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等待甜瓜

1.音樂老師

從小到大,老師安排的每一件事孟朗都完成得很出色,可謂老師信任同學依賴,學習小組這個事成了他十幾年人生中的唯一的敗筆。

敗筆處自然就在時雨這兒,自從孟朗當了組長,時雨上課偷吃東西,把孟朗拉近一點當掩護;時雨上課睡覺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孟朗不得不小聲提醒;又像是現在,趁他去幫語文老師搬卷子,時雨拿起孟朗的物理作業抄得不亦樂乎。

陸東延才來學校,放好書包和抱枕還沒來得及睡著,推推時雨:“留作業了?”

“嗯嗯。”時雨手中的筆不停,點點頭。

陸東延打了個哈欠,把卷子甩給她:“幫我也抄一份。”

時雨哪裏是那種好欺負的?將一張卷子拍在他身上,她道:“不幫,把你能耐得抄個作業還要人幫。這是物理老頭留的,不寫後果自負。”

物理老頭長得有點像流氓兔,微胖,眉毛又是典型的“八點二十”,因此得名。聽說他年輕時在A大念書數理化樣樣精通,平時也是物理課講完了,看著學生書桌前的化學卷,就隨手幫著講起了化學卷子。他是幾個任課老師裏年齡最大的,也是整人花樣最多的,什麽把粉筆豎著放在鞋底,踩碎了加罰時,又或者用粉筆灰調製成一些顏色恐怖的水,最厲害的是掰斷一截粉筆看誰睡著了一打一個準。

一時間陸東延周圍就成了粉筆頭聚集地。

孟朗回來後,時雨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把卷子拍給陸東延:“知道厲害了吧,拿去抄吧。”

孟朗沒在意兩人的小動作,畢竟陸東延是早就被他排除情敵嫌疑的對象。

那邊陸東延接過卷子,受了時雨的恩惠,感激地祝福她:“祝你早日追上音樂老師。”

這句話不說則已,話音剛落隻聽“啪”的一聲孟朗手上的一厚摞語文卷子掉在了地上——音樂老師的情敵指數增加百分之五十。

上周三的時候,時雨發現來三高絕對是個明智的決定。好學校不僅主科的教學資源好,音樂的教學資源也非常不一般。

學校合唱隊的排練室比初中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領隊的男老師長得有點凶卻是全國最厲害的音大畢業的,合唱隊也特牛,據說還會有去國外交流演出的機會。

不過最吸引人的還是音樂老師。

音樂老師姓李,也不過三十歲出頭,聽著他的履曆和去過的地方,絕對不隻是普通老師的水平,長得不算很好看,但非常有氣質。

時雨站在合唱隊後排,看著前排同學拿著的小提琴和大提琴,聽著李老師念的去做過交流的一個個國家名字,忽然熱血沸騰,她果然來對了地方。

第一天動員結束,李老師宣布解散,時雨也打算走的時候,聽見第一次見的李老師叫了她的名字:“時雨同學在哪裏?留一下。”

時雨心裏一緊,莫名有種被老師罰堂的感覺,好在李老師見麵後比她想象的要親近,他小聲說:“陳老師以前教過我。”

師哥呀!

“別叫師哥!陳老師和我提過你,說你的聲音條件很好,有心的話將來一定能在這個領域走下去,讓我好好照顧照顧你。”時雨麵上一喜剛想上前抱大腿,李老師就率先一步退後,“但是,三高合唱隊的入選資格除了聲音條件還有一個校長規定的硬性指標:第二次月考不能排在班級十五名以外。”

時雨疑惑:“為什麽不是第一次月考呢?”

李老師似乎有他自己的道理:“給大家準備的時間啊,這樣成績不好的同學也有努力的機會嘛。怎麽?你想按第一次的算?”

“不不不,老師,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第二次挺好的挺好的。”

“那行,不就前十五名嘛,多簡單,你應該沒問題吧?”

