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中少年

剛開學不久,圖書館還沒有期末那麽火爆,聯排的書桌零零散散坐著幾個看書的學生,整個自習室有些空****的。

樸恩幾乎一眼就找到了坐在角落裏的小姑娘,桌子上成堆的書把女孩俏麗的臉蛋遮擋了大半,一個小小的腦袋躲在電腦屏幕後麵,雙唇緊抿,兩隻手飛快地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敲個不停。

樸恩徑直朝著目標走過去,一把拉開女孩身側的凳子坐了下去。

過度沉浸在電腦內容中的葉涼倒是沒注意來人是誰,頭都未抬,把零散在一旁的書本往自己這邊攬了攬,生怕遭人嫌棄。

沒想到葉涼剛把移走的書擺好,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手的主人極其自然地把葉涼的書拿走,然後開始低聲念起書名:“《一分鍾學會自控》《如何做行為的主人》《帶你走進行為主義心理學》……”

葉涼兩道黛眉蹙起,怎麽會有如此沒禮貌的人?

“你……”葉涼剛想開口質問,結果頭扭過去看見那人,原本含在嘴裏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到嘴的話變成了,“你……你怎麽在這兒?”

問完,葉涼也不期待樸恩能回答,她發現自己的底線正在一再拉低,現在女孩對於樸恩隨時都會出現在自己周圍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個男人就像在自己身上安裝了GPS,走到哪兒都能被他找到。

果然,樸恩也沒想回答葉涼的問題,隨手把書放在桌子上,扭頭剛好看見了葉涼的電腦屏幕,於是再次念道:“短跑隊成績提高方案書……一、強化法……”

“你這人怎麽這樣,幹嗎看別人的隱私?!”葉涼雙手捂住屏幕,像一隻困窘的小獸低吼,耳垂紅得幾欲滴血。

滿桌子的心理學書籍加上剛剛瞥見的內容,樸恩坐正身子問道:“你是在幫大山製定訓練計劃?”

早晨,劉東教練說大山的成績很久都沒能提高,屆時很有可能麵臨退隊的風險,葉涼說想幫助大山提高成績,原本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卻真的上了心。

既然已經被樸恩看見,葉涼也就不再忸怩,這才放下遮擋的屏幕“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查了一下資料,覺得行為主義的一些方法或許對提高短跑成績有些促進作用。雖然我實戰經驗不夠,但理論應該還過得去……”

然後葉涼揪了揪自己滾燙的耳朵,小聲說道:“反正都被你發現了,不然……你就先幫我看看我寫的計劃書靠不靠譜吧。”

樸恩怎麽說都是短跑隊目前成績最好的隊員,在實際訓練上肯定比葉涼有發言權。

樸恩順從地扭過電腦,這才發現小姑娘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內容,出乎意料的是,無論是用詞還是內容,看起來都異常專業。

樸恩不笑的時候麵容頗顯嚴肅,專注起來的樣子讓葉涼也開始認真起來:“你覺得怎麽樣?”

女孩問話間不自覺挺直後背,緊張的心情倒是有點像等待老師報成績的小學生。

樸恩不知突然看到了什麽,忍俊不禁:“利用大山怕狗的弱點,在訓練時放狗對其進行追趕……這也是行為主義?”

“當然,人在受到威脅感到恐懼時,大腦顳葉中的杏仁核會立刻接收到刺激,調動起身體的全部感官應對威脅。”葉涼一本正經地說著,“這種外部刺激比用言語讓他集中注意力來得管用,隻要精神投入,身體上的潛能也會被進一步開發出來。”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大山如果知道放狗訓練的消息,該是如何崩潰。

“所以你到底覺得靠不靠譜嘛。”葉涼等得不耐煩,催促樸恩給一個結果。

“計劃挺好的。”樸恩把電腦蓋上,“明天可以拿給劉教練看看。”

事實上,效果怎麽樣他也不知道,不過基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理,樸恩倒是對用葉涼提出的這些“旁門左道”的訓練方法期待不已。

隻是葉涼是新聞係的學生,應該不大有機會接觸到心理學的內容,樸恩忍不住好奇:“你什麽時候對心理學感興趣的,我怎麽不知道?”

聞言,葉涼眼簾垂了垂,低著頭開始整理借閱的書籍。

時間久到樸恩認為小姑娘不會回答自己了,才隱隱聽到一聲類似喟歎的聲音:“你離開了這麽久,又怎麽會知道。”

樸恩舔了舔幹澀的唇,到底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方安陽原本坐在不遠處偷窺樸恩談戀愛,企圖拍到什麽“勁爆”的畫麵帶回去和大家分享,可結果這兩人不僅沒有什麽親密舉動,連表情都冷冷的。

真無趣。方安陽翻著白眼起身,氣勢如虹地走過去,“咚咚”敲了兩下桌麵,提醒道:“樸恩,你記得跟弟妹一起去複診,我就先走了。”

“複診?”葉涼飛速轉身,“你今天複診?”

“嗯。”

“約的幾點?你為什麽不早說?”葉涼一邊問一邊飛速把電腦放進書包,完全把剛才小小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後。

“不用著急,我趕得上的。”

葉涼心裏一直壓著一股氣,直到出了圖書館才高聲問出口:“你今天來這裏找我,其實就是想讓我陪你一起去複診對吧?”

