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在記憶裏長生不老

“你是不是在騙我?”安遲夏注視著顧執的眼睛,似乎想看進顧執的心裏。

顧執移開視線,眼神飄忽地望著周圍,有種莫名的心虛:“沒騙你,季思彤真的是約我們見麵。”

知道季思彤不喜歡安遲夏,顧執不放心安遲夏一個人去赴約,於是宋時安的話被他善意地篡改了小部分細節。

街道兩旁多是飯店和旅館,安遲夏沒有出入過這裏,對這裏很是陌生:“你確定是這裏嗎?”

“當然。”顧執的聲音這次底氣足了,在徐琛明的帶領下,他早就把這裏的地形摸熟了。

兩人身上還穿著校服,不知是因為熱還是為了耍帥,顧執將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裏拿著安遲夏的背包,看著安遲夏的眼裏全是笑意。

季思彤躲在車的背後,看著越來越近的兩人,手機慢慢地舉了起來。

手機的外殼已經能看出歲月的痕跡,厚重的機型也並不適合女生,季思彤的父母自然不會買這麽奢侈的東西給她,這部手機是她哥哥扔在家裏,她偷偷地從家裏拿出來的。

本來想照幾張安遲夏和宋時安的照片,最後把宋時安模糊掉,可是沒想到顧執竟然也來了。

季思彤看著相機裏的兩人,在安遲夏和顧執接近旅館時,按下了拍攝鍵,有了顧執的照片無疑更加具有說服力。

而在另一邊的學校,為了找到季思彤,宋時安快要將學校翻了個遍,可是仍然沒看見季思彤的身影,他越發地著急了。

宋時安本來準備和季思彤一起去,畢竟季思彤的性子比較急躁,他害怕季思彤在衝動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放學之後,季思彤讓他在這裏等,可是季思彤到現在還沒出現,宋時安逼迫著自己靜下心來,如果季思彤沒有在學校的話,那就一定去找安遲夏了。

“丁零零……”

剛到校門口,宋時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著陌生的號碼,猶豫了半晌還是接了起來。

“是我。”

聽見季思彤的聲音,宋時安才有幾分心安,但是下一秒眉頭卻緊皺了起來,語氣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怒意:“你在哪裏?”

“我不去了。”季思彤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你和安遲夏說聲吧,我已經坐上回家的車了。”

聽到季思彤回家了,宋時安才平靜了些,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好,你路上小心點。”

“嗯。”季思彤的聲音依舊很平靜,“你也是。”

“什麽?”

安遲夏看著顧執吃癟的表情,可是手機音量太小,她無法分辨電話的內容,隻好靜靜地站在顧執的身邊。

“你是在耍我嗎?”顧執的眉頭緊蹙,似乎很是不滿,稍後也不知聽到什麽,眉頭竟然慢慢地舒展開了,“好,那我可不欠你什麽了。”

看著顧執掛斷手機,安遲夏才湊近幾分,臉上帶著佯裝的怒意:“在和季思彤打電話嗎?”

“當然不是。”顧執回答得極快,求生欲極強的他立刻將宋時安供了出來,“是宋時安。”

安遲夏倒沒有多少表情,繼續看著顧執,示意顧執接著說下去。

“他說季思彤有事情不來了,讓我們回去。”顧執這次倒是聽話,將宋時安所說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複製給安遲夏聽。

“這樣啊。”安遲夏話語裏仍然沒有多少情緒,季思彤想和她說的話,她已經知道了大概,無非是不讓她八卦自己的私事,即使季思彤沒說,她也沒打算議論她,更何況這些本來就是答應過宋時安的。

看著安遲夏驟然停下的腳步,顧執還以為安遲夏不相信,立刻將手機遞給安遲夏:“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打回去。”他伸出三根手指,做發誓狀,“我保證絕對會是宋時安接。”

看著顧執驚慌失措的樣子,安遲夏意外地覺得還挺可愛的,隻是麵上沒將情緒泄露半分,淡淡的一聲,像是從鼻子裏哼出的一樣:“哦,不用了,勉為其難相信你一次。”

“那你去哪裏?”緊張讓顧執的腦子也遲鈍了幾分,他跟上安遲夏的步伐。

“回家呀。”安遲夏笑容淺淺地漾了出來,“不然還真的去吃飯嗎?”

