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風箏

1.運氣

運氣這個東西很玄,好的時候一連串好,好像怎麽都是好;壞的時候就一直糟,遲遲不見盡頭。

時雨這前十五年人生其實算是很順遂的,爸爸疼姥姥愛,周圍的人對她都好,小區裏稱王稱霸,學校裏撒野,心情不好還能欺負罵人都不會的孟朗,喜歡喝可樂“再來一瓶”就能連續中一個月。

所以她想象不到壞運氣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直到後來的後來,她發現其實不是自己運氣好,而是那些愛著她一直保護她的人沒有讓黴運靠近她。

高一下學期,時雨就要開始準備高二時和師哥帶領的團隊去外國中學交流。

時雨因為這件事興奮了很久,孟媽媽聽到時雨要去一個月不知怎麽突然舍不得時雨,一起吃晚飯時還拉著她,一定要她今晚在孟家住。

住在一起嗎?孟朗夾菜的筷子停了一下,耳朵側向自家媽媽。

孟爸爸被飯噎住:“孩子他媽,時雨要下學期才走,而且你知道咱家和時雨家也就隔著一道門嗎?”

孟媽媽放下碗筷不太開心:“門裏門外能一樣嗎?我今天要和時雨一起睡,你去對麵找老時,兩個大老爺們整天湊一起嘀嘀咕咕的,我今天就讓你們湊個夠!”

時雨吃著番茄炒蛋吃得很開心,腦海裏想象了一下兩個爸爸一起睡又或者孟爸爸抱著時雨房裏孟媽媽送的超級大熊睡,嘖嘖,怎麽想都覺得很有意思。

時雨吃完飯,聽話地回家拿東西,準備今晚去孟媽媽那兒侍寢,剛一進門就看見爸爸一邊打電話一邊生氣地摔東西,瓷杯碎了一地,茶葉末粘在了地板上。

爸爸的臉色比杯子裏的茶葉末還不好看。她悄悄走近要偷聽,孟爸爸就前後腳進了門,看了時雨一眼,提醒時爸爸:“老時!”

聲音很大,時爸爸順著孟爸爸的目光看到時雨,一下子反應過來放下了電話:“時雨什麽時候進來的?”

時雨像什麽也沒發現那樣回屋拿東西:“剛進來。”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時雨在家裏洗完澡換了睡衣再過去的,頭發沒吹還有些濕,看起來黑黑的微微打著卷。

孟朗看到時雨穿著的白色小熊睡衣時停了一下,臉色微紅。

時雨神秘兮兮地拉住他:“走,去你臥室。”

進門之後,時雨正琢磨著怎麽開口,就見孟朗低著頭從洗手間拿了條幹毛巾丟給她。時雨坐在**不明所以,擦頭發的時候,看到小熊睡衣上被頭發上的水沾濕的地方有些透明。

“咳咳……”時雨紅著臉開始了話題,“我來找你是有正經事的,那啥,你知不知道我爸最近怎麽了?”

孟朗坐到她旁邊:“時叔叔?”

“對呀,我剛剛回去看到他氣到摔杯子,想偷聽卻被孟叔叔一下發現了。”

孟朗比時雨敏感一點:“好像從去年開始你爸的狀態就不太好。”

“啊?”她一點也沒注意到。

孟朗脫鞋坐在**,目光淡淡地看著時雨:“而且你爸和我爸在一起做生意已經很多年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時雨遲鈍地點點頭,看著地麵。

孟朗笑著伸手摸了摸她半幹的頭發:“別想了,你的腦容量不太適合思考太複雜的問題。”更何況有些事情以他們現在的能力知道也沒有用。孟朗和大人們想的一樣,都希望時雨簡單的世界能永遠簡單。

時雨瞪了孟朗一眼,把他的拖鞋偷出了臥室。

門外,月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在時雨的拖鞋上,她抬起頭,墨色夜空上掛著一輪殘月。

那晚睡覺前,孟媽媽先是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給時雨講了睡前故事,後來看她笑嘻嘻地遲遲不睡,最後和時雨像小姐妹一樣聊起了天。

