如何發生的,眨眼間原禹就被樸恩甩出了一個身位。現場嘩然,可樸恩沒有減速,比賽仍在繼續,後半程似乎成了他的專屬秀場。

大局已定。

樸恩闖線的瞬間,在場的千萬名觀眾不約而同地起身,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聚焦在計時器上。幾秒鍾過後,樸恩的成績出來了,9秒99,全場因這個數字沸騰了。

要知道放眼全世界,能跑進10秒的短跑運動員寥寥無幾,而迄今為止,我國跑入10秒大關的運動員屈指可數。可樸恩做到了,這匹黑馬做到了。

葉涼的淚水在顯示器呈現數字的瞬間忍不住噴湧出來,就連一旁的康紅都拽住了葉涼的手,聲音激動到變形:“完美,這一跑太完美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內看到質量這麽高的速度!”

從北城大學自發來觀看比賽的學生們再次喊起了應援口號,受到感染,周圍的觀眾也開始跟著一起加入了應援的行列。劉東的眼角也泛著淚光,望著賽道上的樸恩湧出驕傲:看,這是他的學生!

劉東在響徹天空的應援聲中,一把搶過大山瘋狂揮舞的應援棒,也跟著大家搖動起來。大山正在興頭上,應援棒被劫走剛想抗議,結果瞧見劉教練興奮的表情又默默閉上了嘴。

而話題中心的樸恩喘著粗氣,屈起食指放在唇邊,準確地指向葉涼的方向。那一瞬間,葉涼聽到了風擊中心髒的聲音。

省隊教練給樸恩拋下了鮮紅的五星紅旗,樸恩將它披在身上,鮮豔的國旗染紅了男孩帥氣的臉。按照流程,樸恩繞場小半圈後跑到記者區準備接受采訪,男孩才剛靠近,所有的記者蜂擁靠前,葉涼瞬間被擠到後方,艱難地往前伸著話筒。

樸恩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低聲跟衝在最前麵的記者說了句“抱歉”,然後伸出長臂,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中準確握住葉涼的話筒,勾了勾嘴角,解釋道:“我女朋友。”

其餘記者都心領神會地“哦”了一聲,也沒再爭搶,而是安靜地排在葉涼後麵,給了小姑娘優先權。葉涼臉頰暗紅,這一幕讓她回憶起幾個月前校際運動會兩人重逢的場景。那時的他也是穿越人群,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話筒,而這一握,竟到了現在都不曾放開。

短跑天才原禹屈居第二,風中少年樸恩爆冷奪冠,這大概是本屆世錦賽最大的看點。比賽還沒結束,“短跑冠軍樸恩”“世錦賽黑馬”“樸恩神仙顏值”等話題相繼刷爆微博,而那張藍天白雲下,一名身披五星紅旗的少年目光澄澈,伸出食指遙指遠方的照片更是引起了大家的瘋狂轉載,短短幾個小時,樸恩的話題就被頂至熱搜,男孩徹底紅了。

頒獎儀式結束後,結束所有賽事的樸恩換回自己的便服,和省隊教練打了招呼就去了記者休息區,絲毫沒有自己已經變成焦點的自覺。

葉涼的鼻子哭得紅彤彤的,睫毛還沾著未幹涸的淚珠。樸恩透過欄杆,伸手揩去小姑娘臉頰上留下的淚痕,然後指了指葉涼身邊的空位,禮貌地詢問一旁的女人:“請問我可以坐這兒等她嗎?保證不影響你們工作。”

樸恩長得又帥又有禮貌,重點是,他還是短跑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當然得罪不得。康紅立刻心領神會地點頭:“可以,不過葉子得等到這邊工作結束才能離開。”

樸恩以手撐欄杆,長腿一邁,直接翻越過去,靠近葉涼的耳邊輕聲說道:“以後請多多關照,女朋友。”

熱氣順著耳垂衝進葉涼的大腦,還未完全清明的神經立刻再次變得混沌不堪,樸恩眯著眼,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抽離了身子:“好好工作,我等你下班。”

綠茵草地上的比賽仍在繼續,沒時間在驕傲裏深陷太久,很快,葉涼再次投入其餘比賽項目中,和其他選手共享榮譽悲傷。其間,中國男子田徑隊總教練馮勇走到記者席把樸恩單獨叫走,直到下午的比賽接近尾聲的時候,樸恩才姍姍而歸。