“這樣啊。”顧執一拍腦袋,把遊離的神經拍了回來,又靠近安遲夏幾分,近到可以聞到安遲夏淡淡的發香,他微眯著眼睛,眼神斜向下,看著安遲夏的頭頂。

“時間過得真快,等我們再回到學校的時候,離高考就不到五十天了……”

“是呀。”

“你準備去哪裏上大學?”

“嗯,大概是你考不上的學校。”

“考不上的話,就去你學校去做個賣飯小哥。”

“你可真有出息。”

“那是。”

穿著校服的女生剛到男生的肩膀上,他們之間隔著安全距離,男生的視線時不時落在身側,更是將陽光襯得柔和幾分。

歸校的下午,宣傳欄已經被人群圍堵。

“我早就說安遲夏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學生,你看現在鐵證出來了吧。”

“還是個女孩,小小年紀就和男生去這樣的地方。”

“你說,如果她父母知道會怎麽樣?”

“這就不知道了,反正如果是我父母的話,他們絕對會打斷我的腿。”

“我在我們小區見過安遲夏,我媽說安遲夏沒有爸爸,她媽媽一看就不像正經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

宣傳欄前聚集了很多人,本來安遲夏是不打算圍觀的,可是卻聽見自己的名字,加上不善的言辭,她朝宣傳欄望去,在看到內容時瞳孔一下子緊縮,原本舒張的手指一點點地攥緊起來。

周圍的同學也都發現了安遲夏,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全部聚集到安遲夏的身上,帶著質疑、不屑、嘲諷。

安遲夏咬著嘴唇,在那麽多不善眼神的掃射中感到難堪,就連呼吸都是件奢侈的事情。這樣的目光她曾看到過無數次,隻是曾經的對象是自己的母親,可是這次卻**裸地落在她的身上。

安遲夏像是被控製住了心神,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她原以為自己一直能明白母親的痛苦,可是時至今日她才明白,母親的痛苦根本不在她的理解範圍內,原來這世間真的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

明明解釋的話就在嘴邊,可是安遲夏感覺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幾秒之後,她突然轉身,隔開所有的視線,朝著校門衝去。

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安遲夏感覺後背像是被那些犀利的眼神燒出一個洞來,沒用的,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最後一個自由的下午,顧執和徐琛明自然無比珍惜,坐在網吧的包間爭分奪秒地打遊戲。

打了幾場遊戲之後,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徐琛明的表哥終於忍不住了,將顧執和徐琛明從網吧裏趕出來。

“趕緊去上課,玩物喪誌。”

徐琛明擺了個鬼臉,在表哥的河東獅吼來臨之前,拉著顧執慌忙遠離是非之地。

“咱倆組隊簡直是天下無敵手。”

“我一個人就是。”顧執毫不謙虛,將手裏的罐裝飲料一飲而盡,手輕輕一拋,瓶子就呈拋物線完美地落在了垃圾桶裏。

“自戀。”徐琛明翻了翻白眼,無力地吐槽,“你要是能不這麽自戀,也許校花就會多看你一眼。”

“現在安遲夏眼中出現最頻繁的異性就是哥了。”顧執撩了撩頭發,衝著徐琛明拉著仇恨,“我才不是為了自戀而自戀,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好嗎?”

徐琛明瞥了顧執一眼,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什麽原因?”

“還不是為了提醒她,能配上我這張風華絕代的臉的就隻有她。”

“……”

不一會兒就到了學校門口,顧執和徐琛明依舊還是那副慵懶狀,晃晃悠悠地朝著宿舍樓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目光朝著顧執看去,還時不時地小聲交談什麽。

“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徐琛明看著那些視線,皺起眉頭。

“沒有啊。”顧執自然察覺到目光,自戀地撩了一把頭發,“我還是那麽受歡迎。”

徐琛明翻了翻白眼,自動屏蔽這句話:“女生看你就算了,可是不少男生的視線也黏在你身上了。”

聽見徐琛明的話,顧執才有所察覺,打量著來回的人。

男生的目光在撞上顧執的眼神後,慌張地收了回來,雖然李顯有意隱瞞自己狼狽的一戰,可是他的同夥卻無意中說漏了嘴,男生們都對顧執多了幾分敬畏。

“顧執!”

