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如你來喜歡我吧

陽光從天空傾瀉下來,有稍許的微風不時從遠方吹來,樹葉也發出沙沙的響聲。

安遲夏拿著泛黃的筆記本,在校園的小道上悠悠地走著,這本筆記本伴隨了她好幾年,即使裏麵的紙張都沾染上了歲月的痕跡,可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鍾愛這個本子。

以往的生日安母隻會給她買一個蛋糕,可是她一點兒都不喜歡蛋糕,因為吃掉了就不存在了。

可是在安遲夏十歲那年,安母因為加班的緣故,在她準備買蛋糕的時候,所有的蛋糕店早已經打烊,萬般無奈之下,安母隻好在超市買了本筆記本送給安遲夏。

筆記本上是女孩與蒲公英,明明是簡單的畫麵,可是落在安遲夏的眼裏卻別有一幅唯美之意。

從那以後,每當安遲夏的生日,安母總會提前預定一個大大的蛋糕,點蠟燭許願吹蠟燭,所有的步驟都不可或缺,像一場重大的儀式。

可是在安遲夏的心裏,多麽價值不菲的蛋糕都抵不上這本筆記本,她喜歡不能被時光毀滅的東西,更何況她許下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比如希望安母親近自己,希望安母找到歸宿,一個都沒實現過。

“夏夏。”安遲夏還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顧執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在距離安遲夏還有一步之遙時奪走了安遲夏手裏的筆記本。

安遲夏的臉色一變,原本筆記本一直都是放在宿舍,可是今天她回宿舍發現筆記本變動了位置,雖然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她卻不再放心把筆記本放在宿舍了。

安遲夏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聲音已經帶上了怒意:“拿來。”

“這麽緊張?”顧執自然感覺到了安遲夏的情緒變化,頓時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將手裏的筆記本舉得更高,半開玩笑似的說,“筆記本有你喜歡我的證據?”

“拿來。”安遲夏的聲音又重了一分,如果不是害怕筆記本損傷,她才不會這麽斯文地喊話,早就動手去搶了。

“我要是說不呢?”顧執挑了挑眉頭,揚起左手將筆記本換了個方向,在半空中甩了甩。

泛黃的紙張在空中搖晃,安遲夏的雙眸漸漸冷了下來,還沒等她開口,一張半透明的紙就在搖晃中出現,脫離筆記本的束縛隨風飄動。

在陽光的照耀下,紙張展現出好看的色彩,安遲夏的視線一直盯著紙張的動態,可是一陣不知名的風卻將紙張吹得更高。

順著安遲夏的目光,顧執也看見了空中飄**的不知名的物體,一頭霧水地問:“那是什……”

還沒等顧執說完,安遲夏已經越過顧執,朝著紙張跑去,在風的作用下,紙張已經越過了並不算高的牆壁,朝著校外飛去。

看著安遲夏緊張的樣子,顧執也意識到了安遲夏的重視,慌忙朝著安遲夏走去,頗有些負荊請罪的味道:“我去給你撿過來。”

“不要動。”安遲夏瞥了一眼顧執,又看著顧執左手上的筆記本,警告道,“在我回來前,拿著我的筆記本不要動。”

還沒等顧執悟出安遲夏話語裏的深意,安遲夏突然一躍而起,雙手抓住了牆壁上方,猛地一個用力就站到了上麵。

“不要動。”安遲夏絲毫不在意有沒有人看見,在跳下去的一瞬間,還不忘再次警告顧執。

少女的身影就這樣消失了,顧執還沒有回過神,他的眼裏隻剩下一個馬尾的剪影,呆呆地看著牆壁出神,這是什麽操作?

