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新啟程

樸恩離開的當天,半空突然飄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臨行前,樸恩又來了葉涼家,叮囑了一遍小姑娘把回北城的日期告訴他,然後歎了一口氣,輕吻了女孩的頭頂,才帶著眷戀坐上了車。

葉涼沒有跟著孫健的車送樸恩到車站,而是跪在床邊,透過半開的窗子往下凝視,看著漫天的雪花悠悠滑落,然後被樸恩離開的車輛卷走,一同帶去了遠方。

樸恩走後,葉涼才想起前些日子男孩放在自己房間裏的禮物,從地上拎起來放在腿上,從外表看不出裏頭裝了些什麽。

葉涼耐著性子,小心翼翼把包裝紙撕開,裏頭靜悄悄地躺著一雙黑色運動鞋,款式和樸恩過年時穿的那款相同,她猜應該是當時一起買了兩雙。

拿出鞋子,一張小巧的紙片從裏頭滑落,葉涼彎腰撿起紙片,看見上頭是樸恩用鋼筆抄寫的一段英文: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你),

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我想和你一起廝守),

Now and forever(不管天荒地老),

Let it be me(讓我愛著你)。

字跡幹淨利落,筆鋒挺拔。葉涼抱著禮物的手臂微微收緊,她突然有些想念樸恩,瘋狂地想念。

天沉了下來,紛飛的雪花夾著小雨從路燈下飄散,濕氣侵入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葉涼伴著房間的那盞台燈,趴在桌子上將樸恩寫的那句話工工整整地臨摹了數遍。

隔了幾天,《體育周刊》的主編顧汐潤聯係了葉涼,葉涼回北城的日期也終於敲定了。猶豫再三,葉涼還是沒有和樸恩聯係,若是曾經,她還可以心無顧忌地跟樸恩相處,可現在,她知道自己家對樸恩的巨大虧欠,她反而心生了芥蒂。

縱然喜歡,她也不敢輕易靠得太近。

北城的冬天比曲溪來勢還要凶猛,涼風拂在臉上,葉涼完全睜不開眼。

讀大學以來,葉涼還是第一次這麽早回校。她將鬆散的圍巾係緊,搓了搓凍僵的手,不知想到了什麽,輕歎了一聲,右手用力拖動沉重的行李往地鐵站走去。擁擠的列台許久後恢複清淨,隻有葉涼口中呼出的那團白霧還縈留在空中。

葉涼才順著人流擠上回程的地鐵,對麵列車同時開啟的車門裏跑出了一抹急匆匆的身影。

樸恩步履急促,出了站跑到接站台,屏幕上方掛著的時刻表上,葉涼的車次信息已經消失。樸恩拉住一位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您好,請問G111次列車的乘客都離開了嗎?”

那人點了點頭:“應該都出站了。”

還是錯過了。

而此刻葉涼漂浮在人擠人的地鐵上,被擠得腳不沾地。嘈雜的交流聲蓋住了葉涼的手機鈴聲,手機鈴聲在葉涼兜裏響了十幾聲後,終於恢複了寂靜。

……

學生還未開始返校,往常學生聚集舉辦各種活動的廣場空無一人,宿舍區的食堂商鋪也全沒開張,安靜的校園伴著蕭瑟的冬天,寂寥而又空**。刺骨的寒風淩亂了葉涼的短發,頭皮被凍得隱隱作痛,兩頰也像被人扇了幾個巴掌似的通紅,她一個人走在路上,拖著大箱子,顯得略微狼狽。

“葉涼。”正低著頭逆風走著,身後的聲音喚住了葉涼的腳步。

葉涼拿著圍巾捂著嘴,眯著眼睛逆過頭去,露出驚訝的表情:“大山,你怎麽在學校?”

大山下麵穿著標誌性的運動褲,上麵是一件短款的羽絨服,大抵是學體育的都不怕冷,明明他穿得比葉涼少得多,可看起來比葉涼還要淡定。

“我假期沒回家,留在北城做兼職。”

“過年也沒回去?”

“嗯,”大山撓了撓頭,“我想多賺點錢寄給我爸,讓他留著看病用。”

“叔叔的腿還沒好嗎?”葉涼把箱子放在一邊兒,雙手揣兜,瑟縮著身子跟大山聊天。

“他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前陣子剛做完手術,往裏頭放了兩顆釘子。醫生說骨頭的事兒就得靜養,沒其他的治療方法。”

葉涼抿了抿唇,之前她以為隻要大山能解決生活費用的問題,就能繼續他的體育夢,所以葉涼才想不遺餘力地幫他。可仔細想來,山爸現在受傷不能工作,山爸的治療費用包括家庭開銷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這又怎麽能是回到短跑隊就能解決的。

不僅是大山,連樸恩都是為了幫她還債選擇和現實妥協,是樸恩用錢幫她撐出了現在選擇成為記者的夢想,用自己的放棄成全了她的未來。

而一無所知的她,曾經竟然還真以為自己滿腔熱血能拯救別人,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那開學之後你怎麽辦?”短跑隊訓練時間緊,應該就不會允許大山有這麽自由的時間可以支配做兼職了。葉涼甚至覺得是自己做錯了,耽誤了大山。

“開學之後我就不兼職了,這段時間攢的錢應該夠用了。”大山笑得憨厚,“你們幫我爭取到了留在校隊的機會,我肯定努力練習,不辜負你們的期待,等到時候我奪幾個冠軍就全回來了。”

一般在大賽上取得名次,都會獲得不同額度的獎勵。葉涼感覺壓在心裏的石頭有些鬆動,也彎了彎眼角:“那你要加油啊。”

大山朝四處望了望:“哎,我就感覺剛跟你聊天少了誰,樸恩呢?”

“他去省隊參加集訓了,我自己回來的。”

大山的眉毛擰在一塊兒:“可他昨兒才跟我說要去接你的啊。”

葉涼的腦袋蒙了片刻,慌忙拿出手機,果然上頭有一排未接來電。

她慌慌張張地回撥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對方掛斷了。

他生氣了?

葉涼垮了垮臉,哆嗦著手,再次按下了回撥鍵。手機剛貼近耳朵,手機就被人搶了去,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給誰打電話呢?”

眉毛輕揚,眼底閃著戲謔的不是樸恩是誰?

大山瞧見樸恩,拍了拍受驚的小胸脯:“嚇死我了,剛剛葉涼說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欺騙了我,拿著葉涼當幌子請假約會其他妹子了。”

“就你戲多。”樸恩瞥了大山一眼,不耐煩地說,“還不趕緊去上班,小心被扣工資。”

大山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爆了句粗口,拔腿就跑:“完了完了。”

而葉涼還傻在原地,小嘴兒因為驚訝微微張著:“你怎麽會突然出現?”

樸恩冷哼:“我給某人打了上百通電話,都是故意不接的嗎?”

“我在地鐵上沒聽見……”葉涼又愣了愣,“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是今天回來的?”

提到這個,樸恩沒好氣地說道:“我不是讓你把回來的時間發給我,又當耳旁風?葉涼,你是不是不想對我負責任?”

葉涼完全不知樸恩說的什麽,也跟著轉移了問題的矛盾點:“負什麽責任?”

樸恩眸色陰沉,整個人籠罩著怒氣,又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親了我不要負責任的嗎?”