周瑤風風火火地從遠方走來,臉上帶著慌亂,因為緊張她下意識地握住顧執的手腕:“你有沒有看見夏夏。”

“沒有。”顧執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下來,看著周瑤幾乎要哭的樣子,心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怎麽了?”

“你害苦夏夏了。”周瑤將照片拍到顧執的懷裏,後退兩步與顧執拉遠了距離,眼淚瞬間就砸了下來。

雖然周瑤撕下了照片,但是照片已經被大多人看見,並且被誇大地傳開了。

照片上清晰地映著顧執和安遲夏的臉,而後麵“旅館”兩個字也是格外刺眼。

照片一共三張,每一張都是差不多的內容,都傳達著安遲夏不是個好女孩的信息。

所有的事情串聯到一起,顧執的牙齒咬緊,手裏的照片很快就變了形。

雖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如果他跳出來解釋,反倒有欲蓋彌彰之嫌。顧執的眼神驟然冷了幾分,季思彤你真是好樣的!

“她看到沒有?”顧執還存在著僥幸,看著周瑤問,“你沒找到的話,是不是她還沒來?”

“有人看見過夏夏,但是說看見她出去了,外麵太大,我隻好抱著希望在學校找找。”周瑤幾乎是強撐著找安遲夏,可是這會兒看見顧執,所有的眼淚都忍不住了,“我找了很多地方,可是我找不到……”

“別著急,我去找。”顧執朝著徐琛明遞過一個眼神,轉過身留下一句話,“你看著她。”

顧執先去了教室,晚自習七點才開始,大多數學生都出門買東西了,這會兒幾乎沒什麽人,隻有季思彤和宋時安。

憤怒占據著顧執的大腦,他快步走向季思彤,眼裏全是快燃起來的怒火,此時的他像是一隻暴怒的獅子。

觸及到顧執的眼神後,季思彤就不可抑製地顫抖了兩下,剛剛還和宋時安針鋒相對,此時的她瞬間感到壓迫感。

看著已經害怕到顫抖的季思彤,顧執快要伸出去的手停頓了一下,卻是朝著旁邊的宋時安揮去。

即使收了幾分力度,但也足夠讓宋時安感到痛苦,他穩了下身形,看著顧執沒有還手的打算,低著腦袋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宋時安當然明白顧執的怒意,他受到的傷害隻是肉體上暫時的疼痛,而這件事情對於安遲夏也許是一輩子的疤痕,“不檢點”三個字無疑是對女生最大的酷刑。

沒看見安遲夏的身影,顧執也不打算在這裏停頓,狠狠地瞪了季思彤一眼:“你最好祈禱她沒事,不然……”

“為什麽?”害怕被憤怒暫時壓製,季思彤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看著顧執的背影,像是質問般開口,“為什麽都向著安遲夏?我到底哪裏不如她?”

雖然沒有對季思彤動武,但是在口頭上,顧執卻沒有輕易放過季思彤。

“就憑你,還想和她比。”他轉過身子俯視著季思彤,諷刺之意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輕嗤道,“嗬。”

因為顧執的話,季思彤的臉白了幾分,眼淚也從淚腺裏冒了出來,她收回視線,看著宋時安像是確認一般:“是嗎?”

如果按照以往,宋時安絕對是幫著季思彤,可是這次卻不去看季思彤慘白的臉頰,失望地搖了搖頭:“思彤,這次你真的做錯了。”

“媽。”安遲夏忍著哽咽撥通電話,僅一秒就淚流滿麵,“我想離開這裏。”

“遲夏,你怎麽了?”聽著安遲夏的聲音,安母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你在哪裏?”