從孟媽媽的話語裏,時雨能感覺到她從小家庭環境就很好,也能感覺到她的爸爸如陰影般對她的管束和壓力。

孟媽媽跟她講自己童年的趣事,講長大後被強烈反對的愛戀,最後講起自己毅然決然離開父親後的婚後生活。

暗黃色的燈光下,時雨仿佛能透過她的話語看到那個年代,也能感覺到孟媽媽越說到後來越低落的心情。

最後的最後,燈被關上。

孟媽媽背對著時雨,啜泣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小時候對這些變化毫無察覺,還是長大後問題才接二連三顯現。時雨不知道孟媽媽哭泣的原因,也不知道做什麽好,就像孟朗說過的,雖然時雨總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卻也還是沒有身份證的十六歲。

不夠厲害,不夠聰明,能做的隻有裝作已經睡著,迷迷糊糊地轉身抱住顫抖的孟媽媽。

夜色真黑呀,耳邊嗚咽著的是積蓄已久的雷雨聲。

2.分科

陸東延說他要出國的時候,時雨正在抓緊一切下課時間用手機玩《貪吃蛇》。

自從知道去合唱隊其實不用多好的成績,時雨就懈怠了。時爸爸看不下去閨女吊兒郎當的樣子,在家長會上聽說班裏其他家長都把孩子彩屏能上網的手機,換成了抗摔又省電的黑色諾基亞,就也跟風給時雨換了。

時雨早上做課間操聽到第一節的名字叫:時代在召喚。

不,現實是時代在倒退。

黑色諾基亞有半個手掌大小,隻能用來通話、發短信和玩《貪吃蛇》,時雨欲哭無淚的時候,陸東延嘚瑟地說自己要出國走向美利堅的摩登大廈了。

時雨當時握著手機精神高度緊繃,被這麽一嚇,一下子吃到自己的蛇尾巴,遊戲結束。

她咬牙切齒地想把手上的小黑丟到陸東延臉上,想了想換副眼鏡挺貴的,就念在他是一個快離開的人,又放下手機,問:“真要走呀?”

“不然呢,我這個成績留國內一定考不上好大學,不如先出國學一年語言。用我爸的話講哪怕考所不那麽好的美國大學,有個出國留學的名聲也是好聽的。”誰會不選擇更好的路呢?

陸東延覺得時雨的智商和蛇尾巴一起被吃掉了,他擺擺手,馬上又變得興奮:“不過,我在乎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陸東延的手指動了幾下。

時雨努力理解著他這個動作的深意:“你要去美國治療帕金森?”這麽深藏不露?

陸東延鏡片下的眼睛翻了翻:“才不是!是電競!”

時雨聽不懂。

“籃球、足球、短跑是競技,電子競技將來也會很流行的。”看著時雨迷茫的樣子,陸東延放棄解釋,“算了,你這種去網吧也隻能玩《暴力摩托》的人一定不懂!”

誰說的!她明明還會玩別的單機遊戲……

其實,時雨上高中以前不是這樣的,總是跟著沈慕不學好去網吧,可自從中考結束和孟朗打賭,在家被他用網遊狠狠虐過之後,就再也沒玩過要聯網的遊戲了。

時雨微笑著把諾基亞手機砸到陸東延身上,手機電池都被摔了出來,在教室打了幾個滾之後,安上電池,照常開了機。

總覺得諾基亞手機比起當手機更適合當防身武器。

她滿意地撿起來,點點頭:“也對啦,咱們小時候不是隻有BB機和大哥大,那時候誰能想到現在的電話能打電話、發短信還能上網。大概就是科技更發達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更多的可能吧。”

鼓勵之後,她說出了更重要的目的:“陸東延,出了國遇到美國有什麽資本主義惡疾請一定要寄回國,讓姐姐幫你受苦。”

做白日夢當然是容易的,但麵對有些事需要絕對的清醒,像是眼前的分科。

這對全班同學來說,絕對是影響將來,需要好好思考的大事,當然全班同學裏不包括陸東延。

這人仗著自己要去美利堅,徹底告別中國的數理化政史地,除了睡覺唯一的興趣就是給別人添堵。醒著的時候就去問其他同學,你要選文科理科呀?別人正糾結著,這廝就立馬陽光燦爛地說他不糾結,他啥都不學。

十分欠揍,十分討打。

好在,時雨倒是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

當你文科可以上九十分,理科隻能答九分的時候,你也不會糾結這個問題。更何況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離開物理、化學的機會,她怎麽可能不珍惜?