帶著青澀薄荷味道的親吻倏地被自動提取,那時候葉涼狀態實在不佳,蜻蜓點水的一吻沒在葉涼記憶裏停留太久,此刻被男孩別有用意地提起,性質就完全變了:“什麽我親你,是你趁我不注意……”

葉涼說都說不出口,直接甩了一個結論出來:“流氓!”

“彼此彼此,之前你逼我紮耳洞的時候,你不也沒經過我同意親我了嗎?充其量算打平。”

什麽打平,這個又不是什麽比賽。

葉涼被樸恩的神理論氣得鼻涕都流出來了,使勁兒往回吸了吸。

樸恩這才注意到葉涼的臉被凍得通紅,趕緊從包裏掏出了一頂事先帶過來的淺灰色線帽,扣在葉涼的頭上,細心地把頭發掖進帽子中,搓了搓葉涼僵硬的臉蛋:“下次不許無視我的話了,我說了,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讓你再一個人。”

樸恩拖著箱子,把葉涼送回了寢室,跟在後頭碎碎念:“現在學校人少,你睡覺的時候把門窗都鎖好,難免樓下阿姨監管不力,有閑雜人等溜進來。”

葉涼睨了樸恩一眼:“閑雜人等,你是在說自己嗎?”

女生宿舍男生禁入,可樸恩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硬磨著阿姨把他放了進來。

“沒良心。”樸恩使勁兒揪了揪葉涼的鼻子,然後環視了一番葉涼的寢室,確認沒什麽危險漏洞才放心坐下來,“你什麽時候去實習?”

“明天。”從春節到現在發生了太多的事,到現在葉涼還沒完全緩過神來。可時間過得太快,葉涼現在完全被生活推著走。

“加油,好好工作,等我奪冠的時候,你可以親自采訪我。”

葉涼噘著嘴:“你先獲得入選資格再說吧。”

葉涼想到樸恩現在已經退出了短跑隊,多問了一句:“如果你沒能留在省隊,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那我就轉行,也去當體育記者,跟你婦唱夫隨。”樸恩故意逗她。

沒個正經話。

“那你會放棄短跑嗎?”

樸恩嘴角的笑意隱去,不答反問:“你呢,你希望我放棄短跑嗎?”

怎麽問起她來了,她也慎重地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短跑。”

說完,葉涼想到樸恩原本是不喜歡體育的,又有些後悔,想要再彌補地說什麽,剛張嘴樸恩就打斷了:“好了,原本你就不聰明,想這麽多更笨了。沒有萬一,到時候你在終點等我。”

樸恩沒有和葉涼一起吃晚飯,隻坐了一會兒就匆匆離開了。

省隊隻批準了他三個小時的外出時間,也是後來葉涼從劉東口中才得知省隊集訓要請假是多麽麻煩。為了這三個小時,樸恩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而這些也不過是為了能和葉涼見個麵,多說兩句話而已。

隔天一早,葉涼按掉手機鬧鍾的時候,發現自己屏幕上有N條未讀消息提醒,發送時間顯示兩個小時前。根本不用看名字,她就知道對方是誰,她認識的人裏頭,大概也隻有樸恩會這麽早起床。

樸恩集訓,白天看不了手機,但早晨和晚上隻要得空,就絕不會錯過和葉涼聯係,哪怕小姑娘還沒醒,他都要留幾句話刷刷存在感。不知是不是葉涼的錯覺,自從幾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麵後,樸恩就變得更加小心翼翼,更在乎自己的情緒心情。可明明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個人,明明該手足無措的人是她才對,可現實情況完全調轉了過來。

按開手機,果然上頭是樸恩一連串的消息:

“早(小太陽)。”

“好困,昨晚舍友打了一夜的呼嚕,我都沒能睡好。”

“知道你也在北城,我好想見你,當初就不應該為了大山那個家夥放棄原則的,不然我現在就還能賴在你身邊(生氣)!”

“舍友催我去訓練了,晚上你要聯係我哦(可憐)。”

“我差點忘了,預祝小葉子實習第一天一切順利!”

一口氣讀完五條信息,葉涼抓了抓睡成雞窩的碎發,翻了翻手機日曆,距離樸恩集訓結束還有二十三天。她歎了一口氣,心頭想著怎麽還要這麽久……

晚上露氣比較重,葉涼拉開窗簾,才發現宿舍窗戶被凍出了一層冰霜。隔著冰霜,窗外的世界變得不真切,影影綽綽隻留下了模糊的色彩。葉涼用手摳了摳,指甲縫立刻被冰碴兒填滿。指間的觸感讓葉涼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才慢吞吞點開微信,回複了一條“早上好,訓練加油”給樸恩,等了等沒有收到回複,大概他現在已經沒辦法看手機了。

負責葉涼實習對接的是《體育周刊》記者部的主任,顧汐潤。名字溫婉好聽,葉涼猜想顧主任應該是一個溫溫柔柔、說話輕言細語的領導,直到見了本尊,葉涼才知道自己對顧主任的誤解有多大。

顧汐潤一看就是有經驗的老記者,常年在戶外跑新聞。顧主任的皮膚呈健康的蜜色,為了方便,頭發直接紮了一個馬尾,素麵朝天,可難掩亮麗的外貌,一雙眼眸銳利明亮,仿佛有著看穿人心的本領。幹記者這個行當的,沒有溫暾性子的人,說話辦事都快準狠,腦子反應也得跟得上。跟葉涼做部門介紹的時候,顧汐潤也是直切重點,一句廢話也沒有。

《體育周刊》的工作劃分比較細,按照體育類別的不同分成了不同的組別。顧汐潤介紹完報社基本情況之後,才對葉涼問道:“你有什麽中意的項目組嗎?既然你來了這裏實習,我們肯定是會盡最大能力配合你的。”

葉涼天生畏懼領導,更別提是氣場這麽強的領導,她下意識想說“我服從安排”,結果話到嘴巴,突然想到樸恩昨天說的那句“到時候在終點等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想去田徑組。”

“田徑組是最辛苦的一個組,基本上沒有室內采訪。”顧汐潤皺了皺眉,“你要不要選個場內的比賽項目?”

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顧汐潤還真怕她受不住。

葉涼搖了搖頭,語帶堅定:“我不怕辛苦。”

既然葉涼堅持,顧汐潤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田徑組目前的組長是王慧,我帶你去那邊報到。”

“謝謝顧主任。”

跟在顧汐潤後頭的葉涼一直低著頭,錯過了顧主任轉身時嘴角那絲欣慰的笑容。

……

王慧看起來要比顧汐潤柔和得多,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身體有些發福,臉圓乎乎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鏡,長相並不出眾,甚至有些土氣。

老遠看見顧汐潤過來,王慧就站起身子迎了過去,聽說來了新的實習生,還有些驚訝:“咱們報社什麽時候開始招實習生了?”