比賽全部結束的時候,樸恩正坐在記者席上打電話,他幾乎沒怎麽說話,偶爾簡短地回應兩句表示自己在聽,可嘴角輕輕上揚,能看出心情還不錯。

“今天的通訊稿我回去寫就可以了,你跟樸恩先走,今晚好好慶祝慶祝。”康紅考慮到樸恩奪冠,也沒有難為葉涼加班,直接催促兩人離開。

葉涼哪裏好意思,才想搖頭就聽康紅繼續說道:“世錦賽得開三天呢,你不用跟我客氣,明天我就不放你走了。”

“謝謝紅姐。”葉涼今天確實沒有加班的心思,想到樸恩衝線的瞬間就滿心激動與歡喜。她迅速和康紅交接完手裏的素材,卻發現樸恩竟還在打電話,不禁有些好奇電話那端的人是誰。

抬眸見小姑娘跑到自己身邊,樸恩開口詢問道:“你這邊的工作都結束了?”

葉涼無聲地點點頭,怕打擾樸恩通話。

結果樸恩直接把手機拿下來遞給葉涼,滿臉嫌棄:“那換你接,聽得我耳朵疼。”

讓自己接?葉涼傻愣著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剛“喂”了一聲,就聽到電話那邊響起清脆稚嫩的聲音:“葉子姐姐,我是安安!”

興奮的小奶聲讓葉涼彎了彎眼角,他怕是從電視上看到了樸恩奪冠的轉播,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過來。

葉涼坐在位置上陪安安說著話,樸恩不安分地抓起葉涼的手專心把玩。過程中,葉涼幾次紅著臉抽回手指,半路還是會被男人逮住重新放回膝蓋上。

掛斷電話,葉涼才轉過身來,氣呼呼地把手縮回口袋,對著男孩嬌嗔了一句:“流氓!”

“嗯。”樸恩竟然還承認了,不過最後還補了一句,“不過我隻對我女朋友一個人耍流氓。”

葉涼的美眸撐得極大,頓時對樸恩的厚臉皮無言以對。

樸恩見葉涼這副表情,當即緊張起來:“說好的我跑冠軍你就答應做我女朋友的,你現在不會是想賴賬吧?”

葉涼抿了抿嘴唇,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又沒說我要賴賬……”

樸恩的嘴角越咧越大,整個人散發著無比耀眼的金光。走出賽場的時候,樸恩肆無忌憚地牽著葉涼細嫩的小手,對前來打招呼的人都頷首示意,驕傲得仿佛要跟全世界宣布兩人的關係。

竟然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變成了樸恩的女朋友,葉涼感覺自己好像被旁邊這個男孩套路了。

……

劉東租了一輛大巴,拉著短跑隊隊員一起過來看樸恩比賽,回去的時候,樸恩和葉涼也順路搭車回去。在門口等待會合的時候,他們意外看見了同樣站在門口和隊友等車的原禹。

原禹的情緒並不高昂,挫敗的小卷毛軟塌塌地趴著,絲毫沒有中午看見他時張牙舞爪的勁頭。在場的都是短跑選手,跟樸恩也有了同台競技的交情,遇見了不免打個招呼。

“還沒來得及說恭喜,你今天表現很出色。”其他幾名隊員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跟樸恩講話,一場比賽下來,更多的是尊敬,畢竟對手比他們強太多。

樸恩站在原地,和一行人寒暄,隻有原禹雙手插兜,像一個耍脾氣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頭顱高昂著。此時,大家都換上了私服,與樸恩偏好黑白灰不同,原禹上半身穿著超大號的薑黃色外套,下半身是直筒破洞牛仔褲,整個人又潮又嘻哈。

誰能想到短跑前頭號種子原禹私底下竟然是一個緊追潮流的嘻哈叛逆小青年。

思想如脫韁的野馬馳騁著,葉涼眼前突然一黑,一隻大手阻隔了她的視線。葉涼耳朵一熱,一股熱氣襲來:“看什麽呢?你剛跟我在一塊就想紅杏出牆了?”

