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記憶中的那個他

涼風清爽地吹來,安遲夏的頭發被涼風拂動,暑假兩個月的時間,她的頭發又長了幾分。

學校的宣傳欄已是人滿為患,但是擁擠的人群多數是學生的父母,那一張張臉上滿懷期待。安遲夏站在一個樹蔭下,她沒有家長來,隻有等人群散了自己去找。

剛從宿舍出來的周瑤就看見了安遲夏的身影,這個暑假周始曾來過這裏,吵著鬧著要見安遲夏,而那時她才知道她對安遲夏一無所知,更可怕的是她問了安遲夏班裏那麽多人,竟然沒有人知道安遲夏的聯係方式。

“需要幫忙嗎?”周瑤走到安遲夏的麵前,臉上沒有任何友善的成分,好像是公事公辦那般。

“嗯?”安遲夏有一瞬間的微怔,她記得這張臉孔,那次在廁所的時候這個女生幫她說過話。

周瑤顯然沒有等安遲夏的耐性,伸手就提過安遲夏的行李箱。

“我還不知道我在幾班?”看著周瑤的背影,安遲夏後知後覺地說道。

“我看過了。”周瑤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行李箱在她的手下快速地滾動著,“你和我一個班,在一班。”

一班?安遲夏喃喃地重複著,她匆忙跟上周瑤的腳步,心裏卻在想著宋時安,所以她和宋時安在一個班了?

“一班學生調動不是特別多,我們宿舍一個女生被調到其他班級了。”周瑤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你恰好被分到我們宿舍了。”

安遲夏努力地消化著周瑤的話,可是空氣卻在周瑤沉默時凝固下來,從小獨來獨往的性子讓她有一瞬間尷尬,而嘴巴卻不經大腦地開了口:“你是因為周始來接近我的嗎?”

這是第一次有女生靠近她,安遲夏大腦已經處於缺氧狀態,在看見周瑤突然停下的腳步時,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當的話語,接近這兩個字已經算是帶了厚重的防備性和攻擊性。

“可以這麽理解。”周瑤大方地看著安遲夏,眼睛沒有任何閃躲的跡象,接著她轉了一下頭,衝安遲夏示意了行李箱,“行李箱有點沉,換著來吧。”

跟著安母走過很多城市,安遲夏自認為見識了不少人,大多數人都戴著和善的麵具,禮貌疏離相互算計,而周瑤這樣直白的人,似乎很少見。

“那我先來。”安遲夏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周瑤抿了抿嘴提起行李箱便朝著樓道口走去。

“不用。”安遲夏終於反應過來,急忙跟上周瑤的步伐,“我來就好了。”

周瑤和安遲夏性格很像,都不是自來熟的性格,一路上兩人更多的是沉默。

安遲夏看著周瑤的身影,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受寵若驚的忐忑。

行李箱被輪換著拖到宿舍,周瑤仍是神情淡淡,眼睛像是長在地麵上,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安遲夏:“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可以。”安遲夏猛地點點頭,她心中早已經波濤洶湧,可是麵上卻沒有將慌張的情緒展現出來。

在安遲夏回答之後,周瑤的聲音就應聲響起:“你覺得周始怎麽樣?”

這兩個字一瞬間打開了安遲夏的記憶,她失神了一下,微微地點了點頭,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他,很好。”

初三的安遲夏早熟於同齡人,轉校的她無一例外又受到關注,那時的男生還很羞澀,在與她對視之後隻會驚慌失措地移開視線,那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總是讓她時常發笑。

而周始也是這樣走進她的視線的,安遲夏記得這個名字是一場意外。

初見周始時,安遲夏正蹲在大路旁係鞋帶,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險。

漂亮的女孩總能吸引男生的注意力,在球場打籃球的男生在看見安遲夏後,突然壞心思一動,大力將籃球拋向安遲夏所在的方向。

安遲夏抬起頭的一瞬間,看著快速朝她的臉砸來的籃球,腦子一片空白,微張的嘴巴等待著籃球砸中自己的臉。

“嘭。”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那隻手,才將目光移到男生的側臉上。

“這樣的技術,就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籃球在男生的手裏有規律地運動著,男生依舊麵無表情,卻意有所指道。

“丟人現眼?”被當麵指責的男生惱羞成怒,“你以為你是誰?”

