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為一人畫地為牢

時鍾在嘀嗒嘀嗒地轉動,黑板上的倒計時也減少得飛快,天氣開始慢慢轉涼,寒氣已經從遙遠的北方悄然而至。

安遲夏看著黑板上的粉筆字,水筆在本子上留下痕跡,她的眼神瞟向身旁的顧執。

也許是被周圍的氛圍所影響,顧執在學習上也用了點心思,可是一落千丈的成績加上重度多動症,他在學習上並沒有多少進步。

餘光裏的顧執正呆滯地看著課本,仿佛像在看一本無字書。

安遲夏嘴角隱去一絲笑意,大發慈悲地拿著水筆在顧執的書本上輕點一下,輕聲地提醒:“這裏。”

得到提點,顧執很快找到與黑板上對應的內容,反倒不覺得記筆記重要了,側著臉朝著安遲夏燦爛一笑:“謝謝。”

“嘭!”

顧執的板凳與地麵發出巨大的摩擦聲,全班同學的視線都聚集到第一排的邊角,就連講台上的老師也停下進度,看著顧執關心著:“怎麽了?”

“沒事。”顧執穩了下身形,朝著老師歉意地點了點頭。

老師也沒有責怪顧執,收回視線,重新開始自己的課程。

當教室又恢複到聽課狀態時,被虛晃了一下的顧執立刻扭頭瞪著身後的罪魁禍首,眼神仿佛要殺人般。

周瑤臉上沒有一點愧色,張揚的笑容將她的目的暴露無遺,隻是她卻甜甜地朝顧執一笑:“抱歉,腳滑。”

在安遲夏的麵前,顧執一直想營造自己紳士的一麵,可是周瑤卻每每都讓他的紳士風度無處安放,在心裏默念幾十遍莫生氣之後,他才大度地原諒了周瑤的有心之舉。

安遲夏早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樣的小摩擦每天都會上演幾次,認識周瑤之前,她一直以為周瑤是屬於冷清的類型,可是現在看來她識人的道行還有待提高。

寒假就在萬眾矚目中到來了,因為沒多少親戚可以走動,安遲夏每天都待在家裏,時不時聽周瑤抱怨兩句,回複一下顧執無聊的對話,不到半個月的假期一轉眼就過去了。

倒計時還在繼續,高三的時光也如水般逝去,隨著成績的定型,各種學校擁有的便利條件也有了固定的人選。

“根據以往的成績和平時的表現,校薦的名額基本已經確定,名額暫定為全校前五。”課程進行完之後,班主任順便說了這件事情,“雖然是全校前五名,但是名額都在我們班級裏,所以成績在前五的同學在這段時間期間,一定要遵守校規……”

聽到前五名,季思彤的心情一下子落入穀底,按照前幾次的成績,她應該排在安遲夏的後麵,剛好是第六名。

可是她不能失去校薦的機會,季思彤捏了捏掌心,她早就沒有了輸的機會。

午飯時間,季思彤依舊坐在教室刷題,等到班級裏幾乎沒有人的時候,她在心裏想著如何朝宋時安開口。

“你午飯吃什麽?”說話期間,宋時安已經拿著飯卡站了起來,“和平時一樣嗎?”

“等下。”季思彤示意宋時安坐下,眼睛有些飄忽,她也覺得這件事有些強人所難。

宋時安也看出季思彤的猶豫,坐下來輕柔地說:“怎麽了?”