葉涼燒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把樸恩的手掌掰開,這才發現周圍隻剩他們兩個人,剛和樸恩說話的隊友已經離開了。

“你害羞啦?”樸恩突然低頭指著葉涼的雙眼。葉涼一驚,連往後退了兩步,卻被樸恩眼明手快地再次拉入懷裏。

不僅是臉頰,連脖頸都沾上了粉紅,葉涼說:“我才沒紅杏出牆。”

樸恩的笑意漾出眼角:“紅杏還在牆內我就放心了。”

說了半天,葉涼才發現樸恩是拐著彎讓她承認兩人已經是男女朋友的事實。

回去後,劉東原本想請樸恩和葉涼吃飯,結果被樸恩以“身體不適,需要回來休息”為由拒絕了。高負荷的賽程對選手體力確實有損耗,劉東也沒勉強,慶功宴就換了日子。

結果劉東前腳剛走,後腳樸恩就伸手從葉涼身後抱住了小姑娘:“晚上你想吃什麽?”

“你今天老黏著我幹嗎?”葉涼費勁地把樸恩從自己身上拔開,擔心道,“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們簡單吃點,今天你早點休息。”

“我沒有不舒服。”樸恩攥住葉涼的手,神色愉悅,“我就是想跟你單獨在一起。”

葉涼一愣,還沒聽明白樸恩話中的意思,就聽男孩繼續說道:“今天可是我們戀愛元年紀念日,這麽有意義的日子要那麽多閑雜人等幹嗎?”

樸恩好像完全不在意他今天打破十秒紀錄的事。

葉涼被樸恩牽著往外走,望著交握的雙手,她仍舊充滿了不真實感,甚至覺得兩人關係的突然轉變有些莫名其妙。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再睜開眼她就憑空多出了一個男朋友。

忍了一路,葉涼終於憋不住:“樸恩,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

樸恩的手緊了緊,低垂的眸子帶著質問和惱怒:“難道你想抵賴?”

抵賴倒不至於,葉涼道:“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太倉促了嗎?”

一個要求,一場比賽,兩人就這麽確立了關係,似乎缺少了些儀式感。

“倉促?”風吹過樸恩蓬鬆的碎發,露出好看的額頭,薄唇張合間吐出了一個數字,“十四年。”

男孩身上的熱氣透過手心傳遞到葉涼身上,十指緊扣的地方微微潮濕。十四年,他們相識了整整十四年,從彼此相遇的那一刻,樸恩就想陪著這個姑娘走過餘生。

她也不知如何形容心底的這股怪異感,樸恩深情專注的目光讓葉涼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過矯情,耙了耙短發:“其實,我隻是覺得有些不真實,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說……”

話未說完,輕啟的雙唇就被人堵住,清淡的薄荷清香點燃了味蕾,葉涼瞬間僵硬在原地。樸恩微微彎著身子,頭往一側傾斜,長長的睫毛在風中輕顫。

與此前的吻不同,樸恩這次猛烈直接,靈巧的舌**,粗魯而肆意地席卷著,企圖引起女孩更多的共鳴。葉涼的心跳快到幾乎難以負荷,被動地承受男孩的挑逗,原本抵住男孩胸膛的雙臂也慢慢攀上樸恩的脖頸,雙眼悄悄合緊,不得章法地舔了舔男孩的舌尖。

“現在,”樸恩的嗓音帶著低沉的沙啞,“你覺得真實了嗎?”

錦標賽結束,關於葉涼就是樸恩女朋友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體育周刊》。

倒不是康紅透露的消息,而是那天樸恩賽後和葉涼的互動太過高調。幾乎是從采訪開始一直到大賽結束,從網友拍到的視頻來看,樸恩的雙眼就像黏在了葉涼身上,一刻都沒離開過。有人還把剛開學樸恩在校際運動會上發生的采訪事件扒了出來,不過好在樸恩曾經就發過兩人青梅竹馬的澄清微博,倒是沒引起更大的波浪,反而成了一段佳話。

媒體也樂得樹立積極向上的大學生情侶形象,兩人從校園選手、校內記者到國家代表、報刊記者都是勵誌的典範,短短幾天,葉涼沾了樸恩的光,也成了半個小紅人。

“葉子,你隱藏得可真夠深的。”王慧擺臀走到葉涼桌子邊,臉上的笑容堆起,“之前你怎麽沒跟我說過你跟樸恩的事兒呢。”

王慧自從被撤掉組長一職,跟葉涼也很少說話,互動更是少得可憐。結果這次錦標賽結束,葉涼重回辦公室,王慧倒是主動過來跟葉涼搭話。不過她問的問題有些好笑,葉涼跟樸恩之間的事兒為什麽要和她講?