“對啊。”樸恩點頭,絲毫不否認自己的動機。

葉涼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幹脆,完全忘了自己接下來想說的話。

五年,樸恩的臉皮厚了不止一丁點。

路上,葉涼一言不發,一張小臉繃得猶如打了一百斤玻尿酸。她覺得現在自己被樸恩吃得死死的,氣樸恩每次都擅自做決定,但更多的是氣自己心軟,每次都讓這個家夥得逞。

樸恩自然知道葉涼在氣什麽,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這樣步步緊逼,葉涼就會永遠縮在殼裏不探出頭來,他們終將漸行漸遠。

“瞧你嘴巴一直噘著,難道是不想讓我趕快康複?”樸恩捏了捏葉涼氣鼓鼓的臉蛋,故意曲解女孩的心思。

“不要動手動腳。”葉涼氣急敗壞地把樸恩作亂的手拍下去,隨即冷哼一聲,“誰說的,我巴不得你趕快好呢。”

小姑娘總算跟自己說話了。

樸恩心底鬆了一口氣,嘴角上翹:“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你真是……”葉涼實在低估了樸恩的臉皮厚度,實在不懂這種話怎麽好意思說出口。

倒是出租車司機笑了出來:“我剛覺得你們倆很般配,果然是一對小情侶。”

誰跟他是情侶!葉涼瞪了他一眼,剛想否認,就聽到身旁的男人說道:“師傅真是好眼力。”

葉涼:……

師傅“嘿嘿”憨笑兩聲,等紅燈的空當望向後視鏡:“你們都是北城大學的學生?讀大幾了?”

“我大一,她大我一屆。”

原本樸恩和葉涼是同一屆的學生,但樸恩去美國多考了一年語言,如今就比葉涼低了一級。

葉涼語噎:我以前怎麽沒發現樸恩是話這麽多的人?

聽到樸恩的回答,師傅倒映在後視鏡中的眼神滿是揶揄:“這麽說小姑娘是你的學姐?小夥子很厲害嘛。”

厲害?這個師傅為了賺錢是不是太虛偽了些,這是什麽值得稱讚的事嗎?

“是啊,我追了她很長時間呢。”

越說越不靠譜,葉涼忍不住伸出爪子想掐樸恩的胳膊,叫這人適可而止。不料被男孩識破了意圖,半路直接攔截女孩柔弱無骨的小手,緊緊攥在手裏。

在男孩碰到自己手心的那一刻,葉涼整隻右臂感到一陣酥麻:“樸恩!”

“噓。”樸恩煞有介事地用另一隻閑著的食指碰了碰嘴唇,“公共場合,不要大聲喧嘩。”

一天之內,樸恩的表現簡直再次刷新了葉涼對他的認知,所以公共場合不能大聲喧嘩,卻可以公然抓住淑女的手不撒開?

葉涼的臉頰連著脖子全是一片粉紅,咬著牙:“撒開手。”

“什麽?”

樸恩低頭湊近了小姑娘,額頭隨意垂落的發絲無意間蹭到女孩的脖頸,引起葉涼輕微的戰栗。

葉涼往後躲了躲,指尖用力地從男孩的禁錮中逃脫出來,飛速捂住敏感的脖子,又羞又惱地罵了一句:“無賴!”

……

原本隻是複診,了解下近期恢複的情況,沒想到醫生看了新拍的片子,直接拆了樸恩的石膏。

“現在你可以正常走路了,但注意不能受力太猛,最好半個月之內不要劇烈運動。”

“真的不用再打石膏固定一下嗎?我聽說如果這個養得不好,以後很容易習慣性崴腳。”

雖然樸恩每次都把她氣得半死,但她更怕男孩再出什麽差池,拿著片子一再跟醫生確認:“您要不要再仔細看看,他是運動員,腳腕對他來說,真的特別重要。”

醫生被問得發笑:“小姑娘你就放心吧,就你男朋友現在的狀態,讓我五十米我都跑不贏他。”

小姑娘的臉仍舊皺在一起,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樸恩這滿打滿算才一個月,怎麽就直接拆石膏了。

這醫生到底靠不靠譜啊……葉涼沒能掩飾住心裏的質疑,直接表現在臉上。

醫生還是第一次看見疑心病這麽重的家屬,於是解釋道:“我也很訝異樸恩的恢複能力,不過組織再生的速度是因人而異的,樸恩年輕,並且身體素質好,短期內康複也不新鮮。”

聽到這番話,葉涼才微微放下了心:“那他除了不可以劇烈運動外,還有什麽注意事項,有沒有什麽忌口之類的,您也一並告訴我吧。”

說到這兒,葉涼從包裏掏出了一個本子,趴在桌子上準備記錄。她嚴肅認真的模樣弄得醫生哭笑不得,受到女孩影響,大夫竟也跟著慎重了起來。

診療室的空氣中飄浮著消毒水和各種藥膏混雜的味道,人來人往的醫院,唯獨這一隅沾染了片刻寧靜。窗外偶爾響起的秋蟬啼聲伴隨著女孩輕聲的詢問,傳遞到樸恩的耳畔,鳴奏成了一曲足以顛**其心弦的樂章。

結束診療後,葉涼去樓下繳費,醫生起身拍了拍樸恩的肩膀,不禁誇讚道:“你這個小女朋友找得真是不錯,我也看過不少情侶一塊來的,但像她這麽寶貝男朋友的不多見。”