“家裏。”

“遲夏先不要動。”安母的聲音帶著慌亂,轉身離開蛋糕店,“我馬上就到家。”

看出安母的著急,一路上雲凱絲毫不敢懈怠,將車速加到了最快:“婉婉先不要著急,我們馬上就到家。”

安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但是不安卻絲毫不減,手裏捏著安全帶,眼睛向前看著,安遲夏很少哭的。

臥室裏有隱隱的抽泣聲,安遲夏坐在**,靠著身後的牆壁,小小的身體窩成了一團。

手機鈴聲響起,淚眼蒙矓中,“顧執”那兩個字還是清晰地映在她的瞳孔裏,安遲夏的手緊緊握著手機,卻就是按不下接通鍵。

顧執和周瑤都很擔心自己吧,不然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打那麽多通電話。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幾張照片,就是一些嘴巴而已,安遲夏一遍遍說服著自己,可是眼淚卻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經曆了那麽多的孤立,她的人生終於迎來一絲溫暖,可是所有的幸福都像泡沫一樣炸開。安遲夏緊了緊自己的胳膊,瘦弱的身體又小了幾分。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別人的不同,她自卑敏感,將自己包裹在一個殼裏用冷漠偽裝自己,可是她也付出了同等的代價,被人當作異類一樣孤立。安遲夏緊緊地咬著嘴唇,潮水般的記憶奔湧著朝她襲來,那些遲來的痛苦幾乎要淩遲她。

在記憶擱淺的深處,有個女孩是想要靠近她的,時光久遠,女孩的麵容早在記憶中模糊,可是安遲夏卻記住了伍甜那個名字。

學校組織的一次月考中,安遲夏粗心地忘記帶橡皮了,看著答題卡上塗錯的題,她撓了撓腦袋張望一周,終於認清無法修改的命運。

“需要橡皮嗎?”

一聲甜美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安遲夏扭頭便看見伍甜的笑顏,似乎不願意相信有人會幫助自己,她呆呆地沒有開口。

“我這裏有。”伍甜並沒有介意安遲夏的沉默,將橡皮塞進安遲夏的手中,聲音依然輕柔,“快點修改吧,快要交卷了。”

“那個同學幹嗎呢?”監考老師皺著眉頭,盯著安遲夏嚴肅地說,“把頭扭過來。”

安遲夏攥著那個橡皮轉身,答題卡上的印記被塗改幹淨,她愛惜地摸了摸可愛的兔狀橡皮。

那時,安遲夏一度天真地以為自己會迎來第一個朋友,她以為終於有人肯幫助她了,終於有人肯放下成見去接近她了。

放學之後,伍甜朝她揮了揮小手,說了再見。

安遲夏一個激動,直接從板凳上站起,受寵若驚地揮了揮小手:“再見。”

伍甜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安遲夏還傻傻地揮著手臂,依舊沉浸在快樂中,嘴角壓也壓不住地翹起。

收拾書包的時候,她的動作都輕快了幾分,背上書包朝著家裏走去。可是在路過校門口時,她的笑容卻僵持在臉上。

經過那麽長時間,記憶早就被時光蒙上了一層灰塵,談話的內容安遲夏記不太清,大概內容就是伍甜被威脅,如果再接近自己就會像她一樣遭受孤立。

明明天空還是萬裏無雲,安遲夏的世界卻猶如傾盆大雨,淋得她狼狽不堪。她呆滯了一會兒,匆忙轉身藏進一棵樹後。

人群都散盡了,伍甜才出現在安遲夏的視線中,她看見伍甜的頭發有幾分淩亂,輕聲地哭著從她麵前走過。

第二天早上,安遲夏還是像往常一樣上學,在教室門口卻看見了伍甜,伍甜的眼角紅紅,她的心猛地一顫,麵上卻還是維持著那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伍甜朝著安遲夏走了幾步。

安遲夏也愉悅地迎了上去,在伍甜開口的那一瞬間,卻出聲打斷:“同學,你擋我路了。”

伍甜不可置信地看著安遲夏,仿佛從來不認識這個人那般,眼睛裏充斥的都是受傷。

安遲夏輕巧地從伍甜身側繞過,表情如常,可是垂下的手卻攥成一團,如果她執意要和伍甜成為朋友,那伍甜也會承受她所受的東西,而她是個居無定所的旅人,拿什麽去接受伍甜的友誼。

