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如兩清做甲乙丙丁
“安遲夏家裏是幹什麽的？家裏好有錢的樣子。”
“你從哪裏聽的小道消息？”
三樓宿舍的洗手間，兩個女生邊洗衣服邊討論八卦，一個女生環視一周，確定沒有人在旁邊時，將腦袋湊到另一個女生的耳朵邊，神秘兮兮地說：“才不是小道消息，上次我看見安遲夏手上戴著手鏈。”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一條手鏈而已。”另一個女生滿不在意地說，“我也有很多。”
“才不是普通的手鏈。”遭到質疑之後，女生的聲音不受控製地大了許多，“那是卡地亞，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
“那麽貴？你不是看錯了吧，學生哪裏會戴這麽貴重的東西？”
“絕對沒看錯。”女生肯定地回答，語氣裏全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媽是賣這個的，我是絕對不可能看錯。”
“那麽說安遲夏還是隱形的富二代呢，真是夠低調的。”
“真是獨得上天厚愛，什麽好事都攤上了。”
“說實話，我以前還挺羨慕季思彤的，長得不但漂亮，而且還有宋時安這個騎士，可是現在看來安遲夏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
“對啊，一對比就分出高下了。”
“……”
女生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劍，刀刀刺中季思彤的要害之處，她站在兩個女生的身後，嘴唇被牙齒咬得發白，怒火不斷地升騰，但是她卻轉身離開了。
回到宿舍之後，季思彤就將自己悶在被子裏。黑暗裏，她的一雙眼睛睜得很大。
這麽多年來，她也如願得到很多的羨慕，她揪著頭頂的被子，腦海裏全是剛才女生的聲音，如果以前聽見這樣的話，她一定會直接宣戰，和別人分個高低，可是她剛剛卻像個逃兵離開了，其實她已經潛移默化地接受了自己不如安遲夏的事實。
驕傲、虛榮一路支撐著她變成現在的模樣，可是在安遲夏來了之後，那份從小就衍生出來的自卑又張牙舞爪地跑了出來。季思彤閉上了眼睛，安遲夏的身影卻始終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在她努力逃出夢魘之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點陽光，卻被安遲夏全部奪去了。
被窩裏，季思彤不甘心地睜開雙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牙齒因為憤恨摩擦發出聲響，而這點微弱的聲音卻被外麵的喧鬧聲輕易吞噬。
顧執拿著數學課本，笑眯眯地朝著安遲夏的方向湊：“小老師……”
下一秒，顧執的視線出現短暫的空白，他閉了閉眼睛，最終忍無可忍地將頭扭了九十度，瞪著周瑤咬牙切齒道：“你的書越界了！”
早就見慣了顧執威脅的手段，周瑤沒有任何膽怯，依舊舉著手裏的課本，隔開顧執和安遲夏，好整以暇地看著暴躁的顧執：“你的頭都快要出國了，還不允許我的書越界了？”
“我在請教問題。”顧執看著眼前那張臉，恨不得一拳頭打平。
“哦。”周瑤若有思索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換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關我什麽事？”
安遲夏已經感受到了快要燃起來的戰火，她卻沒打算參與，畢竟她的嘴皮功夫可比不上旁邊這兩位。
“我說。”看著油鹽不進的周瑤，顧執氣極反笑，換了種方式，“你是不是喜歡我？”
周瑤輕嗤一聲，皺著眉頭看著顧執，一臉嫌棄不加掩飾：“你對我有誤會，還是對喜歡有什麽誤會？”
“不是喜歡的話，你怎麽這麽反對我和夏夏說話？”顧執沒有被周瑤牽著鼻子走，按照自己的思路問了下去。
可是激將法對於周瑤並沒有用，她看著顧執宛如看著一個智障：“我隻是怕你把白癡傳染給夏夏。”
正當顧執和周瑤的爭執進入白熱化時，安遲夏的脊梁卻是猛地一挺，她看著麵前的人緊張地抿住了嘴唇。
