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虛假戀人
窗外的樹被無意闖入的鳥兒壓得吱呀作響，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前些天明明還熱得驚人，昨晚的那場雨便澆滅了深夏的燥熱，秋風襲來，連枝葉都被吹得不停搖擺。
葉涼靠在樓道深處的玻璃窗前，逼退鼻尖一股股的澀意，不知過了多久，那扇緊閉的門才終於開了一道縫隙。
葉涼鼻尖通紅，雙眸還掛著一滴未掩去的水珠，見男孩出來，三兩步走了過去，還未開口詢問，一雙冰涼的小手便被男孩握在手心：“走吧。”
樸恩扶著姑娘瘦弱的肩膀，借著葉涼的力道，一步一步走出辦公樓。袁老師站在辦公室的門口，望著相互依偎的兩個小孩，想著方才男孩對自己說的話，內心一陣激**，誰不曾有過青春年少，而眼前這一對真是羨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葉涼舔了舔幹澀的唇，率先打破寂靜。
“回去之後，我托劉東教練給袁老師打了個電話，才知道剛巧下午她約了你見麵，我覺得可能和這事有關，就讓人把我送過來了。”
葉涼抿了抿唇，良久才擠出一句“謝謝”。
“我們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生分了？”樸恩因著女孩的道謝心情有些複雜，話音剛落，兩個人再次陷入尷尬中。
“我已經和袁老師說明了狀況，你之後可以繼續待在新聞中心。”
葉涼驚訝地抬起頭：“可……”
“網上的事我已經解決好了，該解釋的也都解釋了。”
葉涼：怎麽會……
樸恩看女孩困惑的樣子，繼續說道：“我申請了微博，發了關於你的澄清帖，同時找了幾個大V帶了節奏，如今網友的關注點在這種速食文化影響下很容易被轉移，所以危機解除，你可以正常生活了。”
“你是說，網上那些攻擊我的言論也都解決了？”
“估計大家現在都忙著跟你道歉吧。”
葉涼滿臉難以置信，望了一眼身側的男孩，不敢相信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竟能在一夕之間扭轉局麵。
葉涼壓抑著滿腔好奇，直到將男孩送回訓練場後，才從兜中掏出手機爬上微博，刷新一下，果然，關於自己的新聞少了很多。她隨意點開之前的報道，下麵齊刷刷的都是“不吹不黑，其實小姐姐長得是好看的，祝福。”
“失戀了，都是別人家的男朋友。”
“我看了完整版視頻，小姐姐問得沒毛病，隻是知道內幕的我感覺被塞了滿嘴狗糧。”
難道樸恩會魔法嗎？葉涼急切地搜樸恩注冊的微博，看他究竟發了什麽。幾分鍾後，葉涼兩頰通紅，一股悶氣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怪不得剛剛男孩讓她先送他回去再看手機！葉涼一鍵按滅了屏幕，從丹田深處湧出兩個字來：“易燃！”
此時，當事人正美滋滋地舉著手機坐在休息室裏，翻來覆去地閱讀自己剛剛發的微博：“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五年遲遲歸，執言兩相顧。”
然後他點開下麵的九格圖，裏麵的小姑娘粉嫩漂亮，小男孩帥氣可愛，兩個小團子牽著手，對著鏡頭言笑晏晏。轉眼間，已經五年了啊。
……
冷靜下來的葉涼也不得不說樸恩這一招確有其效，一方麵，它滿足了群眾吃瓜的八卦心態，另一方麵，它將葉涼在視頻中的不當言論全部化成了青梅對竹馬的嬌嗔抱怨，網友的視線果然被成功轉移了。
隻是理解歸理解，青梅竹馬什麽梗，還有這含沙射影兩人是情侶又是怎麽回事？
理智還沒回歸，葉涼接到了袁老師的電話：“葉涼，你男朋友發的聲明我已經看過了，現在學校官博也幫你們轉載了。你這孩子也是的，你們兩個人原本就認識這件事應該跟老師說清楚，我也好跟領導匯報。”
葉涼：我要怎麽回？
袁老師：“今年我們校隊在運動會上表現很突出，學校那邊剛跟我打招呼，要我們新聞中心拍一部《走進體特》的紀錄片。剛好你和小易比較熟，田徑隊那邊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葉涼：我能不能不接？
“我和他們的教練劉東也打了招呼，小周會負責協助拍攝，明天你直接去那邊就可以了。”
葉涼猶豫著拒絕：“老師……”
“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葉涼一愣，低聲回道：“我可以考慮一下再給您回電話嗎？”
袁老師似乎沒想到葉涼會這麽說，頓了一下才應道：“嗯，好的。”
一通電話的時間，幾乎全校都知道風中少年樸恩已經“名草有主”了，對方就是前段時間人人喊打的“刁蠻記者”葉涼。
在分別接到了靳娜和譚生以及新聞中心其他同學的電話之後，越想越憋屈的葉涼決定親自去找樸恩算賬。
她到現在都沒弄清楚，為何自己這個妙齡單身女子突然間被戀愛了，還被搞得盡人皆知。如果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自己注定避不開樸恩，那有些話她必須要和他說清楚。