那麽多孤獨的歲月,安遲夏的人生卻從來都是一個人,何止是沒有人願意靠近她,她也害怕靠近別人,她親自嚐過的痛苦,她不想溫暖過自己的人也去經曆。

“遲夏……”

來不及換下高跟鞋,安母就朝著臥室奔去,看著**那小小的一團時,淚就下意識地落了下來。

“媽。”安遲夏抬起腦袋,淚光盈盈地看著安母,硬生生地扯出一個微笑,“你回來了。”

“怎麽了,遲夏?”安母抱著安遲夏,摸著安遲夏柔軟的頭頂輕聲說。

“沒什麽。”安遲夏的眼淚落在安母的肩膀上,卻還是揚著嘴角,“就是有點累,我想換個環境生活。”

“好。”安遲夏從沒有提過什麽要求,安母立刻就應了下來,“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呀,我們收拾收拾搬家。”

安遲夏努力揚起的嘴角終於塌陷,她張了張嘴,用盡全力才吐出幾個字:“我想一個人去。”

“什麽?”安母半推開安遲夏的肩膀,眼神中帶著不可置信,“那我怎麽辦?”

“你走了雲叔叔怎麽辦?”安遲夏的聲音軟得一塌糊塗,將視線看向在客廳的雲凱,安慰著安母,“我就是出去轉轉,心情好了就回來。”

看著安遲夏的眼淚好不容易止住了,安母也不想再刺激安遲夏,緩緩地問著:“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現在給我訂票吧。”安遲夏注視著安母的眼睛,但是眼神卻帶著堅定,“我想現在就離開。”

安母沉默了一會兒,觸及安遲夏請求的眼神終是點點頭:“好,你和你爸爸也很長時間沒見麵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去看看他。”

雲凱在客廳轉了又轉,看見安母和安遲夏出來,才放下心來,可是在看見行李箱時,心再次提了上去:“你們這是……”

“給遲夏訂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安母托著安遲夏的行李箱,害怕時間不夠似的,就安排著安遲夏,“我待會兒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到火車站接你……”

快將學校翻遍之後,顧執終於放棄了在學校找安遲夏,快步朝著校門口奔去。

等到氣喘籲籲地到了安遲夏家的小區時,顧執來不及休息就走到拐角,送了安遲夏這麽多次,這是他第一次越過這個拐角。

樓下的小區有輛汽車揚長而去,顧執僅僅是停留了一眼,就快步走進超市:“請問您知道安遲夏家在哪裏嗎?”

超市的老板娘看了顧執一眼,指了指窗外疑惑道:“你沒看見她嗎?她剛剛還在樓下,似乎要出門。”

顧執想起那輛汽車,急忙出去卻早不見那輛車的影子:“您知道他們要去幹嗎嗎?”

“好像是要去火車站。”老板娘在大腦搜索著,下一秒顧執就留下一個模糊的剪影和一句謝謝。

“哎呀。”安遲夏的情緒穩定之後,安母才找回理智,一拍腦袋懊悔著,立刻問著駕駛座上的雲凱,“你訂的幾點的火車?”

“還有半個小時。”雲凱看向手腕,“這輛車在晚上九點之前到北京,我害怕時間太晚不安全,就訂的這張。”看著安母緊張的神情,他試探著問道,“要改時間嗎?”

“不用了。”安遲夏的聲音還有點喑啞,可是卻平靜了許多,看向安母說,“怎麽了?”

“今天你生日呢。”安母臉上全是懊悔,以往安遲夏的生日都在家裏過的,可是這次是安遲夏的成人禮,她想換個不一樣的方式慶祝,聽安遲夏說她有了新朋友,便打算將蛋糕送到學校,去當麵感謝一下安遲夏的朋友。

“是呀。”安遲夏才想起來,嘴角雖然是上揚的弧度,卻透露著幾分苦澀,“今天是我生日呢。”

本來都到了蛋糕店,準備去學校給安遲夏一個驚喜,但是被安遲夏一通電話叫回了家,安母輕聲歎氣道:“我還沒給你買蛋糕。”