葉涼似乎勾起了醫生對青春歲月的回憶,不知想到什麽,他的表情竟有些動容,又跟樸恩囑咐了一句:“現在這個時代,遇到這麽一個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人生海海,一個錯過可能就是永遠,不要覺得自己年輕就不知珍惜。”

剛巧門再次被小姑娘推開,齊耳的短發被風微微吹起,她晃了晃手裏的單子:“樸恩,我已經繳完費取好藥了,可以走了。”

此刻在樸恩的眼中,萬物失色,天地間隻剩下女孩眉眼輕彎的豔麗光景。樸恩抬眸瞧向那端的葉涼,瞳孔變得越發深沉,低沉著嗓音咕噥了一句,不知是在回應醫生方才的話,還是在喃喃自語。

當兩人的背影遠去,醫生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剛剛男孩說的話。

他說:“這次我絕不會再放手。”

久違地,樸恩再次體會到了“腳踏實地”的滋味,隻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賴著葉涼,讓他有些遺憾。

“走路感覺還可以嗎?有沒有不舒服?”相較其他人,葉涼確實顯得有些謹慎得過分。

樸恩倒是很享受葉涼的關心,順勢點了頭,昧著良心說道:“我還是有些不舒服。”

“我就覺得你根本沒好利索,醫生還偏不信!”葉涼果然相信了樸恩的鬼話,“我們再去找醫生。”

“不用。”樸恩一把拉住女孩的小手,掌心幹燥,“這樣牽著走,我感覺好多了。”

葉涼:……

“樸恩,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男女授受不親?”葉涼已經忍樸恩很久了,之前一直強忍著怒意未發,這次必須要跟他講清楚,“或許你在美國待的時間長了,行為變得美派,覺得男女牽手無所謂。但我們中國可一直是禮儀之邦,請你注意一點分寸。”

“沒有。”樸恩直視著葉涼的雙眸回答道。

“啊,什麽沒有?”葉連被突如其來的兩個字搞得有些蒙。

“我說我沒有變得美派,也不會隨便牽其他女生的手。”樸恩解釋得無比認真,“因為知道是你,所以我才牽的。”

葉涼沒想到樸恩會選擇在這個當口說出這種話,不知如何回應的她下意識想逃,卻被已經恢複腳傷的男人一個箭步攔了下來。樸恩扳正她的身子,強迫女孩直視自己,一雙眼裏寫滿了萬千情緒。

“葉涼,其實你很清楚我接近你的目的不是嗎?我知道你心裏有太多的不安和不確定,我不求立刻取得你的原諒,但也希望你不要急著拒絕,再試著給我一次機會……就當是彌補過去的機會。”

葉涼無處可匿,垂放在褲縫兩側的雙手握緊:“我不需要你彌補過去,我說了,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你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你沒有對不起誰。”

然後葉涼逼著自己說道:“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呢?”

她原以為樸恩會惱怒,沒想到聽到這話的樸恩隻是聳了聳肩,道:“沒關係,那我就繼續纏著你好了,總有一天你會答應的。”

葉涼:萬萬沒想到,畫風轉得如此之快。

說完,樸恩又自然地牽起了小姑娘的手:“我們回去吧。”

葉涼卻一動未動,愣愣地看著樸恩。

她真的是忍了又忍,終於沒能控製住自己,踮起腳,像兒時那般熟練地捏住樸恩的臉頰,用力往兩側拉扯,嘴裏叨叨:“樸恩,你現在臉皮怎麽這麽厚?”

樸恩一張俊逸的臉被拽得麵目全非,咧著嘴,含糊不清地回:“你見過哪個男人追老婆是要臉皮的?”

臉是什麽?根本不存在的。

晚訓的時候,小周也扛著攝像機到了訓練場,蹲在地上調拍攝角度。

葉涼跟樸恩到的時候,劉東還沒來,小姑娘跟隊員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抱著電腦過去幫小周的忙了:“今天就開拍了?”

“嗯,今天下午上麵召開了關於短跑隊新一輪選拔的會議,據說好像政策調整了一些,具體內容晚上劉教練應該會宣布吧。”小周對葉涼傳達老師的話,“袁老師的意思是讓咱們現在就開始拍,到時候隊裏真換了隊員也可以剪輯得完整一點。”

“政策調整?”葉涼撓了撓短發,“你聽誰說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調整政策?”

小周擦了擦鏡頭:“詳細的我也不知道,袁老師也沒跟我說清楚。不過短跑隊這次有了樸恩這個天才級運動員,上頭肯定是要加大關注力度的。”

葉涼循著小周的聲音望向樸恩,見一群人圍著男孩說笑著,好像在看樸恩幫大山糾正起跑動作。

剛想收回視線,她的瞳孔陡然放大,起身大聲喊道:“樸恩,你幹嗎呢?!醫生說你現在不能劇烈運動!”

樸恩默默收回自己邁出去的腿,對著小姑娘揚了揚眉,應了聲“放心吧,我不跑”之後,扭頭拍了拍大山的肩膀:“抱歉,我暫時不能給你做示範,媳婦不讓。”

這話引得噓聲一片。

確認樸恩老實了,葉涼這才蹲下身子跟小周繼續聊天。

卻見小周似笑非笑道:“你們倆真在一起了?”