田徑隊的訓練場在學校南端的操場附近，夏天，在這片紅色跑道上，經常能看到體特生**著上身盡情地揮灑著汗水，一排排飽滿的腹肌搶奪著來往少女的視線。葉涼無端想象著樸恩的身材，五年前，男孩走的時候還瘦如麻稈，如今怕是如這些男孩一樣，渾身鬆散的排骨也都變成腱子肉了吧。
她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燥熱，自己是來找樸恩算賬的，幹嗎想這些有的沒的？
葉涼到的時候，大概剛好趕上體特生的休息時間，訓練場裏空****的：樸恩也不在嗎？
葉涼輕手輕腳地繞過一排排訓練器械，突然聽到裏麵的休息室傳來說話聲。葉涼剛想避開，無意中飄入耳中的對話卻讓她停下了腳步。
“樸恩，你該知道我這麽做究竟是為了誰，你現在舉報我是什麽意思？”
“嗬。”然後傳來樸恩輕嘲的聲音，“你把我堵在這兒，就是讓我聽你講這種廢話？”
男人的冷淡態度讓女人的聲線有些扭曲：“樸恩，我喜歡你啊。因為喜歡你，所以我見不得有人傷害你。你不把我當作學姐，試著喜歡我一次不行嗎？”
葉涼躲在緊閉的房門後，捂住自己的嘴巴，瞧她聽到了什麽八卦。
“學姐？”樸恩不疾不徐，用清冷淡漠的聲音說道，“等你的處分通知下來，你能不能繼續當我的學姐還不知道呢。”
難道樸恩真的舉報了陳羽珊？處分，陳羽珊會因此受處分嗎？
“你真的以為那個叫葉涼的記者如表麵上那麽單純嗎？那天她暈倒說不準也是為了博取同情故意裝出來的。可你為了她當場放棄了比賽，拖著腳傷抱著她去醫院，二度挫傷導致現在連路都走不了。”
“而且我聽劉教練說了，比賽當天，省隊領導全部在場，比賽結束原本想推舉你去參加國家隊的選拔賽，結果就因為她……”
“她怎麽樣，還輪不到你在這裏品頭論足。”樸恩的聲音漸冷，“我不管你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些消息，但一切到此為止，如果傳到葉涼的耳朵裏，事情絕不是一個處分那麽簡單了。”
他有的是方法能讓她的體育生涯就此止步。
葉涼的手放在胸口處，平複著跳動的心髒，她知道男孩不是在說假話，從小到大，隻要事關她，樸恩都會喪失一切理智。
可剛剛陳羽珊說的是什麽意思，她暈倒那天……果真是樸恩將自己抱起送入醫院的嗎？而他也因此腳踝二度挫傷，錯失了去國家隊的比賽資格。
裏麵傳來陳羽珊抽泣的聲音：“你太過分了！”
葉涼嚇得趕緊躲起來，下一秒，陳羽珊衝出了休息室。
過了幾分鍾，裏麵再次傳來樸恩打電話的聲音：“大山，回來給我打包一份兒雞腿飯。”
“女朋友？嗯……我女朋友可不是給我買飯用的。”
“嗬，對啊，兄弟用來坑，女朋友用來疼，有什麽問題嗎？”
樸恩和朋友的通話內容，無端讓葉涼的臉頰再次通紅，此刻她竟完全忘了要找男孩的初衷。趁著樸恩沒發現自己，葉涼扭頭匆忙跑開。腳步過於慌亂，她無意中踢中了一旁的器械，悶哼一聲，連蹦帶跳地跑了出去。
裏麵的樸恩聽到聲響，將休息室的門打開，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卻隻看到女孩的裙角，莫名覺得衣服的顏色有些熟悉。
葉涼獨自坐在綠蔭操場上，風將滿頭碎發吹起，太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斜陽灑在地麵上，將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光。女孩獨自待了片刻，才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袁老師，我是葉涼。”
“我考慮好了，明天我會按時去田徑部，盡力完成紀錄片的拍攝。之前讓您擔心了，真的麻煩您了。”
如果樸恩是她逃不過的劫，她總歸是要麵對的。隻是在此之前，她得知道當初男孩決意離開究竟是為了什麽……
《走進體特》是北城大學聯合體育協會共同發起的紀錄片項目，目的在於扭轉大眾對體育特長生的偏見，讓更多的人能夠了解並關注體特生的生活和訓練。葉涼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這一個月內和體特生共同生活，近距離地觀察、了解他們，為紀錄片的拍攝發現素材、挖掘視角。
葉涼作為記者前來參與拍攝的消息，樸恩等人並不知道。隔日一早訓練前，教練才把隊員們召集起來，告訴大家學校會派人來這邊進行為期一個月的紀錄片拍攝，話音剛落，訓練場就像炸了鍋一樣。
“劉教練，今天就開始拍攝了？您怎麽不早說，我連臉都沒洗！”大山反應最大，在隊伍裏怪吼怪叫，“我請十分鍾的假回去洗臉來得及嗎？”
“就你這臉，用84洗都沒救，你還是老實待會兒吧！”大山後頭站著的方安陽，忍不住抬腳踹了踹大山的屁股，語帶調侃。
樸恩腿上裹著石膏，坐在器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練著上肢力量，勾著唇看隊員打打鬧鬧，對劉東說的通知倒是沒多大反應。
“你們該怎麽訓練就怎麽訓練，我提前警告你們，拍攝期間，誰都別跟我出什麽幺蛾子！”劉東黑著臉警告道，然後特別用手指了指大山，“大山，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成績吧，一個月了都沒突破，這個月你的成績要是再提高不了，休怪我不客氣！”