宋時安將作業本放在桌子上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安遲夏的座位，他是數學課代表，以往他發作業時也是將作業本放在第一排。
作業本上第一個就是安遲夏的名字，宋時安將作業本遞給安遲夏，嘴唇有一抹笑意：“你的。”
安遲夏緊張地接過，受寵若驚地點著頭，聲線緊了幾分：“謝謝。”
周瑤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她急忙放下課本，將視線轉向安遲夏，在看到宋時安這個不速之客後立刻意識到危機感。
顧執也已經轉身，扭過頭就看見安遲夏類似羞澀的表情，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突然被兩抹視線盯上，宋時安僅僅是禮貌一笑，指了指課桌上的一摞作業本：“我在這裏發下作業。”
因為調位置的原因，作業本的分組已經完全亂套，此時隻能一本本地找人。
雖然宋時安沒有任何目的，可是在顧執和周瑤眼裏，這樣的做法已經稱得上居心不良了。
周瑤馬上起身，繞到宋時安的跟前：“課代表，讓我來幫你吧。”
“嗯。”雖然不知道周瑤為何熱心，但是宋時安卻沒有拒絕，他認不全班裏的人，作業本也隻能叫著名字讓別人來領，如果周瑤幫忙還可以省事，他將一半作業本交到周瑤的手裏，客氣道，“麻煩了。”
“不客氣。”看著宋時安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周瑤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熱切，看著還有一半的作業本，朝著旁邊的顧執使了個眼色。
顧執自然心領神會，連忙起身拿過另一半作業本：“這些我來就好。”
因為顧執才來沒多久，宋時安有點擔心：“你能認清人嗎？”
“當然。”顧執眼睛也不眨地應下來，看著宋時安卻道，“那課代表你先回座位吧，站著怪辛苦的。”
“好。”作業本已經不在他的手中，宋時安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衝著安遲夏笑了笑便離開了。
盡管知道宋時安隻是禮貌而已，可是安遲夏卻激動不已，這個笑容在她的記憶中珍藏了多年，曾照亮了她那麽多暗淡的時光。
還沒等安遲夏多想，一張大臉卻猛然出現，她嚇了一跳，不滿地看著顧執：“你幹什麽？”
顧執齜牙咧嘴地笑了一下，搖了搖腦袋：“看你發呆，把你拉回現實。”
看著顧執和安遲夏的互動，周瑤馬上刻意地路過這裏，用腳踢了一下顧執的小腿，皮笑肉不笑道：“馬上要上課了。”
顧執翻了個白眼，看了眼這個一百八十瓦的電燈泡，扭向安遲夏笑道：“我去發作業了。”
宋時安果然擔心得沒錯，才到一班沒多久，又不食人間煙火的顧執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作業本像是燙手的山芋，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是李馳嗎？”周瑤是靠記憶找人，顧執完全就是靠運氣，“哦，不是你啊，那他在哪裏？”
季思彤抬眼看了眼前排的宋時安，一雙眼睛暗了暗，桌下的雙手更是握緊了幾分。
她一直都對安遲夏關注有加，所以自然看見了剛才的宋時安和安遲夏互動的一幕。她知道宋時安隻當安遲夏是普通朋友，可就是看著心裏不舒服。
坐在季思彤旁邊的黎衣顯然沒察覺到季思彤的異常，她手裏拿著最新的雜誌，興奮地衝著季思彤指著：“你看，阿迪達斯出新款了。”
季思彤的視線順著黎衣的手指看向雜誌，紅色的運動鞋一下映入她的眼瞼，她隻是扯了扯嘴角，視線下意識地飄到價格上。
一千六百二十六？
“我期中考試成績在前二十名，我爸答應送我份禮物，我就要這份。”黎衣還在自顧自地說著，轉身看著季思彤，“思彤，你看看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們一起買。”
季思彤在心裏輕嗤一聲，這是黎衣以往常用的套路。
黎衣長相一般，成績也不如季思彤，可是家境卻比季思彤好很多，所以總喜歡拿著錢在季思彤麵前找優越感。
看著季思彤沒有說話，黎衣才像恍然大悟般地抽回雜誌，了然道：“你肯定不會買這麽貴的，我都要忘……”