紙張並沒有飄多遠,安遲夏落地的時候就看見紙張落在了地麵上,似乎乖乖躺在地上等著主人。

所謂的紙張並沒有珍貴的價值,它僅僅是一張市場上常見的糖紙,沒有糖之後,糖紙也就失去意義一樣,可是這張糖紙卻被小心地放置起來,就連上麵的褶皺都被小心地撫平了。

安遲夏輕輕地從地上撿起糖紙,心裏的慌張漸漸平複,即使過了這麽多年,她也依然記得這顆糖的味道,以及那個少年的模樣。

顧執仰著頭傻傻地看著重新出現在牆頭的安遲夏,微張的嘴巴將自己全部的驚訝展現了出來,安遲夏竟然身懷這樣的絕技。

因為是吃飯的高峰期,這裏並沒有多少人經過,在確定周圍無人經過後,安遲夏幹淨利落地從牆上跳了下來。

在滿懷少女心的時代,所有女孩癡迷於八卦,落單的安遲夏就隻能做不需要配合的事情,長跑翻牆也是這樣熟能生巧的。

“拿來!”安遲夏臉上依舊沒有任何鬆動,走到顧執的麵前,將自己的手遞到顧執的麵前,眼睛裏隻有顧執手裏的筆記本。

被強大的氣場震撼,顧執呆呆地將筆記本遞到安遲夏的麵前,眼睛裏迸出不一樣的色彩:“安遲夏,你還有多少麵是我不知道的?”

“這個問題你不必再費心。”安遲夏淡淡地接過筆記本,將撿回來的糖紙放回原處,最後將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進左手的臂彎,眼睛裏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直直地望向顧執,“我不會給你機會讓你見識到另一麵的。”

微風依舊從遙遠的一方吹來,被束縛的頭發飄揚起來,有稍許發絲飄到安遲夏的臉上,她越過顧執朝著前方走去。

如果以前安遲夏是不想搭理自己,那麽現在安遲夏便視自己如同空氣。在叫了無數聲小老師沒有得到回應之後,他終於不甘心地收回了課本。

“又遭到校花的嫌棄了嗎?”看著顧執一張臭臉,徐琛明摸了摸鼻子幸災樂禍道,“適應了這麽長時間,怎麽還有這樣一顆玻璃心?”

顧執瞥了眼徐琛明,白眼快要翻到天際了。

“要不你就放棄吧。”徐琛明一臉壞主意,唆使著顧執那顆躁動的心,“古人有言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古人還有言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顧執聳了聳肩,在看到轉角那抹身影時,眼睛驀然亮起,嘴角輕勾著,“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人來了。”

聞言,徐琛明驚恐地抬起頭,嘴角的笑容就這樣僵持著,在看見來勢洶洶的某人之後,一下子便了:“哥們去逃難了,午飯你一個人吃吧。”

“徐琛明,你的作業什麽時候做?”河東獅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響起,看見徐琛明的張琦就像看見老鼠的貓,眼神立刻鋒利起來,“我告訴你,你再不交作業,我就告訴阿姨……”

看著隻會躲進廁所避難的徐琛明,顧執嘴角向上揚起,徐琛明天不怕地不怕,就對張琦無可奈何,為了更好地督促徐琛明,張琦主動從重點班調到徐琛明在的普通班,就是為了監督徐琛明,自此徐琛明每天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一個人落單的顧執也沒興趣吃飯,轉眼一想便放棄了餐廳,換了個方向朝著超市走去。

季思彤早就注意到了顧執,張望著顧執那張如斧砍刀削般好看的側臉,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從超市出來,顧執手裏有不少收獲,他撕開棒棒糖的包裝紙,將棒棒糖放入口中,甜味立刻在他的味蕾中流竄,他很愛吃糖。

季思彤的眼睛追隨著顧執,抬起腳步就跟上顧執的步伐。

顧執的眼睛朝著身後一瞥,他早就注意到了季思彤,可是他沒有絲毫想要搭理季思彤的想法,但是卻沒料想季思彤會跟上來,棒棒糖在嘴裏換了個方向,他眼神冷了幾分。

從超市到教學區有條近道,小路很窄僅僅隻能通過一人,而學生大部分都喜歡並排,所以這條小路算得上很清靜。

季思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麽,隻是雙腳一直在下意識地行動,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顧執已經停下來,她才慌忙停下了腳步,拘謹地站定。

顧執微微低下眸子,打量著眼前的女生,他自然是知道季思彤針對安遲夏,可是女生之間的矛盾他從來沒有插手的打算,可奈何季思彤這麽沒眼色地找上門來。

沒聽見聲音,季思彤嚐試著抬起頭,顧執的身影立刻進入她的眸子,少年的嘴巴先是抿成一條線,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卻又收起那份冷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有事?”顧執的語調輕揚,與季思彤的視線撞到一起。

季思彤有一瞬間的難堪,隻是對安遲夏的憤恨卻讓她神誌出逃,在顧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還是說出了在腦海中一直徘徊從未消散的想法:“你不要喜歡安遲夏了。”

“然後呢?”聽見這個堪稱荒唐的要求,饒是自認為見過大風大浪的顧執也錯愕了一下,三秒之後,他才回過神,語氣帶著些許調侃,反問道,“喜歡你?”