“什麽在一起,我不是都解釋過了嗎?”葉涼沒好氣地瞪了小周一眼。

之前,兩人的消息傳遍新聞中心的時候,包括靳娜、譚生和小周在內的幾個人悉數打電話關心她的“戀情”,當時葉涼就已經解釋了前因後果,沒想到今天小周又來問。

小周搖了搖頭,作為一名資深單身狗,多年來被身邊的情侶朋友秀恩愛所受的傷如果能夠用數值計算,加起來得出來的總數比葉涼見過的狗還多。要讓他說,這兩人絕不是“假裝情侶”那麽簡單,十有八九是“假戲真做”而不自知。

不過他可沒這麽好心當什麽知心大哥,看破不說破才是看戲的最高境界。

說著,劉東手裏拿了厚厚一摞資料從外頭走過來,把口哨含在嘴裏響亮地吹了一聲:“全體隊友,集合!”

哨聲讓所有人打起了精神,按照順序自動站成了一排。小周和葉涼站在外圍,用鏡頭記錄著。

“你下午去複診了?”劉東注意到站在最外側樸恩的腳踝。

“嗯。”樸恩轉了轉腳腕,“我去把石膏拆了。”

“醫生怎麽說?”原本應該劉東陪著樸恩一起去,結果下午會議的時間跟複診的時間撞在了一起。

“我恢複得不錯,基本痊愈。”

幾天沒跑跳,樸恩覺得兩條腿像鏽住了移般,迫不及待地想參與訓練。

“報告教練,醫生說樸恩暫時可以行走,但仍舊不能劇烈運動。”葉涼聽到樸恩的回答,就知道是他故意瞞了醫囑,這才忍不住跟劉東匯報。

葉涼這邊一出聲,劉東連著隊員齊刷刷地望向小姑娘,葉涼脖子往後縮了縮,突然有些後悔,應該私下跟劉東說的,都怪樸恩!

樸恩也望向了小姑娘,鑲嵌在巴掌大小上臉上的兩顆圓滾滾眼珠劇烈晃動,他的嘴角往上揚了揚,就知道小姑娘被大家一關注,又慫了。

劉東倒是沒那麽多講究,一開始他就沒把葉涼當外人,了然地點頭:“我知道了,樸恩,你最近仍舊以上肢訓練為主,輔之低強度的康複練習。”

“好。”雖然樸恩覺得自己已經痊愈了,但他怕提出反對意見葉涼會氣得當場離開。

劉東這次沒急著讓隊員熱身,而是拿出手裏的那摞資料說道:“目前報名參加校隊遴選的信息表已經出來了,報名人數是以往的三倍。”

他的話音剛落,下麵一片嘩然。

“而且這次選拔的比賽規則重新擬定了。”劉東的話讓大家停下了討論,“所有報名的選手將統一進行一次海選,成績最佳的九名隊員將與你們進行決賽,按照成績排位,前九名可以獲得進入校隊的資格。”

劉東的話說完,所有人都有默契地沉默了。

葉涼壓低音量問身邊的小周:“以前不是按照這個賽製進行選拔的嗎?”

小周解釋道:“往年進校隊的名額是封閉的,大概隻有一兩個人有機會。教練會提供校隊選手的最佳成績與選拔中獲得冠亞軍的成績進行比較,決定隊員是否更替。今年顯然完全開放了名額,把新舊隊員全部拉到一條起跑線同台競技,這樣不確定的因素就太多了。”

“也就是說,一旦大家發揮失常,很可能麵臨全部淘汰的危險?”

“對,但是當天每個人會進行兩場比賽,也算是降低了出現意外情況的風險。”小周點了點頭。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劉東繼續說道:“我下午把報名選手的成績進行了統計,雖然裏頭有一些選手的最佳成績沒有你們好,但平均成績和你們不相上下,按照我粗略的統計,一半以上的人都可能麵臨退隊的風險。”

除了樸恩,幾個大男孩的頭全低著,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教練,我們明明在校際運動會上拿了獎牌,為什麽還要這麽針對我們?”李斌抻著脖子,臉憋得通紅。

除了樸恩,其餘的人在校隊至少待了兩年,彼此已經有了感情,誰都不想這麽輕易就離開。

李斌一開口,其餘的人也紛紛附和:“對啊,不公平,為什麽隻對我們這樣?”

“往年不都比最佳成績嗎?今年為什麽要‘混戰’?”

劉東含著哨子用力吹了一聲:“你們是運動員,用跑步的方式進行選拔是最公平的方式,況且上麵的決定,我們隻能服從。”

“現在我問你們,大家想不想繼續留在校隊?”

“想!”

“用一個月全力備戰有沒有信心?”

“有!”

“現在跟我一起拚命去跑,能不能做到?”

“能!”

隊員們響亮的回答在空曠的訓練場回響,連葉涼都有種熱血被點燃的沸騰感,或許這就是青春的味道,這就是體育競技特有的魅力。

接下來,大家按部就班地開始熱身跑,然後是拉伸、往返跑練習。

葉涼站在一旁,明明大家做的都是與平常無兩樣的練習步驟,卻叫女孩品味出了不同的鬥誌。

……

葉涼一路跟隨小周拍攝,在高倍鏡頭下,每一位運動員灑下的汗水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當鏡頭隨著畫麵一直轉到正集中在力量訓練的樸恩身上時,葉涼小聲地問小周:“樸恩現在腳腕受傷不能跑跳,如果一個月後的選拔他仍沒有完全康複,是不是也會被淘汰?”