陸東延問到孟朗:“那你呢?一定報理科了吧?”

孟朗正在做題,輕輕點頭。

“嘖嘖,你和時雨怎麽這麽沒意思。”陸東延在他們這裏找不到樂趣,開始挑撥,“兩人分開了就一點也不傷感嗎?”

孟朗這才抬起腦袋,偷偷觀察時雨,見她還是一副賊開心的樣子,臉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無所謂。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朗還是忍不住失望。

陸東延看著時雨桌上的樂譜,補刀:“也是,時雨隻會舍不得音樂老師!”

這話一出,孟朗用力過度,筆尖斷了。

時雨沒注意到孟朗這邊,敲了敲陸東延的腦袋,繼續看樂譜。分科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她和孟朗還在一個學校,還住在對麵,這可比美國近多了呀。

當時的她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有什麽不同。

3.運動會

文理分科之前還有一場運動會,這對即將分班的大家來說是最後一場集體活動了。

就連陸東延這樣的懶鬼都積極地認領了後勤工作,更別提從小到大都在運動會上大顯身手的時雨了,可偏偏就在這時出了岔子。

她入選合唱隊之後,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得到師哥親人般的待遇,師哥除了在專業方麵的教導之外,把她這個師妹“欺壓”得非常徹底,幫著印樂譜搬樂器,幫著團結隊員,幫著助教……時雨在長期的“高壓”工作之下,本想在師哥麵前假裝摔斷了胳膊躲避勞動,沒想到力氣使大了,真的不小心扭到了腳。

於是在距離運動會還有三天的時候,以運動會主力軍的身份負了傷。

陸東延自然是鄙視她的,下課後拿著餘下好幾個空的運動會報名表,來到孟朗和時雨的前桌,盯著時雨。

時雨被看得心虛:“好啦好啦,是我不對,不能為班級做貢獻了。我和你一起加入後勤,在部隊後方給將士們端茶送水、加油助威可還行?”

陸東延搖了搖頭:“我怎麽覺得你是故意的呢?你是不是知道音樂老師要參加好幾個項目,所以才假裝加入後勤方便看比賽?”

關於這件事時雨表示自己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孟朗臉上的神色立馬不對勁了,他拿過名單,賭氣地報了好幾個項目。

“嘶——”

時雨坐在旁邊看著孟朗填名字倒吸一口涼氣,要知道他從小身體不好,又討厭運動,從小到大從來沒在運動會上報過名。初中在運動會上對集體唯一的貢獻是被時雨求著幫忙代筆寫了很多加油稿件,雖然說稿件能給班級加分,可還是加的時雨他們班的分。

這次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後勤部長陸東延則不管哪裏不對勁,開心地故意在行動不便的時雨麵前蹦了兩下,喜滋滋地轉身繼續去女生裏找可以代替時雨的人了。

“你沒事吧?”

孟朗抿嘴沒說話,他好得很,隻是不想最佳啦啦隊員時雨隻給李老師加油……

三天後運動會照常舉行,夏季多雨,清晨開幕式的時候就下了一場急雨,大家頂著書包坐在觀眾席上比學習的時候更有意誌力,一直到一個小時過後,撥雲見日,陽光溫暖宜人。

陸東延真的沒浪費時雨這個勞動力,她不能動,就在終點給她搬張小板凳,讓她負責給跑完的運動員遞水。

時雨坐在凳子上,伸著扭傷的腳,看著旁邊的一大箱水和那群拚了命跑過來的運動員,忽然發現這真是觀看比賽的最佳地點。等運動員到終點的時候,把凳子和紙巾都讓給他們,時雨瞟到右手邊,師哥所在的教師組也在準備短跑比賽了。

其實不用想時雨都能知道師哥肯定會贏,畢竟他以前訓練時雨搬樂器的時候,就一直強調體能對發聲和長期演唱的重要性。

果然,師哥拿了第二名,不是最好卻也不差。

時雨自豪地笑了一下,這一笑,落到觀眾席的孟朗眼裏就不隻有自豪的情緒了。

這導致他後來跑長跑的時候都是氣勢洶洶的,旁邊跑道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都嚇得躲遠了那麽一點。