“今年。”顧汐潤沒做過多解釋,隻交代了一句,“葉涼是北城大學新聞係的學生,你多帶帶她。”

王慧立刻應了一句,然後送顧汐潤出了辦公室。

葉涼聽到兩人的對話也頗感詫異,以前她沒有特別放心思在體育新聞上,也是頭回聽說《體育周刊》對實習生名額把控這麽嚴格。若真是這樣,學校其實對葉涼也算真上了心。學校那邊沒能把葉涼推薦去《商業周刊》,但還是為小姑娘聯係了差不多級別的實習機會,甚至要進這家比進《商業周刊》更困難。

王慧給葉涼安排好了座位,然後隨意地靠在葉涼辦公桌的桌板上問道:“看你長得柔柔弱弱的,怎麽會想到跑體育新聞?我認識的學新聞的小姑娘都想做商業財經。”

葉涼也沒過多談自己其實是陰差陽錯來這兒實習的,隻是說:“我之前在校隊跟過一段時間的田徑紀錄片拍攝,對這個挺感興趣的,所以想來試試看。”

王慧聞言笑道:“興趣可不能當職業,不過實習嘛也無所謂,比賽場上帥哥還是挺多的。北城大學的牌子亮,反正等你畢業,照樣可以改行做一名財經記者。”

王慧的話讓葉涼聽起來非常不舒服,她雖沒在表情上顯露出來,但也沒有吭聲,王慧倒是沒再繼續這茬兒,說道:“你先熟悉熟悉環境,冬天沒什麽田徑比賽項目,咱們相對來說比較清閑,等過陣子回暖了,比賽比較多會忙一些。”

葉涼乖巧地點了點頭,王慧這才扭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王慧說閑,其實也沒有多閑。下午吃過飯,王慧就開始給葉涼交代任務,珠海最近正在進行冬季馬拉鬆大賽,前線的記者傳來的新聞稿需要校對刊登,這原本是王慧的工作,可她全部甩給了葉涼。不僅如此,辦公室複印掃描的工作也都非常自然地落在了葉涼的頭上。

結果整個下午,葉涼忙得腳不沾地,眼看著快到下班的時間,王慧又傳來了一份文件:“葉子,你剛校對的部分我看了,沒什麽問題,你幫忙排下版,然後直接發給顧主任讓她審核就可以了。”

說完,王慧還看了一眼手機,語帶歉意:“這個要得比較急,你第一天來我就讓你加班真的是……”

“沒關係的,還差一點就弄完了。”葉涼好脾氣地笑了笑,沒有戳穿其實這些原本都是她這個組長的工作。

“行,那你加油吧,我趕著去幼兒園接孩子,就先走了。”

辦公室的人接連都走光了,說起來也荒唐,加班到最晚的竟然是她這個剛上任一天的實習生。她背著雙肩包,疲憊地往外走,剛好趕上電梯悠悠地關上。

“麻煩等一等!”

話音剛落,原本半閉的門在聽到葉涼的叫聲後,又慢悠悠打開,葉涼趕緊跑進去跟裏麵的人道謝。

她抬眼一看:喲,還是一個小帥哥。

男孩跟葉涼年紀相仿,棉衣鬆鬆垮垮地半敞著,有種流行嘻哈的感覺,脖子上掛著紅色耳罩式耳機,聲音很大,站在旁邊的葉涼還能聽到裏頭傳來的說唱音樂,嘰裏咕嚕的,葉涼覺得有些吵。

“去幾層?”男孩修長的手指停在電梯樓層的按鈕上,扭頭看了一眼葉涼。

“一層,謝謝。”

電梯緩慢往下走,男孩把耳機重新戴上,電梯恢複了安靜。葉涼站在電梯的後頭,瞧著男孩的後腦勺,有些欲言又止。

原禹透過電梯裏的反光鏡,將女孩偷瞄自己的動作盡收眼底。限量版的板鞋在地上敲了兩下,“嘖”了一聲,自己身上致命的魅力,真是想藏都藏不住。

原禹瞧了葉涼一眼,把耳機摘下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吧,你想要簽名還是合照?”

“啊?”葉涼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轉身,“不不不,我沒有。”

聯想到男孩的話,葉涼也睜大了眼眸,多問了一句:“您是明星嗎?”

“你不知道我是誰?”原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這個樣子莫名讓葉涼覺得自己罪大惡極,膽戰心驚地搖了搖頭。

不過原禹自我調整的速度極快,立刻恢複了正常的表情:“你是不是隻是單純地被我的顏值吸引了?”

葉涼:……

“叮咚。”一層到了。

葉涼貼著電梯邊往外走,臨出了電梯才指了指下麵,小聲說了一句:“您的拉鏈開了。”

說完,她就一溜煙跑開了。

原禹低頭瞧了眼自己大敞四開的褲子拉鏈,罵了句髒話,趕緊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然後挑了挑眉毛,和著音樂節拍唱道:“電梯裏我和這個女孩相遇,她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問她是否想要我的簽名,可她隻注意了我的屁屁,oh,屁屁。”

最後,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即興音樂小天才,走出電梯,非常傲嬌地比了一個“Swag”。

那天之後,葉涼沒遇到過電梯裏的小帥哥,在繁忙的工作中,這件事就像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被葉涼拋在了腦後。

晚上八點整,葉涼的電話準時響起。

“下班了嗎?”

“嗯,我剛從地鐵裏出來。”葉涼夾著電話,從沙丁魚罐頭裏擠出來,嘴裏喘著粗氣。

“你別著急出站,先把外套係好,帽子戴好,然後找一副耳機插上跟我講話,別傻傻地舉著手機。”樸恩在那邊有條不紊地交代。

“知道知道。”葉涼站在閘機旁,一邊翻耳機,一邊回應著樸恩。

時間的進度條往後推了半個月,這麽長的時間,葉涼竟然從來沒有正點下班過,每天都在幫王慧承擔著不屬於自己的工作任務。反倒是王慧,自從葉涼來了之後,工作量銳減,基本上熬到下班就直接拎包回家。

最近田徑比賽的確比較少,可各地發來的稿子卻不少,葉涼每天都被拖在辦公室做這些改稿的工作,雖說這些的確也是記者應該具備的素質,但葉涼並不想僅僅做這些。她心裏不是沒有埋怨的,可無奈王慧是領導,她身為剛開始實習的小蝦米,又能說得了什麽?

冬天黑得早,樸恩擔心小姑娘晚上獨自回學校不安全,基本上八點才結束訓練就要打電話給葉涼,遠程陪著小姑娘下班。

樸恩在那邊聽到“嘀”的一聲,猜測葉涼應該是出了站,這才問道:“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我一會兒買個麵包吃吧。”

“天天吃麵包胃都要吃垮了,等我訓練結束出來,如果看見你被餓瘦了,我會要生氣的。”樸恩在那邊嘟囔。

時間還不算晚,可天已經沉了下來。葉涼往外哈了一口涼氣,空氣中立刻出現了一層白霧,最後幻化消失在了空氣中。

“樸恩,你越來越嘮叨了。”路燈泛著暖意,葉涼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眼底的那抹戲謔。

樸恩被噎了一下,聲音明顯變小了一些:“我隻對你嘮叨。”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葉涼聽到樸恩那端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他的舍友:“樸恩,我洗完了,趁著水熱,你現在趕快去洗吧!”

