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去擁有一道彩虹?
文/狸子小姐
1. 我隻是在愛一個人的時候,學會了這點本領
雙腳再次踏上洛川市地麵的時候,我才真正放下心來。就在我從瑞士回來的路上,飛機遇上了一點強氣流,當時的我正在安排回國後的行程,所以,飛機忽然顛簸的時候,讓我慌張得有些不知所措。
碰巧剛剛安排到給我哥和我現在應該叫嫂子的女人的婚紗照拍攝的事情上,這一顛簸,連我手中的筆都掉到了地上。
我雖然不迷信,可不知是不是因為恰逢是她的婚禮,我的不安在空乘小姐已經說明飛機安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平息。
同行的化妝師都察覺到我方才的反應有些過激了,小聲關切地問道:“李牧之,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否定的同時甩掉我內心那個不安的想法,她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要是我在她婚禮之前有個萬一,她恐怕會哭上好長一段時間吧?到時候李隨州還不把我的屍骨挖出來好好地鞭笞一番,才能解恨。
何況,我還答應過要給她拍婚紗照,這是在早前就許諾過她的。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一路的紅燈,讓前麵的司機看上去比我還要著急,一直煩躁地拍著方向盤或者跺幾下腳。我真怕他一個不小心踩在油門上,讓大家最先是在洛川市的晨報和晚報上看見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我總是會胡思亂想,害怕自己在這種重要的時刻沒能去到現場,緊張得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趁著等紅燈的空隙,我望向窗外,路旁的香樟已經長到兩個人才能夠抱住了,就連綠蔭都已經遮住了一半的車道。
看著路邊形形色色的人,在紅燈快要結束的最後三秒鍾,我舉起胸前的相機,按下了快門鍵。
前麵的司機忍不住問道:“小夥子,你是攝影師嗎?”
攝影師?好像稱不上吧,隻是因為我在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學會了這麽一點本領,所以沒辦法,隻能從事這項工作罷了。
可是我每次這麽說的時候,大家都不相信,但我還是堅持這樣解釋,這次也是一樣。
所以當出租車司機滿是懷疑地看著我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奇怪,隻聽他評價道:“小夥子還真是謙虛。”
我笑了笑,沒有解釋。
我隻是說了一句實話,在我長達十幾年名為暗戀的初戀裏,我真的就隻學會了這點本領,那種比別人更會感知這個世界的本領。
記得我畢業時帶我的老師是這樣評價我的專業水平的,技術一般,卻有著別人學都學不來的悟性。
可我從不曾提起,那個悟性其實是後天學來的,從她那裏學來的,因為我必須捕捉任何一個和她有關的畫麵,才能保證那段艱難的暗戀維持更長的時間。
現在想起來,那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久遠到要不是因為一個契機被提起來,我都回想不出裏麵的細節。
所以,當那些事情真正被提起來的時候,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甚至衝毀了我原以為已經封存在心裏再也不被提起的一些東西。
比如,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男生,甚至被放在人堆裏就會瞬間消失;比如,和我截然相反的李隨州,不管站在哪裏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哪怕每天隻是打架鬧事都能成功地吸引很多人;再比如,那個時候的曲靜,強得像一頭驢,明明膽小得要死,卻硬是想要待在李隨州旁邊,哪怕天天挨罵。
2. 她如三月春風般拂過我心頭的不安
我仍然記得,第一次遇見李隨州的時候,他穿著一件洗到變形的T恤,長得拖到了大腿,一條陳舊的牛仔褲上布滿了泥土,臉頰上掛著的青紫向我們展示了他先前的英勇戰績。
我站在父親旁邊,膽怯地想要伸手過去,最終卻在他凜冽的眼神中怯怯地收了回來,欲言又止。
算起來我們也是堂兄弟,在早年的時候,父親因為出去經商,又恰逢好時候,賺了些錢,便帶著母親在洛川安了家。而大伯說自己沒有文化,硬是不肯離開,後來便一直留在了老家。
漸漸地,兩家除了過年的時候會見上麵,其他時候,都是斷了聯係的。
而我之所以沒有見過李隨州,大抵是因為小時候曾經被大伯家的大鵝嚇得哭了三天三夜,到後來,隻要父親一說起讓我回老家,我母親都會生上好久的氣。