“校薦名額出來了,我應該不在其中。”季思彤扁了扁嘴巴,眼底浸染了無數失望之色,“如果能參加自主招生,就多了一條後路,我害怕我高考失誤,沒能去理想的大學學習。”

“沒關係的。”宋時安看著季思彤,耐心地幫季思彤紓解著壓力,“你那麽努力,成績那麽好,一定沒問題的,就算是有點小失誤,也能去其他的好學校。”

“我不要去其他學校。”季思彤突然變得煩躁,聲音也大了幾分,她一定要去最好的學校,堵住那些等著她出醜的人的嘴巴。

“可是校薦名額已經確定了。”宋時安有些左右為難,如果可以的話,他倒不介意將自己的機會讓給季思彤,可是如果這麽做了,他的父母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來,畢竟他們一直都對季思彤頗有微詞,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因為季思彤放棄了這個名額,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如果安遲夏退出的話,我就可以補上去了。”季思彤開門見山,將安遲夏的名字都說了出來。

宋時安瞬間驚呆了,他實在沒想到季思彤會說出這種話,略帶為難地看著季思彤:“可是她應該不會退出吧。”

自主招生可是高考的後路,按照正常的思維,一般是不會有人退出的。

“你可以勸勸她。”雖然不知道安遲夏的心思,可是季思彤卻很篤定,安遲夏是絕對不會拒絕宋時安的。

在宋時安麵前,季思彤一直不需要遮掩,當下就說了出來:“她一定會聽你的。”

對於季思彤這份篤定,宋時安顯然沒有察覺,在他的眼中,他與安遲夏的關係不過是普通的同學,而安遲夏幫的那幾次忙,也被他自動解讀為善良:“可是……”

“試試吧。”季思彤的聲音開始軟化,低著頭失神著,“你也知道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我真的不能輸。”

眼看季思彤與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宋時安當下心裏就軟了下來,嘴唇慢慢地吐出一個字:“好。”

“安遲夏。”晚自習結束之後,宋時安走在安遲夏的身後。猶豫了很久,在安遲夏就要進入女生宿舍區域時,終於下定決心地走到安遲夏的前麵,他微微低頭看著陰影下的安遲夏,“可以借用你幾分鍾嗎?”

其實根本不需要幾分鍾。宋時安有預感,隻要他說出口,安遲夏會在一秒之內拒絕他的,這樣做隻是為了讓季思彤安心。他抬了抬眸,便看見正在宿舍二樓觀望著樓下的季思彤。

“不借。”周瑤對宋時安沒有任何好感,趕緊擋到安遲夏的前麵,一臉護犢子的樣子,“我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看見宋時安找上來,安遲夏的心卻放下了幾分,在這以前,她一直提心吊膽,害怕宋時安找上來,又害怕宋時安沒有找她。

所有的提心吊膽在這一刻消失,安遲夏揚起嘴角,輕輕抓著周瑤的手:“沒事,正好我也有點事找他。”

周瑤皺著眉頭轉身,看著安遲夏不滿道:“他找你準沒好事,還是算了吧。”

宋時安抿了抿嘴唇,心裏卻是同意著周瑤的說法,想想也是,他找安遲夏好像從來都是麻煩安遲夏。

“沒事。”安遲夏搖了搖頭,看著周瑤護著自己的樣子,心裏一陣感動,“你先回宿舍,我保證一會兒就上去。”

和安遲夏在一起後,安遲夏幾乎沒拒絕過自己的要求,看著安遲夏異常堅持的樣子,周瑤隻好妥協,卻是看著宋時安威脅著:“你注意點分寸,我們夏夏和你隻是普通同學。”

周瑤刻意強調“普通同學”四個字,落在宋時安耳朵裏更是諷刺,但他還是點點頭:“好。”

“那我先上去了。”周瑤指著樓上,不放心地安排著,“不要離這裏太遠,我好找你。”

“好。”安遲夏堅定地點點頭,“待會兒上去找你。”

周瑤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後,安遲夏和宋時安之間立刻被安靜充斥,夜已經很深,不時有涼風襲來。

安遲夏走到一旁的花壇旁,那裏的光線有點暗,不容易被認出來。

“你找我說什麽呀?”安遲夏看著已經到身旁的宋時安,輕輕開口,雖然知道宋時安所為何事,但是如果把季思彤那些話說給他聽的話,他應該會很傷心吧。

宋時安倒是不好意思地撓了兩下頭:“問你件事,可能會有點冒犯。”