“沒眼力見兒,沒看見樸恩跟妹子打電話嗎?”樸恩沒回應,但葉涼很快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回答。

“別逗了,怎麽可能是妹子,我長這麽大就沒看見過比樸恩更性冷淡的運動員,破紀錄都不見他笑一下。”那人似乎並不相信,又喊了一聲,“樸恩,跟叔叔阿姨打完電話就出來洗澡吧,老站陽台不冷啊。”

“嗬,怪不得你一把年紀了還沒結婚。”同時訓練的隊友年紀都比樸恩大,大多數都結婚生子了,“你見過誰給父母打電話,像樸恩現在笑得這麽**漾。”

這邊,葉涼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樸恩耳根翻紅,把陽台門“唰”地拉開:“我等會兒洗澡,你們安靜點。”

然後他“咚”地把門關上,隔絕了裏頭的聲音。

“冷嗎?”葉涼不知道樸恩一直是站在陽台上的。

“不冷,我穿了羽絨服。” 樸恩捏著燙手的耳垂,“你到哪兒了?”

“學校旁邊的小吃街。”

“乖。”小姑娘顯然是把他不讓她晚餐吃麵包的要求聽進去了。

然後樸恩聽到葉涼和小吃攤主說話的聲音,耐著性子等待著。過了一會兒,葉涼才“喂”了一句,表示自己點完餐了。

那邊沒聲音,葉涼把手機從兜裏拿出來看還在通話中,軟軟地重複了一遍:“你聽不到我講話嗎?”

“可以聽到。”樸恩的聲音有些沙啞,想到上次他和小姑娘一起去夜市買東西的事,心裏有股濃鬱的情緒翻滾流出,異常壓抑地說道,“葉子,我想你了……”

聞言,葉涼也不說話了,聽筒裏隻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很久,久到樸恩以為葉涼不會回答時,才聽到那邊的小姑娘“嗯”了一聲,隨即說道:“我也很想你。”

這是這麽久以來,葉涼第一次坦誠地說想他。之後說了什麽他記不住了,電話是怎麽掛斷的他也不知道了,他此刻感覺自己快要炸了,心髒跳動得極快,腎上腺素不斷往上狂飆。他一把拉開陽台的門,直接往外頭衝,被舍友一把拉住:“這麽晚你幹嗎去?”

“跑步!”

語閉,樸恩直奔訓練場,瘋了似的一圈圈跑起來。

舍友透過宿舍的窗戶往下看:“真是不服不行,年輕人的身體素質就是好。訓練了一天,我現在隻想躺在**睡覺,怪不得樸恩這段時間成績提高得這麽快。”

另一個舍友也湊過去,往下瞧了一眼跑得像小牛犢的樸恩,搖了搖頭:“這明顯是愛情的力量,弄得我也想我媳婦了,我現在打個電話。”然後他拍了拍旁邊的人,“單身狗還是早點休息吧。”

某單身舍友:……

這邊樸恩不正常,那邊葉涼也沒好到哪裏去。撂下電話,她的臉紅得像小番茄,有些忐忑,但心裏更多的是終於麵對內心的坦然,其實誠實一些也沒那麽難。

回到宿舍,剛吃完晚飯,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電話剛接通,就傳來樸恩氣喘籲籲的聲音:“我忘了問你,明天有空嗎?”

剛剛太興奮,樸恩反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你怎麽這麽喘?”葉涼蹙了蹙眉,尋思著剛剛他還好好的,然後也不忘回答樸恩的問題,“明天我要實習的。”

“沒事,我剛跑了十幾圈。”樸恩傻笑著,平複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劉東教練明天下午來訓練基地給這邊的教練送材料,他說你時間方便可以把你一起帶進來。”

這樣兩個人就能多出來一次見麵的機會。

樸恩把話說完,有些緊張,葉涼方才的那句“想你”讓樸恩有些得意忘形,見葉涼沒立刻回應,趕緊說道:“你抽不開時間也沒關係,反正還剩下十幾天我們集訓就結束了,到時候我們再見也可以的。”

“我明天跟領導請幾個小時的假,到時候我自己聯係劉教練。”實習生出勤管理沒有正式員工那麽嚴格,請假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樸恩的嘴角越咧越大,感覺自己還能再跑七八圈。他壓抑喜悅,說了一句:“好,明天我等你。”

……

隔天剛到辦公室,葉涼和王慧去請假:“王姐,下午我有些事想請幾個小時的假。”

“請假?你們開學了嗎?”

“還沒開學,不是因為有課,是我的一些私事。”

王慧“哦”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你也看見了,最近我們要修改校對的稿子非常多,報社規定你們實習生除了正常上課之外,其餘時間都要在公司的,原則上我不能給你準假。”

葉涼萬萬沒想到王慧會拒絕自己請假的要求,一愣:“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隻請幾個小時也不行嗎?”

“這個你跟我說沒用,我們報社的規定就是這樣。”說完,王慧就把視線聚焦在電腦上,“這也是我們不願意招實習生的原因,實習生都是學生,沒什麽責任心,你說你們三天兩頭請假,讓我們這邊的工作怎麽開展。”

這頂帽子扣得就太大了,葉涼的臉色瞬間有些難堪,張嘴還想求情,王慧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葉涼鼻子泛酸,委屈得快要哭出來。葉涼指甲摳著手心,還站在王慧旁邊,王慧抬頭:“我發給你三篇今天的采訪稿,你要是能在下午之前校對完就可以走。”

三篇,她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校對完?

“我辦完事立刻回來上班,今天一定能改完。”葉涼還想爭取機會。

“要是每個職員都像你一樣討價還價,那就沒法工作了。工作的環境跟你們學校的環境不一樣,對新聞工作者來說,時間就是金錢,葉涼,你得趕緊適應。”王慧點著鼠標,“你有這個時間說服我,不如趕緊去工作。”

這明明是王慧自己的工作!

葉涼握緊拳頭忍了又忍,最後垮著肩膀走開了。

中午,劉東打電話問她的上班地址,說來開車接她,她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哽咽:“劉教練,領導沒給我批假,說這邊太忙了。今天我就不去了,您也幫我跟樸恩打聲招呼,讓他先好好訓練。”

劉東聽出葉涼語氣不對,也沒繼續問,說道:“成,那你先上班,我跟樸恩解釋。”

辦公室的人都去食堂吃飯了,葉涼為了在下午之前校對完稿子沒有出去。掛斷電話,葉涼雙手捂住臉,心裏悶悶的,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走到洗手間,葉涼掬了一把涼水拍了拍臉頰,剛想出去,就聽見辦公室同事踩著高跟鞋回來的聲音。葉涼現在不太想看見王慧,收回了跨出去的腳,躲在洗手間的格子裏想冷靜片刻。

結果不承想,外頭的人直接走了進來。

“咿,葉子沒在辦公室,不知道她吃飯了沒有。”葉涼聽出這是辦公室一名前輩的聲音。

“現在的學生精著呢,還能餓著自己?”葉涼鼓了鼓腮,顯然這是王慧。

“聽說她今天請假你沒給批?”

“嗯,不能慣她毛病。”王慧倒是理直氣壯,“再說了,她走了,我那堆工作交給誰做啊?”

說完,王慧還嗤笑了一聲:“我最看不慣這些名校畢業的孩子們了,真自以為多了不起。北城大學的學生,還不是照樣得聽我使喚。”

前輩笑了笑,沒回應王慧的話,洗完手跟王慧一起出去了。

沒想到會聽到這番對話,葉涼手腳冰涼,身子氣到哆嗦。她一直以為王慧隻是對她嚴格了些,卻沒想到對方原來一直是這樣看待自己的。她不懂,她已經這麽努力了,為什麽還是無法讓王慧滿意。曾經在電視上看見的職場活生生還原在自己身上,她隻覺得荒唐憤怒,可渾身卻充滿了無力感。王慧是田徑組的領導,她隻是實習生,還能怎麽辦呢?難不成她就結束在這裏的實習?