所以,當我再次來到老家的時候,這個對於我來說陌生的地方,令我不知所措的同時,又讓我充滿好奇。
父親拍了拍我的頭,示意我過去和李隨州打個招呼,大概是想到自己和他的年齡差距,所以才叫上我的吧。
即便父親對我們總是溫柔和藹,但是那高大的身軀,加上不笑時的國字臉,不熟悉的人倒可能真的會被嚇到。
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在父親準備自己開口之前,對李隨州說道:“那個,我們是來……”
還不等我將後麵那半句“接他去我家”說完,隻見李隨州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我顯然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這麽小的男孩非要對我充滿敵意,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父親,隻見他微微勾起嘴角,由衷地讚揚道:“他倒是比你像我。”
這一點我也承認,我生性溫和、無欲無求,和做事果斷的父親確實有些懸殊。
我就在老家睡了一個晚上,和李隨州一起。和在洛川的時候不同,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叫罵聲中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才十來歲小孩的嘴裏,竟然能夠說出那麽多惡毒的話。
我謹慎地轉過頭去看向李隨州,隻見他已經穿好衣服擺出一副準備出去幹上一仗的架勢。
可是他沒走幾步卻又頓住,我往外麵一看,隻見那些小孩不知為何竟然全都四散逃走。我起身一看,發現父親居然站在門口,隻見他對李隨州說道:“要不要跟我去洛川?”
父親說話的技巧遠遠強過我,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卻還是將主動權交到了李隨州手上。
我好奇地盯著李隨州,眼裏的期待一閃而過,隻見他看了眼屋外,最後,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的李隨州大概並不是那麽願意離開老家吧,但是父親也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辦妥了,他就算是不願意也不會有改變的。
父親之所以會接李隨州離開,是因為大伯殺人被迫入獄,而大娘竟然怕這種事情連累到自己,連夜收拾東西就逃走了,留下李隨州一個人在這兒。父親聽到消息已經是一個星期後,於是立即帶著我來老家接李隨州去洛川。
李隨州是大伯唯一的兒子,而且我們還是一家人,總不能在這種時候,像外麵那些人一樣,對他惡語相向。何況,從父母親的隻言片語中,我並不相信一向勤勤懇懇的大伯會成為殺人犯。
第一次見到曲靜的時候,是在我家門口,那時李隨州在洛川已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放學回家,看見一個女孩站在門口一直往裏麵探著頭,卻又有些不確定,便也不敢上前敲門。
一向羞澀的我,呆愣愣地站在後邊看了她足足十分鍾有餘。就在我打算上前打招呼的時候,李隨州開門出來,煩躁地看了一眼她,冷漠地說道:“明知道我不會做,拿過來幹什麽?”
若是換作以前,我一定會覺得李隨州這個樣子很酷,但是這一刻,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些心疼這個小姐姐。李隨州的性子先前是什麽樣子的我不知道,但是自從大伯出事後,他對誰都是這副樣子,凶巴巴的像是下一秒就會衝上來把你撕碎的樣子。
我偷偷看過李隨州之前的試卷,全是滿分,但是自從來了洛川之後,他每次交上去的試卷居然全是空白。
隻見李隨州不管不顧,直接猛地把門甩上,我能看見那個女孩在那一刻驚嚇到抖動肩膀的樣子,讓人心疼。
就在我打算上前幫她將作業交給李隨州的時候,門忽然又打開了,李隨州一把搶過她手中的作業,“啪”的一聲又將門重重地關上,期間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她似乎對於李隨州的這個表現有些意外卻也很滿意,就像現在我也感覺意外,一直不做作業的李隨州為什麽會突然願意拿她手上的作業?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隻是站在那兒一直盯著門,臉上泛起淡淡的喜悅,我竟有些不忍心打擾。
所以當我忍不住走上前去的時候,我不敢多說一句話,將頭埋得很低,就連呼吸都盡量小心翼翼,側身越過她,從包裏掏出鑰匙去開門。
就在我的鑰匙插在鎖孔裏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你也住在這裏?”