大山一聽成績立刻蔫了，當樸恩刷新最好成績10秒52的時候，大山還停留在11秒47不動搖，跟樸恩差了近一秒的時間。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是博爾特，天生就有跑步的天分。大山似乎已經進入了瓶頸期，成績如何都提高不上去。
不過一會兒，訓練場的大門處有兩道模糊的影子，劉東估摸著應該是新聞中心的人來了，拍了拍手：“大家都給我站好！”
一眾人的視線往門口瞟去，隻見一高一矮兩抹身影由遠及近。高的男人手裏扛著笨重的攝像機，而矮一些的女生隻背了一個小巧的雙肩包，留著一頭俏麗的短發，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長相怎麽看怎麽眼熟。
大山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像猴子似的跑到樸恩身邊：“樸恩，你快看這姑娘，她是不是……是不是……”
樸恩聞言也望過去，見到女孩後，他眯了眯眼睛，像饜食的貓兒露出愉悅的表情：“沒錯，就是你們嫂子。”
大山：……
葉涼剛進門就覺得自己變成了在動物園被無數人觀摩的大熊貓，無數道視線中，有一道最為灼熱，仿佛自帶加熱效果。葉涼每往前走一步，就覺得身子如在火上烤般燥熱。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道視線來自何處。
葉涼握了握汗涔涔的手掌，強迫自己無視那道太過**的目光，昂著頭往前快步走去。
葉涼站在劉東教練身邊，偷偷掃了一眼在場的人，十餘人一水兒都是男生，排成一列，眼神晶亮地盯著她，大家都安靜地等著她開口講話。
頂著巨大的壓力，葉涼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鞠了一躬，清脆地說道：“大家好，我叫葉涼。自今天開始的這一個月內，我會不定期參與到訓練中，幫忙記錄大家的生活，請多多關照。”
語訖，訓練場立刻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口哨聲，臊得葉涼原本就粉撲撲的小臉變得更紅了。
葉涼雖沒在田徑隊待過，但她在田徑隊一直是個傳說。先不說微博事件，光是前些天樸恩爆出兩人情侶關係這事，就讓一眾隊友大跌眼鏡。
“劉教練！”大山揮舞著手臂，“情侶虐狗容易引起身心不適，我提出抗議！”
原本礙於劉東在場，隊員們沒敢起哄，見大山起了頭，大家都按捺不住開口調侃： “你懂什麽？葉涼這是看咱們樸恩受傷了，不放心，所以親自過來照顧了。”
“可不是，這年頭沒個女朋友，還真不敢受傷。”
十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場子立刻熱鬧起來。
劉東自然知道樸恩跟葉涼的關係，聽到渾小子們的調侃也不忙著阻止，臉上露出看待兒媳婦般慈愛的笑容。
葉涼局促地站在前麵，全身的血液往臉上湧，偏不知怎麽應付麵前的狀況。她下意識抬眸，終於看向角落裏的樸恩，朝男人露出了求救的目光。
一雙大眼眸中閃著光芒，樸恩立刻心一軟，開口說道：“行了，別說了，我媳婦都害羞了。”
葉涼：？
進入短跑隊才五分鍾，葉涼就後悔了自己當初做的魯莽決定。
……
北城大學田徑隊主要分為長短跑、跳高跳遠和鉛球鐵餅幾大類，田徑類的體特生加起來有百餘人。由於樸恩在校際運動會上大放異彩，考量到現階段樸恩和短跑隊的熱度，新聞部決定縮小拍攝群體，田徑隊的紀錄片主要鎖定在短跑隊。
“熱身十圈，跑完回來做拉伸。”隨著劉東一聲令下，隊員們帶著哀號，排著隊往外頭的操場上跑，一天的訓練算是正式開始了。
圈內常說，隻有進入真實，才能獲得真實。意思是隻有真正了解了受訪群體，彼此接納，才能看到對方最真實的生活。如今紀錄片任務才剛剛開始，葉涼作為紀錄片視角和素材的挖掘者，重要的不是急於發現，而是融入集體。
拍攝初期，任務並不重，小周跟葉涼打了聲招呼就提前離開了。而葉涼作為主要采訪人，現階段的主要工作就是跟隊 員們混熟。
“劉教練，葉涼能留下來幫我進行上肢訓練嗎？”
劉教練原本跟葉涼一邊聊天一邊往外走，結果不甘寂寞的留守少年樸恩在兩人剛要邁出大門的前一刻，喚停了雙方的腳步。
劉東聞言，再次露出戲謔的表情，對葉涼眨眨眼：“瞧我這眼力見兒，你快去照顧樸恩吧！”
然後劉東對著樸恩立刻換了一副麵孔，凶狠地吼道：“你別以為自己受傷了就可以名正言順不鍛煉，給我老實待著，回來引體向上輸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葉涼瞪了樸恩一眼，連忙搖頭：“劉教練，我跟您一起去……”
話還沒說完，運動神經極佳的劉教練甩著胳膊走遠了，嘴裏含著的哨子吹得響亮：“大山，你在那兒逛公園呢？還不給我跑起來！”
葉涼：……
這裏的氛圍未免太輕鬆了些，隊員戀愛，教練都不管的嗎？
“葉子，過來。”得逞的樸恩露出一排小白牙，衝著葉涼招手。
誰理你！葉涼翻了個白眼，抬腳就往外走，隻是才邁出兩步，身後就傳來“撲通”一聲巨響，隨即是樸恩的悶哼聲。