少年的頭發柔軟地貼著頭皮,藍白相間的校服上沒有一點汙漬,偶爾還能聞見衣服上洗衣粉的香味。

安遲夏打量著宋時安,嘴角上揚起一絲微笑,卻並不是因為宋時安,因為她想起和宋時安性格完全不同的顧執,顧執的話大概永遠不會有這麽溫文爾雅的一麵吧。

“你說。”想起平日裏插科打諢無所不能的顧執,安遲夏的心情又好了幾分,“不要覺得有負擔,我可能也不會答應你呢。”

“嗯。”宋時安的心情有點輕鬆,看著安遲夏灼灼的目光,他悄悄地移開了點視線,終是不敢與那雙幹淨的目光對視,“自主招生的話,你有什麽想法?”

“唔。”安遲夏狀似沉思了一下,反問著,“是個很好的機會吧。”

“也是。”聽見安遲夏的回答,宋時安卻無比輕鬆,如果安遲夏連這件事也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他才真的會不安心。

“你是替季思彤問的嗎?”

宋時安的視線一下回到安遲夏的身上,震驚之後便是坦然:“是啊,也不是很難猜。”

安遲夏的眉眼彎了彎,狡黠一笑:“或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什麽?”宋時安有些好奇,畢竟自主招生的名額關乎未來,可是卻有人拿出來做交易。

安遲夏抬頭望著天空,似乎並沒有在和宋時安說話:“我想去的學校並不是名校,所以自主招生對我而言並不是很重要。”話落,她才拉回視線,“如果你能和我說說季思彤,我就把自主招生的名額讓出來。”

宋時安等了許久隻等來這句話,似乎有點不相信,半信半疑道:“就這些?”

“對啊。”安遲夏聳聳肩,“你也知道八卦是女生的特質。”

“可是……”宋時安看著樓上的季思彤猶豫著,季思彤應該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

“放心,我就隻是聽聽而已。”安遲夏給宋時安吃下一顆定心丸,眼神順著宋時安看去,果然看到了來不及收回視線的季思彤。

雖然看不清宋時安和安遲夏的動作,可是從模糊的影像中,季思彤還是看見安遲夏朝她看來,反正也不能探究到任何東西,她也就離開了。

看著季思彤離開後,安遲夏才再次開口:“我就是好奇我把機會讓給了一個怎樣的人。”她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你瞧,怎麽看吃虧的都是我呢。”

“好。”宋時安思索了好一會兒,默默地做了決定。

安遲夏第一次遇見宋時安的時候,季思彤已經出現在宋時安的世界很久了。

那時的季思彤臉蛋還沒有長開,穿的衣服也能看出歲月的痕跡,很多都是大了幾碼,甚至可以明顯地看出那是男裝。

雖然年齡尚小,可是同學卻擁有辨別是非的能力,比如在班級中瞬間能找出可以欺負的目標,而季思彤很不幸地被盯上了。

“假小子”“男人婆”“土包子”……

孩童時期的男生有著天然的創造力,卻錯誤地用在了欺負女生上,他們仗著天生優越的體力欺負弱小,整天在季思彤的身邊轉著,想方設法地欺負著季思彤。

雖然被欺負,季思彤卻沒有像一般女生一樣,哭哭啼啼地去給老師報告,更沒有做過一次反抗的事情。

宋時安是知道季思彤的,在他的印象中,那個坐在角落的女生很是孱弱,上課時也不經常抬頭,更不用提主動回答問題了。

像這樣的性格應該是班級裏的小透明,可是卻因為受欺負而被大家熟知。而宋時安之所以知道季思彤,也隻是因為季思彤坐在第一排的靠窗位置,他每次看外麵的時候,會不經意地掃過季思彤一眼。

