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突遇危機

這一屆的世錦賽在拉米拉國開賽,原本實習生不能參加境外采訪,可因為她和樸恩的關係,顧汐潤特別為葉涼開了綠燈,同意葉涼與康紅等人一同前往。

拉米拉國地處熱帶,氣溫比較高,為了讓運動員的身體最大限度匹配當地的環境,本次集訓的地點也特別選在了拉米拉國。集訓結束,距離世錦賽開幕也隻有一周的時間,樸恩沒能回國,而是留在拉米拉國的中國訓練基地繼續調整狀態。

記者團到得比較晚,葉涼在開賽前兩天才跟著同事一起抵達拉米拉國的機場。下了飛機,一股熱浪襲來,康紅趕緊戴上墨鏡:“這個天氣比賽真是遭罪,太熱了。”

葉涼以手為扇,心裏也不免有些替樸恩擔心。

之前,她們雜誌社早就淺談過此屆田徑世錦賽的主場優勢是曆屆最顯著的一次,並非與人為因素有關,而是氣候決定了這次比賽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公平。

體溫調節對穩定體內環境及維持電解質平衡有著重要作用,優秀的體溫調節能力同時也可以提高肌肉組織的效率。原本生活在熱帶地區的選手,在這一能力上的優勢就比其他地區的選手明顯,而把場地拉到了高溫環境,更為發揮全部的優勢創造了條件。

葉涼噘了噘嘴,有些為我國選手鳴不平。

上了提前聯係好的出租車,葉涼的手機振動了兩下,是樸恩發過來的微信:“你到了嗎?”

“我剛上車。”

葉涼剛回答完,樸恩就秒發了一個定位過來:“你安頓好過來找我。”

然後他又迅速發了一條:“我好想你。”

滑落的碎發被掩至耳後,葉涼彎了彎眼角,抬頭問康紅:“紅姐,我們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原本在假寐的康紅抬起了一隻眼,帶著調侃:“樸恩給你發信息啦?”

葉涼傻笑了兩聲,沒否認。

葉涼實習以來一直跟著她,從當年的國家田徑錦標賽樸恩一跑成名開始,到現在兩個小朋友的感情仍舊那麽好。康紅也忍不住羨慕地感歎了一句:“年輕真好啊。”

收拾好東西,葉涼背著包出了酒店,按照樸恩發的定位打車去了訓練基地。外來人員不能進入,最後還是馮勇教練親自出來接的小姑娘。

葉涼沒想到管得這麽嚴格,來這一趟竟然還驚動了馮勇,連忙跟著道歉。

馮勇是過來人,笑著說:“訓練基本結束了,這幾天讓他們休息呢。下午你們倆可以四處逛逛,拉米拉國這邊治安不如咱們那邊,出去小心。”

馮勇一邊往裏頭走,一邊像一個老媽子一樣叨叨:“樸恩不能在外麵吃東西,比賽前需要特別注意飲食。吃壞肚子是一方麵,有些食物裏頭有興奮劑成分,到時候尿檢萬一出了岔子不值當的。”

葉涼全部用心記下,保證道:“我一定會注意的。”

才進休息區,葉涼遠遠地就看見他的男孩穿著一身白T恤黑色長褲站在不遠處遙望著自己,樸恩原本白皙的臉在這種高溫下也被曬黑了很多,整個人顯得堅毅成熟了不少。

兩個月沒見,所有壓抑的思念也在這瞬間開始泛濫,葉涼也顧不得馮勇在場,小跑著奔過去拉住樸恩的手,樸恩嘴角那一個清淺的梨窩也露了出來。

馮勇經過樸恩身邊的時候,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人我給你帶進來了,到時候比賽的時候可得好好表現啊。”

樸恩“嗯”了一聲,馮勇離開後,他才彎下身子啄了啄小姑娘的唇角,帶著細碎的笑:“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變漂亮。”

觀察了兩秒,他才繼續說道:“嗯,你果然變漂亮了。”

他忍不住又親了親小丫頭。

葉涼雖然嘴上說著“騙人”,可比太陽還耀眼的笑卻爬上來,瘋狂上揚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下來。

馮勇雖然許可了樸恩出去,但外麵天氣實在太熱,樸恩擔心葉涼長時間暴曬會中暑,還是待在了房間裏。葉涼原本的目的就是跟樸恩待在一塊,至於目的地是哪兒她倒是完全沒有意見。

“你準備得怎麽樣了?”葉涼被樸恩抱在懷裏,仰著頭,“我事先沒想到拉米拉國這麽熱,對你們到時跑步會不會有影響?”

“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不過我會盡力避免。”樸恩揪了揪葉涼的鼻子,“兩個月沒見,你就想問我這個?”