葉涼趕忙回頭，隻見樸恩以極其狼狽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樸恩，你怎麽了？”
經過上次的事，葉涼再不敢拿樸恩的身體開玩笑，大踏步跑過去扶起男生，卻反被抓住手腕，這男人哪兒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你又騙人！”葉涼漲紅了臉，想扯回被握住的手。
“我不騙你，是真的摔下來了。”樸恩眼角彎彎，因為葉涼的關心而雀躍，“是我忘記了腳傷，看你要走，我就想起來追你。”
葉涼撇撇嘴，“哼”了一聲，姑且相信了他。
樸恩抓著葉涼的手沒鬆開，對著姑娘說道：“你上次沒和我說你要來拍紀錄片。”
“我為什麽要跟你說？”葉涼嘟著嘴，再次抽手，被男孩碰過的地方滾燙，“你先放開我！”
樸恩對葉涼的要求充耳不聞，而是說道：“我還沒告訴你，散布謠言的人已經找到了。你猜得沒錯，確實是陳羽珊找人拍的視頻發在網上的。”
葉涼一愣，“哦”了一聲，眼瞼垂著，有些別扭。
“你不想知道後續的處理結果嗎？”樸恩專注地看著小姑娘的側臉。
葉涼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
“她被隊裏開除了。”
葉涼猛地抬頭：“怎麽可能，你之前不是說她隻是被處分了嗎？”
“我之前說的？”樸恩露出驚訝的神情，“你在哪兒聽到我說的？”
暴露了！葉涼心一緊，瞳孔滿是被發現的慌亂。
樸恩的眼珠轉了轉，立刻想到昨天傍晚在訓練場看到的那抹裙擺，意識到了什麽，嘴角一點點上挑，狹長的眸子充滿了欣喜：“昨天你是不是偷偷跑來關心我？”
被當場戳穿的葉涼心髒再度劇烈地跳動：“你胡說八道什麽，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滿心想逃跑的葉涼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手腕還在男人的禁錮中，起身的刹那，受到反作用力的影響，葉涼一下子跌坐在了樸恩的腿上，兩人以極其曖昧的姿勢攪在一起。
就在這時，訓練場的大門被推開，大山滿頭大汗地衝進訓練室：“累死我了……”
六目相對，氣氛中透露著一絲詭異的尷尬。
還是大山最先反應過來，扯著嗓子，“嗷”的一聲跑出了門，邊跑邊說：“樸恩，你動作快點，大部隊馬上回來了！你放心，我會幫你守門的！”
葉涼還沒反應過來大山話裏的意思，就聽到門外傳來他響亮的聲音：“大家先別進，現在裏頭的光景可是少兒不宜。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樸恩記仇，你們現在進去一定會被記恨的！”
樸恩：你現在已經被我記恨了。
葉涼：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清晨，指針嘀嗒堪堪轉到六的位置，葉涼手機的鬧鍾就嗡嗡振動了起來。
葉涼迷迷糊糊地按掉鬧表，半眯著眼從**坐起身，窸窸窣窣地胡亂翻著衣服往身上套。
同寢的舍友靳娜聽到聲響，按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對葉涼嘟囔了一句：“你怎麽起這麽早？”
“田徑隊有早訓，我得跟著一起去。”
“嘖，我看你真是瘋了。”靳娜翻了個身，無法理解葉涼的行為。之前老師也想找她負責校舞蹈隊的紀錄片采訪，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沒錢又辛苦，她才不去。
靳娜攏了攏身上的被子，囑咐了一句：“外頭冷，你多穿點衣服。”
已經很久沒這麽早起過床的葉涼此刻大腦一片混沌，胡亂“嗯”了一聲，扭頭就忘記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原以為才九月，天氣不會冷到哪裏去，然而葉涼還是低估了秋天的威力。出門時，一陣冷風吹過，把葉涼凍得透心涼。懶惰戰勝了寒冷，葉涼懶得回去爬樓取衣服，硬著頭皮踏出了宿舍樓。
初秋的清晨雖然冷，但並不蕭瑟。枝頭的綠葉還未完全褪去，枝頭上的桂花沾染著清晨的露珠，深吸一口裹著香氣的空氣，倒也叫人心曠神怡。葉涼搓了搓胳膊上豎起來的雞皮疙瘩，小跑著往訓練場趕。
“葉涼。”
女孩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怎麽好像聽到了樸恩的聲音？她懷疑是自己起得太早，所以幻聽了。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再度從後麵傳來：“小葉子。”
用這個稱呼喊自己的，除了樸恩，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
葉涼難以置信地轉過身，身後這個一瘸一拐衝著她走來的人，不是樸恩是誰！
“你怎麽在這兒？”葉涼沒見過比樸恩還要不聽話的病患，明明腿腳不利索，還偏要滿世界亂竄。