葉涼在洗手間躲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默默地走回了辦公室,任命地繼續做王慧交給她的工作。

半個多月沒見,葉涼知道樸恩非常想見她,她又何嚐不想見樸恩。事後她以為樸恩會責備自己,甚至會埋怨她的缺席,可當晚樸恩的電話仍舊準時打來,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陪著她走過那段下班的路。

天氣也在這段短短的路途中漸漸回暖,路上的行人脫下了厚重的羽絨服,換上了輕薄的大衣。不怕冷的女孩穿上了好看的裙子,春天正在悄悄逼近。

“我明天集訓就結束了,到時候我親自去接你。”樸恩的聲音透著歡快,“感覺這段時間自己好像進了監獄,完全沒有人身自由,現在有種終於要出獄的感覺。”

“什麽出獄……你別亂講話!”葉涼訓了他一句,沒拒絕他要接自己的要求,“我下班可能比較晚,到時候我再電話聯係你。”

“好。”樸恩情緒高昂,隔著電話葉涼都能感受到樸恩的開心,“明天我要好好看看你有沒有變瘦,如果發現你變瘦了我就……”

葉涼揚著嘴角,嬌嗔地問道:“發現我變瘦了你要怎麽樣?”

樸恩哼了一聲:“我就努力把你喂回來!”

“幼稚!”嘴上說著,葉涼的眼睛還是透露了期待。一個月不見,她也真的很想他。

掛電話之前,樸恩說道:“對了,今天省裏綜合這段時間我們訓練的成績,把參加錦標賽的名單正式公布出來了。”

葉涼有些緊張:“有你嗎?”

“你猜。”樸恩賣關子。

樸恩的心思有些難猜,如果換作其他人用這種語氣講話,十有八九就是確定了,可樸恩本身對參加這個比賽興致索然,沒被選拔可能剛好稱了他的心意,“不猜,你直接告訴我。”

“沒情趣。”如果樸恩在葉涼麵前,一定會屈指敲敲小姑娘的額頭,“我說過我要讓你在終點等著我,連資格都沒有你要等著誰去?”

選上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選上了!

不管樸恩是不是喜歡短跑,但葉涼是真的為他感到開心。她開心又驕傲,這麽多專業省隊選手一起選拔,最後樸恩真的通過了篩選,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得了這個機會:“樸恩,你真的很棒。”

小姑娘誠懇的誇讚讓樸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抹暗紅浮現:“明天你當麵再跟我說一次,可以嗎?”

葉涼咕噥了一句“看你表現”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樸恩像望妻石一樣望著手機,心裏想著小丫頭好像越來越會“隔空撩人”了。

……

昨天是各個地區上報參賽人員的最後期限,第二天,葉涼所在的報社也從體育局那邊收到了參會運動員的信息資料。

賽程時間和地址已經確定,可王慧一直沒主動和自己提當天誰去采訪的事。葉涼有些坐不住,主動去找王慧:“王姐,全國田徑錦標賽的采訪我可以申請參加嗎?”

“你想申請外出采訪?”

“對。”葉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目前是記者崗的實習生,並非行政崗或後期編輯崗。這段時間以來,她因為賽程較少才接受了雜七雜八的工作,既然天氣回暖,賽程增多,自然要恢複本職實習。

晴天霹靂。

葉涼當時之所以來《體育周刊》進入田徑組,就是想親自看到樸恩在賽場上飛馳的樣子。王慧的話就如同一盆冷水兜下,把葉涼澆了個透心涼。

“可我是實習記者,如果這樣的賽程我不能參加,請問什麽樣的比賽能夠允許我這個資曆的人參加?”

王慧沒想到葉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辦公室的人都往這邊瞧,她麵上有些掛不住:“葉涼,你不要眼高手低,我知道你是名校的學生,有點理論知識,可那和親自實踐是兩碼事,這麽大的比賽容不得任何差池。”

“可您一直不給我實踐的機會,怎麽知道我不行?”

王慧變了變臉,麵上透露著刻薄:“這裏也不是你任性的地方,我是你的領導,你需要聽從我的工作安排。你沒什麽事就回到座位上,不要再跟我糾纏這個了。”

葉涼咬緊了牙,怕自己無法控製情緒忍不住撲過去,直接扭頭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樓層較高,大家上下都是用電梯,反而步行梯幾乎處於半廢棄的狀態。葉涼推開塵封的門,躲進兩個樓層間的樓梯裏,蹲下身子小聲吸了吸鼻子。

這不是什麽值得掉金豆豆的事兒,但葉涼還是覺得無比委屈。之前她已經放過樸恩一次鴿子了,這次她不想再讓樸恩失望。可她該怎麽說服王慧呢?她的腦袋嗡嗡作響,這一瞬間她討厭極了王慧,也討厭極了讓她現在隻得留在《體育周刊》、被迫麵對這樣領導的靳娜。

情緒泛濫之際,突然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葉涼沒想到公司真的會有人走樓梯,趕緊往裏麵站了站,給對方讓路。

那人兩步並作一步往上頭蹦躂著,剛經過葉涼,又退了回來,剛還對上葉涼通紅的眼睛。那人驚訝道:“電梯女?”

聽到稱呼,葉涼抬了抬眸,結果對上一張眼熟至極的俊顏,標誌性的嘻哈打扮讓她的記憶瞬間被調出,也跟著叫道:“拉鏈男?”

原禹抽了抽嘴角,剛想反駁這個綽號,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湊過頭去:“咦,你哭啦?”

煩人。

情緒不佳的葉涼扭身想離開,卻被原禹一隻手拉住了,張嘴就唱道:“女人不要裝堅強,有事要跟哥哥講。是誰在這兒欺負你,讓我幫你來出氣!Hey yoo!”

當原禹自以為非常帥氣地Ending後,整個世界沉寂了。葉涼望向男孩的目光裏帶了些同情:人長得的確挺帥,可惜腦子好像不太好。

生怕低智商會傳染,葉涼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貼著牆想走回辦公室,結果越唱越上癮的原禹打著節奏繼續道:“你為什麽不開心?這樣令人好焦心。讓我請你吃點心,請你不要再傷心。”

說完,她立刻刷了工作卡,“砰”地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巨響把原禹從音樂的世界中拉出來,結果發現那個女孩已經不見了,自己麵前是一扇緊閉的大門。

難得遇見能激發出他這麽多創作靈感的女孩子,原禹突然有種對方是他的真命天女的感覺,隨即又有些可惜,自己竟然忘記要這個姑娘的聯係方式了。滿臉落寞的原禹剛想敲門,抬頭卻看見辦公室牌子上赫然寫著“田徑組”三個字,饒有興味地收回手,嘴邊**漾著愉悅。

他有預感,他們很快會再次見麵。

……

直到下班,葉涼都沒能想到說服組長王慧的方法,眼見著辦公室的同事相繼離開,最後辦公室裏又隻剩下了她自己。她看著電腦裏的校訂稿,突然覺得無比厭煩,明明組內大家都各有分工,這種校對排版審核工作原本都應該是組長進行的,可現在全部壓到了她的身上。想到王慧今天說自己資曆不夠時的嘴臉,她就很想直接撂挑子走人。

葉涼坐在辦公室裏喘了半天粗氣,手機突然響起來,一看是樸恩,這才慌忙想到今天是他訓練的最後一天,男孩說好了今天要接她下班的。

“你那邊工作結束了嗎?”