葉涼吐了吐舌頭:“才不是,我是特意趕過來告訴你,你跑不贏也沒關係,反正我會養你的。”

兩年前,樸恩參加國家田徑錦標賽時她說的話,如今又原封不動地說給樸恩聽。

“現在你有底氣了?”

“對啊,你堂姐可是早就給我拋下了橄欖枝呢。”葉涼說得得意。

《體育周刊》相當難進,薪資待遇也屬同類行業中的翹楚。

“我女朋友真優秀。”葉涼得意揚揚的表情逗笑了樸恩,“身為男朋友的我也得加油才行。”

樸恩眼神真摯地望著小姑娘:“比賽那天,你記得在終點等著我。”

……

這次100米短跑個人賽,中國隊總共有三名選手獲得了最後的資格,其中樸恩被寄予了觀眾最多的期待。

第一次踏上國際比賽的現場,葉涼緊張的心不停跳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樸恩。

現場的觀眾人山人海,磚紅色的塑膠跑道似乎燃起蒸蒸熱氣。葉涼抬頭望去,四周飄舞的全部是拉米拉國的國旗,然而看台一角那一抹豔紅卻立刻被葉涼捕捉到,鮮豔的五星紅旗此刻夾在其中分外耀眼。

葉涼輕輕吐出含在胸口的那口氣,讓跟隨她的攝像老師對著那片紅拍了一張特寫。許是在異鄉,任何與祖國有關的東西都會沾上魔力,驅逐她內心的焦躁,為她找回一片清寧。

樸恩近一年在田徑賽場上的表現,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將焦點放在了短跑項目上,不僅是葉涼,守在電視機前的每一位觀眾都希望這位風中少年能夠幫助中國創造奇跡。

不負眾望,上午的短跑比賽,樸恩以小組第一的成績成功晉級決賽,當樸恩衝線的那一刻,中國解說員在演播室跟著喊破了嗓子:“破紀錄了,9秒96!9秒96!這位年近二十一歲的小將第一次參加世錦賽,卻在初賽就一舉打破亞洲選手創下的最好成績。我們現在可以看出,樸恩的狀態非常好,這一跑相當輕鬆,此時我和大家同樣期待,這位短跑小將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樸恩等待著大屏幕上的風速,確認自己在限定風速內,成績有效時,大屏幕再次給了樸恩特寫,解說員激動地說道:“出現了!備受大家關注的樸恩手部動作出現了!”

現場,樸恩隻盯著站在終點記者區的小姑娘,親吻過的食指搖搖指向不遠處的姑娘。

這次中國短跑代表團的實力相當強勁,接著原禹也成功跑進決賽。

決賽賽場上同時出現兩名中國選手的場景並不多見,大家開始期待本屆世錦賽上中國短跑能夠奪得一塊獎牌。

比賽的節奏非常緊湊,沒有過多休息的時間,下午就是100米決賽的現場。午休的時候,葉涼跟同事們一起在現場吃了盒飯,大家都知道葉涼跟樸恩的關係,提起上午的霸氣九秒都忍不住激動:“這回樸恩太給咱們中國人長臉了,現在微博都炸了,到處是樸恩上午跑步的消息。”

另一個同事也拍了拍葉涼的肩膀:“葉子,到時候搶獨家全靠你了。”

葉涼也為樸恩感到開心,但外界的期待越大,樸恩的壓力相應地也就越大。葉涼匆匆塞了幾口飯,跟同事打了個招呼,繞進場館的洗手間給樸恩打電話。

上午,樸恩隻有小組賽的時候出現在了賽場上,其餘時間都在場館休息室。葉涼也有工作在身,騰不出時間詢問狀況。中午隔著電話,葉涼終於能跟男孩說兩句話,話題也大都圍繞樸恩的身體狀況展開。

“樸恩,你上午跑得很讓人驚豔,下午你隻要正常發揮,用盡全力就好。”憋了很久,葉涼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你別管別人的期待,身體是自己的,聽到了沒有?”

葉涼軟糯糯的囑咐對樸恩非常受用,他勾了勾嘴角,說了一句:“放心吧。”

一旁的原禹聽到樸恩在打電話,在那邊大聲嚷嚷著:“小葉子,你千萬別擔心我們。”

誰關心他了。

樸恩白了眼煩糟糟的原禹,拿著手機往門口走。

突然,洗手間的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三四個說英語的人腳步匆忙地走進來。葉涼剛想繼續和樸恩講話,卻敏銳聽到其中一個人小聲說了一句“dope”。葉涼一驚,立刻噤聲,握著手機的右手微微發抖。

葉涼順著廁所門縫往外瞧,三個穿著拉米拉國隊服的運動員偷偷摸摸拿出了針筒,正在往手臂裏注射違禁藥物。

葉涼心跳如鼓,樸恩在那端低聲喚了幾聲葉涼,女孩怕被對方聽到,立刻掛斷了電話,並在第一時間按了靜音。

如果她拍到拉米拉國選手服用興奮劑的視頻,這一定是一個震驚世界的新聞。記者的本能讓她不能就這樣離開,葉涼小心翼翼地站在馬桶蓋上,將手機的攝像頭伸出隔間的擋板。不料一名運動員剛巧抬頭,葉涼手一抖,手機撞擊到擋板發出輕輕的響聲,那名運動員反應極其迅速:“There's someone!”