小周跟拍完樸恩訓練的近景,正在往另一處移動,聽到葉涼的問話頓住了腳步,麵上露出了一絲玩味的表情,眼底的調侃和曖昧溢於言表。

葉涼臉頰微紅,忙不迭地解釋:“你可別多想,我……我是害怕自己愧疚才問的,不是因為喜歡他。他的腳是因為我受的傷,萬一他被踢出校隊,我也逃不掉責任的。”

“你緊張什麽?我又沒說你喜歡他。”小周學著葉涼的口吻回答,接著裝作自己在拍攝,一副很忙的樣子,拒絕跟葉涼講話,可臉上的調侃絲毫未少。

有理說不清的葉涼:……

雖說現在選拔賽的形勢略顯緊張,但訓練仍舊沒有任何新意,大山的平均成績仍舊在11秒50左右搖晃,而其餘隊員的訓練成效也並不明顯,劉東雖然同樣著急,一時間卻又找不到什麽好的方法。

晚訓結束後,葉涼悶頭把拿出來的電腦和記錄本往書包裏塞。樸恩拿了一條毛巾隨意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走到小姑娘麵前晃了晃手。

“幹嗎?”葉涼分神,睨了一眼汗涔涔的樸恩。

“喝水。”說著,樸恩再次把手掌伸過去做出索要的姿勢。

“沒有沒有,我沒有。”葉涼趕緊把小書包攏了攏。

樸恩咬了咬白牙,低頭掃了一眼,穩準狠地順著書包的縫隙掏出半瓶礦泉水。

“喂,那是我喝過的……”

葉涼的話還沒說完,樸恩就“咕咚咕咚”把水喝了個精光。喝完他還順手把蓋子擰緊,抬起手腕隨手一拋,空瓶就呈拋物線自動掉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Good Shot!”然後樸恩歪了歪頭,問道,“你剛想說什麽?”

葉涼:“……已經沒什麽了。”

“哦。”樸恩露出得逞的奸笑,“你收拾完跟我一起過去,劉教練等著我們呢。”

“等著我們?”葉涼的心顫了顫,“等我們幹嗎……”

難道今天她在他們訓練的時候插話,惹得教練不開心了?

樸恩撫了撫小姑娘的碎發:“你不是設計了一套訓練方案嗎?拿給教練看看。”

他竟然還想著自己在圖書館說過的話。

“不不不,我隨便寫的,還是不要了。”葉涼連連擺手,她全部的出息都用在了樸恩身上,真到了給外人看的時候卻突然露了怯。

樸恩卻一把攬上女孩的肩膀:“有我在,你怕什麽?”

劉東聽到葉涼為短跑隊設計了一套訓練計劃,頗感興趣地把兩人喊到自己的辦公室,直接用電腦把文檔打印了出來,逐字逐句地翻閱著。

葉涼像一個小學生一樣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雙手緊張到無處安放。

一方麵,她萬分感激劉東教練對自己成果的重視;另一方麵,她也極度擔心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過於紙上談兵,心裏不免打著鼓。

說起來,校際運動會的采訪是葉涼首次接觸體育競技之類的活動,此前她一直負責的是與商業經濟相關的新聞報道,所以她對體育了解得也並不透徹。

樸恩似乎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緊張,大掌安撫性地捏了捏葉涼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太過擔心。

劉東反反複複翻看了兩遍,這才把計劃書放下。

葉涼悄悄咽了咽口水,仔細觀察著劉東臉上的表情。

“樸恩,你覺得咱們隊接下來一個月怎麽訓練比較合適?”劉東沒急著回答,反而把話題拋給了樸恩。

樸恩輕笑:“我想的,您不都知道嗎?”

“臭小子。”劉東臉上的皺紋綻開,搖著頭罵了一句,“屬你心思最多。”

葉涼滿臉茫然,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劉東也沒賣關子:“用心理學這一套搞體育雖然沒試過,但也不是不能嚐試。俗話說,沒有好方法,隻有對方法,要想讓大家的成績在一個月內獲得突破本來就是一件難事,所以在這個時候,任何可行的方法都值得試一試。”

意外地獲得了劉東的肯定,葉涼的眼睛亮了亮。

“正強化的獎賞和負強化的懲罰這個時間有限,我們可以延緩實驗,不過這個利用對方弱點逐一擊破的方法倒是立刻可以實施。”說著,劉東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大山跟方安陽這兩個兔崽子今年情人節故意在我相親飯局上搗亂,這次實驗我就先從他們兩個下手好了。”

葉涼:?

麵前這位教練想的好像跟自己開始以為的不一樣啊……

隨後的一天,劉東分別叫每位隊員到辦公室輪流談話,分析了每個人的優劣勢,順便打探了一下其他人的信息,方便後續新的訓練方案實施。

在所有人都私下了解了一遍之後,劉東大體掌握了信息,擬定了一份進階版的訓練方案出來,葉涼看完之後,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原本以為給大山放狗訓練已經夠損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薑果然還是老的辣。

從辦公室出來,葉涼還沉浸在計劃書的內容中無法自拔:“我怎麽有種劉教練在趁機報複的感覺?”

樸恩右手插兜,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葉涼瞟了一眼身側的男孩,突然有些了然為何樸恩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感覺他們隊裏……真沒幾個“正常人”。

樸恩不知道葉涼心中所想,問道:“你直接回宿舍嗎?”

“嗯。”

“我送你。”輕風把樸恩的劉海撩起,逆著光,男孩的側顏棱角分明。

葉涼覺得新鮮:“怎麽,你終於不賴著讓我送你了?”