雖然看不慣男生惡劣的行為,可是宋時安所做的也隻是不摻入其中,那時的他比一般孩子相對穩重,在同齡男生喜歡打鬧時,他可以一天靜下心來看枯燥無味的天文地理。

一個是不喜說話,不問世事的優秀學生,一個是打不還手,罵不回口的軟柿子差生,這兩個天差地別,看似永遠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卻因為一個意外而牽絆在了一起。

宋時安意外闖進季思彤的人生,是在一個放學之後。

那天,宋時安回家的路上發現自己的作業本忘在了教室裏,本來可以等到早上上課之前將作業補好,但是他一向比較有計劃,不喜歡把今天的事情拖到明天,他便掉頭朝著學校走去。

小學的學生大多更貪戀外麵的世界,隻要鈴聲一響就絕對不會待在教室裏一秒,宋時安以為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應該空無一人,可是他卻看見季思彤趴在桌子上,將頭扭向窗外,不知是在看外麵,還是睡著了。

宋時安的腳步頓時輕了下來,而季思彤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態。

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作業本,宋時安也沒打算多管閑事,反正待會兒就有值班老師來鎖門,到時候就會叫醒季思彤的。想到這裏,他更是心安理得地準備離開了。

可是走到教室門口,宋時安卻突然停了下來,扭頭望著季思彤的背影,蹙了蹙眉頭卻又返回教室。

“喂。”宋時安站在季思彤的旁邊發出聲音,可是季思彤卻還是一動沒動。

因為看不見季思彤的臉,宋時安隻以為季思彤是睡著了,伸出手捧著季思彤的肩膀,再次出聲:“醒醒。”

果然,下一秒季思彤就有所動靜,卻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她甩開宋時安的手,大喊著:“走開!”

做好事卻還被大呼小叫,宋時安的小脾氣也上來了,可是在季思彤轉身之後,看見季思彤滿臉的淚水時,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裏,隻吐出一個單音節:“你……”

和往日裏受欺負的季思彤不一樣,現在的她睜著通紅的眼睛,瞪著宋時安,眼淚還在滴滴滑下。

從沒遇見這種情況的宋時安愣了下來,看著季思彤已經腫起來的眼睛,他走也不是,也不會安慰,隻是直直地站著和季思彤對視。

兩人不知倔強地對視了多久,值班老師這才姍姍來遲,看著一大一小的人哭笑不得。

“男生怎麽可以欺負女生呢。”值班老師拿出衛生紙給季思彤擦著眼淚,不忘教訓著一旁的宋時安,“看著女生哭真是太沒紳士風度了。”

被誤解的宋時安自然是不服氣,剛要解釋卻看見季思彤通紅的眼睛,一瞬間就覺得百口莫辯,這樣的形勢就算是當事人的他還有種莫名的負罪感,更何況是不知情況的值班老師。

“不要哭鼻子了。”值班老師看著季思彤,親昵地點著季思彤的鼻子,“再哭就不漂亮了。”

說完,他便牽著季思彤的手,放到宋時安的手裏,拿起大人的威嚴,鄭重地看著呆滯的宋時安:“你負責送女孩子回家。”

手裏是軟軟一團,宋時安看著一旁的季思彤,覺得人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季思彤竟然沒有甩開他的手。

一路上,季思彤都是沉默地低著腦袋,絲毫沒有要和宋時安說話的樣子,卻將手乖巧地放在宋時安的手裏,在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人這樣牽過她的手。

“喂。”宋時安還有著小孩的脾性,雖然知道季思彤的名字,卻惡劣地以一個喂字稱呼季思彤,“你怎麽沒回家?”

為了不引起季思彤的反感,宋時安特意將哭換了個說法。

空氣裏沉默了三秒,在宋時安以為季思彤不會回答的時候,一個軟軟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們撕了我的作業本,我沒有作業本了。”

被欺負成那樣都沒有掉過一滴淚,卻因為一個作業本哭腫眼睛。宋時安確實不理解季思彤的世界,但是卻也懂得尊重,隻是試探地問著:“買一本不就好了?”