季思彤拚命地組織著語言,她看著目光灼灼的顧執,怯弱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她隻是喜歡被你追捧的感覺,並不是喜歡你。”

被當麵這樣說,顧執也沒覺得不自在,隻是心裏對季思彤的厭惡油然而生,他最討厭的就是像季思彤這樣自作聰明的小醜。

空氣隨著顧執的沉默凝固起來,季思彤神色慌張卻仍然不敢看顧執的表情。

“那她為什麽不喜歡別人追捧的感覺。”在季思彤想要逃走的瞬間,顧執的聲音卻適時地響起,好聽的男聲帶著些許肆虐鑽入季思彤的耳朵,“隻喜歡我追捧的感覺,還不是因為喜歡我。”

季思彤的腦袋猛地抬起,可是顧執已經先一步轉身,她看著遠去的身影,手指慢慢地緊握,掌心的疼痛卻不及她心裏的一分。

“小老師,這道題我聽不懂。”地理老師的聲音還在教室回**,顧執就死皮賴臉地湊到安遲夏的眼前,眼角彎彎地看著安遲夏。

安遲夏自然是沒有理會顧執,聚精會神地聽著課,為了讓顧執知難而退,雖然老師說的隻是一句題外話,她還是提起筆在課本上認真地書寫著:“千島寒流遇見日本暖流時,會被溫暖整片海域。”

顧執抬眼一看,在安遲夏的耳邊重複著這句話,最後興致缺缺地收回課本,在課本上稀裏糊塗地記下這句話,千島寒流,日本的嗎?

地理老師還在三尺講台上散發著自己的光和熱,講課的熱情讓他忽略了講台下學生那一張張暈頭轉向迷茫的臉。

剛坐定三分鍾,顧執就感覺渾身的細胞開始躁動,在神經的驅使下,他再次朝著課桌中間進軍。

“某些同學不要亂動。”地理老師推了推眼鏡,狀似無意地給了顧執一個眼神,警示顧執不要輕舉妄動。

地理老師的話僅僅隻是讓顧執愣了一下,三秒不到,他又開始了小動作,朝著安遲夏又靠近了三分,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顧執同學。”顧執的舉動無疑割斷了地理老師理智的最後一根弦,他連粉筆都沒來得及放下,就闊步走向顧執。

“到。”顧執眼睛一眯,立刻站了起來,裝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你剛剛在和安遲夏說什麽?”地理老師自是見慣了顧執這樣的學生,絲毫沒有被顧執的軟化帶偏,依舊問著方才的問題。

“我在向安遲夏請教問題。”說起謊來,顧執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目光灼灼地和地理老師對視,沒有露出任何心虛的成分。

地理老師抖了抖手裏的課本,眼神看向一旁觀戰的安遲夏,語氣便軟化了幾分:“安遲夏同學,請你重複一下顧執剛才的問題。”

顧執神經一下緊繃起來,立刻沒了方才淡定的模樣,在安遲夏站起來的時候朝著安遲夏瘋狂地擠眉弄眼。

安遲夏自然看見,顧執那張擠眉弄眼暗示的臉,卻將顧執視為一團透明的空氣,非常誠實地將顧執的話重複了一遍:“顧執剛剛問我,他長得帥嗎?”

教室裏傳來隱忍的笑聲,天不怕地不怕自認為臉皮無敵的顧執感覺耳朵灼熱,明明是件平常的事情,可是從安遲夏口中吐出來,卻讓他的心跳快了幾分。

“我來瞧瞧顧執那張貌美如花的臉。”老師緊繃的嘴角有一絲鬆弛,但是為人師表讓他不得不控製麵部表情,此時他端詳著顧執的臉,“是,長得挺帥,如果成績好點就更完美了。”

顧執拚命地控製著自己的心跳,阻止著耳後的熱度朝麵部蔓延,對著老師頭點如同搗蒜般:“老師說的是。”

“坐下好好聽課吧。”老師在轉身的一瞬間,嘴角再也繃不住輕揚起來,但是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美貌這樣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

顧執如釋重負地坐下,輕呼一口氣,心髒還是如雷般地震動著,為了防止這樣的聲音進入安遲夏的耳朵,他強迫著自己克服窘迫,偽裝回以往的漫不經心:“你是不是也臣服在了我的美貌之下?”