“結束了,我馬上就能走。”葉涼慌忙關電腦,“你現在哪兒?我直接去找你吧。”

葉涼因為一直加班,所以下班的時間並不確定。原本怕樸恩等太久,兩人商量的是葉涼快下班的時候給樸恩打一個電話,再讓他過來。

結果樸恩說道:“我就在你樓下,你下來就可以了。”

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她正經下班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葉涼拎起書包往下跑,不知道樸恩傻傻地等了自己多久。

剛下電梯,葉涼就看見朝思暮想的男孩站在不遠處。一個月不見,樸恩好像精瘦了些,側臉也變得更加堅毅。

看見小姑娘,樸恩冷峻的臉出現裂痕,嘴角輕淺勾起的瞬間,葉涼好像看到了千萬花開,饒是已經認識樸恩很多年的葉涼也不禁感歎,樸恩是真的好看,好看到……旁邊過往的女生都會駐足觀望,小聲討論。

“你跑什麽,別摔倒了。”樸恩迎了上去,自然地接過葉涼手裏的書包。

“我不是說給你打電話嗎?你怎麽自己跑來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沒有等很久,我想早點見到你。”樸恩盯著葉涼的眼睛,仿佛想將女孩嵌入靈魂深處,卻發現,“你哭過了?”

“啊,我沒有。”葉涼下意識否認,然後趕緊掩飾地揉了揉眼睛,“大概是這幾天沒休息好。”

“知道知道,我沒有受委屈。”葉涼擔心樸恩會看出端倪,趕緊轉移話題,“走吧,晚上我請你吃飯,恭喜你集訓結束。”

樸恩也彎著嘴角,附和道:“好啊,到時候我吃得太多你可別哭鼻子。”

兩人正往外走著,一個穿著寬鬆橘色衛衣的男生從門裏走出來,脖子上還掛著標誌性的紅色耳機。生怕這人看見自己,葉涼趕緊往樸恩身後躲了躲,樸恩也順著瞧了那人一眼,生出一股危機感:“認識的?”

原禹走遠了,葉涼才舒了一口氣:“不認識。”

樸恩挑眉,顯然不信葉涼的話。

葉涼吐了吐舌頭,這才說道:“我們今天在樓梯碰見過一次,他在饒舌,聽得我腦袋疼。”

“饒舌?”樸恩皺眉,“他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大概……是一個腦子不太好的rapper?”

過年期間,葉涼意外得知樸恩赴美始末,一度讓兩人的關係陷入尷尬。沒過多久,樸恩就參加了集訓封閉了起來,其間,他不是不擔心,特別是葉涼回北城連招呼都沒和他打,還是林秀私下透露了消息。他的確非常擔心小姑娘鑽牛角尖。

可不知是樸恩請假親自去車站接葉涼起了作用,還是小姑娘終於想通了,兩人的關係越發親近了。

大賽將至,運動員進食限製頗多,無法像之前那般隨意。葉涼挑選了很多飯店,最後選定了一家口味比較清淡的粵菜。點菜期間,樸恩看不夠似的直勾勾盯著葉涼,葉涼被男孩看得臉頰通紅:“你老盯著我做什麽?”

葉涼粗魯地把菜單往男孩懷裏一推:“我不知道你最近忌口什麽,你自己點。”

“不用,你點的我都吃。”樸恩嘴角彎彎,含笑的樣子實在耐看,連站在一旁的服務員瞄了幾眼樸恩後,都有點害羞,異常羨慕坐在樸恩對麵的姑娘。

“你要比賽了,能不能上點心?”葉涼橫眉,杏仁眼瞪著麵前不著調的男孩。

樸恩噘著嘴,說了一句“聽你的”,結果拿過菜單點了幾道菜,還是葉涼愛吃的。

外頭華燈初上,對麵的高樓一盞盞燈光亮起。每日通話的男孩此刻坐在了自己對麵,葉涼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麽。

葉涼抿了口麵前的茶水,才問道:“之後你的訓練是怎麽安排的,要回學校嗎?”

樸恩搖了搖頭:“集訓剛結束,省隊給我們放了幾天假,過兩天還是要回省隊繼續訓練的,隻是限製不如集訓那麽嚴格,可以隨時出來。”

葉涼聽了有些失落,他還以為樸恩可以像以前那樣仍舊每天待在學校呢,這樣聽起來兩人的距離似乎拉遠了一些。

似乎看出了葉涼的心思,樸恩竟生出幾分愉悅,伸臂捏了捏葉涼的鼻子:“你舍不得我?”

飯店距離學校不遠,晚飯後兩人就直接步行回校了。春風一刮,道路兩旁的樹倒是發了嫩芽,原本光禿禿的樹枝點綴上了星星點點的綠意,在黑暗中悄悄生長著。

葉涼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樸恩已經陪她再次走過半年多的時光。校際運動會上的重逢似乎過了很遠,葉涼被全網黑的網絡暴力事件也已經不再有人提起,反倒是兩人是情侶的消息越傳越真,真到有時候連葉涼都會迷茫自己和樸恩的關係。

春寒料峭,樸恩把淺灰色的圍巾圍在葉涼的脖子上,自己雙手插兜走在葉涼身邊,瞧著月光下姑娘如玉般的側臉。

“你的心情好些了嗎?”

“嗯?”葉涼一愣,沒想到樸恩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反應過來後,她才回想起之前在公司樓下樸恩詢問自己是不是哭過的事,原來男孩當時壓根就沒相信自己說的話。

葉涼垂下眼瞼,其實她不是一個能藏得住心事的小姑娘,可這段時間卻絕口不提自己在職場遇到的糟心事兒,就怕影響樸恩的情緒。原本樸恩不問還好,一問葉涼心裏頭那點委屈就蔓延出來,問出的話帶著哭腔:“樸恩,假如……假如你比賽那天我不能到現場采訪你,你會失望嗎?”

一句話就叫樸恩聽出了弦外音,他停住腳步,和葉涼閃躲的眼神對上,肯定地回答:“會的。”

樸恩如此坦誠地說出自己會失望,倒是有些出乎葉涼的意料。

“我會失望,所以你要盡力去爭取,不要再輕易放棄了。”樸恩意有所指,葉涼猜樸恩還是對之前她沒能遵守約定和劉東一起看他耿耿於懷。

“可我才剛實習沒多久,萬一領導覺得我資曆不夠……”葉涼沒說這是王慧對她講的話,隻敢以假設的形式問出口。

“如果你不去嚐試,那麽資曆永遠不夠。葉子,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爭取的。”樸恩拍了拍葉涼的頭,“田徑錦標賽也是非常一次難得的鍛煉自己的機會,就算不是為了我,為了自己你也要抓住。”

……

入夜,葉涼躺在**獨自想了好久。樸恩說得對,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爭取的。她選擇田徑部的初衷就是為了這場等待已久的田徑錦標賽,她絕不允許自己因為王慧的阻攔就放棄。

隔天,葉涼起得尤其早,習慣讓她睜眼的第一時間就查看微信,結果未讀信息提醒空****的,這才想到樸恩這幾天放假,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自然不會這麽早起床。

難得比樸恩起得早,葉涼順手在樸恩的聊天頁麵發了一個豬頭的表情過去,然後才懨懨地爬起來洗漱。沒看見樸恩活力充沛的晨間問候,葉涼非常矯情,還有點低落。

熟悉的音調讓葉涼怔了怔,飛速回頭,某個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孩站在女生宿舍樓的大樹旁,嘴角肆意勾起,右手的早點袋囂張地晃著。

葉涼早晨的小失落立刻散開,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欣喜和溫暖:“樸恩,你怎麽跑過來了?”