“沒關係。”安遲夏彎了彎嘴角,眼睛的酸澀讓她眨了兩下,“下次補上好了。”

“生日怎麽能補?”安母倒是對這件事異常固執,異常認真地看著安遲夏,“而且這次可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在一旁的雲凱插話道:“火車站也有超市,待會兒先買一個。”他將視線移到安遲夏的臉上,“你媽媽說得對,生日蛋糕可是一個儀式,不能少。”

安遲夏的視線移到雲凱臉上,雲凱透過後視鏡給了她一個笑容,她也笑了笑,終是點點頭:“好。”

到了火車站,安母讓雲凱看著安遲夏,一個人著急去買蛋糕了。

兩個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的人,站在進站口麵麵相覷,雲凱清咳一聲打破了沉靜:“好好照顧自己。”

“嗯。”雖然雲凱看起來不怎麽會說話,可是安遲夏對他的好感度卻直線上升,眼神飄**很久,終於回到雲凱的臉上,“我不在的時間裏,拜托你照顧好她。”

“嗯。”雲凱點了點頭,回答之後便閉上了嘴巴。

兩人之間全是安靜,一個人的視線看著周圍的廣告牌,一個人張望著安母離開的轉角,偶爾視線撞在一起,卻沒有尷尬的窘迫。

離發車時間還有五分鍾的時候,安遲夏拉著行李箱,對雲凱說:“讓我媽把蛋糕照下來,給我發張圖片吧,我要坐車了。”

“好。”雲凱也知道必須要進站了,再一次看了眼空**的轉角,點點頭,“我送你。”

將身份證和火車票交給檢票人員,安遲夏的眼淚也湧了上來,她深愛的人都在這座城市,而她卻因為不相幹的人離開了。

“遲夏……”

安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因為劇烈運動氣息也有些不穩,安遲夏猛然回頭,看著安母穿著高跟鞋朝她奔來。

“就當作生日蛋糕了。”安母臉上終於露出笑意,將食品袋塞進安遲夏的手裏,摸了摸安遲夏的頭頂,“生日快樂。”

“嗯。”安遲夏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垂下頭的瞬間,眼淚就砸在地上。她立刻轉身,將食品袋放在行李箱上,左手揚起來在頭頂上揮了揮。

在安母的眼中,安遲夏的背影酷得就像美國西部大片裏的女槍手,仿佛百毒不侵瀟灑肆意。

可是在安遲夏前麵的人都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了她兩眼,因為她的臉上布滿淚水,緊咬著下唇,卻倔強地逼迫著自己前行。

出租車還沒停穩,顧執就打開車門,將錢遞給司機就匆忙下車:“不用找了……”

在半個小時之前,安遲夏的手機突然關機,顧執的心裏閃過巨大的不安,他抬頭看著偌大的火車站,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種預感席卷他的世界,他覺得自己可能見不到安遲夏了。

即使一點目標都沒有,顧執還是朝著火車站走去,道路上全是步履匆匆的人,可是沒有一個是安遲夏的模樣。

對麵迎來一男一女,女子擦著眼淚,似乎很是傷感。

在擦肩而過時,顧執停下來,看著女子與安遲夏有幾分相似的眉眼,他對著空氣喊了聲:“安遲夏……”

女子果然回頭不解地看著他,顧執苦笑一聲,看樣子安遲夏已經走了,他走到安母麵前禮貌地開口:“阿姨您好,我叫顧執,是安遲夏的,同學。”

能夠追到火車站的人大約不隻是同學這麽簡單。安母洞悉到一切,卻沒開口打破,微笑地看著顧執:“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時間緊急,加上不想揭開安遲夏的傷疤,安母到現在都不知道事情的過程。

顧執的眼神暗了暗,有悔意在雙眸中肆意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不起,都是我的原因。”

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完之後,顧執就等待著安母的責罵,可是中間出現很長時間的沉默,他預料的責罵卻沒有出現。