“我覺得也很漂亮。”季思彤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她真的受夠了黎衣高高在上的姿態，拉回黎衣要抽走的雜誌，像是沒聽見黎衣的話似的，“你買的時候幫我帶雙。”
腦細胞正處於亢奮期，季思彤隻是一時衝動，本想著等平靜之後就找借口反悔，畢竟這一筆錢對於她而言並不是小數目。
黎衣隻是對季思彤的異常微愣了一下，卻沒有給季思彤反悔的機會：“好呀，晚上我就讓我爸幫我們下單。”
“啊？”季思彤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視線再一次瞟到雜誌上那個刺眼的價格上。
黎衣似笑非笑地盯著季思彤，唯恐錯過季思彤的一絲表情：“怎麽了？”
看著黎衣臉上已經掛上了嘲諷的笑容，季思彤好不容易回來的理智再次灰飛煙滅，揚起大大的笑容：“沒什麽，麻煩你了。”
衝動帶來的後果就是無盡的後悔，季思彤腦子裏全是那筆巨額數字，以前那麽多次，她都忍了下來，怎麽這次就沉不住氣了呢？
“思彤，你是去食堂吃飯，還是我幫你帶？”教室的人大部分都離開之後，宋時安才放下手裏的水筆，轉頭看向季思彤。
季思彤才從自己的思緒裏出來，臉上一片愁雲慘淡：“不用了，我不想吃。”
“是不舒服嗎？”這時，宋時安的身子全部轉了過來，看著季思彤關切地問道，“要不要去看看？”
季思彤抿了抿嘴，以前一向對宋時安任性，可是這次她卻有些難為情，可是這個世界上肯幫助她的就隻有宋時安了。
看季思彤沒有說話，宋時安更擔心了：“不舒服就要看醫生，不要拖著。”
“我沒有不舒服。”知道要拜托宋時安，季思彤的語氣都軟了幾分，她深呼了一口氣才說道，“你可以借我一些錢嗎？”
“好。”宋時安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知道季思彤的家庭情況，他常常也會力所能及地幫助季思彤，“你需要多少？”
“一千四。”季思彤的語氣弱了幾分。
“這麽多？”宋時安也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思彤，“怎麽需要那麽多？”
“嗯。”宋時安的表情將她心裏的愧疚衝淡幾分，季思彤心裏越來越沉，“我想買雙鞋子。”
“怎麽買這麽貴的……”
“這些不要你管。”還沒等宋時安說完，季思彤心裏就不可抑製地生出一絲煩躁，憑什麽黎衣可以要，而她就要受到質疑，明明她比黎衣優秀很多不是嗎？
“可是……”
季思彤已經換上了平時那副不耐煩的表情：“你就說幫不幫？”
“幫。”宋時安換上了無可奈何的表情，拒絕季思彤一直是他掌握不了的能力，“可是我並沒有那麽多錢。”
季思彤並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宋時安很懂事，一般不會亂花錢。
宋時安還在嚐試著勸季思彤：“思彤，你要不要再想一下，要不換個便宜點的？”
“不要。”季思彤的脾氣上來了，語氣絲毫沒有妥協的痕跡，“你不是和安遲夏是朋友嗎？安遲夏家境好，你去借她的，我以後慢慢還給她。”
“我和她不熟。”宋時安頓了頓，他並不知道季思彤為什麽會這麽說。
“她和你熟就行了。”季思彤抬頭看著宋時安，眼神慢慢變得失落，“我從沒有買過這麽貴的東西，就這一次也不行嗎？”
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宋時安永遠沒有辦法狠心，一個是任性的季思彤，一個是失望的季思彤。他閉了閉眼，終於說道：“好，我去試試。”
“在嗎？”
看著許久沒有動靜的對話框，躺在宿舍**的安遲夏猛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仿佛做夢一般，立刻回道：“嗯。”
屏幕另一端的宋時安有些難以啟齒，他自認為和安遲夏並沒有熟到可以借錢的地步，可是這是他在這個學校唯一的選擇：“我最近有點事，可以借我點錢嗎？”
“好。”安遲夏首先應了下來，自從遇見宋時安之後，她一直想幫宋時安做點事情，“你需要多少？”
五百塊錢已經是他能拿出的極限，宋時安狠了狠心才將信息發出去：“九百，你有嗎？”
看著手機上的數字，安遲夏有一瞬的微愣，想幫助宋時安的欲望大得讓她失去判斷：“好，你什麽時候需要？”
“明天可以嗎？”