吊車尾時雨含淚點頭,她不喜歡學霸嘴裏的簡單。

2.選座

時雨他們班一共五十人,想當初她可是吊車尾進來的,雖然陸東延降級後,直接把她擠到倒數第二,可想要考進前十五名幾乎不可能,尤其是在還有十天就要第一次月考的情況下。

在時雨連續過了五天淩晨兩點以後睡,起得比雞還早的日子後,她終於成了繼陸東延之後第二個被物理老師的小粉筆頭打到哭的人。

物理老師又打向一個回答錯問題的男生:“現在的學生呀,一屆不如一屆,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學生。”

時雨掙紮著起身,打了個哈欠,這種話她聽多了,每次都是最差的一屆,也不知道是老師倒黴還是他們學生倒黴。

孟朗在時雨睡著的課間,交給時雨一套卷子,給她在書上畫了重點,還順手把她寫錯的地方改了一遍。

時雨這人偏科嚴重,文科成績都不差,輪到理科腦子就都不在線了。

她看著卷子上的一道數學題,開始時解題過程還很清晰,慢慢字體就不對勁,最後筆跡都滑到卷子外了,中間的位置還沾了一點晶瑩的口水。

孟朗看著時雨,彎了彎嘴角,輕聲道:“笨蛋。”

不可能成功的笨蛋,不放棄的笨蛋,讓人心疼的笨蛋。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

時雨轉了個頭,對著孟朗說了句夢話:“師哥。”

孟朗抿緊嘴角,李老師的情敵指數上升到百分之百。

從第一次月考考場出來那一刻,時雨就知道自己沒考好,直到成績單下來,她對這次考試最後那一點幻想也破滅了。

她真的考得慘不忍睹。

時雨拿著成績單捂住臉,上課鈴響,班主任走上講台,敲了敲黑板:“同學們,考試成績下來了,按照約定咱們排座吧!現在大家都出去,按成績第一到最後一名在走廊排隊站好。”

講台下一陣歡呼,一個月了都按照最開始的座位坐,大家都憋著氣呢。積極學習的同學都要坐前麵或者和成績好的坐,同桌間相處不好的巴不得快點分開,一些有粉紅色小心思的也早就物色好了新同桌人選。

這其中最熱門的人選當然是孟朗,畢竟人帥成績好,昨天月考成績還沒下來,就有好幾個人過來和他說話想坐他旁邊。

這次時雨也從隊伍後麵來到第一名的孟朗前麵,不好意思地看他:“咳,那啥孟朗我覺得你今天特帥。”

孟朗很快意會:“說吧,要求我什麽事?”

他現在已經很高,時雨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幫我把你旁邊的座位留下吧。”

孟朗想到時雨的夢話,吃了槍藥一樣,完全不像平時那般好說話:“怎麽留?我和你中間隔了三十來人,又不是兩三個。”

時雨倒是如平常那般,沒忍住動武,踢了踢他的後腿:“你怎麽這麽笨呀!威脅他們咬他們不讓他們靠近。”

“……你以為誰都像你。”

“要不然甲肝、乙肝、水痘你選一個,他們就不敢靠近你了。”時雨語氣軟了下來,帶著點可憐巴巴,“沒你我下次月考肯定進不了前十五名,物理、數學那都不是人學的科目嘛……”

初中的時候數學不是人學的,高中又加了物理,這家夥好像天生就不擅長孟朗擅長的科目。

班主任走出來讓同學們安靜。

“第一名孟朗,”班主任看著孟朗點點頭,“從你開始選座。”

3.甲肝

時雨前麵有三十二個人,孟朗走進去之後每進去一個人,她坐在孟朗旁邊的希望就少了一點。等輪到時雨的時候,她的希望就約等於零了。

是零也沒辦法,那就爭取找一個離孟朗近一點的座位吧。

時雨走進教室,班主任站在講台,她一抬頭,果然前幾排的座位都被想要學習的同學占去了。她眼睛不斷掃視著,心裏念叨著要坐在離孟朗近點的位置,卻沒有在前幾排找到他的身影,孟朗去哪兒了?

“咳咳……”後排傳來咳嗽聲。

班主任也覺得時雨太慢了,催促道:“時雨同學?”

時雨認命地往後排望過去,意外的是孟朗竟然坐在那裏而且沒有同桌!隻是他手握成拳擋在嘴邊看起來嗓子不太舒服的樣子。

時雨興奮地飛奔到孟朗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奇怪的是立刻有人向這裏投來不太友善的目光。

她沒理會那些,開心地問孟朗:“那些說要跟你坐同桌的人呢?”

“按照你的方法打發了。”

時雨對孟朗豎起大拇指:“哪個方法,這麽好用?”

“我跟他們分別說你得了甲肝、乙肝、水痘……”

時雨氣得牙癢癢:“然後呢?”