安遲夏的白眼快要翻出天際了,她緊抿著嘴唇,控製著笑聲從嘴裏冒出來。

顧執的眼睛斜瞄著安遲夏的側顏,粉黛未施的臉上全是滿滿的膠原蛋白,白裏透紅的肌膚全是青春的痕跡。

顧執難得地安靜了下來,視線所及全是安遲夏不聲不響恬靜的樣子,其實能在第一天就被大家矚目的安遲夏,真的是很漂亮。

安遲夏的心思並沒有分給顧執一分,她現在對顧執的目光已經無動於衷了,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心裏所有的煩躁都被全數壓了下去。

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在這個包容無數人青春的校園裏,每時每刻都有臉紅心跳萌生。年少的喜歡總是眼盲心瞎,一腔孤勇,單槍匹馬,總是不懼付出所有的熱情去換一份未知的喜歡。

“真是看不慣安遲夏的樣子,明明不喜歡顧執卻又不拒絕。”

“就是,小小年紀就將曖昧的手段耍得淋漓盡致。”

“……”

教室裏女生紮堆吐槽著安遲夏,敏感的年紀嫉妒順勢而生,而披著光芒的人無疑成了她們聲討的對象。

水筆早就停止了滑動,早在“安遲夏”三個字落入她的耳中時,季思彤所有的心思都被奪走了,她豎著耳朵去聽著身後的聲音,在傷不到安遲夏的時候,也隻有這樣才能給她稍許安慰。

同樣被影響的還有周瑤,在心裏無數次暗示自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後,她澎湃的心還是按捺不住。

“嘭。”

書本與桌麵發出劇烈的摩擦聲,周瑤深呼一口氣後,才平靜地站起,一向不喜歡成為焦點的她踢了下板凳,在所有的視線中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嘖。”到了教室外,周瑤輕輕靠在牆壁上,嘴角慢慢劃出嘲諷的弧度,安遲夏再怎麽不好,也是被周始看重的人,哪裏輪得到她們評頭論足。

“她怎麽了?”

教室裏的聲音又重新出現,周瑤奇怪的舉動她們自然察覺到了,圍成一團的女生麵麵相覷,最後攤攤手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不要理她,跟安遲夏一樣是個怪人。”

因為周瑤的不合群,她在周圍人的眼中也被定義為怪物的一類,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現狀並不少見,敢於不一樣的人注定要承受背後的閑言碎語。

“她們都是不需要朋友的人,和我們不是一類人,我們自然不知道她們怎麽想的。”

“也是,整天都是麵無表情,真不知道她們是不是沒有喜怒哀樂。”

“特別是安遲夏,長得那麽漂亮,和她做朋友豈不是要做好當綠葉的準備。”

“而且安遲夏最近素顏了,顏值也感覺沒怎麽受影響,反而更順眼了一些。”

“人家是校花,顏值自然沒的挑。”

“也不知道誰能在她的手裏搶走這個稱號?”

“素顏比不過,化妝的話也許還會有點可能,畢竟現在的化妝技術可以媲美整容……”

“……”

教室的聲音還在繼續,季思彤拿著筆的手緊了幾分,盯著練習本出神,化妝嗎?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放假的那天。周五早上,校園已經開始沸騰,每個人都放飛自我,歡呼雀躍著迎接即將到來的假期。

下課鈴聲剛響起,意識到顧執那張臉的靠近,安遲夏明智地選擇假裝睡覺。在顧執的無恥之下,她也就隻有這一招可以勉強逃避顧執的騷擾。

“夏夏,你選文科還是理科?”顧執托著腦袋看著安遲夏的發頂,不知趣地問道。

高一即將結束,他們的人生將開始第一個轉折點,這次回家他們是帶著選擇的任務回家的,在他們還未滿十八歲的時候,父母的意見對於他們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喂。”顧執充分發揮小強精神,再次衝著安遲夏的腦袋發問,“你選什麽?”