拿著球的男生並未理會,帶著球朝著球筐奔去,全程動作流暢三分球準確無誤,他的聲音不大卻有絕對的威懾力:“就憑我是周始。”

“周始”兩個字便是那個時候進入到了安遲夏的世界,她看著球場上健步如飛的少年,那是她不排斥的第二個男生。

安遲夏的生活依舊沒有變化,在學校仍舊是被排擠的對象,女生視她為洪水猛獸,而她也享受著一個人的自由。

而周始的名字卻伴著夏天的風,越發頻繁地闖進安遲夏的世界,某天清晨桌麵上多了瓶奶茶,還是她最喜歡的抹茶味的。她抿唇笑了笑收下了,那是她收到最珍貴的禮物,第一次有人知道她喜歡早上喝奶茶的習慣。

年少輕狂時,安遲夏曾經衝動地想要和周始做朋友,周始身上有種她想要靠近的東西。每天早上,她喝杯奶茶就會在日曆本上畫一條斜線,她決定在畫到第五十條的時候,就去和周始交朋友。

可是意外總是走在前麵,在安遲夏收集到第四十八條斜線時,安母早就安排好離開的橋段了。

安遲夏看著四十八條斜線突然有種溢出心髒的悲傷,就差一點點或許就要有一個朋友了,可是……

安母站在校門口接她,安遲夏提著行李箱走出校門,她無數次想要去認識周始,想要說聲謝謝,可是積累的勇氣卻在離開兩個字前支離破碎。

與其留給一份不知未來的期待,也許悄無聲息才是最好的方式。

將床小心地整理好,安遲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瑤,從她回答認識周始的問題後,周瑤就陷入一陣沉默中,而情商有待提高的她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隻好順其自然。

一班的學生很少有調動,每個人都坐在上學期的位置,安遲夏不聲不響地照舊坐到最後一排。

季思彤斜著眼看了看安遲夏,眼裏有止不住的怒氣,安遲夏竟然能進入一班?

在跨進一班時,安遲夏就知道自己會遭受到季思彤目光的洗禮,這會兒對季思彤的怒氣熟視無睹,平靜地看著手裏的書本。

離開了顧執的騷擾,安遲夏在學校難得的有清閑的時光,她看著窗外飄動的樹葉,但願這份平靜能久一點。

周瑤並沒有接近她的打算,安遲夏也談不上失望,可是心裏某一處卻空了起來。思緒遊離之後,她猛地甩了下腦袋,某個瞬間顧執的名字竟然鑽到了她的腦袋裏。

暑假期間,顧執仿佛忘記了自己有個QQ號一般,一連兩個月頭像都沒有亮過,對於顧執的轉性,安遲夏不是沒有好奇過,隻是脫離騷擾帶來的興奮很快打消了那點好奇。

三天後,令安遲夏擔驚受怕的事情就有了答案。

顧執未報到疑似轉校的消息,不知被哪個好心人士放了出來。無數女生捂著自己的心髒,接受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和顧執不可能有故事,但是也不妨礙她們養養眼啊。

“顧執可能轉校了。”宿舍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正在收拾床鋪的周瑤開了口。

安遲夏轉了一圈,確定周瑤在和自己說話,有點摸不著頭腦:“哦。”

哦?隻得到這個語氣助詞,周瑤的眉頭皺了皺,這算什麽回答,她又將問題直白地問了一遍:“你失望嗎?”