葉涼立刻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焦急地四處張望可逃離的地方,狹小的空間避無可避。兩個女人瘋狂地拍著門,另一個跑開的人應該是去叫幫手了。

葉涼的手腳開始顫抖,恰巧樸恩再次來電,本能讓她想立刻接起,卻想到些什麽,咬著牙按滅。在門被打開的前一刻,她撥通了康紅的電話,幾乎是用中文喊道:“紅姐救命,我在會場三層的洗手間發現了拉米拉國選手注射興奮劑,現在隔間的門馬上要被撬開。”

康紅一口氣提起來,還沒回答就聽到那端傳來葉涼尖叫的聲音,隨即電話被掛斷。

下午,樸恩的臉陰沉到可怕,眉宇中縈繞的是解不開的憂慮。葉涼的手機再打過去顯示關機,之後他又偷偷繞到賽場的記者區找了一圈,仍舊沒發現葉涼的身影。

“小葉子可能是手機沒電了,你安心啦,她跟團隊一起來的,人又在賽場,能有什麽事兒。”原禹蹲下身子,換上釘子鞋,穿好在原地蹦了兩下,深呼一口氣,“準備上場,馬上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希望真的是他想多了,他彎下腰也換上跑鞋,跟著馮勇和原禹走到賽場。

其他項目的比賽已經開始,樸恩立刻掃視記者席,還是沒有,葉涼沒有在。

“教練,我去那邊說兩句話。”

樸恩麵色嚴肅,馮勇想阻止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了,想著不讓這小子去他肯定不會放心,點了點頭:“你快去快回。”

“你們有看到葉涼嗎?”

馬上要比賽了,沒想到樸恩會突然出現在記者席。記者們有些**,紛紛圍上來逮住機會詢問樸恩關於下午比賽的備戰情況和心理狀況。

一反常態,唯有《體育周刊》的兩名記者安靜如雞。

樸恩眉頭緊鎖,對其餘的記者說了句“抱歉,我不接受采訪”,然後他盯著《體育周刊》的兩名記者,再次問道,“葉涼在哪兒?”

“啊……她……她上洗手間了。”一名同事在樸恩的逼問下被迫回答,隻是眼神有些閃躲。

樸恩記得和葉涼同來的組長康紅:“康組長呢?”

“組長……組長也去洗手間了。”那名同事被盯得頭皮發麻,“她跟葉子一起去洗手間了。”

結果話音剛落,就聽到兩個記者小聲地討論道:“拉米拉國可是主場,怎麽組委會那邊說短跑兩個女選手退賽了?”

“不知道,不過她們原本也不是主要參賽選手,是接力的備選選手,退不退影響不大。”

“你說兩名選手退賽了?”樸恩捕捉到兩名記者的話,那兩名討論的記者訥訥地點了點頭。有些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快到樸恩沒能抓住。

男子隊短跑開始檢錄,馮勇過來催樸恩入場。臨走前,樸恩深深睇了眼那兩名記者,舌尖舔了舔上牙膛,不發一語地和原禹往賽場走。

“葉涼是你的女朋友?”剛到檢錄台,一名穿著拉米拉國隊服的選手狀似不經意地走過來,對著樸恩問道,唇邊還揚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樸恩的太陽穴跳了兩下,眼神如刀一般淩厲:“她人在哪兒?”

拉米拉國的選手用英文說了一個地點,隨即說道:“我要求你退賽,否則你可能這輩子都聽不到她講話了。”

“你什麽意思?”樸恩一把揪住拉米拉國選手的衣領。

那人立刻雙手抬起,示意一旁的裁判。

裁判對著這邊吹了口哨,樸恩才用力放下了雙手,對方露出得逞的笑容:“十分鍾之內你不到,我們的人就會把她的舌頭割下來。”

說著,他還伸了伸舌頭,隨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蹲在地上繼續拉伸。

想到方才那兩名記者的討論,終於那抹浮動的念頭被捕捉住,樸恩雙拳緊握,沒有任何遲疑,掉頭就往場外跑。

“比賽還有五分鍾就開始,你現在要去哪兒?”馮勇一把抓住樸恩。

“葉涼出事了,拉米拉國的人把她綁起來了。”

馮勇罕見地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樸恩話裏的意思,沉默了兩秒說道:“先比賽再說。”

原禹見馮勇跟樸恩的互動,也從檢錄台跑過來,問道:“你怎麽還不過去?”