安遲夏一心想著要幫助宋時安，在沒有考慮自身的原因時，她就應了下來：“好。”
“謝謝。”
“不客氣。”安遲夏下意識地回道，可是氣氛卻陡然變得詭異，她看著沉默的對話框，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你怎麽需要這麽多錢？”
“你生活費不夠了嗎？”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字被打出又迅速被刪除，安遲夏總有種冒犯宋時安的衝動，她遇見過那麽多人，可是宋時安卻讓她變得笨拙。
“時間不早了。”宋時安的消息卻插了進來，“早點休息。”
“好。”安遲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快速地回複著，“晚安。”
關上手機之後，安遲夏才意識到自己拿不出那麽多錢，而周瑤因為家裏有事，今天下午就離開了學校，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盡管自己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錢，可是安遲夏卻絲毫沒有動反悔的心思，既然宋時安會找她幫忙，那一定是真的沒辦法了。
安遲夏閉上眼睛，如果真的沒辦法就隻能找顧執了，畢竟和她熟悉的隻有顧執了，雖然顧執那張嘴巴總是不老實，但是卻從來沒有做過過分的舉動。
“夏夏，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了。”顧執那張欠扁的臉出現，邁著小碎步朝著安遲夏靠近。
安遲夏不斷地撤著身子，拚命地搖著頭否認：“不是。”
“夏夏，我已經把聘禮給你了。”顧執依舊朝著安遲夏靠近，像變魔術一樣從手裏拿出一張紙，“你看，白紙黑字都寫好了，你將來要嫁給我的。”
安遲夏覺得荒唐極了，手立刻想拿走顧執手中的那張紙，隻見賣身契的合同上有著她的簽名和指紋，她恨極了，用力地撕著那張紙，驚恐地尖叫著：“我不是的。”
可是顧執卻沒有阻止，似笑非笑地看著安遲夏，手一搖，立刻就有同樣的合同變了出來，他邪笑著望著安遲夏說：“這樣的合同我要多少有多少，夏夏，你跑不掉了。”
清晨，安遲夏從噩夢裏驚醒，她捏了捏自己的臉，才確定自己到了安全領域，想起夢裏的一切，她無奈地笑了笑，什麽時候她開始有這麽奇怪的腦洞了？
“哪，那個討厭鬼終於走了。”剛坐到座位上，顧執就湊近安遲夏，“沒有人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了。”
因為那個怪異的夢境，安遲夏現在還不能直視顧執的臉，即使顧執和平時無異。
隨著班裏的人漸漸到齊，晨讀也開始了。
顧執哪裏是會老實學習的學生，老師一個不留神，他就想去和安遲夏說悄悄話：“小老師，這道題我不會。”
不知從何時起，顧執習慣了叫安遲夏為小老師，以前脫口而出的夏夏兩個字，現在變得有些難以啟齒，除了在和周瑤鬥嘴找存在感的時候，才會稱安遲夏為夏夏。
看著顧執遞過來的課本，安遲夏的心思卻不在這裏，在腦海中想著開口的措辭：“顧執。”
“到。”顧執的眼睛猛地一亮，眉眼彎彎地望著安遲夏，嘴角也彎起一個弧度，“這是你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叫我名字。”
“嗯。”安遲夏作勢清了清嗓子，掩飾著尷尬，“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這點倒是讓顧執有些意外，他不可思議地問道：“你說，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
“沒那麽嚴重。”安遲夏急忙打斷了顧執的話，她可不敢任顧執自由發揮，“借我一些錢就行。”
“這樣啊。”一聽是錢的問題，顧執臉上難免有些失落，這樣的小事根本不能顯示出他的能力，“需要多少？”
“六百就可以了。”安遲夏回道，按照平時顧執的吃穿，這些錢他應該是能拿出來的。
聞言，顧執的失望又深了幾分，試探地看著安遲夏：“就六百？”
對於從小就隻有物質的顧執來說，六百塊錢隻是一點零花錢。
“嗯。”看著顧執一驚一乍的樣子，安遲夏在心中憂歎了一口氣，果然是不食煙火的大少爺。