“然後我就犧牲小我,成全全班來照顧你。”

道德品質非常高尚了……

時雨沒理會前排投來的那些嫉妒的目光,輕輕地摸了摸孟朗柔軟的頭發,皮笑肉不笑:“姐姐回家請你吃有禽流感的雞腿。”

其實孟朗隻是耐心地和時雨前麵的三十來個人進行了溝通,表達了不能一起坐的意願。他守在座位上,靜靜地等待著她走進教室,等她發現自己旁邊的座位,等她看到空位後驟然亮起的目光。

就像之前十幾年,時雨在很多事情上都比較遲鈍一樣,孟朗再一次走在了前麵,選擇先等待,等她坐在他旁邊,等她喜歡上自己,等她高中畢業,等她長大。

等待是有點孤單的,可在看到她笑臉的那一刻孤單變成值得。

“孟朗長得其實挺好看的”這件別人一秒鍾就能看得到的事,時雨用了十六年才漸漸發覺,尤其是她坐在孟朗身邊看著他在自己的卷子上輕鬆地寫下了解題步驟,非常有規劃又理智地把每天要做的題看的書都給她列了一個計劃表。關鍵是,所有安排都是由淺入深通俗易懂,時雨這樣的智商也完全能理解。

他低下頭,挺直的脊背,陽光照進教室,給他的身上籠罩一層金邊。

時雨作為他的同桌,想要偷看他真的非常方便,她眯起眼睛,那層金邊隨著眼睛眯起的幅度增大縮小。她看得眼暈,分不清自己心裏這一刻覺得他挺好看的,是不是學渣對學霸的無限崇拜?

時雨做完題中場休息,伸著懶腰看著教室窗外的晴天朗日,很短暫地發了個呆。

一個星期後,時雨那隻“禽流感”雞腿已經看到成效了。

孟朗給她安排了一場小測驗,時雨難得地拖到了考試最後一秒才交卷。做完最後一題的時候,腦子被迫放空,她無力地趴在書桌上,瞄了眼非常耐心地幫自己判卷子的孟朗。

時雨有點開心:“你說我中考是哪根弦不對,非要靠自己考三高,要是你幫忙我也不用吊車尾了。”

孟朗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你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況且如果那時候真的幫你,你也不一定願意。”說完把卷子交給時雨。

時雨看著卷子上的解題步驟和被標記好要重點看的題,後知後覺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好處,不僅僅是互相搶零食的冤家了,她笑嘻嘻地說:“你怎麽忽然這麽肯定我?”

和偶像劇裏天上掉下花瓣,男主在花瓣雨中對女主說“我就喜歡對你好”不一樣,孟朗的回答非常質樸:“不然你還得踹我,上次的瘀青還沒消下去呢。”

非常惜命,非常趨於本能。

4.值日

時雨第二次被物理逼瘋是在三個星期以後。

書本上的知識完全看不下去,腦子裏縈繞的都是讓學校快點爆炸的想法。如果炸學校不犯法,時雨真的非常願意免費提供炸藥包。

開始認真學習的第一個星期還好,時雨隻是累瘦了,很容易餓,要在課間買很多零食放在課桌裏,最近這段時間更是吃零食的力氣都沒有,趴在書桌上哀號:“想我以前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沒想到要在月考這件事上以身殉國。”

同桌孟朗要去老師辦公室幫忙沒工夫看她浮誇的表演,後桌陸東延被時雨吵醒,抬眼看了看時雨被抓亂的雞窩頭,中肯評價:“神經病。”

時雨蔫蔫地回頭,指了指自己快長到下巴上的黑眼圈。

陸東延推了推眼鏡:“啊,原來是精神病。”

時雨白了他一眼。

“大好青春用來學習多浪費。”

時雨回嗆:“那幹嗎?像你一樣用來睡覺?”

陸東延搖頭,抬起下巴指了指斜側麵的一對情侶,正在爭搶一本筆記本,姿勢十分親密,是在分座位之前就好上的,現在你儂我儂如入無人之境。

時雨一臉賊笑,戳了戳他的手臂:“沒想到你的興趣點在這兒呀。”

陸東延拍開時雨的手,指了指男生筆記本上印著的《英雄聯盟》的圖像。

時雨問:“你玩遊戲?”

陸東延點點頭:“不然熬夜都幹嗎,你們女生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說得好像遊戲不是亂七八糟的事一樣。

這麽一看,陸東延的長相確實屬於技術宅,時雨撇嘴忽然想起沈慕和高媛媛,問他:“你說它既然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還總有人想要去追呢?”