“我怕你起太早會餓，特意買了早飯帶過來。”樸恩大概習慣了早起，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疲憊。他揚了揚右手拎的塑料袋，溫熱的袋子此刻結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葉涼見狀蹙眉，環視了一圈：“誰送你來的？”
從這兒到樸恩的宿舍距離並不近，葉涼不相信男人自己能走這麽遠的路。
“我自己來的。”樸恩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一記響亮的噴嚏。葉涼循聲走過去，看見大山哆哆嗦嗦地站在不遠處。
樸恩：……
大山見自己被發現了，摸了摸鼻子，從樹後頭走出來，露出一排小白牙：“弟妹早上好啊！”
“叫嫂子。”樸恩不耐煩地糾正。
雖然樸恩比大山低一年級，但年紀比大山大了兩個月。
當場逮到男人說謊，葉涼再度望向樸恩的眼神透露著冷淡：“既然你身邊有人，我就先走了。”
樸恩還沒說話，大山身為最強助攻，立刻撇清關係：“別別，樸恩跟我可沒關係，我就是路過打個醬油而已。”
“早訓要遲到了，我就先走了，樸恩就拜托你了！”說完，大山給樸恩遞了一個“保重”的眼神，撒丫子就跑。
情侶吵架可留不得！
大山走後，葉涼站在原地，半天也不肯回頭。她既不想搭理麵前的男人，又不能把這個無法獨立行走的人留在這兒，任其自生自滅。
就這麽耗了幾分鍾，樸恩一隻腿跳到姑娘身邊，用手指戳了戳葉涼的肩膀：“你生氣了？”
葉涼低垂著頭，沒有回應樸恩的問話，短發遮住女孩的半邊臉，他窺不出女孩的表情。
突然間怎麽了？
樸恩拉了拉葉涼的手臂，卻被女孩一把甩開，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葉涼一雙眸子滿是掙紮：“樸恩，你是不是想讓我愧疚一輩子才甘心？”
樸恩一愣，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你為了救我受了傷，然後還拖著腳傷把我抱去了醫院，最後還因此錯過了你的比賽……你知道我多內疚嗎？”葉涼越說聲音越大，“我根本不需要你跑來給我送什麽早餐，也不需要你裝什麽好人為我出頭。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答應老師來拍什麽紀錄片？我就是想趕快把欠你的債還清，我不想背著你的良心債！”
“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行行好請你趕快康複，然後澄清我們的關係，我真的受夠了像這樣每天被人誤會卻辯解不得。”
葉涼的話一字一句如一把尖刀插在樸恩的胸口上，男孩眸色漸深，唇線抿成一條，眼底閃現淡淡的悲涼。
“原來是這樣啊，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樸恩抬手摸了摸葉涼的頭頂，聲音一如開始般溫和：“其實我的腳傷跟你沒關係，你不用內疚的。況且，陳羽珊的事與我脫不了幹係，我幫你出頭也無可厚非。等輿論的風頭過去，我也會跟大家解釋清楚我們的關係，所以你先忍一忍。”
“我不是故意跑來，隻是睡不著……想確認你是不是真的在了。”樸恩虛無地笑了笑，“大概是不告而別去美國留下的後遺症吧，回國後再見到你，老覺得你是自己想象出來的。沒想到我擅自跑來給你帶來了負擔，現在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樸恩的話讓葉涼越發哽咽，卻倔強地不肯抬頭。
“好了，你再不去，早訓就要結束了。”樸恩後撤了一步，“不用管我，我想在這邊休息休息，早訓結束後，大山會過來接我。”
然後他脫下外套披在葉涼身上，道：“早晚溫差大，小心凍感冒了。”說完，他留下衣服，扭頭朝著不遠處的長椅走去。
葉涼望著樸恩踉踉蹌蹌的背影，雙拳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終於，她還是忍住了靠近的腳步，掉頭離開了。
這是第一次他們如此相近，卻漸行漸遠。
……
枯黃的葉子落在地上，踩在腳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身上披著的寬大運動衣飄來清新的皂香，裏麵還裹挾著男孩溫熱的體溫。樸恩的話不停在耳邊重複，葉涼每走一步，原本脆弱的心髒就抽痛一分。
明明就是他先離開的，現在又來裝什麽情聖！
胸口傳來陣陣鈍痛，許是方才她情緒起伏太過劇烈，心髒有些吃不消。她捂住胸口，不甘心地在原地使勁兒跺了跺腳，樸恩生來就是克她的！
葉涼走後，樸恩隨意坐在路邊，發絲蓋住了原本銳利的雙眸。從早餐袋中飄出的熱氣開始減少，熱氣騰騰的糕點和豆漿正在逐漸失去原本的溫度。
樸恩隨意地捏著袋子，眼眸垂下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巨型流浪狗。略有些蕭瑟的秋天與短袖T恤混搭在一起，莫名帶著些悲涼。
“還不趕快起來！”清脆嬌俏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樸恩的耳朵動了動，抬頭看見葉涼去而複返，小臉板著，眉毛揪在一起，顯得萬分嫌棄。