樸恩抬眉,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是啊,所以你覺得遺憾嗎?”

“誰覺得遺憾!”葉涼氣急敗壞,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樸恩一直陪葉涼走到宿舍樓下,剛巧碰上踩著高跟鞋外出回來的靳娜。

“娜娜!”葉涼撇下樸恩,歡騰著跑過去挎上靳娜的胳膊,“你回來啦。”

一股濃鬱的香水味湧入樸恩的鼻腔,男孩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把小姑娘的書包從自己肩頭上拿下來,說道:“早訓一般沒什麽內容,都是常規訓練,你不用起那麽早趕過去。下午的訓練兩點開始,我明天再過來接你。”

葉涼接過書包,吐了吐舌頭:“我才不要你接我。”

然後她像轟蒼蠅一樣對樸恩擺了擺手:“我要跟娜娜上去了,你趕快回去吧。”

小丫頭!

樸恩忍住捏葉涼鼻子的衝動:“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說完,他對葉涼的舍友靳娜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就是你的緋聞男友?”

“啊?嗯……”葉涼點點頭,沒否認。

“皮囊還算不錯,”進了宿舍,靳娜坐在椅子上照著鏡子,漫不經心地對葉涼問道,“你不會動心了吧?”

“喀喀喀……”正在大口喝水的葉涼被靳娜的問題嗆到,開始劇烈咳嗽。

“我怎麽會!”說罷,她想到樸恩的臉,不由得還有些心虛。

靳娜也沒注意到葉涼的異樣,扯了幾張化妝棉開始卸妝:“那就好,你別犯傻就行。”

“犯傻?”葉涼換上睡衣,把小熊靠枕抱在懷裏,雙腿盤坐虛心求問,“為什麽說對樸恩動心是犯傻?”

她順便多此一舉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而已。”

“這些體特生沒前途的,練體育的烏泱烏泱這麽多人,最後熬出頭的能有幾個?”靳娜仔細擦拭著精致的臉,“放著北城大學那麽多優質男不要,找個體特生,不是犯傻是什麽?”

“可體特生也不見得就比他們差啊……”葉涼下意識地反駁。

“得了吧,腦子要是好使,誰走體育這條路啊?”靳娜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鄙夷,“現在這個社會,都是靠腦子賺錢的。你也不用和他們靠得太近,未來沒什麽發展前途,幫不到你的。”

靳娜說完,就拿著洗麵奶出去洗臉了,留下葉涼坐在**哼唧了一聲:“才不是呢。”

至少……她覺得樸恩的腦子就很好使。

……

下午,小周安放好了機器,站在葉涼旁邊,隨口問道:“聽說這次劉教練準備了新的訓練方案?”

劉教練準備新訓練方案的事,除了她和樸恩就沒有其他人知道,樸恩跟小周沒有什麽私交,她就更沒在他麵前提過相關信息。

突然被問,葉涼滿是詫異:“這麽多消息你究竟是從哪兒打聽到的……”

小周露出不可多言的神秘微笑,葉涼還想追問,後側的衣領卻被人拎了拎。

“大少爺,你又幹嗎?”

樸恩陰沉著臉,冷冰冰地掃了小周一眼,後者立刻識趣地閃開,樸恩的臉色這才緩和:“我們快訓練了。”

葉涼看了一眼手表:“嗯,然後呢?”

然後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其他的男人那麽親密,隻是現在他仍舊“妾身未明”,貿然說出來隻會讓小姑娘對自己更加排斥。

舌頭舔了舔上牙膛,樸恩粗聲粗氣地回道:“我渴了!”

“渴了就喝水,你吼什麽吼?”葉涼沒好氣地從包裏翻出一瓶未拆封的礦泉水遞給男孩。

自從上次樸恩一口氣喝了她剩下的半瓶水後,她每次來訓練都會順便給樸恩帶上一瓶,以防這人又出什麽幺蛾子。

訓練時間已到,劉東才伴隨著熟悉的哨聲,帶著滿臉的高深莫測姍姍來遲。

“為了更好地提高各位的成績,在葉涼的幫助下,我詳細地分析了每位隊員的弱勢,準備了一套針對性極強的訓練方案。”劉東黝黑的皮膚泛著紅潤的光,能看得出來他此刻心情極好,“在為大家介紹訓練方案之前,先讓我們用掌聲感謝一下葉涼。”

糊裏糊塗的隊員先是看了樸恩一眼,又瞅了一眼葉涼,這才配合地鼓起了掌。

葉涼突然被點名,嚇得連忙擺手,出自劉東之手的訓練計劃2.0版她可是看過的,極其凶殘。

小姑娘趕緊撇清自己:“不不不,和我沒關係,都是教練您的功勞。”

劉東受用地點點頭:“以後我們上午就進行常規訓練,下午進行特訓,晚上進行力量訓練,三管齊下,爭取一個月後一個都不丟下,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信心!”

鏗鏘的回答再次填滿整個訓練場,葉涼默默為這群隊員祈福,希望等會兒他們不要被嚇到。

“大山和方安陽出列。”劉東點名。

兩個人不明所以地對視了一眼,站在隊伍最前方後,才聽到劉東繼續說道:“大山,起跑慢是你先需要攻克的難關,如果在起跑上你能減少0.1秒的反應時間,那麽你的成績就能往前邁出一步。”

“方安陽,你的問題就是耐力不足,往往跑到八十米的時候速度就開始減慢,導致衝刺無力。”

“今天做下試驗,用我準備的新方法讓大家一起幫助你們攻克難關。”

這番話讓兩個人都心生期待,畢竟沒有人不想提高成績。

“樸恩,你去把外頭的‘道具’拿過來。”

還有道具?