“沒有錢。”季思彤倒是坦誠,簡單粗暴地將答案扔給了宋時安。

宋時安難免有點驚訝,畢竟是在經濟繁榮的時代,他還沒聽說過會有人拿不出買一個本子的錢。

驚訝歸驚訝,在走到兩人分開的路口時,宋時安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新的本子遞給季思彤,別扭地移開視線:“我這裏還多一本,你先拿著好了。”

等了三秒還是沒人接,宋時安才望向季思彤,隻見季思彤瞪著一雙眼睛看著他不為所動。

宋時安被看得急了,晃了晃本子重複著:“拿著呀!”

“為什麽幫我?”季思彤抬著腦袋看著宋時安,眼睛裏帶著防備,“是因為我可憐?”

就是在這樣的目光下,宋時安覺得啞口無言,因為季思彤說的好像也沒有錯。

看著宋時安沉默,季思彤好像知道答案了,眼睛裏的光一下子暗淡下來:“你幫了我一次,可是如果下一次我受了欺負,沒有幫我的話,我隻會更可憐而已。”

這樣的話不應該出自一個不足七歲的孩子之口,宋時安怔怔地看著季思彤,拿著本子的手像是定格在半空中。

季思彤看著宋時安沒有開口,退了兩步便轉身想要離開。

也許是激發了保護弱小的責任心,也許是受到激將法的作用,大腦在那一刻就不受控製。宋時安追上季思彤的步伐,將作業本放在季思彤的手中。

還不等季思彤拒絕,宋時安就匆忙轉身,小聲地反駁著:“誰說我下次不會幫忙了!”

耳朵似乎在發燙,宋時安也不敢停留,立刻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今天有太多意外,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謝謝。”季思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帶著愉悅鑽入他的耳朵裏,而宋時安沒有說話,反而走得更快了。

“矮冬瓜,作業本在這裏!”

“哈,在這裏呢。”

“……”

發作業的時候,幾個男生又再一次玩起以往的把戲,將季思彤的作業本來回地在空中拋來拋去。

季思彤小小的身板穿梭在教室中,可是男生拋作業本的速度遠遠大於她的速度,以至於她剛到一個地方,作業已經飛到了另一個地方。

宋時安聽著這樣的喧鬧,往日這樣的事情也時常發生,可今天他聽得格外刺耳,畢竟他昨天才口出狂言要保護季思彤。

“這裏……”

“是這裏呀!”

“……”

季思彤依舊還在教室裏來回穿梭,隻是每次路過宋時安的時候,呼吸聲越來越重。

本子再一次從宋時安的頭上劃過,他的臉黑了又黑,終於站起身來,走到那男生麵前,一把奪過作業本,冷颼颼地問:“有意思嗎?”

季思彤也已經跑過來了,可是她沒有看宋時安,伸手去拿作業本,到手之後便轉身回了座位上。

宋時安見狀也隻好回座位上,隻是麵前的男生看宋時安打攪了自己的樂趣,不依不饒著:“還英雄救美?”

“美?”另一個男生走過來,打量了宋時安一眼,“你是不是對美有什麽誤解?”

宋時安冷冷地望了兩人一眼,他倒是懂得怎麽製約對方:“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你們的事情告訴給老師?”