安遲夏怔怔地看著窗外,眼睛如平時那般清明,沒有任何睡意,她望向看不見盡頭的天際,對顧執的聲音置若罔聞。

顧執的雙手也已經放在課桌上,他將下巴擱置在雙臂上,看著安遲夏默不作聲。

開始隻是抱著玩笑的態度走進安遲夏,在顧執僅有的人生觀中,人來人往悲歡離合,他從來沒對新環境有過任何懼怕。

五歲的時候,顧執抱著顧母哀求著不要離開,可是顧母最終還是拋下了他;八歲生日的時候,顧執看著顧父絕塵而去的車子,眼睛已經無法表達心裏的難過……

顧執從小就在一次次被拋棄的現實中,意識到了自己無足輕重的地位,開始他隻是缺乏挽留的能力,到後來他卻丟失了挽留的欲望。

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一個學校到另一個學校,顧執絲毫體會不到舍不得的情感,他的緋聞對象層出不窮,哥們絡繹不絕,離開的也瀟灑決然,他漸漸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

可是在安遲夏出現之後,顧執卻時不時想要進入到安遲夏的未來中,他刻意去忽略心裏那份異樣,在沒有勇氣承認答案時,他用新鮮感三個字掩蓋自己的懦弱。

安遲夏,顧執張了張嘴巴卻沒出聲,在安遲夏看不見的背後,收起那份吊兒郎當的姿態,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看著那個隻喜歡將後背留給自己的女生。

“思彤,你去哪裏?”放假的這天,宋時安像往常一樣在校門口等季思彤,因為順路的原因,他們一直一起回家。

季思彤看了看身後緊隨的宋時安,眉頭立刻輕微地蹙起:“你先回家,不要跟著我。”

一向對季思彤言聽計從的宋時安,此時卻違背了季思彤的意思,他加快步伐跟上季思彤:“你要買東西嗎?我跟著你好了。”

“宋時安,你煩不煩?”季思彤的脾氣說來就來,絲毫不顧忌宋時安的麵子,停下來質問著宋時安。

“女孩子一個人很危險的。”宋時安依舊是溫潤如玉的樣子,對著季思彤的怒氣毫不在意,順手去拿季思彤手裏的挎包,“我來拿吧。”

季思彤緊抿著嘴,她空有一腔壞脾氣,可是這樣的壞脾氣在宋時安麵前毫無用武之地,在她現存的記憶中,宋時安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無論她做了多過分的事情。

兩個人並排走著,宋時安也不急於去問目的地,安靜地走在季思彤的身邊不言不語,這樣的時光對於他來說便是好的。

“歡迎光臨!”

化妝品店裏的服務員很有禮貌,即使看見兩人身穿著校服,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與輕視。

“你要買化妝品嗎?”宋時安看著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視線落在身旁的季思彤上。

“嗯。”季思彤看了價格之後臉色就白了一分,她快速地走到一個地方,拿起一個BB霜狀似在看,卻局促地拉了拉宋時安的衣角,“你還有多少錢?”

“三百。”宋時安誠實地回答,看著季思彤緊蹙的眉頭,一瞬間想到幾年前在蛋糕店時,季思彤也是這樣的神情,他的心一瞬間猛地一空,“你需要什麽?”

“我想學化妝。”季思彤緊抿的唇裏吐出兩個字,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宋時安,這種信任甚至超過對自己的信任。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服務員麵帶微笑地禮貌問道。

“不用了。”季思彤急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就離開,“我們自己看就好。”

“謝謝。”宋時安留下一句話,便跟在季思彤的身後。

服務員再也沒有打擾他們,季思彤對化妝品一無所知,唯一的了解就是價格牌上那個對她來說堪稱天文數字的價格。

“化妝的話,需要隔離霜、BB霜、卸妝水之類的。”宋時安努力地從記憶中抽離出來這幾個名詞,這是偶然從他母親口中得知的。

“這個,這個……”季思彤尋找著宋時安所說的字眼,對比之後拿了價格最低的一個,她和宋時安的錢加在一起也隻能支付最低的價格。

終於找齊了宋時安所說的三樣東西,季思彤便直接朝著櫃台走去,這裏的空氣總是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小時候那種麵對嘲諷時的難堪又毫無預兆地跑了出來。

“一共二百九十八。”服務員朝著他們露出標準的笑容,繼而拿起精致的包裝袋。

季思彤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手朝著衣服兜裏伸去。

“我來。”宋時安的聲音及時地響起,他笑著看了一下季思彤,就去拿背包裏的錢。

季思彤的頭立刻點了幾下,其實她根本沒有那麽多錢,如果宋時安沒有說話,她最後也得朝宋時安開口。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季思彤拿著精美的袋子走了出來,門口的服務員依舊還是一成不變的甜美,她手指緊緊地攥著手裏的繩子,心裏卻猛地生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什麽時候她開始變成這樣了呢?