樸恩麵無表情,隻有一雙眼緊盯著馮勇,裏麵染上的是滔天的怒意,沾著嗜血的風暴。

“葉涼那邊我會想辦法,拉米拉國雖然治安亂,但他們還不敢這麽明目張膽,應該是看了上午的比賽,覺得你是一個威脅,你現在去恰好就是中了他們的圈套。”馮勇掐了掐眉心,也拿出了教練的威嚴,“樸恩,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是國家代表,穿上了這件衣服就必須擔得起這份責任,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場上完成你的比賽。”

“如果被綁的那個人是你的妻子,你也會這麽氣定神閑地跟我說出這種話?”樸恩一把握緊馮勇拽住自己的手腕往下拉,眼睛猩紅。

馮勇咬緊了後槽牙,太陽穴的青筋露出,毫不遲疑地說道:“對,我會以國家利益為重。”

“嗬。”樸恩一把扯掉馮勇的手,“那你們練體育的還真是冷血。”

馮勇和父親樸世初的臉重疊在一起,他突然回想到兒時母親和父親吵架,樸世初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我有我的責任”。他的責任就是拋棄家庭,他的責任就是拿妻兒作犧牲品。

從兩人的談話中,原禹終於猜到了大概情況,罵了一句髒話,對著樸恩說道:“馮教練說得對,葉涼是我方記者,他們不敢做什麽的。況且跑一下就幾秒的工夫,你跑完再去也耽誤不了什麽。”

葉涼有心髒病,一秒都有可能病發身亡。想到這種假設,樸恩就再也待不住,朝著兩個人冷笑了一聲,說道:“如果沒有她,我壓根就不可能站在這裏。”

馮勇勸不住,語氣生硬強勢:“如果你離開,你將立刻被國家隊開除。”

“隨便。”說完不帶任何猶豫,樸恩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徑直跑出了賽場。

方才撒謊的《體育周刊》記者一直密切觀察著樸恩的舉動,見樸恩最後竟跑出賽場,終於坐不住,也起身飛速跟著跑了出去。

“樸恩,你現在要去找葉涼嗎?”

樸恩冷冷地睨了一眼對方,她果然知道葉涼失蹤被綁的消息。

記者一時間也陷入兩難,但想到平時禮貌懂事的葉涼,心一橫說道:“紅姐已經報警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信息?我現在立刻通知紅姐。”

樸恩把自己得到的地址告訴對方,然後迅速轉頭離開。

……

廢棄的鐵皮房內,女孩的手腳全被粗繩綁死,身上還掛著深深淺淺的傷痕,臉上帶著未幹涸的血跡,就像一塊破舊的抹布被人隨意丟到了牆角,生機寥寥。

兩名穿著拉米拉國隊服的女選手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兩人用英文嘰裏咕嚕地聊著天,絲毫沒有離開去比賽的意思,顯然她們已經放棄了比賽,留下來專門負責看管葉涼。

葉涼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體的劇烈疼痛讓她的意識有些迷離。她還在算著時間,想著樸恩下午的決賽應該開始了。她閉上眼,此刻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還好,還好自己沒有接通樸恩的電話,能夠讓男孩完成這場比賽。

鐵皮房密不透風,房間裏悶熱不已。汗漬順著肌膚流進傷口處,帶來陣陣酸痛。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股清風隨著被踢開的鐵門吹入,那兩名隊員立刻警戒地站起身,小小的房間燃起了濃濃的火藥味。

不明狀況的葉涼再次費力睜開腫脹的雙眼,隻見一抹高挺的身影逆光立於門外,身上仿佛還披著萬丈霞光。

女孩的眼睛受了輕傷,朦朧中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隻是覺得對方的身材竟然和樸恩有幾分相似。

大抵人在劇痛的時候都會出現幻覺,下意識期待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能踩著七彩祥雲來救她。直到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對著她輕柔地說道“葉子別怕,我來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這不是虛幻。

根本容不得葉涼反應,兩名運動員飛速衝過來攔住樸恩,被男孩用腳踹開。樸恩沒打過架,可運動員出身的他身手還算敏捷,至少對付兩個女人綽綽有餘,三兩下就將那兩人踢倒在地。

樸恩輕聲安慰著葉涼,走過來打算把女孩抱在懷中。可剛靠近葉涼,一直躲在暗處的某個人突然拿著鐵棒竄了出來,竟然還有一個人!