她聲音原來這樣的動聽,那種在大多數女生應該咋咋呼呼的年紀,少有的溫婉柔和。就像是三月的春風、四月的暖陽,拂過嫩綠的柳枝,照著嬌妍的花朵,而此刻它正拂過我那顆本就不安的內心,照在我平凡且不自信的生命裏。
我像個呆子一樣,愣愣地看向她,然後點了點頭。
那是她第一次向我打聽李隨州的情況。她問,李隨州現在是不是住在這裏,因為他填在資料上的地址並不是這裏。
我點了點頭,我大概能夠猜到李隨州填了哪裏,於是替他解釋道:“那是鄉下老家的地址。”
“那他以後會不會一直住在這裏?”她又問。
會嗎?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在看到她滿懷希望的眼神時,竟然認真地點頭保證:“會的,他以後都會一直住在這裏。”
隨後她向我打聽了很多關於李隨州的情況,我都誠實地回答了,讓我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問,李隨州為什麽會忽然住在我家。這是很多人,包括樓下阿姨都忍不住會問的問題,單單隻有她沒有問。也沒有問,李隨州為什麽請假在家?
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平時和班上女生說不上幾句話的我,竟然會和一個剛見過麵、連名字都沒有互通的人,說了整整兩個小時,哪怕多數時候是她在問,我在答。
我一開門,看見李隨州坐在沙發上,居然在做作業,見我回來,迅速地將作業收起來,遞給我:“明天拿去交給她。”
我接過他手中的作業,忍不住問道:“哥,那個……”
“以後和女孩子聊完就不會送回去嗎,不然就別聊這麽晚。”還不等我說完,李隨州就板著臉打斷道。
看著他一瘸一拐走回房間的樣子,我忍不住想,明明就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為什麽一定要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呢?
他之所以會在家休息,隻是因為三天前,被一群小混混攔住打了一頓罷了。我不是在貶低李隨州打架不厲害,而是因為他太厲害了,所以他們才會有備而來地叫來了十多個人。
而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是,頭一天放學回去,李隨州因見不得我被人欺負,出手打了對方一頓,才惹怒了對方。
其實在那之前,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欺負了。像我這樣,家裏拿得出一點錢來,性子又溫溫吞吞,成績不拔尖,個子不高,打架也不厲害的人,當然會是欺負的最佳目標。
隻是,從來沒有人會想到,半路上會突然躥出一個李隨州,把他們打了一頓還不算,甚至搶走了他們身上的錢。
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李隨州打架,在此之前我不過是從旁人口中聽聞過一些罷了,看著李隨州幹淨利落、毫不手軟的動作,我不禁感慨原來真的有人會把打架變得比表演還要好看的。
那一刻,我不知有多麽羨慕他,從小身體不好的我,和打架是完全沾不上邊的,甚至被欺負都隻能受著。
可是,事後,跟在李隨州屁股後麵的我心裏開始打著鼓,畢竟不過是花些錢就能解決的事情,現在被李隨州這樣一鬧,還不知道後麵還會發生什麽呢。
果然第二天,李隨州就被打了,我們知道的時候,李隨州已經躺在醫院的病**了,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就光是臉上的都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已經上了藥,但看上去還是很猙獰。
就連一向對他冷淡的母親,都忍不住去外麵買了好多好吃的給他,甚至還親自下廚給他燉了一鍋雞湯。
父親板著臉問這是怎麽回事,李隨州依舊像以前一樣,冷漠地哼哼唧唧應了幾聲之後,就將臉轉向一邊,不想回答了。
我以為父親會發火的,就像以前我考得很差,父親會對我發火一樣,但是沒想到,父親隻是打了個電話給他的班主任,幫他請了兩個星期的假便沒了下文。
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天傍晚送他去醫院的人就是曲靜。這也是為什麽李隨州明明不願意,卻還是接下她手中作業的原因。
3. 暗戀就是你明知道她是喜是憂都不是為你,心卻還是跟著牽動
當我去把作業交給曲靜的時候,她禮貌地說了句謝謝便轉身進了教室,看著她背過身就開始翻李隨州的作業,高興得連走路都開始一踮一踮的樣子,那種喜悅連站在一米開外的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但是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我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喜歡著李隨州的女孩,甚至隻是忍不住有些心疼這個必須要來給李隨州送作業的女孩。
漸漸地,李隨州對她已經不再那麽有敵意,有幾次,他在接過本子的時候,還會裝作態度冷漠地給她遞牛奶或者蘋果。
即便再不聰明的我,還是能夠看出來,李隨州是喜歡曲靜的,就像我也喜歡她一樣。