童年受到的嘲諷讓她瘋狂地想要逃離,於是她拚命地學習,甚至在父母不給她買資料的時候,手抄整本書。過去的記憶讓季思彤的眼神空洞了幾分,她抬眼看了下手裏的包裝袋,是什麽時候開始她去和別人比穿著打扮了呢?

“你會不會用?”因為對季思彤知根知底,宋時安知道這些東西季思彤是第一次接觸,本著關心的態度他脫口而出,“不過裏麵應該是有使用說明的,你……”

“不要你管。”季思彤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暴躁起來,她狠狠地瞪著宋時安,伸手奪過宋時安手裏的包,抬腳就走。

“思彤……”宋時安顯然不明白季思彤突然的轉變,滿頭霧水地站了三秒鍾,就追上她的腳步,“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季思彤隻想甩開宋時安,沒打算開口。

“思彤,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宋時安無措地站在季思彤的旁邊,臉上全是驚慌失措,“我不太會說話,你……”

季思彤依舊沒理會宋時安的自言自語,始終沉默著。其實,她知道宋時安沒有錯,她隻是在宋時安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中突然感覺到自卑,那句話讓她感覺到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雖然和安母說了分科的事情,可是安母卻隻給出了“選個喜歡的就好了”的意見,安遲夏看著分科表,眼睛裏充斥著迷茫。

買什麽衣服,剪什麽頭發,喜歡什麽東西,從小到現在,安母給了她所有的自由。安遲夏放下手裏的成績單,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在安母放手的這些年,她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沒關係,可是在無數個守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的夜晚,她一直不知道安全感為何物。

“想好了嗎?”打完籃球回來,顧執拿起桌上的書,對著自己仍有紅暈的臉扇著風,“你一個人的決定可是決定著我們倆的未來。”

“我承擔不起。”安遲夏從剛才的神遊中回過神來,收起桌上的表格,顧執向來是個破壞氣氛的高手。

“沒關係。”顧執停下手裏的動作,一瞬間換了個深情的表情,“栽在你手裏,我也是願意的。”

看著那一口堪稱雪白的牙齒,安遲夏閉了閉眼睛,最終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顧執早就習慣了安遲夏的不理不睬,絲毫沒有受到打擊的跡象,將書本裏夾著的表格遞到安遲夏麵前:“你選什麽我選什麽。”

安遲夏將雙臂重疊放在胸前,無動於衷地看著表格:“拿走。”

“拿走也行,那你得讓我看下你的報名表。”顧執賊兮兮地眯起了眼睛,厚顏無恥地開口,“你也不希望我去班主任那裏找你的表格吧。”

在顧執麵前,安遲夏總能感受到語言的無力感,這會兒將眼睛看向窗外,緩解著自己躁動的神經。

“同學們。”在教室鼎沸之時,班主任走上講台,“分班表格相信大家都有了選擇,現在請同學們交到……”

班主任的聲音在看向班長空著的座位時頓住,因為一些私事班長昨天請了假。

顧執的眼睛轉了兩圈,急忙舉起手自告奮勇:“老師,我來收吧。”

看到毛遂自薦的顧執,班主任的笑容深了幾分,點點頭:“好,全都交到顧執同學的手中。”

“好。”顧執喜不自勝,低眸看了眼身側,即使看不見安遲夏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安遲夏的悲憤。

“夏夏,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交報名表?”班主任走後,顧執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可是等著你呢。”

安遲夏突然轉身,嘴角輕微地下撇,毫不掩飾地展示了自己的生氣。

可是這下顧執更樂了,還情不自禁地添油加醋道:“你這樣子還挺可愛的。”

中午的休息時間,季思彤躲進了廁所,拿著小鏡子打量著臉,在這次來學校的時候她就開始了化妝,可是除了宋時安發覺了,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見她的變化。

明明變白了呀。季思彤不服氣地想,可是顧執卻絲毫沒注意到她的改變,是因為自己出現的頻率不夠嗎?想著,她就收起鏡子,腦子裏立刻想著策略。

對宋時安謊稱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的季思彤走到了教學樓,據她的調查,顧執一直喜歡挨到最後去吃飯。

果然不出幾分鍾,顧執便和徐琛明有說有笑地出現在了樓道口。

季思彤環視一周,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後,立刻上前,走到顧執的麵前。

“呃。”徐琛明看著麵前不發一言盯著顧執的季思彤,撓了撓腦袋,“那什麽,我在餐廳等你。”

顧執也沒留徐琛明,看著麵前的季思彤,鼻子裏哼出一團冷氣:“有事?”