安母看著低著腦袋懊悔的顧執,雖然事情在顧執的描述下大部分都是他的錯,可是她知道顧執沒這麽多的錯誤。

從小安遲夏就比較安靜,在她麵前從來沒有說過學校的事情,但是安母有時會給老師打電話詢問關於安遲夏的情況。

可是換了這麽多所學校,她聽到絕大部分評語都是安遲夏學習挺好,但不善於與人交流。其實安母是知道的,安遲夏的語言表達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她背後的家庭。

雖然知道事情的起因,安母卻無計可施,她也想通過結婚解決掉安遲夏的煩惱,可是遇見的每個人都對安遲夏談不上關心,為了不讓安遲夏陷入另一種病態的家庭,她也不敢輕易結婚。

而最終決定和雲凱結婚,除了雲凱的品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在安遲夏的生日之前,雲凱就已經想著怎麽幫忙慶祝。

“對不起。”顧執低著腦袋道歉,短短幾分鍾他已經說了好多次,巨大的內疚讓他忘記了驕傲,以至於曾經說不出的道歉,一次次從他的嘴巴裏無意識地冒了出來。

“錯不在於你。”安母對顧執說道。如果發生傷心的事,一般女生都會向父母傾訴,可是安遲夏卻隻想著離開,安母失神了一會兒,這大概是她給安遲夏留下的恐懼吧。

聽見諒解,顧執心情依舊沒有輕鬆半分,深呼一口氣,鼓足勇氣問道:“阿姨,您能告訴我她去什麽地方了嗎?”

“抱歉。”看著顧執期待的眼神,安母搖了搖頭。那段不美好的時光已經在安遲夏的心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這次她希望安遲夏自己能夠走出來,不然強硬地把安遲夏扯出來,情況隻會周而複始,安遲夏要過的是自己那關。

顧執了然地點點頭,在問出口的時候,他大概已經知道結局了,如果他能輕易地得知安遲夏去了哪裏,那安遲夏或許也不會離開了。”

“她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顧執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因為現在的他竟然還能扯出一抹笑。

“不知道。”安母搖搖頭,“大概是她徹底地放過自己的時候吧。”

“那——”顧執的雙手合攏,眼神朝著安母望去,“如果可以的話,可以麻煩您告訴她,我會等著她回來,補上今天的道歉。”

“好。”

一張張麵孔充斥著窄小的空間,小孩的哭鬧聲不絕於耳,列車也緩緩地開啟了另一段新的旅程。

火車上散發著各種氣味,安遲夏屏住了呼吸,過了幾秒才適應這樣的空氣。

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遲夏將行李箱放到座位底下,將食品袋輕輕放到麵前的桌子上。

大概因為時間問題,安母並沒有找到蛋糕店,這個蛋糕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塊甜點,安遲夏看著蛋糕眉眼彎彎。

雖然沒有蠟燭,但是安遲夏還是閉上了眼睛,滿臉都是虔誠,時隔那麽多年,她終於又找到了生日願望。

“希望這就是媽媽的幸福。”

“希望周瑤考上理想的大學。”

安遲夏的睫毛動了兩下,想起那張臉後嘴角彎了幾分。

“希望下次看見顧執時是更好的安遲夏。”

安遲夏睜開了眼睛,看著桌上的甜點,笑意溢滿整張臉。

“姐姐,你在許願嗎?”

安遲夏低下頭看見一個小男孩,她點點頭笑道:“對呀。”

“祝姐姐願望成真。”小男孩緊張地扯著衣角,有了幾分害羞,“媽媽說,漂亮的女孩會受到上天的保佑的。”

“謝謝你。”安遲夏心裏湧上一股暖意,用刀叉切了小半塊甜品,遞給小男孩,“請你吃蛋糕。”

吃過蛋糕之後,小男孩被母親叫回去,下一站他們要下車了。臨走時,他還特別不舍地朝著安遲夏揮揮手:“漂亮姐姐再見。”

安遲夏笑著擺了擺手,心情好了幾分:“再見。”

火車還在平穩地前進,窗外慢慢變得灰暗,所有的風景隻在安遲夏的眼睛裏留下一個模糊的剪影。

這不是第一次離開,卻是安遲夏首次一個人的旅程,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她的心情感到無限平靜。

等她能夠平和地看待那些過去,她就回來擁抱自己想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