“我下了課去給你取。”為了防止學生以取錢為借口出去，學校斥巨資建了一個自動取款機，顧執從抽屜裏摸出那張隨手擱置的銀行卡，晃了晃再次確認道，“真的隻需要六百？”
“千真萬確。”因為有求於人，安遲夏不得不耐著性子回答顧執的白癡問題，她認真地看著顧執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點著頭。
“哎呀。”忽然被直視，顧執倒是害羞起來，忸怩著身子變著腔調，“怪不好意思的。”
顧執很快就拿來了錢，安遲夏把它和自己的錢放在一起，想著要怎樣遞給宋時安。
大課間的時候，徐琛明來找顧執，在好友的召喚下，顧執隻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安遲夏，你和顧執的作業要交嗎？”小組長拿著作業本催著安遲夏。
還一籌莫展的安遲夏突然有了主意，她慌忙地翻著抽屜，對眼前的作業本視而不見：“我的作業本突然找不到了，你先交好了，我待會兒找到了，再交給課代表。”
“好。”
安遲夏狀似在拚命地翻著抽屜，可是餘光卻盯著旁邊的動作，在看到小組長將作業交給宋時安時，才將自己的作業翻找出來，拿起桌子上顧執的作業本就朝著宋時安走去。
“作業。”安遲夏將作業放在宋時安桌上，順便將用紙包著的錢放到作業本下麵。
宋時安自然讀懂了安遲夏的意思，朝著安遲夏感激道：“謝謝你。”
感受到旁邊季思彤刀子般的目光，安遲夏點點頭沒再說話便離開了。
安遲夏剛轉身，季思彤就戳了戳宋時安的後背，滿臉希冀地看著宋時安。
本來想著要說一下季思彤，可是宋時安看著這樣的表情，所有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裏。
季思彤倒是挺有自覺，自動地伸出三根手指，承諾道：“我發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丁零零……”
踩著鈴聲最後一聲，在老師怒視的目光中，顧執悠悠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滿頭大汗地喘著粗氣。
坐在旁邊的安遲夏都感覺到了一撥熱度，不用猜，顧執肯定又去打籃球了。
坐在第一排之後，顧執也學會了做樣子，瞄了眼安遲夏的課本，伸手去找自己的書。
看著顧執翻找課本，安遲夏想起自己給顧執交了作業，在老師板書的一瞬間，小聲地說道：“你的數學作業我給你交了。”
“好。”顧執先是應了一聲，才去想安遲夏的意思，接著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什麽數學作業？”
“上節課老師布置的內容。”安遲夏想了一下回答道，被顧執臉上的凝重也帶得有些緊張，“怎麽了？”
顧執可憐兮兮地看著安遲夏，嘴巴微微地張著，欲哭無淚：“我能說我還沒來得及寫嗎？”
安遲夏的眼睛猛地大了幾分，在觸及到宋時安空空的桌麵時，嘴角僵硬著：“那，怎麽辦？”
“別擔心。”看著安遲夏內疚的樣子，顧執還強撐著，裝作一臉不在意地揮揮手，“我中午去辦公室拿回來，補上就可以了。”
沒有周瑤的時光，顧執突然多了一份責任，在餐廳看見安遲夏那抹孤獨的身影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徐琛明。
“嗨。”顧執在安遲夏的身後遲疑很久，最後若無其事地走上去，端著盤子衝安遲夏笑得那叫一個千嬌百媚。
安遲夏抬了抬頭，看到是顧執後便低下頭繼續吃飯。
在看見安遲夏的飯菜後，顧執皺起了眉頭，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可是餐廳最便宜的搭配，饅頭配鹹菜。
“你幹什麽？”飯突然被端了起來，安遲夏仰起頭，看著顧執問道。
顧執嫌棄地看了一眼飯菜：“你減肥啊？”
平時在學校就是吃飯，所以安遲夏就隻拿了生活費，而將自己的錢借給宋時安之後，她也隻吃得起這些了，反正周瑤也快要回學校了，這幾天她還是能堅持下來的。
在安遲夏晃神的瞬間，顧執已經將自己的飯菜放到安遲夏的麵前：“你吃我的，我再去買份。”
“不用。”安遲夏堅持著，站了起來去拿顧執手裏的飯菜，“我就喜歡這個。”
“你騙傻子啊？”顧執一眼就看出安遲夏不走心的回答，眉頭皺在一起，“是錢不夠嗎？不夠的話我再給你。”