“不。”安遲夏這次回答得極快,雖然知道之後,心裏有一股莫名的情緒,但是她很確定沒達到失望的程度。

本來就不喜歡搭訕,在經過一問一答、一答一字的互動模式之後,周瑤也識趣地閉上了嘴巴,為了讓周始能夠專心學習,她就攬下了關注安遲夏的重任。

安遲夏不喜歡顧執。周瑤在心裏小聲地默念著,嘴角輕微地勾起,對於這個答案,她還是很滿意的。

在新的班級,安遲夏坐在最後一排,用沉默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雖然季思彤仍時不時地冷瞥她一眼,但是這樣的事情絲毫沒影響她的生活。

倒是宋時安與她想象中不一樣,安遲夏的視線輕輕地轉到那抹身影之後,又悄無聲息地移開,宋時安和她記憶中的樣子迥然不同。

本以為接下來的日子會風平浪靜,可是現實卻總是喜歡製造驚喜,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安遲夏想要的平靜徹底淪為了泡影。

紅色的短袖,消瘦的背影,安遲夏透過窗戶看見這抹身影後,眼睛像長在玻璃上一樣,再也移不開了。

顧執!

背影的主人也仿佛感受到了身後探究的目光,轉身與安遲夏的視線撞到一起。

安遲夏的世界頓時晴天霹靂,雖然經過一個暑假,顧執的膚色黑了好幾個度,但是這張臉的輪廓,她畢生都忘不了。

“夏夏。”顧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將手裏的書放在安遲夏座位的旁邊,“這段時間有沒有擔心我?”

“如果擔心能讓你消失的話。”看著擋在麵前的身影,安遲夏欲哭無淚道,“我不介意擔心你一輩子。”

“我怎麽舍得你擔心。”顧執三兩下就將安遲夏的話堵了回來,很明智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朝著安遲夏伸出一個手,“新的學期,同桌請多多指教。”

“什麽同桌?”安遲夏回過神來,一副如臨大敵般看著顧執,“你在十五班,我們不同班。”

“原來你在默默地關注我。”顧執的牙齒露出來,在曬黑的皮膚的襯托下顯得白得發亮,“為了你,我轉到了這個班。”他眉眼彎彎道,“小老師感動嗎?”

有了顧執這個發光體,越來越多的視線聚集到了這裏,安遲夏知道多說無益,皮笑肉不笑地沒有說話了。

顧執摸了摸下巴,旅遊什麽的比起和安遲夏鬥嘴,簡直弱爆了。

看著互懟的兩人,坐在教室裏的周瑤立刻進入一級戒備,經過她的初步鑒定,顧執是周始的強勁對手。

微風輕輕地從窗外吹來,安遲夏頭發有些飄到了顧執的書桌上,而睜著眼睛盯著窗外的她毫無察覺。

顧執也不再嘰嘰喳喳,這個暑假他刻意沒有去聯係安遲夏,他去看了兵馬俑、莫高窟,就連長城都過了一遍,可是站在長城上他卻沒有特別興奮,他第一次想回到學校,因為一個人。

顧執趴在桌子上,和安遲夏一樣將頭扭向窗外,輕輕地吹動安遲夏的發絲。

“你幹什麽?”安遲夏毫無預兆地轉身,看著在桌上陷入自我陶醉的顧執,將頭發扯了回來,惡寒地抖了抖肩。

顧執也坐了起來,眼神掠過正在和季思彤說話的宋時安,突然認真了起來:“宋時安,他很好嗎?”

在安遲夏身邊轉悠幾天,顧執並沒有發現宋時安和安遲夏有什麽交集。

“……”安遲夏神情一恍,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

“不要這麽敷衍好不好?”顧執的語氣突然低沉起來,視線盯著桌子上的水筆,“你什麽時候能對我認真一點?”

很少看見顧執這樣失落的一麵,那模樣仿佛是受了萬般委屈一樣,安遲夏的心漏了一拍,心裏有一種負罪感湧來。

“他好像很好,又好像很糟。”安遲夏拿出英語書,漫不經心地回答,隻是語氣絲毫沒有開玩笑的痕跡。

童年時的一顆糖,那個笑起來帶著陽光的少年,是安遲夏心中最溫暖的存在,隻是時過境遷,那個少年已經不再為她發光了。

“那你多看看我好不好?”顧執的嘴角和眉眼溢滿了笑意,他靠近了安遲夏一分,安遲夏衣服上好聞的沐浴露香鑽進他的鼻尖,“我勉為其難地做你朋友。”

果然顧執還是那個顧執,安遲夏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她竟然以為顧執會失落,她翻開課本冷哼著:“我怎麽舍得你為難?”