樸恩還傻在原地，葉涼氣急敗壞地揪住男孩的短袖往上薅：“我讓你起來聽不見啊，你還要不要去訓練了！”
終於，愣在原地的樸恩有了反應，嘴角越咧越大，伸出一隻胳膊：“我起不來。”
“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葉涼嘴上說著，卻還是把男孩的手臂放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以後不許再來找我。”
“好。”
“再來我就不管了！”
“好。”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真的會不管你的！”
“好。”
校園中桂花飄香，衝破地平線的太陽將刺骨的涼風烘烤變暖。
等拖著樸恩這個大累贅趕到訓練場時，早訓果然已經開始了。
訓練場上空空****，完全沒有以往充滿朝氣與活力的樣子。正中央，十餘名隊員低著頭排成一列，空曠的訓練場回**著劉東洪亮的吼聲：“最近管你們太鬆了是不是？看看你們自己散漫的樣子！是不是以為自己跑得夠快，都不用來訓練了？”
劉東這一吼，讓剛走到門口的葉涼跟著抖了三抖，架著樸恩的胳膊，葉涼怎麽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
“現在怎麽辦？”女孩壓低音量，像一隻小鬆鼠站在大門處往裏頭探頭探腦，生怕劉東發現自己。
葉涼從小就屬於膽子跟不上點子的類型，鬼點子一堆，卻沒膽子做。唯一的那點小脾氣還都用在了樸恩身上，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也隻會自己生悶氣。
“你不是我們訓練隊的，沒關係。”樸恩沒忍住，揉了揉葉涼的碎發，“外頭冷，先進去。”
“我不敢……”話還沒說完，樸恩就牽起葉涼的小手，直接推開門，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
葉涼：……
就不能商量商量再統一行動嗎？為什麽樸恩這麽無組織、無紀律？
劉東聽到開門的聲音，看向樸恩的臉黑得宛若包公：“你還不趕緊給我過來！”
葉涼哆哆嗦嗦地小聲打招呼：“劉……劉教練，對不起，我來晚了……”
雖然劉東的臉色仍舊很難看，但對著葉涼明顯緩和了不少：“沒事，你先去那邊坐一會兒！”
然後劉東看見不讓自己省心的樸恩：“葉涼，你不用管他，讓這小子自己走過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耐！”
田徑類項目一直是北城大學體育隊的弱項，其中短跑又是田徑隊的拖後腿項目，十年來一直青黃不接。
樸恩的出現，給短跑項目，甚至給整個田徑隊都帶來了生機與希望，校領導都鉚足了勁兒想把樸恩作為人才輸送到國家隊。偏偏這小子自己不上心，比賽前受傷退賽就算了，如今拖著一隻熊掌滿世界溜達，連早訓都敢公然遲到。
劉教練簡直恨鐵不成鋼，對這個得意弟子又愛又恨。他看了一眼手表：“你遲到了十分鍾，去那邊做一百個引體向上，不做完不許下來！”
站在一側不敢吭聲的葉涼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百個引體向上？這個數字葉涼想都不敢想。
樸恩扭頭剛好對上葉涼擔心的目光，他勾勾唇，遞給小姑娘一記安心的笑容，拖著巨掌走到機械下方，摩了摩掌心，一隻腳靈活地跳起，雙手牢牢地抓住單杠。
“葉涼，你幫樸恩數著，不到一百不要放他下來。”收到任務的葉涼小步跑到樸恩下方，仰著頭望著男孩。
樸恩仍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仿佛除了葉涼，沒有什麽能撥動他的心弦。
男孩低頭對葉涼眨了眨眼，左側耳骨的銀質耳環閃出一道光。當葉涼對著耳環發愣時，樸恩背部陡然收縮，身體被雙臂拉起，背闊肌將運動服撐起，大臂的肌肉完全爆出，尖潤的下頜躍過單杠，身形比海報上的模特還要性感完美。
“1……2……”
葉涼數著數，卻偷偷吞了吞口水，明明對方什麽都沒做，但她的耳垂紅得幾欲滴血。
她慌亂得想別開視線，又想到有“要務”在身，隻能逼迫自己無視會發光的肌肉，集中精力在數數這件事上。
“除樸恩之外的全體隊友五人一組，一百米計時往返跑五圈。”劉東掃了樸恩一眼，然後把樸恩擱在一邊，開始給其餘的隊員布置任務。
一聽到計時，所有人都愁眉苦臉，隻是劉東剛發完脾氣，大家不敢吭聲，默默分好組站在畫好線的起始點，等待劉東的口令。
這邊，樸恩轉眼懲罰已經過半，卻仍舊臉不紅氣不喘，目視前方穩步上舉。
平時隔著衣服，葉涼並不覺得樸恩強壯，甚至覺得他與其他運動員相比體型偏瘦，可上了器械，葉涼才發現男孩的身上全部是精瘦的肌肉，而他的上肢與下肢一樣發達有力。
一開始，葉涼的注意力還在樸恩的身上，等到那邊開始分組跑，葉涼就開始走神，一雙眼時不時往旁邊瞥。
吊在上麵的樸恩低下頭就發現女孩的注意力不集中，不動神色地皺了皺眉，然後一個上躍就將自己的雙臂掛在單杠上，雙腿晃悠著，衝著下麵的小姑娘說道：“我做不動了。”