葉涼焦急地對著樸恩大喊,可鉚足力氣發出的聲音卻在觸碰到貼近的膠帶時,隻化作了輕聲的嗚咽。一滴焦急的眼淚順著眼角落下,晶瑩的水滴砸在地上,最後摔成了空虛的幾瓣虛無。

一棒落下,樸恩被迫倒在地上。樸恩伸長了手臂,將滿眼絕望的姑娘的雙眼蒙上,彎了彎眼角,輕聲說了一句:“乖,現在閉上眼睛。”

葉涼的眼淚沾濕了男孩固執蒙住自己雙眼的手掌。

耳邊傳來樸恩悶哼的聲音,閉上了眼睛卻堵不住耳朵。葉涼從未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她覺得全世界所有的痛疊加起來,都抵不過此刻。

心髒再次劇烈抽痛,葉涼的指甲死死摳住手心,與上次相同的急促感襲來,葉涼開始喘不上氣,完全無法呼吸。嘴巴被緊緊封死,也等於堵住了她最後一條求生的路。

是報應吧,這大概都是對她的報應吧。

葉涼的意識漸漸模糊,世界所有的紛擾正從她的身體裏抽離,在被黑暗吞沒的前夕,她聽到了警車鳴笛的聲音,還有康紅的呼喊聲:“這邊還有傷患,快來救救這邊的傷患……”

最後,世界終於落幕了。

葉涼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夢裏的她被拉米拉國的人關在了鐵皮房裏,而樸恩為了救她放棄了比賽。噩夢醒來,耳邊傳來機器“嘀嘀”運作的聲音,葉涼勉強睜開雙眼,四周是刷成白色的牆。

“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渾身的零件像被拆散重組,每一個部位都在叫囂著痛。葉涼動了動手指,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場景浮現,她才驚覺原來那一切不是夢,是真實的經曆。

大腦蒙了片刻,身體猶如墜了千斤無法動彈。她拚盡全力,幹澀的喉嚨才斷斷續續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樸……恩。”

康紅把耳朵貼近葉涼:“你是想問樸恩怎麽樣?”

葉涼小幅度點了點頭。

“放心吧,他沒你傷得重。現在正在檢查,過一會兒他應該就能過來了。”

聽到了想知道的答案,葉涼提著的心總算回到了原位。閉上眼睛,體力已經透支的她再次陷入了昏睡。

不知又過了多久,再醒來時,她身旁的人換成了樸恩。

葉涼睜開眼就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孩,生怕麵前的人是幻覺。樸恩麵容憔悴,臉頰的位置有些青紫,垂下的劉海兒蓋住額頭的紗布,而右臂吊著的白色繃帶卻分外紮眼。

樸恩也發現葉涼已經醒來,傾身過去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摸著女孩的額頭。對上男孩的雙眼,葉涼才發現樸恩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樸恩吻了吻葉涼的額頭,隨即問道:“你想喝水嗎?”

喉嚨已經相當幹澀,葉涼從嗓子裏發出“嗯”的一聲,樸恩拿起杯子,稍稍抬起姑娘的脖頸,方便女孩喝水。

快要著火的嗓子終於得到了滋潤,葉涼緩了緩氣,才輕聲說了一句:“你受傷了。”

“不要緊,我隻是手臂受了些輕傷。”

意外的鐵棒砸下,樸恩雖然迅速閃躲避開了要害,可右臂還是受到了重創,結結實實挨了一棒。

生病讓葉涼的臉色更加蒼白,幹澀的嘴唇出現了一些裂紋:“你沒去比賽。”

樸恩猶豫了很久,才“嗯”了一聲。

葉涼的身體狀況太過虛弱,虛弱到連劇烈的情緒起伏都無法承受。心髒跳動的信號提醒她不能再繼續聊這個話題,她閉上雙眼,隻有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樸恩將那滴淚揩掉,握住女孩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輕言說道:“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你說好的要在終點等我,你不在,讓我跑向誰?”

“葉涼,你是我這輩子奮鬥的方向,沒有你,我哪兒都去不了。”

過了一會兒,幾名醫生走過來,用英文跟樸恩交代了患者的傷情,隨即把葉涼搭在擔架上重新進行檢查。

跟著醫生一起走出病房,樸恩腳步頓在門口,麵前的人赫然是許久未見的樸世初。

樸恩沒有問樸世初怎麽會來,事實上他知道自己進國家隊最開心的應該就屬樸世初。讓他奪冠一直是樸世初的心願,裏頭包含的卻是這名前任國家隊選手的私心。這麽重要的一場比賽,樸世初沒有理由不飛過來親自觀看。

“她傷得怎麽樣?”

“多處軟組織挫傷,單根肋骨骨折,現在在進一步檢查心髒的狀況。”

嘈雜的醫院人來人往,兩邊的牆壁斑駁泛黃,四處都是說著英語的外國人。

過了很久,樸世初才開口問道:“國家隊那邊怎麽說?”