後來的一段時間,每次和她見麵,我都不過是微微點頭,即便心裏早已翻江倒海,卻還是沒有多說一句話,繞過她掏出鑰匙開門。
“替我轉告李隨州,老師今天上課的時候誇他了。”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和我說話,和上次有些區別,這次她是直截了當地跟我提起李隨州的事情。
我疑惑她為什麽不自己去說,可我還來不及問出口,就聽見她低著頭說:“每次我還沒有說話,他就把門關上了。”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但在我聽來卻帶著異常明顯的失落。
見我點頭答應之後,那種失落立馬變成了喜悅,她笑著說了聲謝謝,就轉身下樓。我不自知地站在門口,一直等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了樓梯間,才回過神來。
很快,李隨州回到了學校,而她也不需要再來家裏送作業了。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就連原本期待的放學,都變得乏善可陳。
我開始在學校裏尋找她的身影,但是大多時候,她都是站在李隨州旁邊的。
比如,明明力氣很小,卻硬要跟著李隨州去搬東西,會在被李隨州斥責的時候,裝得很委屈,可我知道,她其實早在心裏偷著樂了;比如,會在李隨州受罰的時候,偷偷地塞一些東西給他,有時候是飲料,有時候是麵包,看著李隨州不情願地接受之後,歡快地離開;比如,有時候會故意跟在李隨州後邊,等他轉身的時候,故意嚇他一跳。
好像不管我費不費心去注意,她好像都會出現一樣,後來我才意識到,原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滿滿地占據了我的視線。
所以,在學校後麵不常有人去的草坪上見到她時,並不是意外,反到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
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坐在那裏,讓我覺得頭頂上的太陽,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一樣。
我忍不住想要走過去安慰一兩句,最後卻隻是在離她的不遠處站定,因為我不知該找一個什麽樣的理由過去。
和李隨州那種對全世界都有敵意的樣子不一樣,我唯唯諾諾的樣子,從不讓人感興趣的同時,也讓我的膽子變得越發小了起來。
就像現在,我明明可以上前安慰這個讓我心疼的女孩,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往後倒退,甚至,當作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她。
因為我看見了一旁路過的李隨州。
原來暗戀就是,明知道她開心還是不開心都不是因為你,她笑時,你還是會在一旁替她高興,她難過時,你的心也會跟著揪在一起,卻又膽怯得不敢靠近。
如果當時我不那麽膽小,不是慌張地轉身逃走,我想我應該能夠看到李隨州臉上的怒氣。
我們是在第二天上學的路上得知了曲靜受傷的消息,看到李隨州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時,我內心忽然泛起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我並不相信李隨州會做這樣的事情,先不說他不會欺負女生,單單是他幫過我,我就不相信曲靜的傷和李隨州有關。
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去找她,不僅僅是因為想找個理由去看看她,更多的是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和李隨州有關。
即便我內心的天平早就已經偏向了李隨州,但我還是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肯定到我可以鼓起勇氣為他辯解的那種。
可是,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見到的卻是李隨州冷漠地對她說:“你和你爸爸一樣虛偽。”
若不是親眼看見,我一定不會相信,我明明感覺到李隨州對她是不一樣的,可為什麽會……
後來我才知道,李隨州之所以去找曲靜,是因為知道了她的父親就是大伯那場官司的法官,而明明知道過錯方不是大伯的他,竟然連同其他法官一起,害得大伯入獄。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她的父親是一個法官,但是我並不知道,原來她和李隨州還有這樣的淵源。
我看著李隨州毫不猶豫地離開,在撞見我的時候,有一點遲疑,像是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走了,毫不猶豫。
我看見曲靜費力地一瘸一拐地走回病房,內疚勝過委屈,擔心勝過難過。
很久之後,我才小心翼翼地走進病房,在她還來不及向我打聽李隨州的時候,開口問道:“你還好吧?”