安遲夏臉色突然有點蒼白，她重新坐回座位上，伸出手，示意顧執將飯菜放到自己手中：“你再不給我的話，我要生氣了。”
看著安遲夏一臉凝重的樣子，顧執也不敢一意孤行，嘟囔著將飯菜遞給安遲夏，不甘心地說：“為了一饅頭鹹菜，你竟然要和我生氣。”
安遲夏也沒再理會顧執，專心地吃著鹹菜。
看著安遲夏津津有味的樣子，顧執一肚子氣，他將那塊礙眼的鹹菜夾到自己的碗中：“我也想吃。”接著便將自己的飯菜夾給安遲夏，“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吃我的。”
安遲夏一瞬不瞬地盯著顧執，沉默不語。
受不住安遲夏的目光，顧執連忙舉著自己的筷子，轉移著話題：“這筷子我沒用過，是幹淨的。”
安遲夏也不好再給顧執夾回去，歎了一口氣認命般地動著筷子。
顧執這才笑了出來，夾著麵前的鹹菜，還不住地稱讚：“還挺好吃的。”
聽著顧執的自說自話，安遲夏低著頭沒有理會，她並不是逞強，隻是她已經因為一顆糖將過去給了宋時安，在沒有完全放下宋時安時，她還沒有做好欠別人的打算。
顧執也不再執著地要給安遲夏錢，可是每次總是會在餐廳適時地偶遇安遲夏，順便將飯菜調換。
終於，在顧執快要吃鹹菜吃到吐的時候，周瑤姍姍來遲，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那麽渴望看見周瑤，畢竟比起吃鹹菜，他還是喜歡和周瑤鬥嘴。
周瑤也不知道為什麽安遲夏會淪落到吃鹹菜的地步，因為每次她開口問時，安遲夏總是強硬地轉移話題。
在熟悉的餐廳，顧執照例來偶遇安遲夏。在看見安遲夏的那一瞬間，徐琛明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聳聳肩打算離開。
可是顧執卻一反常態，叫住了徐琛明，眼睛一斜：“別走啊，一起。”
“喲。”徐琛明還以為顧執突然找到了人性，“今天吃錯藥了？”
“當然不是。”顧執毫無愧色，將自己的想法公開，“周瑤那個電燈泡回來了，你負責遮住她一千瓦的光芒。”
“你臉呢？”徐琛明雖然嘴裏吐槽著顧執，但是腳步卻跟了上去。
“你為什麽給宋時安錢？”僅僅幾天，周瑤就從別人的嘴巴裏拚湊出事實。
自從周瑤到了學校，安遲夏終於擺脫了鹹菜，聽見周瑤的話她才抬了抬頭，卻沒有否認：“不是給，是借。”
“借也要量力而行，可是你呢，已經淪落到吃土的地步了。”周瑤的眉頭又深了一層，眼睛直盯著安遲夏，說道，“而且宋時安借你錢隻是為了給季思彤買鞋子，你可長點心吧。”
“哦。”安遲夏心裏一頓，但很快就將失落掩去了，“是嗎？”
還沒等周瑤再開口，顧執將飯菜放到桌子上，臉上陰了幾分就轉身。
“哎。”徐琛明顯然沒想到顧執的動作，慢了幾秒才追上去，“你幹什麽去？”
安遲夏也聽見身後的動靜，轉身卻隻看見顧執和徐琛明相繼離開的背影，愣神了幾秒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周瑤已經收拾起了餐具，雖然總是和顧執鬥嘴，但是在宋時安這件事情上，她是和顧執站在同一條戰線的：“我們也去看看吧。”
安遲夏點點頭，動作卻慌了幾分。
教室裏，季思彤和宋時安正在吃飯，因為季思彤不喜歡餐廳的擁擠，所以宋時安總是給她帶飯回來。
“冷靜，不要衝動。”徐琛明在努力跟上顧執的步伐，在顧執的耳邊碎碎念道，“衝動是魔鬼……”
顧執沒理會徐琛明，冷冰冰地看著其樂融融的兩人，抬起腳步朝前走去。
桌上水果蔬菜樣樣俱全，顧執冷笑一聲，在宋時安沒說話之前，大手一揮將桌上的食物全部揮到地下。
“衝動。”徐琛明雙手扶額，後半句話慢慢弱了下去，“是魔鬼……”
看著這樣的變故，季思彤直接傻了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顧執。
雖然不知道顧執為何發瘋，但是宋時安還殘留著少有的冷靜，他站起來與顧執平視道：“你幹什麽？”
顧執卻笑了起來，低下頭輕嗤一聲，在抬起頭的一瞬間拳頭就朝著宋時安砸去了：“打你啊！”
宋時安也反應過來，直接和顧執扭打在一起。
徐琛明馬上去拉顧執，他可是見過顧執打架的樣子，那次顧執僅僅是玩玩就已經下手不輕，這次顧執明顯是生氣了。
可是兩個打急眼的男生，根本聽不進其他的話，隻是機械地朝著對方揮去。徐琛明眼睜睜地看著，卻怎麽也拉不開。