“不用那麽心疼我。”顧執笑得忘乎所以,看著安遲夏的側臉認真道,“誰讓我這麽好。”

安遲夏左右眼皮同時跳了起來,她揉了揉發疼的眼睛,一個暑假不見,顧執的功力又提升了很多。

為了躲避顧執的轟炸,下課鈴聲一響,安遲夏就馬不停蹄地朝著廁所奔去。

“夏夏,你去……”

“讓一下。”周瑤看著站在路中央的顧執不滿道,看向顧執的時候眼神帶了一絲敵意。

顧執看了眼已經走遠的安遲夏,興致一下減少了一半,也沒為難身後的周瑤,紳士地回到座位上,給周瑤讓了道。

周瑤沒有任何感激的樣子,加快了步伐想要跟上安遲夏。

安遲夏慢悠悠地在路上走著,雖然不像以前一樣討厭顧執,可是她和顧執不是一類人,顧執是個能把一個人活出千軍萬馬的人,而她不喜歡那麽耀眼的人。

突然感覺身側一陣風襲來,安遲夏轉身的時候,就看見周瑤已經與她並肩。

好不容易才趕上安遲夏,周瑤卻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在安遲夏的注視下努力地組織著語言。

看著周瑤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安遲夏迅速移開了視線,也許周瑤隻是剛好和她同路吧。

“安遲夏。”想著周始的囑托,周瑤抿了抿嘴,眼神卻不敢看安遲夏,“你需要朋友嗎?”

“嗯?”安遲夏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看著周瑤,努力地剖析著周瑤的意思,從來沒人和她說過這句話。

“安遲夏,我想做你朋友。”周瑤深呼一口氣,一鼓作氣地說完,眼神也看向安遲夏,再次重複著方才的話,“我想和你做朋友。”

迷茫、緊張、無措、激動……

各種情緒在心裏翻湧,但是安遲夏的表情卻跟不上心理活動,漂亮的臉上出現呆滯,她怔怔地看著周瑤,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被排擠,被孤立,被妖魔化。在成長的路上,安遲夏被冷暴力包圍,得不到的時候她也隻能安慰自己不需要,在所有人異樣的目光中,她盡力地壓抑著自己想要得到認可、渴望融合的心思。

可是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告訴她,要和她做朋友,安遲夏的心髒急促地跳動著,可是所有的話卻像卡在了嗓子裏。

和安遲夏一樣緊張的還有周瑤,她也是第一次發出這樣的邀請,雖然中間夾雜著周始的原因,可那隻是一個導火線,拋開那個原因,她也是很想接近安遲夏的,不然她現在快要爆炸的心跳要怎麽解釋?

“我也從來沒有過朋友。”看安遲夏不說話,周瑤心中七上八下,隻是她一緊張就喜歡說話,這會兒話已經停不下來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沒人接近我,我也不喜歡靠近別人,如果你願意的話……”

聽著周瑤的聲音,安遲夏慢慢低下頭,讓發紅的眼睛看向地麵,她屏了一口氣才看向周瑤:“我願意。”

“啊?”周瑤的眼神一下子茫然了起來,空氣一瞬間隻剩下安靜,她現在無比嫌棄自己的語言能力,話已經不受大腦的控製了,“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麽?”

安遲夏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廁所前,她也開始了尬聊:“要不,我們先一起上個廁所?”