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這麽直接地關心她,可是她隻是搖了搖頭,說道:“替我告訴李隨州,不是我說的。”
看吧,即便我已經那麽費力地將話題遷離李隨州,她還是會將話題引到他身上去。
“嗯。”在我答應下來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臉上露出從我進來後的第一個微笑。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和我解釋她不是故意接近李隨州的,她也並沒有想過傷害他。當她在說最後一句話停住的時候,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她甚至沒有想過會喜歡上他。
原來李隨州昨天氣勢洶洶地去找曲靜,就是因為得知她就是那個法官的女兒,所以覺得她就是在故意接近他。
本以為世界還會保留一點愛,忽然意識到這一切可能都隻是謊言的時候,原來李隨州也是會害怕的。雖然在這裏,他沒有和誰成為好朋友,但至少也不會像在老家一樣每天被人罵是小殺人犯了。
所以他第一次威脅別人說,不要將那件事情說出去。
也是,現在的李隨州,已經不是剛剛來洛川的那個老師一提起來就會頭疼的他了,現在的他甚至有時候還會被老師拿出來作為典範表揚,而這一切又和曲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被他們班的另一個女孩子聽到了,那是一個十分討厭曲靜的女孩。
一向溫婉可人的曲靜,見求那個女孩無用,於是第一次和人爭得麵紅耳赤,也是第一次和人動手,身上的傷也是那個時候來的。
當然,這一切並不是她告訴我的,而是後來我打聽到的。
4.原來我愛她早就不是一件隱秘的事情
在那之後,大伯是殺人犯的事情,迅速在學校傳開,就連和我同一屆的學生,都知道原來那個最近常常受到誇獎的李隨州,居然是個殺人犯的孩子。
那時候的我們,並不知道流言對人的傷害有多大,隻知道,當一個人和我們有區別的時候,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閑暇時很好的討論對象。
那段時間,我經常能夠看到李隨州對人齜牙咧嘴地大吼著,說他爸爸不是殺人犯。
即便我也相信這個事實,但是一向膽小怕事、中規中矩的我,並沒有勇氣和李隨州站在一起,堅定地維護著大伯,或者說,僅僅隻是維護李隨州。
當老師建議父親讓李隨州轉校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曲靜去找李隨州的那個下午,我剛好也去找李隨州,因為父親希望他能夠在這段時間回家休養。
我看見她站在李隨州麵前,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鼓起勇氣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還不等她說完,就聽見李隨州決絕地說:“你滾!”
站在轉角的我,都能夠感受到她的難過,所以當李隨州離開的時候,隻是輕輕撞了一下她,她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滾下了樓梯。
我以為李隨州應該會停下腳步,至少會不計前嫌先將她送去醫務室,但是他隻是停頓了片刻就繼續離開,哪怕我明明看見他離開時眼裏閃過的慌張和擔心。
我過去扶起她,看見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最終卻還是沒有掉下來。在我抱著她去醫務室的時候,她隻是將那句沒有和李隨州說完的話,對我說了一遍:“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誰又料得到事情的發展呢,就像我送她去醫務室,校醫直接讓我送她到外麵的大醫院去一樣,就像我們誰都沒有料到,李隨州隻是輕輕一碰,卻讓她在醫院待了好長一段時間,長到隻能再讀一年初二。
我去找李隨州的時候,是在曲靜受傷的三個月後,那時候,李隨州已經順利地回到學校了。
在去看她的時候,意外地聽說她的腿傷可能會導致她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隻能拄著拐杖,讓我更加憤怒的是她可能以後走路都會有一點點跛腳。
她那樣一個溫暖的女孩,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會說出來的,所以我在看著她練習走路跌跌撞撞摔了很多次之後,忍不住衝到學校,就朝李隨州揮了一拳。
我想當時的自己一定是瘋了,不然一向膽小的我怎麽會在上課的時候,衝到李隨州教室打他呢,還是在有老師的情況下。
在李隨州還在遲疑的時候,我再次舉起了拳頭,大概是因為他看見我眼神裏的瘋狂和不管不顧,所以才會對我還手。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我已記得不是很清楚,隻記得我像是一個莽撞的魯夫,用毫無章法的拳頭和李隨州對打著,直到老師拉開我們。
當我和李隨州被罰站在國旗底下的時候,李隨州才看著我不滿地問道:“你剛剛發什麽神經啊?”