幾個人抻長了脖子往外頭看,連負責攝像的小周都回過頭去好奇地張望。

葉涼默默捂住了臉,果然,下一秒就聽到連串髒話從大山和方安陽的嘴裏爆出來。大山最為誇張,“嗷”了一嗓子跑到訓練場的邊緣,大聲叫道:“樸恩,你別靠近我啊,我發起瘋來可是連狗都咬!”

另一邊的方安陽也好不到哪兒去,怪叫著想搶樸恩另一隻手裏的移動硬盤和限量版海報:“我珍藏的128G移動硬盤為什麽會出現在你的手裏,還有塞在我櫃子裏頭的蘿拉和瑪麗亞,你要對它們做什麽?”

大山半弓著身子,哆哆嗦嗦地踩上了起跑線,身後五十米開外的地方,一隻哈士奇伸著舌頭,蠢萌蠢萌地蹦躂著,迫不及待地掙脫樸恩的束縛,跟大家一起玩耍。

“聽我口令——”

劉東手上攥著秒表,按下的瞬間喊道:“跑!”

樸恩同時撒手,二哈歡騰著追著大山跑去,大山嘴裏一邊嗷嗷地叫喚著,一邊鉚足了力氣衝過終點。直到衝出線外,大山還沒敢停下,嘴裏哀號著:“別追了,讓它別追了!”

隊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紛紛跑著幫忙攔狗。

隻是二哈以為大家在跟它玩,跑得更高興了。

場麵一度非常失控。

當大山嚇得快要衝出訓練場的時候,樸恩拍了拍手:“Peter,過來!”

聽到指令的二哈小爪子停住,不情願地慢慢掉頭,“呼哧呼哧”伸著舌頭,拐到樸恩身邊,蹭了蹭男孩的小腿。樸恩撓了撓二哈的脖子,說了句“Good boy”。

葉涼見狀,睜大了美眸,難道這隻狗是樸恩的?

不僅葉涼這麽想,在場的隊員見二哈這麽聽樸恩的話,也都以為狗是樸恩帶過來的,湊過來說道:“你小子什麽時候養了一條哈士奇?還別說,這狗蠢蠢的,跟你站一起還挺反差萌。”

大山見狗被控製住了,直接虛脫地躺在地上,嘴裏也不服地嚷嚷著“樸大恩,你這也忒不厚道了,拿你家的小蠢狗欺負我,算什麽好漢”!

劉東紀錄完成績,直接走過去踢了宛若死屍的大山一腳:“誰說我家的狗蠢?”

這隻狗是劉東的?大山立刻彈跳起來,嬉皮笑臉地說道:“原來Peter是劉教練您家的啊,我說這麽威風凜凜、儀表堂堂,小身板跑起來跟獵豹似的,還真頗有您當年的風範。”

劉東對大山見風轉舵的本領早就免疫了,白了大山一眼,直接對著方安陽說道:“方安陽上跑道。”

“教練,不先說說我的成績?”

剛才大山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了。

“等會兒一塊公布成績,先去那邊等著。”劉東嫌棄地驅趕大山,方安陽此時也踩上了起跑器。

原本方安陽還在猜測劉東為什麽要找人偷拿自己的硬盤和海報,還沒猜到結果,就看見樸恩站在終點處,把自己一張珍藏多年的絕版海報解了封。

“樸恩!”方安陽慌忙想阻止,被劉東嗬住,對樸恩說,“你繼續。”

樸恩展開海報的手先是頓了一下,然後走過去把在人群中踮著腳準備細致觀賞的葉涼牽了過來:“你不許看,兒童不宜”。

“喂!”葉涼欲掙脫,卻被樸恩反手扣在自己的身後,利用自己的身子將小姑娘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隊員們驚歎了一聲,連剛剛被追趕的大山都恢複了精神,坐在人群中笑的聲音最大,喊道“陽哥真是好身體”。

這還不算完,接著樸恩像變魔術似的又從身後端出了一盆涼水,然後右手舉高,劉東配合解釋道:“還剩下二十米的時候,我會讓樸恩把這張海報扔下去,如果你不能在三秒之內跑過去,海報就會被涼水浸濕。”

方安陽低頭一瞧,果然,二十米的跑道上加畫了一條線。

方安陽完全崩潰:“不行,教練,這可是我珍藏的蘿拉,已經絕版了的!”

“想救你的蘿拉,你就跑快點。”劉東不耐煩地揮揮手,吹了聲哨子,“預備!”

方安陽眼底帶著決絕,看向樸恩的眼神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燒,此刻在他的心中,樸恩不再是他的隊友,而是綁架他女神的匪徒。

“跑!”

方安陽咬著牙衝出去,當右腳踩在八十米線上的時候,樸恩如惡魔般麵色愉悅地扔下了那張輕飄飄的畫報。

“啊——”方安陽瘋了般大叫,兩隻前臂劇烈劃動著,在海報完全落水的前一刻挽救了女神。

方安陽寶貝地把海報卷好後,他完全崩潰了,怒道:“樸大恩,你真扔啊?你怎麽舍得的!”