安遲夏和周瑤到教室的時候，就看見教室一片狼藉，那兩個身影還依舊扭打在一起。
安遲夏立刻上前，快步走到兩人身邊，知道顧執動手的原因之後，卻還是伸手拉開顧執：“你在幹什麽？”
被安遲夏拉著，顧執怕傷到安遲夏也沒有強硬掙脫，隻是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你放手。”
“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幼稚？”以宋時安的成績，所有的過錯無疑會劃到顧執的頭上，安遲夏自然深知其中的利弊，看著顧執的眼中有著責怪。
被這個眼神擊中，顧執的理智一瞬間全數回來，他苦笑幾聲，他怎麽就忘記了宋時安對安遲夏的重要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就他自作多情了。
“你沒事吧。”見顧執冷靜下來，安遲夏立刻走向宋時安關切地問著。
所有的悲傷突然湧到眼眶，顧執斂起眼瞼，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安遲夏自然感受到了顧執的動作，可是這裏的殘局還需要人收拾，她停留在原地沒有動彈。
徐琛明看著不為所動的安遲夏，張了張嘴終是歎了口氣，抬起腳朝著顧執追去。
周瑤自然是站在安遲夏這邊，卻是看著安遲夏默不作聲。
“你要去醫療室嗎？我跟你去，醫藥費我們負責。”安遲夏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抬起頭望向宋時安，眼神中帶了些許請求，“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告發顧執？”
一路跟著顧執，徐琛明抬頭就看見圍牆，他嘴角僵硬著：“你、你不是要翻牆外出吧？”他一把拉著顧執，“哥，你千萬別想不開，現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這麽做真不合適！”
“我有那麽蠢？”顧執深呼一口氣，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可是走到了這裏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他要是衝動的話，顧父一定會用轉校處理他整出的爛攤子。
徐琛明對顧執的話半信半疑，望著顧執試探著問：“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麵壁思過。”顧執聳聳肩，不以為意道，“你先準備上課吧，我待會兒去請假，下午去宿舍冷靜一下。”
對於顧執來說，找理由請假自然不需要什麽技術，隨便扯了個理由便糊弄了過去。
上課時間，宿舍自然一片安靜，顧執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那張帥臉，用手輕輕碰了下左臉，疼痛便傳到大腦神經，宋時安平時看起來很文靜，可打起架來下手還真是狠。
顧執放下鏡子，一歪朝著**躺了下去。其實，顧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聽見周瑤口中的真相之後，他就開始變得有些失控，當看見宋時安桌上豐盛的午餐後，手就不可抑製地揮了上去。那一刻，他才真正承認自己真的要輸了。
顧執很不想去深究，拿起一旁的枕頭蓋在臉上，很快意識開始變得渙散，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
時光像是突然逆流，顧執好像又回到從前，他看見母親衝他盈盈地笑著做飯，父親早早地回到家裏，摸了摸他的腦袋，脫下外套，到廚房幫忙做飯。
這個夢無疑是美好的，它美好到顧執的嘴角都彎了起來。
可是畫麵突轉，顧執突然就回到了學校，安遲夏就站在他的麵前。
不是冷漠，不是敷衍，安遲夏笑得無比親切，歪著腦袋看著顧執，聲音輕柔道：“顧執。”
顧執的耳尖泛起一片緋紅，他想應聲想回答，張開了嘴巴聲音卻消失在空氣中，他才開始變得慌張。
果然下一秒，安遲夏就換上了瘋狂的表情，眼睛裏隻能看見怒意：“你為什麽要打宋時安？”