“你知道曲學姐有可能以後走路都會跛嗎?何況,那件事情本來就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是那個人的女兒又怎麽樣,她有什麽錯,她又沒有將那些事情說出來。”這些話幾乎都是脫口而出的。
我說完之後,李隨州沒有立即反駁,甚至停頓了很久,才平靜地說道:“你怎麽不直接說是你喜歡曲靜,所以才覺得我那樣做很過分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隻覺得耳朵“嗡”的一聲,陷入了漫長的耳鳴。
我埋了那麽久的心思,居然被他這麽輕易地說了出來,而且我竟然無法辯駁,也不能辯駁。
原來我喜歡她這件事情,早就已經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了,所以才會在回答李隨州的時候,都在為她解釋而不自知。
被李隨州戳破心思的我,隻覺得羞愧難當,同時也開始害怕,害怕別人會把她和我聯係到一起,害怕自己的平凡,玷汙了她的優秀。
可就在我害怕的同時,早就根植在我內心的感情,也像是在那個時候破開了泥土一般,哪怕沒有春雨的滋潤,也洶湧地生長著。
最終,我決定去找她,如果說我這輩子隻能瘋狂兩次,那麽這兩次都已經發生了。
我在她快要摔倒的時候,扶住她。我能感覺到因為我的到來,她變得明朗的笑容,但我也清楚,這個笑容並不屬於我,隻是因為我能夠帶來李隨州的消息。
她問我:“聽說你打了李隨州,老師沒有批評他吧?”
她說:“你回去的時候,幫他帶點藥吧,一青一紫的不好看。”
她說:“李隨州其實很喜歡你,不然你現在肯定被打得趴在醫院起不來了。”
我本來已經決定將那個不再是秘密的心思說出來,可是她眼裏隻有李隨州,要讓我如何將心裏的歡喜說出來。
麵對她這樣毫不隱藏的喜歡,我膽怯了,在她每句話都會談到李隨州的時候,我不得不將那份喜歡埋得更深,深到連我自己都可以騙過。
5.即便我再不想知道她的消息,她還是會出現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和李隨州說話,也沒有去找曲靜。
我開始努力地學習到深夜而不自知,隻是因為從她那裏聽說李隨州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
她說:這個題目明明就沒有那麽多種解題方法啊,李隨州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啊?
她說:李隨州這次一定會是第一名。
她說:李隨州回去考哪個學校呢,重點中學,還是市一中?
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到了我隔壁班,和我隻有一牆之隔。一牆之隔的距離就是,即便我不想聽見她的聲音都覺得困難,何況她的聲音還是那麽特別,特別到她隻說一個字,我都能聽出來是她。
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我甚至能夠感覺到,她是在埋頭苦想,還是在喃喃自語,手是在握筆,還是在抓頭發。
終於,在沒有人知道的晚上經過了那麽多天的努力之後,我的名字終於排在了她的後麵,她是年級第一,而我,是年級第二。
那天我被叫到辦公室,甚至連我父親都一塊被叫來了。班主任板著一張比父親還要嚇人的臉,開口就直接說:“你這次到底是怎麽抄到答案的?”