“好。”周瑤立刻附和道,她甩了兩下胳膊,將左手伸向安遲夏的腰間。

被突然的接觸嚇到,安遲夏努力控製著驚恐,才沒有推開周瑤。

周瑤吞咽幾次,用手輕輕地挽住安遲夏的胳膊,緊張讓她的聲音細了幾分:“我看別的女生都是這樣上廁所的。”

午飯的時候,餐廳個個窗口都擠滿了人,安遲夏端著一碗麵朝著一旁的桌子走去,學校為了滿足每個學生的口味特地準備了自助調料,鹽醋醬油一應俱全。

“你要不要放辣椒?”周瑤看著旁邊的安遲夏問,她還不知道安遲夏的喜好。

安遲夏將碗放在桌子上,看著周瑤的碗裏已是火紅一片,吞了兩下口水:“無辣不歡。”

周瑤倒是有點好奇,畢竟很多女生都注重皮膚,對辣椒簡直避之不及。她挖了一勺辣椒,試探著:“這些可以嗎?”

“嗯。”安遲夏的眼睛已經被這團辣椒染紅了眼睛,慌不迭地點著頭,“可以。”

這不怕辣的程度和她有一拚。周瑤在心裏評價著,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這樣的感覺還不賴。

“那個……”剛找了位置,安遲夏舔了舔嘴唇,並沒有急著開吃,將自己的麵推到周瑤的前麵,“你要不要嚐嚐?”

周瑤微愣,以前她總覺得這樣不太衛生,但是筷子已經下意識地伸向了安遲夏的碗中,順便將自己的麵推到安遲夏的麵前:“你也吃下我的。”

就這樣,兩個女生帶著前所未有的好奇感,開啟了一頓飯可以吃兩種飯的奇妙旅行。

各自試吃了一口,她們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麵,氣氛陡然安靜下來,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異口同聲道:“還可以。”

“咳。”周瑤清咳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還嫌氣氛不夠尷尬的她再次出口,“原來有朋友之後可以吃兩份麵。”

“我也是剛發現。”安遲夏重重地點著頭,非常讚同周瑤的看法。

自從周瑤和安遲夏成為朋友之後,原來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全部都要拉上安遲夏。

原本看到安遲夏有個朋友,顧執也非常歡喜,隻是好景不長,自從周瑤和安遲夏越走越近,他和安遲夏的時間迅速被瓜分,意識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之後,他就踏上了遊說安遲夏的道路。

“夏夏,最近你怎麽和周瑤走得這麽近?”臨近上課,安遲夏和周瑤才回到教室,看著在位置上氣息不穩的安遲夏,嫉妒成功讓顧執紅了眼睛。

安遲夏呼吸還沒有均勻,隻是顧執的問題太白癡了,她調整呼吸的同時還不忘甩給顧執一個白眼:“我們是朋友啊。”

“你注意點啊。”顧執慢慢湊近安遲夏,正大光明地在背後說別人壞話,“莫名獻殷勤,非奸即盜。”

安遲夏翻了個白眼,瞧著顧執那張麵不改色的臉,嘴角一斜,冷哼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你是不是應該收起你的殷勤?”

“我們怎麽能一樣?”顧執瞬間就反駁,看著安遲夏語重心長道,“她怎麽能和我比?”

安遲夏徹底被顧執的不要臉打敗,閉上嘴巴明顯不想和顧執再交流。

可是顧執哪裏肯放棄,嘴巴開始不停地張張合合:“我現在要糾正你正確的朋友觀……”

看著顧執的臉快要貼到安遲夏臉上時,周瑤的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水筆在她的手掌裏幾近變形,與此同時,她的臉也同樣扭曲:“顧執!”

“跟屁蟲又來了。”下課鈴剛響,看著朝這邊殺過來的周瑤,顧執滿身細胞都對周瑤的到來表達著抗拒。

除了想和安遲夏說話,周瑤還帶著周始的任務去的。想到這裏,她調整好表情,對著安遲夏甜甜一笑:“夏夏。”

安遲夏想給周瑤找個座位,可是前麵的人都不熟,轉了一圈之後隻好將目光定向顧執身上。

突然被安遲夏盯上,顧執渾身一個激靈,在看到安遲夏眼中的深意之後,急忙移開視線,還想讓他騰位置,門都沒有。

看著安遲夏和顧執的互動,周瑤心裏像塞了一團棉花,她顯然沒有安遲夏那般含蓄,請求讓她說得跟命令一樣:“某人有沒有點眼色,長眼睛是為了出氣的?”