葉涼不知如何回複,隻是尷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他這次發揮得這麽好,大概運氣好。”

“9秒99可不是靠運氣就能跑出來的,你可太謙虛了。你看你來這兒實習這麽久,姐都沒請你吃過飯,你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跟姐說,把你男朋友也叫上,咱們一塊坐一坐。”

怕是請她吃飯是假,討好樸恩是真。不過也不奇怪,做體育記者的當然都得跟選手們搞好關係,無論哪行人脈都是財富。

葉涼初出茅廬,隻覺得王慧虛偽至極,也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麽,隻是笑了笑,沒拒絕也沒答應。

明明葉涼早就得知王慧並不喜歡自己,可此刻她卻裝作兩人關係很熟的樣子繼續盤問道:“國家隊那邊是不是也聯係樸恩了,什麽時候入隊來通知了嗎?”

比賽結束後,她有瞧見國家隊總教練馮勇找樸恩談話,原本事後想問他的,結果回去的時候被他鬧得完全忘記了這茬兒,她到現在都忘了問。

見葉涼一臉迷茫的樣子,王慧搖了搖頭:“你是人家女朋友,可得多關心關心。你看樸恩現在在微博上多紅啊,現在的小姑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樸恩年紀不大,難免玩心重,到時候這麽好的男朋友跟人跑了,你哭都來不及。”

聽起來好像是在關心她,可措辭表情都讓她覺得極度不舒服。偏偏又是前輩,她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倒是康紅拿著新出刊的雜誌走過來:“慧姐懂得還挺多,不過我看樸恩那孩子挺好的,人家好著呢,不用你在這兒瞎操心。”

葉涼趕忙翻到自己負責的部分,田徑專欄下方果然寫著記者葉涼四個字,這可是她人生第一份在正規刊物冠以記者的身份發表的新聞稿:“謝謝康姐!”

“你表現不錯,繼續努力。”

王慧見兩人關係和諧,也不再自討沒趣,哼了一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葉涼望著王慧的背影有些緊張,康紅拍了拍葉涼的腦袋,低聲說了一句:“你上班不是交朋友,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就好。再說了,沒有人能讓所有人滿意。”

葉涼對康紅的話報以感激一笑,覺得自己能遇上康紅還是很幸運的。

……

世錦賽結束後,樸恩倒是出奇空閑,也沒見他提去省隊繼續訓練的事兒。平時他像遊客般繼續在學校上課,葉涼實習的時候就送小姑娘上下班。

一連幾天下來,葉涼不免心裏開始打鼓,難道樸恩真的決定徹底放棄體育了?

結合王慧問的話以及最近樸恩的表現,兩人在吃飯的時候,葉涼一直忍不住頻頻往樸恩身上看。

樸恩抬頭,又一次捕捉到小姑娘偷窺自己的眼神,笑道:“再看我就要忍不住親你了。”

葉涼聞言,趕緊把頭低下,裝作努力吃飯的樣子。結果沒兩分鍾,她又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樸恩似笑非笑的眼眸。還沒來得及解釋,樸恩就直接越過桌子,一記輕吻落在了姑娘的嘴角上。

雖然兩人已經正式確立了情侶關係,但葉涼還在慢慢適應過程中,對樸恩越來越自然的親密行為還是會有些不適應,特別是在公眾場合。

“你能不能注意些影響?”葉涼趕緊捂住嘴,防止樸恩再做出什麽過激舉動。

“好。”樸恩從善如流,“我不親了,你說吧。”

“你知道我有話想問你啊……”葉涼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米飯,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問才好。

“你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我,既然不是要親我,那不就是有話要問我嗎?”