沒有問我是怎麽考到了這個成績,甚至都沒有問我有沒有抄,而是直接問我是怎麽抄到的。
我膽怯地看向父親,甚至可以想象他下一刻會不會直接朝我抽一耳刮子。
可是他並沒有,他甚至是用有些戲謔的語氣說:“老師,以後這種事情就不要隨便叫家長,上次的事情難道沒有得到教訓?”說完父親將我帶出去,留下一臉憤憤的班主任。
原來李隨州第一次考第一的時候,父親也來過,隻是和我不同的是,當時李隨州被人誤會的時候,還有人一直站在前麵跟別人據理力爭,說李隨州是多麽努力。
而我卻隻能任由流言傳遍整個學校,大家終於都記住了我,隻是他們說的全是“小偷李牧之”。
我終於感受到了之前李隨州被當成殺人犯被全校師生嘲笑謾罵時的心情,但是我卻沒有他那樣的魄力。
雖然我已經能夠有傲人的成績,讓老師和同學一眼就記住我,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就能夠像李隨州一樣,直接一板臉就讓大家望而生畏。
或者像曲靜一樣,隻是平淡地說一句話,就讓大家啞口無言。
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桌前正圍著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問著我是怎麽在一個環境並不怎麽好的考場,抄到第二的?
我艱難地解釋著,我沒有抄,說我真的考了那麽多分,但結果不過是讓大家唏噓一下,然後繼續追問,或者直接翻臉說我不夠意思,哪怕極少數人相信我是自己考的,嘴裏的語氣也差不多都是嘲笑。
直到她笑著說:“沒想到,你成績居然這麽好,看來下次可不能掉以輕心,免得被你超過了。”
她一說完,大家隻覺得沒有意思,紛紛四散離開。
隻見她坐在我前麵那個人的位置上,然後笑著問道:“你知道李隨州考哪裏嗎?”
如果說,我前一秒還在歡呼雀躍,那麽現在我又跌到了穀底。即便在我這麽艱難的時候,即便她已經幫我說過話,但是她心裏記掛的還是李隨州,隻有李隨州。
“重點中學。”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地不去為了她關注李隨州,但是,從喜歡她開始養成的習慣,即便現在我和李隨州已經很少交流了,我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答出她想知道的。
得到答案後的她,幾乎是跳著離開的,如果那隻腳沒有跛的話,應該可以像一隻意外闖進花田的蝴蝶,美麗非凡,即便現在的她看上去也很美。
6.我終於將我喜歡的女孩,送到了她本就該去的那個地方
司機的呼喚讓我忽然從過去驚醒過來,我才猛地注意到,原來車子早就駛過了那些我異常熟悉的街道,停在了我家樓下。李隨州早就站在樓下等我了,而他旁邊站著的正是曲靜。
今天她穿了一件小碎花的長裙,朝我走過來的時候,裙擺飛揚,還真像是一隻花蝴蝶。
我笑著迎上他們,李隨州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這次回來住久一點。”
我們的關係是從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密的,或者說,他們又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大概是在她拚命地追著李隨州,最終高考落榜,隻能去他旁邊學校的時候,或者是她為了能夠漂漂亮亮地出現在李隨州麵前,費力地練習穿高跟鞋的時候。
其實那些年裏,李隨州一直在內疚,因為自己的一個情緒激動,導致她的未來可能會永遠有個缺陷而內疚。
隻是那個時候我太自私,所以即便我將李隨州的方方麵麵都告訴了她,卻唯獨留下了這一個。
我一直以為,我們應該會一直保持這樣的關係走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她能夠忘記李隨州,然後看見身邊的我。
直到忽然有一天,我室友將我給她拍的一張照片拿去參加了我們學校的攝影比賽,等我發現的時候,東西已經全部交上去了。
我其實偷偷給她拍過很多照片,跟在李隨州後麵時的小心翼翼,康複時的隱忍不語,成功時的歡呼雀躍,包括剛穿高跟鞋時的滑稽模樣。
每一個瞬間,我都偷偷地用照片定格過,隻是我從不敢和大家說,要不是意外被室友發現,我想這份秘密,應該會一直保存吧。
本來不抱什麽希望的我竟然一路過關斬將,打敗了一幹專業選手,殺到最後,拿到了亞軍。
拿到了為數不多,卻能夠讓大家好好吃上一頓的獎金的同時,學校攝影專業的老師也找到了我,開門見山地問我願不願意轉專業。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曲靜來找我了,臉上的表情不是喜悅,不是平靜,反而是濃濃的糾結。猶豫了半天,我才聽見她幽幽地說:“李牧之,哪怕我沒有說出來過,你也應該是知道的,我喜歡李隨州。”