時雨坐在板凳上嗑著瓜子看熱鬧,開始時也沒料想孟朗能贏得什麽成績,直到第二圈的時候他反超了一半的人,第三圈的時候和第二名角逐,少年皮膚白皙,奔跑時能看到平時注意不到的肌肉,熾熱的陽光下,奪目且耀眼。

跑第四圈的時候,他和一個人你前我後角逐第一名。

不知是哪兒來的力量才能讓他在唯一一次運動會比賽上上演這樣出人意料的劇情。

時雨站起身,心也跟著一起揪了起來。

“孟朗!加油啊——”

衝向終點的孟朗呼吸急促,心跳劇烈,隻看到眼前她大大的笑臉和頭頂燦爛的陽光。

喜歡你的時候連天氣都變得晴朗了呀。

4.夏夜

運動會之後不久,就進行了高二的文理分科。

分班後,有還算好的時候,像是現在時雨拖著傷腳擠出時間去孟朗的班級。

孟朗問她:“你怎麽在這兒?”

時雨看看黑板,看看地板,就是不看孟朗,隨口編瞎話:“上完廁所順便回來看看嘍。”

孟朗揭穿:“時雨,文科班在樓下。”不是一個樓層,也不是很順便。

時雨抬起下巴:“樓下廁所停水了不行嗎?”

樓下沒水,樓上更不可能有好吧……

孟朗心裏喜悅,看著她為了增加可信度而鼓起的臉頰,笑彎了眼睛,沒有再揭穿。

可偶爾相處也會遇到波折,像是最近時雨經常去給師哥幫忙,還恰巧被孟朗看到。

自從時雨知道自己可能有點“齷齪”的小心思之後,就明目張膽地接近孟朗問他數學題,跟他上下學,晚自習之前跟著他回家蹭飯,情急之下拿出了樂譜問他。

“時雨,我學的是理科,問我還不如問你‘師哥’。”孟朗這個悶葫蘆表達抗議的方式很間接,“畢竟你們才比較有共同話題。”醋味明顯早已從餐廳飄到客廳,時雨還渾然不覺。

“沒事兒,”時雨眨著真誠的大眼睛,鼓勵他,“我相信你。”

與時雨的熱情相反,孟朗一想到音樂老師,態度就變得有點冷淡。

時雨對此摸不著頭腦,還作死地拉著他的胳膊,分享以為他聽了會開心的事來轉移話題:“我最近都在忙合唱隊的事,下周就要和師哥他們一起去交流了,先是去北京,待幾天還會出國。”

孟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時雨最愛的排骨,故意繞過她的碗,最後放到自己嘴裏,看著時雨渴望的眼神,說:“很好呀,恭喜你。”

時雨端著碗,盯著飛走的排骨,委屈巴巴地說出了重點:“我就得有一個月見不到你了。”

一個月呀,那應該是他們上小學之後,分開最長的一段時間了。上小學初中時想著快點分開吧,時雨卻總是在他旁邊,煩人得不行,可現在即使有心理準備,聽到這樣的消息,嘴裏的排骨還是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晚自習要上到九點半,時雨和孟朗分開後回到教室趴在課桌上,剛上課就開始不耐煩。

夏夜繁星滿天,時雨坐在打開的窗戶旁,微風吹開白紗簾,把蟲鳴聲送到耳邊。時雨想起還坐在孟朗旁邊午睡的時候。

她記得午後窗外總是有著湛藍的天空和棉團一樣的雲朵,教室裏安靜得隻能聽到風聲,白色窗簾被風一下下吹起像是滾滾而來的白色海浪,陽光照在孟朗幹淨的臉上,時雨偷偷睜開眼睛,很幸運地被卷進這片溫柔的“海浪”裏。

反觀現在,美人不在,眼前是堆了一大摞的書本,時雨翻了翻,沒有某人監督,課本大部分都沒有背。

忽然不那麽想去國外了,想翹課,想吃冰激淩,想看好笑的綜藝,想騎車去河邊吹風,想做以上這些事的時候不是一個人。時霸王出去一個月,理科班不知道會有多少小姑娘趁她不在擾亂後宮。