“什麽？”葉涼抬起頭，發現樸恩的發絲已經全被汗水打濕，如何都曬不黑的臉在運動後呈現出自然的紅暈，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我說我累了。”樸恩用胸抵著單杠，胳肢窩卡在杠上，兩條胳膊自然垂下。
葉涼聽了這話，先是偷偷摸摸掃了一眼劉東，見他背對著自己，才小跑到樸恩腳下，壓低音量說道：“那我幫你盯著教練，五分鍾後你就下來，我給你虛報到一百。”
語畢，她像一個小特務鬼鬼祟祟地繞到前麵，企圖用嬌小的身軀擋住劉東的視線。
樸恩露出一個梨窩：“不用，你站在這兒給我加油就好。”
現在樸恩已經做了七十七個，對大多數人而言，這已經是可望不可及的數字，更何況他每個動作都極其標準。
葉涼害怕樸恩脫力從上麵摔下來：“你先等等！”她從角落裏拽出厚厚的墊子鋪在單杠下頭，“你再做十五……不，再做十個就好。”
樸恩還沒回答，劉東剛好回頭看見樸恩慵懶地掛在單杠上。他是知道樸恩的身體的，這小子就跟一頭精力旺盛的牛犢子一樣，一百個引體向上像玩兒似的。
於是他吼道：“樸恩，你摸魚呢？還不繼續！”
這一嗓子又把默默慫恿樸恩作弊的葉涼嚇了一跳，女孩絆到墊子上摔了個跟頭，慌亂爬起來：“快快，被發現了。”
這下樸恩笑出了聲，葉涼這副笨笨的模樣，跟小時候如出一轍。
“看好了。”語迄，樸恩再次拉直雙臂，上下起伏的速度明顯加快，汗水很快將上衣浸濕，身上的汗順著皮膚淌下，順著脖頸流入衣領深處。
男人運動的樣子確實很帥，但葉涼盯著樸恩的腳踝，憂心忡忡。
“到了，一百到了。”葉涼邊喊邊暫停男孩的動作，然後跑過去叫劉東。
樸恩能自己上去，下來卻有些難度，他需要別人把他從上麵扶下來。
“劉教練，樸恩已經做完一百個引體向上了。”葉涼清脆地跟劉東匯報。
大山正用上衣擦著汗，被突然點名愣了一瞬間，撓撓頭跟在劉東後頭走了出去。
其餘的人再次兩兩一組，有條不紊地坐在地上開始進行腿部拉伸。
大家似乎絲毫不在意樸恩的死活。
看了一眼還在半空中吊著的樸恩，葉涼扶了扶額，提高音量，轉而對方安陽說道：“方安陽，你能不能……”
“葉子！”葉涼回頭，樸恩再次晃晃熊掌，“別打擾人家訓練，過來扶我下來。”
方安陽聞言，也對葉涼咧嘴：“他自己能跳下來，隻要你扶一下他的腳，保證他的腳別碰地就行。”
沒辦法，葉涼隻得又跑回去，穩定心神跪在墊子上，然後兩隻胳膊死死地抱住樸恩的雙腿，咬牙緊閉著眼：“你撒手吧！”
“噗。”樸恩沒忍住，在上頭笑出了聲兒。
連一直關注這邊的方安陽跟隊友都忍俊不禁，樸恩真是找到了個寶。
聽到周圍的笑聲，葉涼莫名其妙地睜開眼，剛好對上樸恩似笑非笑的眸子。
“不用那麽悲壯，你起來托著我的右腿。”
“啊？”葉涼聞言，起身輕輕托住樸恩的右腿，就見男孩輕鬆一躍，從單杠上跳了下來。整套姿勢行雲流水般順暢迅速。
葉涼：……
……
短跑隊目前一共有十七名運動員，其中男運動員九名，女運動員七名，還有一名女運動員是陳羽珊，目前已經被開除。
所有校隊運動員都是在全校範圍內經過層層篩選選拔而出的優質苗子，在這裏，他們不僅能夠接受更加專業的體育訓練，代表學校站在更大的賽場拚搏，並且也有機會投入到更高層次的比賽和訓練場地。曆年來，北城大學無數體育運動員就是通過校隊的平台被輸送到省隊乃至國家隊，繼續為國爭光。
但校隊的成員並非是固定不變的，幾乎每隔一個學年，學校都會進行二次篩選，勸退成績無法提升的隊員，選拔新的隊員入列，以保證校隊運動員的水平和能力。
大山就是去年通過選拔進入的短跑隊，截至今天已經是第二年。
“下個月校隊就要開始進行新一輪的選拔了，現在關於具體選拔的規則還沒出來，但你現在的成績是隊裏最差的，相當危險。”劉東拿著剛剛測試的成績，麵色凝重。
“11秒52，11秒56，11秒49。”劉東一邊報數一邊搖頭，“對於一般的體特生來說，這成績或許還說得過去，但想要繼續留在校隊，就還需要提高。”
說完，劉東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大山的肩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還有一個月可以提高成績，自己好好想想吧。”
平時習慣了大山沒心沒肺，冷不丁他變得這麽沉默大家還有些不適應。
九點整，早訓結束，方安陽一把摟住大山的肩膀：“喲，一早上學樸恩擱這兒裝深沉呢？聽哥一句勸，沒這個顏值，咱就走好諧星這條路，別跑偏。”
大山心煩地甩開方安陽，粗聲粗氣道：“滾滾滾，別煩我！”說罷，他大步邁開走出了訓練場。
方安陽無辜地瞅了瞅樸恩：“大山早上吃炸藥了？”
劉東鎖好器材室的門走出來：“下午五點集合，都別給我遲到。”
方安陽湊過去：“教練，大山這是怎麽了？”
劉東猶豫了一下，說道：“選拔新生進校隊的運動員已經開始報名了你們都知道吧？大山目前的成績有些危險。”
“不過，具體細則還得等我下午開完會才能知道，你們也別掉以輕心，萬一這次政策有變或者報名選手實力強勁，我也保不住你們。”
劉東說完，大家都有默契地沉默了。
短跑隊每年人來人去，但其實人員變動並不大。最開始能夠進入的必然實力不俗，經過魔鬼加訓成績都會往上拱一拱，但也保不齊會有實力更加強勁的新隊員……比如樸恩。
他是剛進校直接跳過選拔賽被特招進來的。
在場的人唯一不太了解情況的就是葉涼了：“大山現在的成績很差嗎？”