“我送你上班。”樸恩把早點遞給葉涼,“順便親自監督你吃早餐。”

之前葉涼上班有時候起得晚,早餐都是直接略過,好幾次都是餓到胃痛。

“那昨天你怎麽沒跟我說?”葉涼雖然心裏高興,但還是語帶埋怨,“你好不容易休息幾天,還起這麽早。”

“習慣了。”樸恩揉揉葉涼的碎發,這才發現小姑娘的頭發又長了些。

往常一個人去上班的路因為旁邊多出了一個樸恩也不再孤單,連擁擠的地鐵都變得可愛起來。隻是樸恩無法欣賞這種可愛,被人群推著上了地鐵之後,他伸手抓著地鐵上的扶杆,讓葉涼抱著自己的腰穩住身子,然後問道:“你每天早晨上班都這麽擠?”

葉涼看樸恩嫌棄又惶恐的樣子,忍住笑:“對啊,早晨大家都趕著去上班。”

樸恩低聲咒罵了一句:“看來還是要買輛車,你考駕照了嗎?”

為了實習買輛車?樸恩進了省隊後真是膨脹了!

葉涼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早高峰堵車也同樣嚴重。”

樸恩臉色不好看,最後憋出來一句:“等我們畢業還是回曲溪工作吧,這個地方不適合人類居住。”

樸恩被周圍的人擠到神經敏感,那雙他異常珍貴的葉涼同款黑色運動鞋早就不知道被踩了幾腳,臉陰沉得像被人潑了墨。葉涼抿著唇,笑了笑應了聲“好”,隻是很快就被地鐵新一撥兒湧入的人群淹沒,樸恩遺憾地錯過了這句類似許諾的回應。

葉涼到辦公室的時候,接到了樸恩發來的微信,先是一張小兔子流淚的動圖,然後說道:“現在我又要擠地鐵回學校了……”

葉涼想到樸恩在地鐵上臉色鐵青,隻要身邊人稍稍靠近他一點就如臨大敵的表情,挑了一張兩個兔子靠在一起蹭來蹭去的表情甩過去,說道:“真是小可憐。”

然後她又加了一句:“明天你好好休息,我自己來上班就好。”

那邊樸恩回得倒是快:“不行,我還要送你!我上地鐵了,你加油上班吧!”

剛好辦公室的前輩們陸陸續續開始打卡,葉涼也放下了手機,打開電腦查看工作郵箱。

天氣開始回暖,國內田徑比賽也漸漸多了起來。葉涼打開未讀郵件,是昨晚顧汐潤統一發給大家的上半年國內國際賽程安排表,請各部門安排好采訪和攝影人員。

正對著“全國田徑錦標賽”那一條發呆時,郵箱出現新的郵件提醒,是王慧給自己發的今天的工作任務。葉涼點開,果然又是幾個采訪素材的壓縮包,讓她編輯校對。

王慧現在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想分給葉涼:“我不是跟你說了要聽我統一安排嗎?如果有適合你的出訪任務我會通知你的,你先把現在我交給你的工作安排好,這些下班前要發給顧主任的。”

葉涼在原地看了王慧幾秒,女人臉上明晃晃的不耐煩和厭煩讓葉涼有些刺痛。她來這裏實習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在這段時間內,她每天都在幫王慧工作,從沒多抱怨過一句,可換來了什麽?她知道王慧對名校生有著深深的不屑和敵意,她以為自己可以用勤勞踏實扭轉王慧的觀念,可如今看來,她做再多也是徒勞,因為王慧從一開始就隻把她當成幫自己減輕工作量的存在。

葉涼斂下眼瞼,不等王慧催促,自己回到了座位上。像下定決心般,她將王慧發給自己的所有校對、排版文檔以及提供素材讓她編纂的新聞稿全部打印出來,等全部拿到手才發現不知不覺竟有厚厚一遝。她悉心將這些資料裝訂妥當放入檔案袋,抱著文件的手臂微微收緊,耳邊回**著樸恩的聲音:“葉子,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爭取的。”

幾分鍾後,葉涼略顯局促地坐在顧汐潤對麵,舔了舔幹澀的唇:“顧主任,抱歉冒昧打擾您了。”

“不打擾,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顧汐潤聞言,放下手邊的工作,坐直身子微微前傾,在葉涼說話的時候注視著女孩的雙眼,神情專注的樣子與葉涼平時和王慧溝通的情形完全不同。葉涼天生有些怕領導,可現在回想起來,每次和顧汐潤交流時,女人不管正在做什麽,都會禮貌地停下工作,全神貫注地傾聽她講話,原本沒覺得這件事有多重要,可經曆了一個月的職場,葉涼發現這其實是一種尊重與平等。

葉涼把打印出來的所有文件全部放在桌子上:“顧主任,這是我實習一個月做的所有工作。除卻平時的跑腿打印,行政事務外,我還擔負了王組長所有的稿件校對、排版,稿件撰寫工作。”

顧汐潤伸手翻開葉涼拿過來的資料,立刻沉下臉來。

葉涼的聲音有些發抖,卻強迫自己繼續說道:“前一段時間,國內田徑賽事比較少,加上我初來乍到,對報社工作也並不了解,所以我很感激王組長能夠幫助我迅速熟悉融入集體。但最近國內賽程開始增加,我去找王組長申請采訪任務時卻遭到了拒絕,王組長認為我資曆不夠,應該優先處理這些後期編輯工作。我承認自己實踐能力不足,但最初分配給我的崗位是記者崗,我還是希望報社能夠提供我一些親自上場的機會。”

顧汐潤大概將文件翻了個七七八八,心裏有了初步的判斷,然後才抬起頭看了眼葉涼:“你先說說,你想參加哪場田徑賽程的采訪。”

既然敢親自找顧主任“告狀”,葉涼其實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結束實習。事實上,以王慧每天交代給她的任務來看,待在這裏實習還不如回學校的新聞中心,待在學校,葉涼能得到的鍛煉反而更多。

顧汐潤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抽屜裏找到一張表格直接放在葉涼麵前。葉涼低頭瞧了眼,卻愣在了原地:“顧主任,這是……”

全國田徑錦標賽記者報備名單中,葉涼的名字赫然在最後一位。

難道之前王慧是在騙她,其實對方早就把自己的名字報上去了?她對著這張名單萬分羞愧,如果是這樣,她就真的誤會了王組長:“顧主任,我不知道組長瞞著我……”

“你別太激動,”顧汐潤用筆敲了敲文件,“你的名字是我加上去的,不是王慧。”

顧汐潤見葉涼滿是吃驚,眼底閃過一絲戲謔:“之前我聽說你找王慧請假,她沒批給你?”