夏夜悶熱,人心也浮動,此刻老師在講台上看書,講台下的同學專心學習的也少。文科班大多是女生,同桌之間有一起看雜誌小說的、聽歌的,甚至還有小情侶跟人換了座位坐在最後排,互相寫小字條的。

時雨覺得頭頂的白熾燈怎麽看怎麽晃眼。

還沒等她祈禱什麽,下一秒,燈就在萬眾期待下滅了。

教室一下子暗下來,校園外的街燈也滅了。老師出去看情況,同學們安靜不過半分鍾,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講鬼故事的聲音,大家都緊張起來。

直到五分鍾之後老師回來,拿起書:“停電了,同學們今天晚自習就到這兒,放學。”

“萬歲!”

同學們借著月光把課本塞進書包,火速衝出教室,誰還管鬼故事是什麽結局。

走廊裏很黑,同學們摸著牆壁和樓梯扶手往樓下走,有手機的同學借著屏幕的光還是很難看清地麵。總是傳來誰踩到誰,踢到誰的聲音。

孟朗想著時雨要離開一個月的事收拾得有些慢,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時雨會在下一秒出現在教室,直到走下樓梯,摸著扶手走了三層都沒有看到她。

說實話,他最近醋意有些大,之前他說過會等她長大,現在他有點等不及了。他想著時雨應該先走了吧,這麽黑就算她沒走,也找不到她的。

終於拐到了最後一層,拐角處是最黑的地方,接連幾個人在那裏摔倒。

果然,孟朗走到那裏也是忽然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身邊的女生摔了一跤,孟朗身體前傾眼看著要被連帶著摔下去的時候,猛地被另一個女孩子扯住拉到了相反的方向。

然後下一秒,不由自主地撞在了一個柔軟溫熱的物體上,像是……嘴巴?!

5.夜色溫柔

就在孟朗還不明所以的時候,燈光驟然亮起來。

那個從剛剛起一直出現在他腦海裏的小姑娘,此刻笑嘻嘻地站在他前麵。孟朗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剛剛的失誤道歉,直到禿頂的教導主任追了出來大喊:“來電啦,同學們快回來上課!”

可同學們哪裏是那麽聽話的?好不容易多出來的休息時間哪能輕易放過,於是幾個為首的男生嚷著“衝啊”,帶領大家跑出教學樓,運動會都沒見他們跑這麽快過。

孟朗正在思考怎麽讓時雨消氣,還是時雨反應快,沒有鬆開孟朗的手,推開教學樓的玻璃門:“快走呀,再不走教導主任追過來了!”

室外夜風微涼,吹到人身上有種舒爽的感覺。

教學樓通向校門口之間那一排暗橘色的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時雨拉著孟朗往前跑,從教學樓門口,一路穿過小花園和小樹林,忽然有種大逃亡的快感。

教導主任體力不夠,此時腦袋上精心嗬護的幾根頭發已經淩亂,他捂著胖胖的肚子,擺手喘息:“算啦算啦,放學吧!”

時雨看著教導主任的樣子,笑著對孟朗眨了眨眼睛:“我們走吧。”

孟朗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猶豫著沒有說話。

比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更響亮的是,跑步時的喘息聲和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們去校門口的小賣店買了兩個冰激淩,並在老板開著的小電視上看了一會兒搞笑綜藝,然後騎著自行車,越過月色下背著書包行走的同學,一路向前。

城市另一邊有一條小河,河邊的小路上鋪了一層木板,木板和河水之間用一條條鐵鏈隔離開。橘色街燈照著小河,風一吹,河麵上出現橘色的粼粼波光,看起來好看又溫柔。

河的那頭是望不盡的萬家燈火和五光十色的霓虹。

時雨扶著鐵鏈看著這樣的景色,瞬間覺得自己體能滿格,晚自習的疲憊都不見了。她笑著躺倒在木板上,看向夜空中的點點星辰。

孟朗摸了摸時雨親過的臉頰,想起那個意味不明的吻,顧不上地板幹不幹淨,在時雨身邊坐了下來,想要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眼看三歲時偷親時雨後被揍的悲劇又要重演,他選擇起身為這次的失誤道歉。時雨躺在地上,忽然覺得他局促不安的樣子有點可愛。