兩個男生一下子蔫了,自知理虧,嘟囔著便離開了。

後來再也沒有人招惹季思彤了,可是宋時安卻惹上了一身緋聞,傳聞他品位獨特,喜歡上了季思彤。

那個敏感的年紀,喜歡這樣美好的事情一旦和季思彤扯上關係都會變成奇恥大辱,而天之驕子宋時安卻不幸淪為了眾人同情的對象。

而宋時安也懶得解釋,為了不讓別人欺負季思彤,也開始和她成了朋友。

季思彤家裏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父母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還沒徹底扭轉過來,對季思彤自然是不上心,任著她自生自滅。

季思彤的衣服幾乎全部是哥哥穿剩下來的,在同齡女孩都渴望童話故事的時候,隻有她生活在哥哥弟弟的陰影中,絲毫得不到關注。

所有有關季思彤的一切,都是宋時安接近季思彤之後,從季思彤的隻言片語中推敲出來的,那時的他才明白為什麽季思彤為一本作業本哭腫眼睛,因為她是真的沒人給她錢。

雖然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可是季思彤的身上卻沒沾染上任何陰暗的思想,和宋時安越來越熟之後,會時不時露出天真的一麵。

到了初中的時候,季思彤的臉開始長開,漂亮開始重新成為標簽,而這樣的變化卻將她推到一個高位,讓她越來越覺得家庭成為拖累她的因素。

男生的追求,女生的誇獎,漸漸讓季思彤在虛榮中找不到方向,以前她可以滿不在乎的家庭成為她現在最難以啟齒的存在。

可是宋時安卻是季思彤最後一根理智,無論受到了什麽的蠱惑,隻要宋時安一開口,她總能找到最清楚的路,雖然喜歡對宋時安呼來喝去,但是在她的心裏,宋時安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存在,這一點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而對於宋時安來說,季思彤可以是唯一的玩伴了,小時候安靜的他走不進同齡人的圈子,後來因為季思彤的存在也沒有人主動靠近他,所以他對季思彤可以說是縱容,隻要季思彤一開口,他好像就沒有拒絕的能力。

所有人都說他喜歡季思彤,宋時安也這樣認為,從小學到現在,他也以為他們以後會這樣一直在一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可恨之人大概也有不為人知的可憐之處。

有涼風輕輕吹來,安遲夏的發絲有少許朝著宋時安的方向飛去,在觸碰到宋時安之前,她伸出手像不經意間按下了飄起的頭發。

“除了季思彤,你還有沒有印象深刻的女生?”現在的安遲夏想要一個徹底放下過去的答案,而她知道宋時安一定也會讓她如願。

雖然不明白安遲夏話裏的深意,宋時安卻也是認真想了許久,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地搖搖頭:“沒有,怎麽了?”

“沒什麽。”安遲夏深呼一口氣,眼裏都是笑意,像是聽完一個故事般地聳聳肩,“故事我聽完了,我答應的事情也會做到的。”

看著安遲夏的樣子,宋時安晃了一下神,情不自禁地開口:“可是,值得嗎?”

不僅是宋時安,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不值得吧。

“哪有什麽值不值得?我願意就好了。”安遲夏向前走了兩步,扭頭朝著宋時安看去,像在進行一個聲勢浩大的儀式一樣,可是開口卻隻是簡單的幾個字,“那宋時安,再見了。”

宋時安不明所以,隻當安遲夏要回宿舍了,禮貌地擺著手道別。

安遲夏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那個善良的宋時安始終留在安遲夏七歲的世界,可是她現在已經快十八了,曆經十一年,她終於要補上那句遲來的告別了。

雖然安遲夏答應了要把自主招生的名額讓出來,可是在知道宋時安將自己的事情都告訴了安遲夏之後,季思彤立刻感到了一種劇烈的難堪:“她為什麽要問這些?她聽完是嘲笑我,還是同情我?”