葉涼雖被樸恩攔在身後,沒能看到海報的內容,但從其餘人的推測中也能猜到上頭是位有名的女優。

樸恩這才鬆開葉涼的小手,慢條斯理地說:“又不是我媳婦,我有什麽舍不得的。”

說話就說話,他一直往她身上瞟幹嗎?

樸恩暗示性過強的眼神讓葉涼的小臉“噌”地升溫,從背後用力掐了一下男孩的腰,紅著臉跑到小周待的位置繼續記錄。

聞言,李斌取笑道:“陽仔,你真是非要自己找虐,以為你那點破寶貝誰都稀罕。”

方安陽沒好氣地反擊:“那你以後別來我宿舍求我!”

聽不下去的樸恩清著嗓子控場:“差不多行了,少用你們的汙言穢語汙染我媳婦的耳朵。”

葉涼捂住臉,前幾天也不知道誰說自己康複之後就會跟隊友澄清兩人的關係,現在反而在葉涼的縱容下,越演越逼真。

她已經無力吐槽樸恩,不過好在大家意識到還有女孩子,說話收斂了不少。

劉東記錄完方安陽的成績:“好了,現在我來公布結果。”

“大山,11秒36,最佳成績提高0.11秒,起跑時的反應速度比往常提高0.07秒。方安陽,11秒29,最佳成績提高0.06秒,後二十米衝刺比往常提高了整整0.04秒。”說完,他搖了搖頭,“看來你的女神比我有魅力多了啊。”

方安陽聽完劉東的話還算淡定,難為情地撓了撓頭,就算有再多的憤怒,但當聽到自己的成績提高了0.06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11秒36!”樸恩用沾滿狗毛的手拍著大山的肩膀,替劉東回答。

反應過來的大山笑得像一隻二哈,撒著歡兒跑到拴著狗的柱子邊,隔著十米遠對剛剛追趕自己的哈士奇又是鞠躬又是道謝:“Peter大人,我真是太感謝你了,我能不能留在校隊就靠你了!作為答謝,事成之後我給你買一斤骨頭,讓你吃個夠。”

其他人見怪不怪,隻有葉涼滿頭黑線。

她早就說過他們短跑隊沒一個正常人。

……

千奇百怪的訓練方式每天下午都在小小的訓練場上演,隊員們痛並快樂著。前天還被虐得痛哭流涕的隊員,隔天在見了其他隊友受到傷害的時候,又都變成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常規訓練受到的勞累竟也都得到了舒緩。

天色漸暗,清月高懸於空,稀疏的星星在夜幕上空點綴,寂靜的校園被溫柔籠罩。

“劉教練說大家的成績提高了很多。”

路燈照出氤氳的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並肩而行,女孩的聲音輕柔,卻不難聽出裏頭的歡快。

“嗯,多虧了你,大家現在訓練的熱情空前高漲。”樸恩輕笑著。作為“幫凶”,樸恩在訓練中也獲得了無窮的樂趣。

葉涼搓了搓手指:“那你呢?”

“嗯?”樸恩沒聽懂小姑娘的話,微微偏過頭,明亮而專注的眼眸朝葉涼望去。

葉涼沒由來被盯得心跳略微加速,定了定心神才說道:“你這麽久沒參加訓練,萬一到時候被淘汰了怎麽辦?”

樸恩的笑意越發濃鬱,整個人猶如幹枯的花被甘露灌溉,極速綻放。

“你別誤會,我不是在關心你。”男孩的表情讓葉涼有種小心思被戳穿的驚慌,趕忙搬出一開始應付小周的說辭,“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萬一……”

“我都懂的。”樸恩打斷了葉涼的話。

葉涼:……

樸恩的表情,不像是真的懂了。

在葉涼無措之際,男孩低頭兀自扭了扭已經調養了一個多月的腳踝,然後趁小姑娘不察,一個彎身就把女孩抱在懷裏,飛速往前跑。

“樸恩!”葉涼嚇得驚呼,雙手緊緊拽住男孩的衣衫。

“別出聲,你來聽耳邊風吹過的聲音。”

一句話,讓葉涼的心塌陷了大半。

葉涼生下來就注定了無法做高速運動,上帝用殘破的心髒剝奪了她跑跳的權利,可還好,上帝關上門的同時,又在她的生命裏打開了樸恩這扇窗……

過去多少個日夜,小小的葉涼是在樸恩的背上體會到了什麽是奔跑的速度,了然了什麽是風吹過的聲音。

當年樸恩的離開,帶走了陽光,帶走了風聲,也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還好,她並未走遠。

不過迷幻隻是暫時的,想到樸恩腳踝的傷,葉涼突然清醒了過來:“你快放我下來,你的腳……”

“它好了。”

等樸恩跑夠了才把掙紮的女孩放下來,浸了汗的雙眼仿佛盛著千萬星光。男孩執起葉涼冰涼的右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處。

剛剛運動完,樸恩的體溫微微升高,葉涼觸到他胸口的一刹被溫度灼到,卻被男孩按住手無法抽離。

樸恩胸口處的心髒不知是因著久違的奔跑,還是因著麵前的姑娘跳得飛快。

“你……你幹嗎?”葉涼因為緊張微微吞咽著口水。

然後葉涼看到男孩帶著滿滿的認真和誠摯,一字一句地說道:“葉子,我回來了。”

兩個月裏,狼狽已經過去,樸恩終於鼓起了勇氣,對著心尖上的小姑娘說出這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