於是她把還沒站起的孟朗再次拽回到木板上,然後身體傾斜吻了他另一邊臉頰。

晚風吹過河麵,他的心湖上**起一層層漣漪。

星光下,孟朗的臉色一下子變成絳紅,他看著時雨,此刻的她笑彎了眼睛,發絲滑過臉頰,眼裏亮晶晶的。

完全是一副女流氓輕薄人後的樣子。

可孟朗對此毫無辦法,他好像非常喜歡眼前這個女流氓,不然怎麽會覺得夜色溫柔,不及她。

6.蟬時雨

很快就到了合唱隊出國交流的時候。

時雨第一次去那麽遠的地方,時爸爸給她拿著大包小包把她送到了機場。到機場後,爸爸帶著她取票,坐在長椅上說了很多叮囑的話,溫熱的手一直握著她,讓人感覺踏實又有力量。

漸漸地,爸爸的眼睛就有些泛紅,時雨這才覺得有些慌了。

時爸爸也不想在閨女麵前這樣丟人,擦擦眼淚點點頭,塞給時雨一個包裹,拍拍她的手說:“給你買的零食,到外國再打開。”

登機的時候,時雨順著人流走,檢完票回身看了一眼父親。

他的背有點駝了,頭發也沒有年輕時那樣烏黑濃密,穿衣審美一直停留在他年輕的那個年代,看到時雨看他,就很用力地大幅度擺手。

他真高興時雨能去交流,高興她能選擇音樂這條路。遠處飛機起飛,他想起時雨喜歡的那首《風箏》的歌詞:“天上的風箏哪兒去了,一眨眼不見了,我不要將你多綁住一秒,我也知道天空多美妙,請你替我瞧一瞧……看你穿越雲端飛得更高……把夢想找到要過得更好……”

以前為了她的安全,時爸爸認真操縱著牽著時雨的風箏線;如今時雨越飛越高,雖然舍不得,但他知道風箏線終有一天要放手。

在北京要待四天,每天都要去一所學校交流表演。

下飛機後,時雨先是給爸爸打了電話報平安,然後上了學校租的大巴車,放下行李後做的第一件事在QQ上聯係孟朗。

開始的幾天孟朗回複得很積極,說這說那有的沒的,兩人一聊能聊到半夜。手機的光打在臉上,怕打擾同住的人休息,時雨捂著被子發短信。

翻身的時候,從領口掉下一條項鏈。

夏夜裏,小區樹林間到處都是蟬鳴聲,孟朗把時雨叫到這裏。

時雨在樹下打開孟朗遞過來的禮物盒子,問:“為什麽送我這個?”學校是不允許戴首飾的。

孟朗從把她叫下來之後就一直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秘密,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那還有一個月呢。”時雨隱約能知道是什麽秘密,對她這個急性子來說,一個月是太長久的一段時間了

孟朗笑著摸了摸時雨的頭:“放心,夏天很短的。”

大騙子。分開的這段時間,時雨每天都覺得夏天漫長得不得了,尤其是他們剛開始還常常聯絡,忽然有一天給孟朗發消息他就不回複了。

是學習太忙,還是沒收到消息?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時雨覺得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在北京的最後一天。時雨所在的合唱隊在最後一所學校的演出大獲成功,燈光打在每一張年輕稚嫩的臉上,他們微笑著接受著榮耀與掌聲。

已經晚上八點,大家下台後一起回到休息室,笑嘻嘻地圍成一圈聊起剛剛的表現。

時雨從外套口袋翻找出一根頭繩,這是在她說項鏈不實用後的那天晚上,孟朗連夜給她用羊毛氈戳的。

綠色的葉子戳得有點大,紅色櫻桃也沒戳實,因為沒有經驗,孟朗戳羊毛氈的時候好幾次紮到自己,不得不貼了創可貼。

時雨收到後,寶貝了一個星期,這次準備卸妝後戴上。

忽然李老師大力推開休息室的門,發出巨大聲響,他目光搜尋著時雨,神色中帶著關切和緊張。

他說:“時雨,你爸出事了。”

話音剛落,櫻桃頭繩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