“某人的嘴巴倒不是長著玩的,一出口就知道是不講道理的。”顧執也不甘示弱,一下子懟了回去。

“紳士。”周瑤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眼,瞥了顧執一眼,眼裏的不滿顯而易見,“九年義務教育了,這兩個字都沒學會?”

顧執氣極反笑,手指在桌麵上有規律地點著,嘴巴卻一點也不饒人:“‘淑女’這兩個字我就不強求你了,但是‘女生’這兩個字你還是稍微理解下吧。”

相看兩生厭的兩人沒說幾句話,氣氛就已經劍拔弩張了。安遲夏看著快要噴出火的兩人,急忙勸架。

“顧執,你先出去溜達一圈,我和周瑤有話說。”積極的策略自然是委屈顧執,安遲夏想也不想地就對顧執說。

“憑什麽呀?”顧執不滿道,可是安遲夏都說出口了,他也不好反駁,隻得提點要求減少著損失,“那總得給我點什麽好處吧?”

“還要臉不要?”周瑤一聽快要炸了,眉頭皺到一起,“趁火打劫要這麽過分嗎?”

顧執像是聽不到周瑤的聲音,目光灼灼地看著安遲夏,眼睛裏都是算計的光芒:“那我以後問你問題你要耐心給我說。”

“好。”還沒等周瑤說話,安遲夏就應了下來,下課時間本就不多,再耽誤下去就沒有了。

顧執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朝著周瑤挑釁一笑,似乎害怕安遲夏反悔似的,立刻就從後門出去了。

安遲夏示意周瑤坐到顧執的座位上,將頭湊到周瑤身邊:“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周瑤的眼神閃躲了兩下,她就是看顧執不順眼,一下課就急忙來宣誓主權,結果好像還是便宜了顧執。

“那就好。”安遲夏鬆了一口氣,原本看見周瑤氣衝衝的樣子,還以為發生什麽大事了。

周瑤的目光轉了又轉,遲疑著還是問了出來,但是語氣帶著明顯的小心翼翼:“我能和你做同桌嗎?”

“啊?”安遲夏倒是驚了一下,雖然這些日子老是和周瑤一起,但是她們的感情還沒有到整日膩在一起的程度。

看著安遲夏的微怔,周瑤也沒覺得失落,畢竟這隻是她大腦一熱說出的話,很快她就打著哈哈想結束這個話題:“我就隨便一說。”

“叮叮叮……”

還沒等安遲夏回答,上課鈴聲如約響了起來,顧執已經回到教室開始了催命模式:“快點,上課了。”

周瑤朝著安遲夏笑了一下,隨後狠狠地瞥了一眼顧執才離開。

“真是不懂感恩……”

顧執還在抱怨周瑤,可是安遲夏卻失了神,剛剛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自從安遲夏轉班之後,最不開心的非季思彤莫屬,再加上周瑤和安遲夏在一起,她的心中更是不平,但是也隻能在心裏暗暗地說聲臭味相投。

“思彤,老師講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剛一下課,宋時安就轉過身,溫柔地看著季思彤。

“哦。”季思彤表情懨懨,宋時安這個人太無趣了,就知道講題,可是自從被顧執毫不留情地打擊幾次後,她早就放棄了對顧執的幻想,於是心不在焉地說,“最後一大題有點不懂。”

“等下。”宋時安立刻應了聲,準備好草稿紙就開講,“這個題主要考察的是關於……”

安遲夏的眼神不受控製地瞟向宋時安,她和宋時安已經很久沒聯係了,可是他在意的卻隻有季思彤一個人,畢竟宋時安的世界從不缺她這個路人。

顧執本來想和安遲夏說話,可是一轉頭就看見了安遲夏失神的目光,所有的話像是立刻哽在了口中。

周瑤本來想看顧執對安遲夏有什麽過分的動作,餘光看向安遲夏的時候,意外捕捉到了安遲夏失神地看著宋時安的情景,而旁邊的顧執卻怒火衝衝,似乎想把宋時安的後背盯出一個窟窿。