看著季思彤的憤怒,宋時安感到頭皮發麻,他也想過要隱瞞這件事,可是麵對季思彤時,所有的小心思都消失匿跡,他不想欺騙季思彤。

“你說啊!”宋時安的沉默無疑讓她更加氣憤,季思彤腦袋立刻浮現出各種畫麵,她千方百計偽裝起來的家庭,就這樣暴露在了最討厭的人麵前。

“沒有。”從心裏湧上陣陣無力感,宋時安柔聲地安撫著季思彤的心情,“她沒有什麽惡意,隻是想了解你一下。”

“你怎麽知道!”季思彤惡狠狠地瞪著宋時安,劇烈的情緒變化讓她的眼眶開始微微發紅。

宋時安也知道季思彤在意什麽,柔聲哄勸著:“她說過不會說出去的。”

說出去。季思彤捕捉到這個詞之後,帶了些許無措,隱匿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油然而生。

如果她的家庭被安遲夏曝光,如果所有人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想想都讓季思彤恐懼,被人羨慕之後,她再也不敢經曆小時候的那些事情。

季思彤的目光慢慢變得幽暗,她絕對不能讓安遲夏毀了她這麽多年的努力,心情慢慢平複下來,委屈取代了方才的憤怒:“可是如果安遲夏不守信用怎麽辦?”

“不會的。”宋時安脫口而出,雖然沒有深入地了解,可是他卻相信安遲夏不是這樣的人。

季思彤並沒有計較宋時安對安遲夏的信任,所有的心思都想著怎麽能將風險降到最低:“你可不可以把安遲夏約出來,我想親口聽見安遲夏答應我。”

宋時安看著季思彤堅定的眼神,閉了閉眼睛,還是答應了下來:“好。”

季思彤的意思是想放假之後,將安遲夏約在附近的飯店,飯店離學校有兩條街的距離,宋時安覺得沒必要去那麽遠,可是季思彤卻說害怕人看見。

即使答應了季思彤,宋時安卻遲遲沒和安遲夏說這件事,以一個普通同學的名義拜托安遲夏那麽多件事情,他自己也覺得難以啟齒。

宋時安的視線時不時瞟向門外那一排的位置,顧執正和安遲夏說著話,不知說了什麽,安遲夏被逗得笑得很開心。

顧執。宋時安抿了抿嘴角,那個他原本不在意的承諾鑽入他的腦海,顧執曾答應過會幫他一件事。

或許可以讓顧執幫忙轉告一下。宋時安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們關係看起來很不錯,而他可以省去一些尷尬。

晚自習後,宋時安走到顧執的宿舍,本來想通過QQ說的,可是他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好友列表裏麵沒有顧執這個聯係人了。

怎麽會沒有?宋時安輕蹙起眉頭,應該是顧執把他刪了,他的眼皮跳了兩下,難道他無意中得罪顧執了嗎?想著,他便合上手機,去了顧執的宿舍。

遠遠地就望見宋時安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口,顧執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可從沒在這層樓見過宋時安的影子,便又朝著宿舍的門牌號望了兩眼,才確定自己沒走錯。

“我找你有點事。”宋時安清咳一聲,看著顧執見鬼一樣的表情之後,開門見山道,“方便到樓道口說嗎?”

“好。”顧執倒沒有多猶豫,朝著宋時安一揚頭就走到了前麵。

“那次你答應過我幫我一件事吧。”宋時安立刻將王牌亮了出來,但是說話也留了一些餘地,“現在還算數嗎?”

“當然。”顧執挑了挑眉毛,示意宋時安繼續說。

“我想讓你給安遲夏傳個信。”宋時安向來注重效率,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說清楚了,“季思彤有些事情想和她說。”

“哦?”顧執看著宋時安的眼神中多了探究,“她們有什麽好談的?”

“你轉告就行了。”宋時安並沒有多說,“決定權在安遲夏手裏。”

“嗯哼。”顧執輕哼一聲算是同意了,當即下了逐客令,“還有什麽事嗎?”

“方便加個聯係方式嗎?”宋時安將手機拿了出來,看著顧執疑惑道,“你好像把我的QQ號刪了。”

“有嗎?”沒想到宋時安會那麽直白,顧執臉上難得多了一絲尷尬,他清咳一聲將責任撇得幹幹淨淨,“可能是係統出錯了吧。”像是證明自己的清白似的,他掩耳盜鈴般地解釋著,“我不常玩QQ,加我手機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