“不知道,我的手機丟了。”樸恩神色淡然,仿佛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大概會被退隊吧。”

擅自棄賽,不服從上級指揮,這對一名運動員來說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樸世初曾經也是國家隊的一員,他比誰都了解規矩的重要性。

樸恩以為父親聽完會暴跳如雷,畢竟他的全部期望如今都轉嫁在了樸恩身上。可沒想到,他聽完隻是揉了揉滄桑的臉:“嗯,你們先好好養傷吧。”

……

事情已經過去三天,興奮劑引起的綁架案引起了組委會及拉米拉國警方的高度重視,當即組委會就取消了短跑賽程中所有拉米拉國代表選手的參賽成績,並且統一進行了尿檢。而警方也已經逮捕了相關涉案人員,性質嚴重,並且涉及我國選手及國民的權益,案子目前還在審訊過程中。

樸恩棄賽也引起網絡上的巨大爭論,一方認為樸恩不應置自身責任不顧選擇離開賽場,另一方卻認為選手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情緒,樸恩的行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兩個人都不是明星,也沒有什麽公關團隊在操作,輿論紛爭也越來越大,甚至上升到了民族情懷。一個是自己的堂弟,一個是部門的實習生,在網絡上一團亂麻的時候,顧汐潤也沒閑著,立刻運用人脈連夜召開公關會,引導網友不要模糊焦點,樸恩和葉涼都是這起事件的受害者,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就越應該團結,讓世錦賽組委會和拉布拉多國家政府給大家一個交代。

葉涼檢查結果出來的當天,馮勇到了醫院,把樸恩叫出了病房。

短短幾天,馮勇頭上好像多了幾根白發,眼袋也分外明顯。他看見樸恩歎了一口氣,再多責備的話也於事無補:“胳膊上的傷醫生怎麽說?”

“粉碎性骨折。”

馮勇捏了捏眉心:“什麽時候動手術?”

“回國吧。”這邊無論是醫療設施還是環境狀況都遠不如國內,樸恩是運動員,身體各部分的傷痛都不能輕視。

“到時候我幫你聯係醫生。”到底是自己的親徒弟,再大的氣這麽多天也消了。

樸恩沒吭聲,馮勇繼續說道:“今天短跑的賽程結束了,到時候你跟葉涼一起跟我們回國,我會安排你們進行二次檢查,檢查結果全部會作為審判的證據。”

樸恩幹癟地點了點頭,這幾天他一直忙著照顧葉涼,根本沒時間了解具體情況,問道:“最後成績怎麽樣?”

“拉米拉國第一的成績被取消了,原禹撿了個第五,接力還是沒能進決賽。”

樸恩沉了沉眼角,說了一句:“第五也不錯了。”

馮勇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原本是奔著得牌子來的。”

誰能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馮勇一句話讓師徒倆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樸恩才對著馮勇說了一句“對不起”。

馮勇臨走前拍了拍樸恩的肩膀,對著男孩說道:“隊裏現在對你的事還沒出最後結果,是走是留我也說不準。這件事有些特殊,我會盡力幫你爭取,但你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怕樸恩有負擔,馮勇笑了笑:“反正你的傷沒個一年半載也好不了,大不了退了等兩年再申請入隊。”

樸恩也勾了勾嘴角,對馮勇的好意沒發表評價。

推門進病房的時候,樸世初正坐在床邊跟葉涼講話,見樸恩談完了,樸世初麵上帶著些緊張,站起身對著樸恩說道:“馮教練怎麽說?”

“沒說什麽。”樸恩坐回到葉涼的床邊,對樸世初的語氣談不上冷淡,但也沒有多熱切,“葉涼的情況也基本穩定了,我們大概下周就回國。這邊的情況你也差不多清楚,沒什麽事兒您就回去吧。”

樸恩說的回去是讓樸世初回美國。

樸世初聞言一愣,帶著暴躁:“樸恩,我不管你樂不樂意承認我是你老子。”

“如果我跟你說我已經放棄了短跑,你還會跟我講同樣的話?”樸恩聲音冷漠。

“你在說什麽?”

“我以後都不會做這行了。”樸恩的眸子帶著堅毅,“所以,您也不用守著結果,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樸世初氣得發抖。

“欠您的錢我已經還清了,以後跑不跑是我的自由。”樸恩握住葉涼冰涼的手,“況且現在我已經成年了,您也沒有權力把我綁在跑步機上一鎖就是八個小時了,不是嗎?”