我終於聽見她親口說這句話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的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受,反而伴隨著沉重歎息之後,是平靜的釋懷。
她喜歡李隨州喜歡得這麽明顯,難道我還會看不出來?隻是我忽然有些難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已經不再喜歡她了,即便我還是會假裝不經意地在很多地方遇見她,替她了解李隨州,感受她的喜悅與難過。
可是,這好像變成了一種使命,讓我關注她,讓我靠近她,隻是並非再是喜歡。
所以當她穿著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出現在李隨州麵前,對著李隨州班上的所有同學,大聲地說道“李隨州,你把我的腳變成這樣,你一定要用一輩子來補償”時,我明顯地感到她的腳因為緊張而晃動得厲害,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摔倒一樣。
而我看見李隨州詫異地抬起頭,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之後,久到她就快撐不住的時候,才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知道,李隨州是在害羞,就像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情緒一樣,她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李隨州的情緒。
隻是她在歡呼奔向李隨州的時候,卻因為教室的一級階梯,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一次,李隨州沒有視而不見地冷漠離開,我甚至覺得他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就連自己撞在了桌角也顧不得停頓,抱起她就直接往醫務室跑。
他離開的時候,剛好撞見我。我不過是恰好路過,看到她,然後忍不住跟過來罷了。
那天晚上,李隨州到我宿舍將我喊了出去,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謝謝”。
他說,謝謝我這些年對曲靜的照顧;他說,謝謝我在當年將他打醒;他說,也謝謝我讓他知道,原來他也愛她。
我覺得我自己應該衝上前去,揍他一拳,才能夠一解自己內心的煩悶,但是到了他麵前之後,我隻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語重心長地囑咐:“好好照顧曲學姐。”
現在的她已經能夠熟稔地穿著高跟鞋走著穩健的步子,就連當初輕易就能看出來的跛腳,現在就算是盯著她看也未必看得出來了。
她跑步時的樣子,依舊像一隻會跳舞的花蝴蝶,隻是不再是在我的心上跳動。
她的那些學生會大膽地叫她女神,會在教師節的時候,送她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會在上她課的時候,端正地坐著,認真地聽課。
而李隨州,已經不再是那個見誰都充滿敵意的少年,現在的他穿著一套得體的西裝,樣子比之前帥氣了不知道多少。即便他整天都板著一張臉,像是誰欠了他幾百上千萬一樣,卻還是會貼心地送她上下班,甚至會在忽然變天的時候,給她送去衣服。
而我,也已經從那個膽小平凡的小男孩變得燦爛耀眼,走出去甚至還會有一些小女生用害羞的眼神偷偷地打量我,甚至有了為數不多的一些粉絲。每個月的約片,讓我必須將時間嚴格地安排好,才不至於忙得慌慌張張。
至於大伯早就因為李隨州的努力而無罪釋放了,然後跟著李隨州在洛川住了下來,每天除了在陽台上種種花草,就是過來和我父親喝上兩杯茶。
婚禮現場,作為李隨州唯一的堂弟,我並不是伴郎,反而隻是一個攝影師,那種明明可以交代其他同事做的事情,我還是想要親自來完成。
像我喜歡一個人一樣,必須做到有始有終。
我跟著李隨州的腳步,一步步地走向她,看著她接下他手中的捧花,臉上是藏匿不住的喜悅。
那一刻,我的內心還是會因為她的喜悅而變得快樂,因為我終於將我喜歡的女孩,送到了她本就該去的那個地方,交到了一個我最放心的人手裏。
以前我以為,是因為我喜歡一個人,所以不管到哪兒我都能第一時間看到她;後來我才知道,我能看見她,隻是因為喜歡著另一個人的她,就是一道最好看的風景線。
就像後來有同學告訴我,原來從我開始朝著她努力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像泯然眾生,而是一顆正在閃閃發光的星星,耀眼到讓旁邊的星光黯然。
小編有話說:
這個故事裏的每個人,我都超喜歡。
也希望我們都能為愛勇敢,為愛體貼,為愛成為更優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