“大山的成績不算差，”樸恩開口解釋，“隻是這屆報名的人成績一旦超過他，他的名額會是最先被頂替掉的。”
葉涼這才知道原來短跑隊就像“尖子班”，成員是流動的。
“既然大家都不想大山離開，我們就一起努力提高他的最好成績不就行了。”葉涼樂天地提出建議。
“沒有那麽簡單，”方安陽搖了搖頭，“大山的11秒47已經停滯了一個月了，每個運動員都會遇到身體上的瓶頸，身體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突破限製創造新的成績。”
“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我就不信我們這麽多人沒辦法幫助大山突破瓶頸。”葉涼聳了聳鼻子，用手肘撞了撞身側的男孩，“你不是跑得快嗎？你一定有辦法讓大山提高成績吧。”
跑得快跟有辦法讓別人提高成績毫無關聯，但樸恩不想辜負葉涼難得的信任：“嗯，我盡力。”
如今北城大學田徑隊正日趨沒落，為了激發運動員的活力，讓大家的成績能夠整體走上一個台階，學校領導班子和教練也沒少下功夫，卻一直收效甚微。
當天下午，劉東被領導叫去商量關於篩選新生進入田徑隊的相關事宜。
這次短跑隊在校際運動會的接力賽上取得了金牌，為北城大學爭得了榮譽。學校領導有意借勢進一步擴大短跑隊在全市的影響力，提出要增加本次新進人員的比例，加大篩選的宣傳和選拔的力度。
會議結束後，劉東一直陰沉著臉，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些隊員都是自己一手**出來的，哪個走了他都萬分舍不得。原以為按照隊裏現在的成績排名，最危險的應該是大山，如今看來，他還是過分樂觀了。
辦公室裏，劉東看著早訓測試的短跑成績滿臉愁雲，手裏的煙一根接著一根。
“老劉，報名短跑的隊員統計表整理出來了。”隔壁辦公室跳高隊張教練敲了敲未關的門，“這次報名短跑的隊員數量多了不少，我掃了一眼，裏頭好像有幾個好苗子，你也看看，心裏好有個譜。”
劉東心情複雜地接過報名表，厚厚一遝，比往年多了不止三倍。
“怎麽這麽多人？”劉東眉頭緊皺，抬頭問道，“你那邊報名的情況怎麽樣？”
“不怎麽樣，現在練跳高的孩子是越來越少了。”說起這個，張教練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倒是你，上頭這回是鐵了心要讓你們短跑隊重振旗鼓，你還愁眉苦臉做什麽？是不是舍不得那群小崽子？”
劉東聽到張教練的問話，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怎麽可能舍得？
雖然這幫小子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行，但都是自己一手帶過來的，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揮灑的汗水他也都看在眼裏。往年隻是離開一兩個成績比較差的，今年……
“你先別發愁，我倒是有個主意。”張教練湊過頭去，眼尾幾道淺淺的魚尾紋誇張地皺在一起，像密謀大事一樣壓低音量說道，“其實我們兩個隊可以資源共享，短跑和跳高本質上需要的身體素質大體差不多，我們這邊青黃不接，其實你可以考慮讓一些隊員轉項試試，或許能走得更遠也說不定。”
劉東大概了解張教練的意思，擰眉問了一句：“聽你的意思，是有中意的人選了？”
張教練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半靠在桌子邊緣：“我覺得樸恩相當不錯。這孩子後跟肌腱韌性強，腳踝小，股四頭肌和小腿三頭肌都長得極其完美，加上他腰背力量發達，非常適合跳高……”
聽聞張教練的話，劉東臉一黑，直接起身把人往外轟：“滾滾滾。”
“你考慮考慮，把樸恩轉給我，這樣你隊裏就能空出一個名額留其他隊員……”
“嘭！”
不等張教練把話說完，劉東無情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把聒噪的聲音隔絕在外麵。
公然挖人就算了，挖的竟然還是樸恩！張教練真是會給他添亂！
而話題的男主角此刻就在方安陽的攙扶下，緩慢而堅強地走到了圖書館。
原以為大山的話已經夠多了，沒想到方安陽跟大山比起來竟然毫不遜色。
樸恩懶得回答，借著力往樓梯上頭走。
走到一半，方安陽突然拍了下腦門：“我差點忘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該去複診了？”
“嗯。”樸恩應了一句。
“你記得？你記得還來圖書館？”方安陽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真不知道這位少爺心怎麽這麽大，“你匆匆忙忙地過來，究竟有什麽要事？”
兩人刷過學生卡，走進圖書館專門為學生開設的自習室。樸恩先是環視一圈，隨即視線鎖定在某個熟悉的背影上，這才騰出時間勾了勾唇，隨意地回答道：“我啊，我來逮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