“也就像遊戲一樣吧?可能在老師家長看來沒什麽用,可是它就是短暫又快樂,引誘你控製不住你自己,”陸東延話趕話,“就是非常想玩,背著家長也想玩,危險也想玩,投入的時間越多,它對你的意義也就變得越重要。”

放學後,時雨懨懨地說這周她值日,讓孟朗先走,她趁著班裏人還沒走完疲憊地閉了一會兒眼睛。

等到她被一起值日的夥伴叫醒的時候,教室裏隻剩下她們兩個女生。

時雨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他們人呢?”

女生同樣愁眉苦臉:“一共五個人,一個家裏有事、一個請了病假,還有一個掃了地之後說自己著急去補習班,苦了我倆。你擦一下黑板,有時間再把這兩排掃了,我去洗一下拖布,回來咱倆一起值日。”

時雨懶得計較那些人的缺席,點點頭,去拿抹布時,腳步有點虛浮,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肚子疼沒吃午飯。

黑板是墨綠色的,有點高,時雨擦完下麵,剩下最上麵的要踮起腳擦,移動的時候左腳忽然踩著右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好在她憑借自己驚人的運動天賦扶住講台掌握了平衡。

可有的人就不會這麽好運了,孟朗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教室後麵,看到她要摔倒連忙朝她跑過來,誰想到一下子磕到講台旁邊老師常坐著的椅子上。

孟朗往下跌倒,椅子碰到木製講台,時雨身體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手因為講台的晃動沒抓穩,兩人一下子跌到了一起,畫麵慘烈。

一陣劈裏啪啦的跌落聲後,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時雨感覺到自己撞到了什麽,睜眼的時候,看到的是孟朗的校服拉鏈,用的是她陪孟阿姨一起去超市時買的洗衣液,有一種她喜歡的清香味道。

她一聞這個味道就知道是孟朗,抬頭果然看到孟朗那張微紅的臉,往窗外一看現在已經是黃昏了。

時雨掙紮起身要去拿抹布,孟朗緩了一會兒,也站起來拉住時雨,給她拍拍剛剛沾在藍色春季校服上的粉筆灰。

時雨僵硬地站著,看著他彎下腰,很認真的側臉,風吹過白色窗簾,夕陽透進來,給孟朗身邊浮著細小的粉塵染上了橘粉色的光芒。

孟朗從她手上拿過抹布,手指擦過她掌心的皮膚。相比時雨的費力,孟朗的身高擦黑板根本不用踮腳,甚至都不用完全伸直手臂。

他是什麽時候偷偷長高的呢?

時雨不認輸,笑著伸腿就要偷襲他,沒想到被他非常快地躲開了。時雨愣了一下伸手虛晃一招,從小到大這招從沒失靈過,就在她自信滿滿的時候,卻一下子被壓在黑板上。

後背貼住剛擦好的墨綠色黑板,孟朗的手臂撐在黑板上,時雨被困在手臂裏,眼前是孟朗的脖子,再抬頭是近在咫尺的臉。

時雨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揪住了孟朗的衣服下擺,她的心也隨著空氣中的橘粉色粉塵浮起來。

孟朗看了她一眼,喉結微微起伏,看了她片刻,這個片刻好似一個世紀那麽長。他微微靠近,終於還是在快接近她的時候頓住,軟了語氣:“別鬧,等我擦完黑板。”

時雨像忽然被按到某個開關,瞬間乖乖地鬆開手,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是特意回來幫我值日的?”

孟朗反問:“不是很累了?先去坐一下,一會兒一起回家。”

明顯是讓著她的語氣,和上次老師排座位故意讓她踢中小腿時的語氣一樣,和上次學農在螢火森林的時候一樣。

他是什麽時候變厲害的呢?原來那麽愛哭又娘們唧唧,是從什麽時候起,她再也沒看過他哭了呢?

時雨走下講台,呆愣愣地坐到座位上,腦海裏想起剛剛孟朗近在咫尺的臉。

明明是從小就欺負慣了的人,明明初一時還是時雨比較高,明明從不會覺得他和別人有什麽不一樣。

可是現在為什麽心髒那麽不聽話,咚咚咚不停地雀躍著。

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不一樣了呢?