葉涼又是一愣,不明白這種小事顧主任怎麽會知道。

顧汐潤搖了搖頭,語帶無奈:“我們家大少爺因為這件事已經跟我發過一次脾氣了,這次世錦賽你要是再缺席,我怕他直接衝到我家把房頂掀了。”

大少爺?葉涼越聽越糊塗,顧汐潤挑了挑眉:“怎麽,樸恩沒告訴你,我是她堂姐?”

堂姐?葉涼完全不知道!

“這孩子還真是悶騷。”顧汐潤的嘴角上提,看葉涼就跟看自家弟妹一樣親切,“其實我們《體育周刊》是不收實習生的,所以當時我們接到學校發過來的簡曆申請是想婉拒的。結果不知道樸恩這小子怎麽得到的消息,打電話來求我錄用你,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求人。”

葉涼瞬間心情變得複雜,她原以為實習是學校對她的補償安排,卻沒想到裏麵還和樸恩有關。原來他們早就聽說了靳娜的事,隻是出於對葉涼的保護,大家把這件事瞞了下來。葉涼兩手緊握,覺得有些荒唐,之前《商業周刊》靳娜搶了她的名額,結果沒想到如今自己的實習竟也是“走後門”得來的。

顧汐潤仿佛看透了葉涼的想法,繼續說道:“開放實習名額是大事,我一個人無法拍板決定。我們開會綜合評估了你的課業成績和實踐經驗,才同意你加入我們的團隊,所以你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想法。”

換句話說,樸恩隻是給葉涼爭取到一個機會,最後留下靠的還是她自身的能力。可單單這個機會,就已經足夠讓很多人羨慕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葉涼起身對顧汐潤恭敬地說道:“顧主任,我沒其他的事情了。再次感謝顧主任能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努力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

顧汐潤點點頭,然後伸手往下指了指:“別急著走,公事談完了,咱們聊聊私事吧。”

顧汐潤從抽屜裏翻出幾塊小餅幹,往葉涼麵前推了推,然後往自己嘴裏丟了一塊兒糖:“吃點東西再走,弟妹。”

弟妹?葉涼感覺自己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來,某種不好的預感正在醞釀成型。果然,她抬頭就看見了顧汐潤眼底閃爍的八卦之光:“有件事困擾我很久了,你跟樸恩到底怎麽認識的?什麽時候在一起的?誰先表的白?這小子談戀愛的時候難道也是這副欠揍的模樣?這小子嘴巴太緊了,撬都撬不開,我跟他堂哥可好奇了。”

堂哥,易聊嗎?難道大書法家也這麽八卦?

葉涼抽了抽嘴角,覺得樸恩的親戚們還真是……都挺活潑的。

……

找了顧汐潤,葉涼也沒有多少精神,整個人病懨懨地趴在辦公桌上不想動彈。遲來的緊張縈繞著她,她有些擔心顧汐潤會批評王慧,然後自己再次被王慧視為眼中釘。

葉涼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命運多舛,偏要遇上王慧這樣的領導。結果坐在辦公室裏忐忑了半天,到了下班,顧汐潤都沒有找王慧談話,王慧仍舊開開心心到點打卡回家。

葉涼坐在位置上噘了噘嘴,心裏不太舒坦。現在的葉涼其實矛盾得很,一方麵害怕顧主任會找王慧算賬,另一方麵又期待著這件事能有個結果。她煩躁地抓抓頭發,胡亂把東西塞進背包裏,她決定把這些煩心事兒拋在腦後,先度過美好的周末再說。

男孩仍舊穿著早晨那件黑色運動服,懶洋洋地站在葉涼公司樓下,神情寡淡,卻在人來人往中分外出挑。葉涼幾乎才下電梯就捕捉到了這抹身影,邁著小碎步,跑過去自然地把沉重的背包交給樸恩:“等了很久?”

“我才到。”樸恩身上有股薄荷皂的清香,伸手拍了拍葉涼的頭頂,“今天工作得還算順利嗎?”

提到這個,葉涼立刻板起臉,氣勢洶洶地扭過頭:“樸恩,你到底瞞著我做了多少事?!”

樸恩不明所以,就聽葉涼淡淡地說道:“顧汐潤……”

樸恩的心“咯噔”了一下,心裏暗忖堂姐做事果然不靠譜,就知道依著她八卦的性格要把自己出賣個徹底,於是隻能老實交代:“她是我堂姐。”

“哼,當初我找你說靳娜事情的時候,你還假惺惺裝作不知道,而且也沒告訴我顧主任跟你的關係!”葉涼生氣地扭過頭,不欲多看樸恩一眼。

樸恩聞言,直呼冤枉,當時他並不知道葉涼名額被頂替的事,隻是剛巧碰到了袁老師,聽袁老師詢問了他幾句《體育周刊》在業內的情況,說想把葉涼推薦過去。樸恩知道《體育周刊》不招實習生,所以特別給堂姐打了電話,親自拜托她開放實習生名額。

樸恩最怕的還是小姑娘生氣,葉涼自尊心很強,當初他去美國也是因為這個沒敢告訴葉涼,如今若是得知實習單位的領導和樸恩認識,肯定又會胡思亂想。

“你生氣了?”樸恩忐忑地戳了戳身旁小姑娘的臉頰,趕緊道歉,“我錯了。”

“你每次犯錯道歉都很快。”葉涼氣不過,使勁兒敲了敲樸恩的胸膛,“以後你不能再瞞著我,聽到了沒有?”

樸恩立刻乖巧地點頭,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葉涼這才作罷,用手肘戳了戳樸恩的大臂:“顧主任提到的堂哥,是不是就是書法家易聊?”

樸恩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他真是你表哥啊……”葉涼虛握四指,咳了咳,“那你能幫我去要個簽名嗎?他的書太搶手了,我在網上守了一個小時,沒想到還是沒能搶到簽名版!”

樸恩(難以置信):“你為了他在網上守了一個小時?”

樸恩(醋意橫飛):“你都沒為我做過這種事……”

樸恩(尖酸刻薄):“我可告訴你,他有女朋友,你不許存不切實際的幻想,你隻能看著我,知道了嗎?”

“我就是單純覺得他寫字很好看,你幹嗎呀?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葉涼氣得直跺腳。

“我寫字也好看。”樸恩咕噥著,也不敢講得太大聲。

“你就說去不去!”

樸恩縮了縮肩膀,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又沒說不去,你急什麽急啊……”

一米八的大男孩耷拉著腦袋,站在葉涼旁邊,說話間頭頂還有一綹呆毛豎起,和平時麵對外人的冷酷模樣大相徑庭。葉涼忍不住踮起腳,扯了扯樸恩的嘴角:“樸恩,你怕是醋精轉世。”

樸恩還沒做出反應,葉涼就悄悄抓住男孩的手掌:“你回不回去?”

像被電流擊中般,樸恩打了個激靈,迅速反手握緊葉涼的手,然後手指塞進小姑娘的指縫,大掌將葉涼小巧的手完全包裹。他偷偷瞥了一眼葉涼的臉,窺見了小姑娘臉色暗紅卻沒嫌棄的表情,嘴角越咧越大:“回去,咱們這就回去。”

葉涼紅著耳根,抿著嘴,低聲說了一句“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