因為他讓你受苦了。顧執依舊吐不出一個字，而安遲夏卻已經怒氣離開，他失神地跟上安遲夏，卻怎麽也追不上。
也許是太痛苦，顧執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恍惚睜開眼睛之後，看清現實的一切，才知道隻是個夢。
“我到底欠你什麽了？”顧執癱到**，將手放到眼睛上，遮住所有的光亮，喃喃道，“讓你連做夢都在拒絕我。”
宋時安答應安遲夏忍了下來，可是顧執下午卻不知所終了，安遲夏看著空****的桌椅，心不在焉地聽著課。
周瑤本想安慰安遲夏幾句，可是卻無從下手，安慰人一直是她未曾跨進的領域，為了不起到反效果，她隻好沉默著。
下午最後一節課終於結束，所有人陸續離開教室，安遲夏也裝作若無其事，準備跟著周瑤去餐廳。
可是消失一下午的顧執卻站在了教室門前，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安遲夏。
周瑤拍了拍安遲夏的肩膀：“我在前麵等你。”
顧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這樣一股腦地衝到安遲夏的麵前，他的自尊心已經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了，就算九死一生，他也想要一個答案。
“你真的就這麽不喜歡我嗎？”顧執抿了抿唇，卻還是問了出來。
安遲夏愣了一下，答道：“我們沒什麽共同點。”
其實這對於安遲夏來說已經算不上拒絕了，可是顧執顯然沒聽出安遲夏的妥協：“你想要什麽共同點？”
這次，安遲夏沒有回答。
“算了，就這樣吧，我的喜怒哀樂都自由了。”顧執閉了閉眼睛，苦笑一聲，“可是，你都不會遺憾嗎？”
看著顧執離開，安遲夏的手伸了出去，卻又無意識地放下，呆呆地看著顧執離開。
顧執終於回歸了曾經的幹脆，下午就找人調到了徐琛明的班級，就連搬書都沒有出麵。
“嗨。”被安遲夏打量，徐琛明感覺如芒在背，顧執這個人總喜歡讓他做壞人，“顧執那家夥暫時想換個環境，還會回來的。”
安遲夏依舊沒有開口，眼睜睜地看著桌麵開始變得空**，連徐琛明離開都沒回過神來。
顧執再也沒有出現在安遲夏的生活裏，連同她的世界都安靜了幾分，可是曾經渴望的平靜並沒有帶給她一絲快樂。
所幸周瑤還陪在她身邊，安遲夏的身邊倒沒有原來那般淒涼，周瑤也沒有再提顧執的名字，這個曾經離她最近的男生突然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
後來，宋時安將錢還給了她。安遲夏笑得落落大方，可是接過錢時心卻狠狠地一顫。
在周瑤的無盡勸說中，安遲夏還是沒有勇氣站到顧執麵前，隻敢偷偷地放到顧執的書本裏。
從考場出來，周母已經來接周瑤了，周瑤笑得一臉燦爛，朝著安遲夏揮手：“一個月後見！”
被這幾個字突然擊中，安遲夏恍惚了一下，立刻擺著手道：“嗯。”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安遲夏也背著書包從宿舍樓出來，隻是剛出來就看見了顧執的身影。
在眾多顏色中，顧執似乎格外偏愛紅色，身上的衣服都有少許的紅色，他靠在超市門前的柱子上，似乎在等什麽人。
還沒等安遲夏收回視線，顧執已經轉頭和安遲夏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在這之前，安遲夏幻想過和顧執相遇的場景，可是唯獨這樣的場景出乎意料，她沒想到她會這麽平靜。
“你的糖果。”徐琛明已經從超市出來，沒注意到兩人的交鋒，一如既往地和顧執說著話，“我說……”
徐琛明的聲音在看見安遲夏時成功收住，顧執收回了目光，接過徐琛明遞來的糖果，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
決定離開的時候就不能頻頻回頭，酷的人才會被記得久一些。甜意蔓延進口腔，占據所有的感官神經，顧執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低下頭，隻看見一雙鞋子突然追上來。
嗯，是徐琛明的，安遲夏才不會做這種事。顧執苦笑著想了一下，繼續麵無表情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