5.變化

初中時,孟朗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記得初一下半學期開學後的第三個星期一,孟朗對她說他這周值日讓她不要等他。時雨這個爛記性第一、第二天倒是記得,第三天就忘記了,在車棚幹等他不來,隻好跑去他們教室找人。

就在她要踢門時,看到孟朗坐在座位上,身前是幾個不懷好意的男同學。

同組的一個男生唯唯諾諾地找了借口不幹活,背著書包快速離開教室。剩下的三個男生嬉皮笑臉地圍在孟朗周圍,為首的坐在他前桌,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年級第一那麽聰明幫我們幾個打掃一下不是問題吧?”

智商和幹活之間沒有關係,嫉妒和醜陋卻成正比。孟朗坐在座位上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一群白癡。

男生被孟朗看得火大,見他不說話,伸手就要抓他的衣領。可手還沒觸及孟朗的時候,身體卻不得不朝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

隻聽“哐當”一聲,男生連椅子一起摔在地上,在所有人不知所措時,孟朗看到了不知什麽時候跑過來的時雨。

她紮著馬尾辮,身形健康偏瘦,抬腳踩在倒下的椅子上,明明是學生打扮,卻一瞬間把所有男生都嚇住了,她用眼神瞪著他們:“再威脅孟朗一下試試!”

那是有記憶以來時雨第無數次救下孟朗,幾乎是本能,在他有事的時候時雨就撲了上來,明明不比男生強壯,也沒有他們人多,心裏並不確定能打得過。好在氣勢是經過多年鍛煉的,也唬住了三個沒見過世麵的男生,時雨將掃把、拖布丟向他們,自己拉著孟朗走了出去。

轉身邁出一步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拿起掃把的眾人,社會女大佬翻了個白眼,一群弱雞。

時隔三年,情境卻變得完全不同。為什麽會變得不一樣呢?時雨遲鈍地想起初中的物理書上的知識,固態的冰受熱融化成水,液態的水蒸發變成水蒸氣,水蒸氣遇冷凝成水,水凝固成冰。

沒有永恒的物質,卻有著不斷變化的形態。

這樣大好的時光用來想物理題實在浪費,她抬頭看著孟朗擦黑板的背影、周圍的橘粉色粉塵,想起陸東延說的話,有些事真的沒法控製呀。

時雨好像並不討厭這種變化,可是一想到沈慕又猶豫起來。

一旦轉化為某種形態,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了。

兩周後,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了,時雨考了第十七名。班會上被老師點名表揚進步大,可她還是開心不起來。

要進入合唱隊需要進前十五名。

孟朗看著她失落的樣子心裏不是滋味:“那麽喜歡他嗎?”他是指時雨一直念叨的音樂老師。

時雨趴在桌子上幽幽道:“喜歡它呀。”它是指音樂。

孟朗皺緊了眉毛,看上去很不開心。

打破沉默的是陸東延:“時雨,別不開心啦,我學了這麽多遍比你分都低。”

時雨和陸東延以前總結過,別人不開心的時候,說自己做得更不好,多半會起到安慰的效果。現在這個方法對她一點用都沒有:“可是入選合唱隊要排在班級前十五名才行啊。”

放學後,時雨和孟朗各懷心事分頭回家。時雨時隔一個月後再次踏入合唱隊排練教室,本來應該很興奮,可拿著手中的成績單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教室有一個木製多階的台階,男男女女站在上麵,第一個音符響起,音樂緩緩流出,上次見到的李老師負責指揮。

人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個幾近完美的樂器,每一個聲部交叉纏繞如流水般穿過教室窗口,經過綠樹,會入校園這個“汪洋大海”裏。

合唱隊排練間隙,時雨走到李老師麵前,把成績單給他看。

李老師驚訝:“過了?”

時雨誠實地搖頭:“我沒合格。”

“很不錯呀,可以了,繼續保持。”李老師看了時雨的成績單後,拍了拍她的腦袋,“來叫師哥吧,陳老師跟我說讓我逼逼你,你就能考得很好,這麽看來果然是真的呀。”

“什……什麽意思?”

“當我師妹,分數低多不好看,而且你將來考音樂學院也是要文化課成績的,像你這次考的成績就夠了,以後把主要精力轉移到合唱隊來吧!”

時雨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事情的發展:“啊?”

師哥朝時雨眨眨眼睛:“放心來吧,師哥送你去音大!”

這是二〇〇九年的夏天,時雨十四歲半。

窗外吹來一陣清風給原本悶熱的教室帶來一絲清涼,夢想有時遠在天邊,有時又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