葉涼看見樸世初的身子晃了晃,嘴巴張了張,還是沒能說出話來。最後樸世初轉身出去,把門摔得震天響。

葉涼扭過頭對著樸恩想說什麽,可千思萬緒不知從何講起。樸恩矮下身子,把頭埋進女孩胸口的位置,葉涼猶豫了一瞬間,才將手從樸恩手裏抽出來,輕輕摸著樸恩的碎發。

住院以來,樸恩都沒對葉涼講過一句自己的情況,麵對自己總是一切都好的樣子。可從大家的表情和隻言片語中她不難猜到,樸恩現在的處境艱難。這幾天,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時她沒有走進那個洗手間,沒有多管閑事,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或許樸恩早就站在了最高的領獎台上,手裏捧著鮮花,享受著榮譽和掌聲,即便沒有,也不至於麵臨退隊的危機,麵對千人的指責。

幾年前樸恩離開被迫學習短跑始於她,如今樸恩無法繼續短跑,也終於她。

葉涼抬眸望著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孩,想著自己這輩子究竟何德何能遇見了樸恩。

在拉米拉國的最後一個晚上,葉涼躺在病**,睜眼望著窗外的星星。

滿天的繁星像灑在天空的珠子,顆顆散發著閃閃的光芒。葉涼突然想到以前的曲溪,天空也有這麽明亮的星星。夏天的晚上,樸恩和葉涼兩個人就並肩坐在庭院的葡萄架下,妄想偷聽到牛郎織女對話的聲音。

“睡不著嗎?”躺在臨時看護**的樸恩側過身看著小姑娘,語氣輕柔。

葉涼“嗯”了一聲,隨即說道:“我好像很久都沒這麽認真地看過星星了。”

樸恩也跟著抬頭,被窗子框住的天空星河萬裏,如今在國內的都市已經很難看見如此多的星星。

“美國的星星也這麽亮嗎?”過了一會兒,葉涼才在黑夜中再次開口。

樸恩一愣,喉頭微微發緊,回道:“差不多,等你好了我親自帶你去看。”

葉涼偏過頭,眼睛在黑夜裏分外明亮:“你好像從來沒和我提過你在美國的生活。”

不是沒有提過,而是在美國的那段時間對兩人來說話題太過禁忌,裏麵夾雜了太多不好的回憶,一直以來兩個人都在刻意回避。

病房的空調發出輕輕的噪音,樸恩將手伸進被窩,找到女孩柔軟的手掌,房間安靜了許久。

葉涼不會突然提起美國的生活,良久樸恩才打破一室寂靜,問道:“我爸找過你了?他和你說了什麽?”

在不知道樸恩去美國真正的原因之前,葉涼也曾想象過樸恩在美國的生活,應該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住在小洋房,穿著得體的校服,每天騎著單車上下學。或許家裏還有一隻大狗,冬天靠著溫暖的壁爐,抱著狗懶洋洋地取暖。

後來樸恩回國,短短時間內包攬了各大獎項,成為人們口中的“風中少年”,大家都誇樸恩是短跑界的天才少年。葉涼也一直認為是樸恩天分極高,可她現在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天才都是在那黑暗的五年硬生生被塑造出來的。

樸世初是體育狂人,曾經葉涼隻在劉錦的口中聽過隻言片語,可沒想到對待自己的兒子竟真的能下此狠手。前幾日,樸恩說的那句“把我鎖在跑步機上長達八個小時”讓葉涼倒抽了一口涼氣,而當她聽到樸世初近似懺悔的話時,還是忍不住掉下了淚水。

她不懂世界上為何有這麽狠心的父親,為了讓樸恩迅速成才,每天超過十四小時的超負荷訓練,五年內,除了春節沒有一天休息的時間。樸世初幾乎病態地把希望強加在兒子身上,這時葉涼也終於懂得樸恩的那句“我覺得自己像一台機器”究竟是什麽意思。

現在想來,樸恩根本不是害怕聯係母親和她,而是不敢聯係。他怕聽到她們的聲音他會受不住這種苦認輸,怕自己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信念會被摧毀。

樸世初希望讓樸恩原諒他,可當葉涼聽完故事後,她連自己都無法原諒。

是她,是因為她,樸恩才受盡了這種苦。

葉涼沒有將樸世初和自己的談話重新敘述一遍,隻是對著樸恩輕輕搖了搖頭,問道:“你有沒有後悔遇見我?”

“從沒有,一刻都沒有。”樸恩將小姑娘的手拿起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可是我很後悔遇見你。”

葉涼明顯感到男孩的身子一僵,葉涼回握住樸恩的手,緩緩說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一幀幀過往如電影日夜在我腦海裏轉啊轉。我回想我曾三次與死神擦肩,第一次是我兒時的那場心髒手術,父母為了救我欠下了高額的債務;第二次是春節心髒病發,我得知原來你是為了我才奔赴了美國;而這第三次則是在前幾天,你又為了救我放棄了比賽,可能斷送未來的短跑生涯。”

“樸恩,所以我特別後悔遇見你。如果沒有我,你本擁有更加燦爛的人生。”葉涼的聲音有些哽咽,隻得停頓片刻才繼續說道,“我在被關起來的時候特別慶幸,慶幸當時按斷了你的電話,我不想再耽誤你的人生了。可是你還是來了,最後你還是來了……欠下你的,我已經不知道怎麽才能還清了。”