難得葉涼沒否認,低眉順眼地說道:“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啊……”

樸恩“嗯”了一聲。

小姑娘舔了舔粉唇,隱諱地問道:“就是……你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其實,樸恩早就猜到小姑娘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有主動和葉涼說,也是因為關於這件事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好。

“我不知道。”樸恩坦道誠,“馮勇教練在比賽結束後找了我,有意向讓我加入國家隊,我……我現在還需要時間考慮。”

葉涼雖然已經猜測到,但聞言不免有些矛盾。一方麵,她真的為樸恩感到驕傲,但另一方麵,她又已經知曉短跑並非樸恩心中所願。

“樸恩……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葉涼吸了一口氣,紅著眼眶直視樸恩,“在你比賽前,我說如果你輸了也沒關係,我賺錢養你。那句話我不是在故意安慰你,我是真的這麽想的。”

女孩的話竟然讓樸恩一時間忘記了反應,他整個人傻在原地,隻能呆呆地望著麵前的姑娘。葉涼的身上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光,亮眼到讓他移不開視線。

樸恩喉嚨的澀意哽住了想說的話,舒緩了片刻才說道:“前十幾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現在,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好像也沒什麽其他想做的事了。”

“那短跑呢?”葉涼想到陽光下揮灑汗水的少年,種種複雜的情緒湧出。經過這麽長時間相處,葉涼能看出樸恩對短跑並非是真的嫌棄,他是喜歡這個項目的。

“你真的要放棄短跑嗎?”葉涼的語氣微頓,“或者我應該問,樸恩,你真的舍得放棄短跑嗎?”

樸恩這次沉默了,直到晚餐結束,葉涼都沒能等到樸恩的回答。

飯後,按照兩人的習慣,還會在校園裏散步溜達兩圈。秋天被火燒黃的草地又恢複了原本的色彩,綠油油的,冒著生命的光。春天到了末端,撲到臉上的風都帶著溫度,校園裏翩躚的少女穿著短裙,笑聲夾在春風裏。

樸恩在網上爆紅的結果就是,走在路上,周圍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增多了,女孩偏多,但也有大把的男生投去崇拜的目光。百米破十,是一個值得讓人尊重的成績。

一路上樸恩都沒開口,葉涼也沒催,隻是安靜地走在男孩旁邊。

葉涼是知道樸恩的母親劉錦對短跑有多麽排斥的,這麽多年耳濡目染,樸恩對短跑的心結恐怕不會比劉錦少。進國家隊不比隨便練習,身上更多肩負的是責任還有祖國的信任,而這如果沒有夢想做支撐,過程將變得辛苦又枯燥,樸恩擔心會重蹈過去五年的噩夢。

“你知道嗎?我其實很恨我爸。”良久,久到葉涼以為今天這個話題必定不會繼續時,樸恩終於開了口。

“印象裏,小時候我見到我爸的次數屈指可數,小時候期盼著他能回來,大一點我就發現隻要他回家,家裏永不停歇的就是爭吵,所以也不期待著他回來了。後來他們離婚,之後我還是會在電視上看見他,可好笑的是,他從來沒得過冠軍。”樸恩說到這兒,輕笑一聲,但笑意未達眼底,“我不懂他既然跑這麽差,為什麽還要這麽執著,執著到連家都不要了。”

“葉伯父去世那一年,你家頻頻被追債,我第一次開口求了他,他的要求是讓我回去練短跑,用參加比賽賺的錢抵債。”

葉涼聽到這兒眼睛濕潤了,伸手拽了拽樸恩的衣角:“樸恩……”

樸恩握住女孩的手,輕輕捏了兩下:“我沒事,其實我也覺得這樣挺好的。這麽多年沒見,我也不想欠他什麽,這樣至少我良心上過得去。我隻是覺得……自己像一台機器。”

“我曾發誓自己未來不以短跑為職業,不會成為像我父親那樣不負責任的人。”樸恩平靜的表情卻突然泛起了漣漪,再次望向葉涼的眼神透出了光亮,“可是,昨天在身披國旗的那一刻,我卻動搖了。”

他是中國人,他希望自己能夠為國爭光。

“你在短跑上的天分是上天給你的恩賜,如果你也願意,那麽就沒必要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葉涼轉過身,黑色的瞳孔倒映著清涼的月色,“你和你父親不一樣,在我心裏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沒有人能超越你。”

月光照在地麵上,為黑色撒下了銀色的光。兩道身影並排而坐,連冰涼的長椅都被鋪滿了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