季思彤的手下意識地抓著衣角,剛才的勇氣全部消失了一般,她咽了咽口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顧執看著麵前的季思彤,眉頭一皺:“又來勸我不要喜歡安遲夏,喜歡你嗎?”

被戳中心思的季思彤猛地抬頭,恐慌讓她的眼睛成功大了幾分。

其實如果是第一次化妝,季思彤的技術算是不錯的,可是終究是沒有經驗,以至於臉上與脖子上的膚色的差異一眼就可以看出。

看著季思彤仍然不說話,顧執不耐煩地走了幾步,在靠近季思彤時,突然說道:“你在想什麽我並不關心,也請你別太自作聰明。”

顧執的話變成吐著信子的毒蛇,從季思彤的耳朵鑽到了心裏,疼得她喉嚨哽住,她連張嘴的能力都失去了。

“喲。”轉角之後,顧執剛才的厭惡全部消失,臉上重新掛上了平時的表情,他看著轉身離開的安遲夏,笑了出來,“別走。”

安遲夏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走了黴運,到了餐廳才發現自己沒拿飯卡,想著回教室拿飯卡,可是在轉角卻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本來知道是顧執之後,她應該立刻離開的,可是雙腳卻怎麽也不聽大腦的指揮,以至於落到現在偷聽被抓包的尷尬情景。

季思彤聽見動靜之後,立刻走上幾步,看見顧執在追著安遲夏走,巨大的太陽移了個方向照到她的臉上,更襯得那張臉蒼白了幾分。

顧執看著安遲夏的身影,笑意使嘴角又上揚了幾分,他快步跟上安遲夏,眉眼彎彎地望著安遲夏:“怎麽樣,是不是超級感動?”

安遲夏突然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執:“為什麽要感動?”

顧執仔細看了安遲夏的表情,再三確定之後才不願意承認安遲夏沒有一點感動的跡象,他不甘心地再次問道:“我剛剛那麽維護你,你沒有要流淚的衝動嗎?”

安遲夏白了他一眼,無語地走了。

時間如長了腳一般,恍惚之中六月已經到了盡頭。

“同學們,高一就要結束了,雖然快放暑假了,但是學習可不能放鬆,你們離高考越來越近……”

班主任還在講台上以過來人的身份說著經驗,可是所有的學生心早已飛出了校園,年輕生動的臉上帶著的全是解放了的表情,那時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這樣的時光會一去不複還。

“嗨。”在校門口遇見等季思彤的宋時安時,安遲夏大方地走上去打了聲招呼,“假期愉快。”

“你也是。”宋時安點點頭,臉上帶了一點笑意,淺到甚至看不出。

季思彤遠遠地就看見宋時安,在看見安遲夏時,臉立刻黑了幾分,怒氣衝衝地加快了步伐,徑直從宋時安身邊走了過去。

看見季思彤時,宋時安下意識地抬起腳步,隻是禮貌讓他回頭和安遲夏說聲再見,可是回過頭卻看見安遲夏朝他擺手告別,他也隻是歉意地笑笑。

目睹全過程的顧執一瞬間心裏不平衡了,他走到安遲夏身邊,皺起眉頭:“他都不想理你的。”

“他說了不想理我了嗎?”安遲夏難得和顧執嗆了幾聲。

“那是禮貌。”顧執跟上安遲夏的步伐,在安遲夏的耳朵碎碎念道,“你到底覺得他哪裏好了?”

安遲夏聳聳肩,給了顧執一個白眼:“話少。”

“那我改,你會不會對我好點?”顧執繼續追問。

“可以考慮。”安遲夏歪了一下腦袋,毫無誠意地開口。

顧執幾乎立刻就閉上了嘴巴,看著身邊的安遲夏欲言又止,可是沒走幾步就堅持不住了:“夏夏,你就會欺騙我這種單純無知的純情大男孩,你這樣……”

顧執的話被風吹散,轉了幾個圈才有稍許飄到安遲夏的耳朵,在顧執看不見的角落,她的嘴角慢慢被渲染上笑容。

其實,這裏的生活也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