“樸恩,我們分手吧,我希望你也能擁有自由。”

……

距離葉涼提出分手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而樸恩一直沒有做出回應。那晚的星空似乎已經遙遠,隻是從樸恩眼眶落下的那滴淚,卻透過葉涼的手背烙印在了心底。

天色泛白的時候,馮勇帶著幾名隊員來醫院接他們去機場。葉涼的肋骨和大腿分別嚴重挫傷,還無法自由行走,原本原禹想背她上輪椅,卻被樸恩沉默地推開。

樸恩用左臂摟住葉涼的腰,讓小姑娘用雙臂環住自己的脖頸,盡管吃力,卻仍然堅持親力親為,仿佛昨晚的分手如夢一場。

葉涼沒有拒絕樸恩的好意,窩在樸恩的胸膛裏,葉涼看見男孩眼睛下沉重的黑眼圈,輕輕歎了一口氣,她最後還是辜負了他。

回程路上,樸恩和葉涼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隻是兩人的互動相當少。短跑隊的氛圍也談不上愉悅,發生這樣的事,誰都無法高興起來,這一趟拉米拉國之行於短跑隊而言,可以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劉錦和林秀接到孩子們回國的消息,也都特意從曲溪趕了過來。之前她們也是通過新聞報道了解到相關信息,林秀知曉葉涼受了傷,可當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出來時,立刻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跑過去抱著葉涼默默流淚。誰能想到出去做體育采訪,卻險些把命都搭上了。

樸世初也自己買了機票,跟著這班飛機飛回了北城。穿越人群,劉錦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前夫。她實在無法控製火氣,衝上去就開始狂打:“你怎麽還有臉出現在樸恩的麵前,怎麽還有臉回國?都是你害的,樸恩這樣都是你害的!”

體育隊的人紛紛跑過來拉架,樸世初的頭發和衣服被劉錦弄得淩亂不堪,整個人異常狼狽。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劉錦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站在原地運了運氣,用充滿敵意的眼睛盯著樸世初:“如果你還有良心,就立刻滾回美國,也不要再靠近樸恩一步。”

馮勇來之前已經和醫院打好了招呼,從機場出來,一行人就直奔醫院,進行二次檢查。

葉涼雖然身上多處挫傷,可受傷的程度遠不如樸恩的手臂深。過了一周,當葉涼出院可以回家靜養的時候,樸恩的手術才排上了行程。

“樸恩後天就做手術了,你確定明天就出院嗎?”林秀一邊給女兒收拾衣服,一邊嘟囔,“你也該收收你的小性子了,人家樸恩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清楚。這幾天我一直憋著沒說,你看自己對樸恩的態度,不聞不問,連你劉姨昨天都問我知不知道你們倆鬧什麽別扭了。”

葉涼坐在病**,臉上仍沒什麽血色,平靜地說道:“我們分手了。”

林秀的手一抖,衣服也不疊了,往箱子裏一丟,說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分手了。”葉涼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眼睛無神地盯著病房裏的某一個點。

“葉涼,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分手了?”林秀陡然提高音量,走過去把病房的門關上,眼角的皺紋緊緊堆在了一起,“你摸著良心說說人家樸恩究竟為了你付出了多少,給咱們家還了債,平時對你也說一不二的,現在就連你的命都是人家樸恩救回來的!你說分手就分手,我平時就是這麽教育你的?”

葉涼眼裏布滿了淚水:“那你要我怎麽辦,不分手你要我怎麽辦,還要我繼續拖累樸恩一輩子嗎?”

葉涼固執地用袖口擦去眼角的眼淚:“你知道樸恩在美國過的是什麽日子嗎?你知道樸恩為了救我可能被退隊嗎?你知道樸恩手臂受傷,醫生說即便手術成功,也很難再恢複到以前的靈敏度,他可能再也無法跑回曾經的速度了嗎?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開始就不想練短跑的,是我們,是我們害得他變成了這樣,是我們讓他別無選擇的。”葉涼大喊,“所以為什麽,為什麽你當時要答應讓他還債,那時的他才十四歲啊……為什麽要讓他來還……”

葉涼把臉埋進手裏,喃喃道:“如果當時被人‘買’走的不是他,是我就好了。隨便什麽地方都好,隻要他能好好地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就好了。”

林秀渾身的力氣像被抽走了一般,坐在葉涼的床邊:“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樸恩他們一家。”

葉涼拚命搖著頭,抱住林秀,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死了爸爸,也是我害得你這麽辛苦,現在還害了樸恩的人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而在一牆之隔的門外,一抹高大的身影倚牆而立,獨自站了很久才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