宋時安,這三個字突然蹦到了周瑤的腦海中,因為老在安遲夏身邊晃悠,她理所當然地將顧執列為第一大危險人物,處處找顧執的麻煩。

周瑤也看了眼宋時安,想起方才顧執幽怨的眼神,拿起水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現在她應該放下和顧執的恩怨,準備換個目標人物了。

晚飯的時候,顧執早就約好了人在操場打球,到了球場的他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領域,在這裏他找回了自信。

拿著奶茶的周瑤看著操場上聚集的人群,輕嗤一聲,如果沒猜錯的話,球場上肯定有顧執,她大腦一轉,立刻改變了去操場的計劃,對著旁邊的安遲夏說道:“我們回教室吧。”

“好。”安遲夏沒有多想,對周瑤的提議沒有任何異議。

正在打球的顧執自然看見了人群外的二人行,在安遲夏經過時,顧執還刻意耍了個帥,結果連安遲夏的餘光都沒得到。

“不打了。”情緒上來的顧執很是任性,他將籃球扔給旁邊的男生,撩起短袖擦了擦臉上的汗。

徐琛明歎了口氣,好心地哄著:“再打二十分鍾。”在他的球隊裏,就顧執的技術還算可以,如果顧執走的話,那他豈不是要被完虐。

“有點事。”顧執毫不留情地拒絕,對徐琛明的弦外之音置若罔聞,擺了擺手朝著教學區走去。

剛坐到座位上,周瑤就擺起認真的架勢,看著安遲夏嚴肅地說:“我們是能交換秘密的關係嗎?”

安遲夏顯然沒想到周瑤會這麽問,相處之後她才發現,周瑤很多時候腦洞異於常人,她點點頭等待著周瑤的腦洞大開。

看到安遲夏的點頭,周瑤立刻將嚴肅褪盡,一臉神秘兮兮地看著安遲夏:“你覺得宋時安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安遲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拿著吸管往嘴巴裏送去,含糊其辭道,“你也看見了,我們就是一普通同學,話都很少說。”

“不要騙我。”周瑤對這份回答很不滿意,搖了搖腦袋,審視著安遲夏,但是身上卻散發著濃鬱的八卦氣息,“可是有傳聞說你暗戀宋時安。”

“哪有?”安遲夏因為激動被奶茶嗆了一下,她也沒時間平複,梗著脖子就反駁著周瑤的話,“道聽途說!”

可是周瑤的目光立刻變得曖昧起來,朝著安遲夏眨了眨眼睛:“接著說。”

安遲夏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敗在這樣的激將法上,看著周瑤灼灼的目光,終是決定坦白從寬:“我小時候就認識了宋時安。”

大概是八九歲的光景,那時安遲夏還因為被孤立而暗自傷神,但是她不想因為這些事情讓安母擔心,所有的難過她都隻能自己消化。

課堂上,老師又帶領了小朋友玩角色扮演,那是安遲夏最害怕的遊戲,因為她沒有搭檔。

“有沒有小朋友要和安遲夏搭檔呢?”老師半蹲著,微微地扶著安遲夏的肩膀,對著孩子們笑言,“安遲夏是個特別棒的小演員呢。”

在眾目睽睽之下,安遲夏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一群天天見麵,卻比陌生人還陌生的同學。

老師等了很久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她隻好尷尬地看著安遲夏:“那待會兒老師和安遲夏搭檔好不好?”

“好。”安遲夏乖巧地點著頭,站到了班裏的角落,無論班級有多少人,她永遠活得像個大海裏的一座孤島,沒人靠近。

但是安遲夏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因為她知道一旦有人和她站到一起,也要麵臨和她一樣被孤立的處境。

自保是每個人的本能,何況是這麽小的孩子。安遲夏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隻有這樣她才能阻止眼淚落下來。

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萬裏現在已經烏雲密布,家長都早早地來到校門口接自己的孩子。

安遲夏看著同學一個個被接走,抓了抓身上的書包,安母是沒時間來接她的,她待會兒要自己跑回家。

等到全班同學全部都離開了,安遲夏看了看越來越低沉的天空,將書包護在胸前衝了出去,沒關係的,反正沒有人看見她的狼狽。

路上都是匆忙的行人,安遲夏的眼睛被雨水打濕,所有的委屈像是打開一個洞,全數地朝她的眼眶奔湧出來。

安遲夏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淚腺,可是眼淚卻不聽話地跑了出來,她感到臉上一片濕熱,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有這麽多的委屈無處安放。

“啪。”

馬路上低窪的一方聚集了很多雨水,一輛汽車在安遲夏的身邊奔馳而去,地上的一攤水在力的作用下,劃出漂亮的拋物線,全數灑在她的書包上。

安遲夏不得不停下來,看著被沾染上泥土的書包,連哭泣都忘記了,她拚命地用手擦拭著書包上的泥土,這可是媽媽送給她的書包。

“喂。”好聽的男聲帶著些許稚嫩在安遲夏的耳邊響起,她的視線裏多了一雙腳,雨也跟著停了下來,“我們去那邊的站牌去躲雨吧。”

安遲夏猛地抬頭,看見小男孩那雙會笑的眼睛,她傻傻地跟著小男孩的腳步,她的天空不再是灰沉的了,而是一片蔚藍。

雨水混著淚水沾滿整張臉,安遲夏局促地捏著書包,她的頭發黏黏地貼在臉上,她覺得自己一定很難看。

看著安遲夏髒兮兮的樣子,小男孩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還是那副溫潤的樣子,從兜裏拿出紙巾遞到安遲夏手裏:“你擦一擦臉吧。”

安遲夏微張著嘴,小心翼翼地接過紙巾,怯弱地點了下頭,抿住了唇。

“哪,送給你一顆糖果。”小男孩從兜裏拿出一顆糖果,糖果有著精美的包裝,糖紙上有著五顏六色的色彩。

安遲夏遲疑著沒有去拿,就直直地看著小男孩沒有說話。

“宋時安!”馬路對麵響起宋母的聲音,在看見宋時安的時候,擔憂全變為怒氣,“你這孩子怎麽瞎跑?”

安遲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男孩,嘴唇微微地張合,宋時安,他叫宋時安。

看著安遲夏沒有動作,宋時安將手裏的糖塞到安遲夏的手中,對著宋母搖了搖手。

宋母提著購物袋,看了一眼狼狽的安遲夏,將宋時安拽到自己的身邊,就要離開。

宋時安看著安遲夏無助的樣子,捏了捏手裏的傘:“媽媽,這個女孩沒有……”

“會有人來接她的。”宋母知道宋時安的心思,打斷了宋時安的話,“我們也不能沒有傘。”

看著宋時安一步三回頭,安遲夏抬起緊握糖果的右手,朝著宋時安使勁地揮手。

雨勢漸漸變小,宋時安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安遲夏才攤開右手,那一天天空沒有出現彩虹,可是她卻看見了彩虹。

“這樣看來,宋時安小時候還不像現在這麽討厭。”周瑤摸著下巴總結著,因為討厭季思彤,連帶著宋時安也討厭上了。

“嗯。”安遲夏點點頭,她小時候實在沒得到什麽溫暖,所以宋時安才在她的回憶裏那麽耀眼。

“總結就是。”周瑤盤算著心裏的小九九,計算著周始能贏的概率,“下雨了,宋時安來了,雨停了。”

看著周瑤言簡意賅的模樣,安遲夏終是瞪大了眼睛,這麽感人的事情到了周瑤嘴裏怎麽就這樣概括了?

兩個女生還在教室就這件事的感人程度爭論著,各自敘說著自己的道理。

而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顧執像個壁虎一樣,將耳朵貼在牆上,他原本沒打算偷聽,隻是“宋時安”三個字讓他愣了神,這一失神就不小心聽完了整個故事。

而在故事結束之後,顧執得到了一個更加簡單粗暴的結論,所以說他努力了那麽長時間,竟然被一顆隻剩下糖紙的糖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