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你多浪漫

文 /薑辜

1.夢遊的鵝毛枕姑娘

江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客人。

他開的是酒吧,見慣了夜色中湧動的**與潮流,所以他才在匆匆一瞥中就發現了人群中戳著一個特別紮眼的存在——素麵朝天,紮著鬆鬆垮垮的馬尾,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大襯衫和一條家居風格的淺綠色長褲的姑娘。他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不自覺地盯著那姑娘已有三分鍾之久。

夜風有些大,來來回回地吹滅了好幾次江徹火機上的橙色火苗,但他也不怎麽著急。

那姑娘一直戳在他的酒吧門口,明明都被吹得開始打寒戰了好像也沒有要離開的想法,相反,她時不時地踮著腳仰起臉,一副很想要看清酒吧裏的狀況的急切模樣。

終於,江徹點上了一根煙。他想,相比於來這兒玩,這姑娘更像是在家裏睡到一半然後夢遊症發作的小可憐,就差手裏沒有抱著一本童話書或者一個熊玩偶了——等等,江徹再一看,那姑娘懷裏好像真的抱了幾本書。他不禁招手示意服務員去問個清楚。這姑娘,幹什麽呢?

“老板,我問過了,人家小姑娘說她什麽也不幹。”

服務員哭笑不得地爬上了二樓,平心而論,他也覺得那傻站在酒吧正門口的小姑娘挺奇怪的,打了好幾聲招呼,但她就是不願意邁進大門,可她也不走遠了,就這麽一臉殷切地望著從酒吧裏進進出出的眾人。偶爾像是看到了什麽似的,還非得湊到那人跟前仔細盯幾眼才行。

“她說她就想看看咱們酒吧裏是不是有她朋友……應該就是找人吧。”

“找人?”江徹眉一挑,眼神仍舊落在樓下那個小姑娘身上,然後看到她轉了個身,頭繩是一隻抱著胡蘿卜啃的胖兔子——江徹一笑,他都好多年沒見過這種東西了,“為什麽不進來找?”

“我也問了,她說她不太好意思,”服務員撓了撓後腦勺,印象裏那小姑娘的聲音又糯又甜,“還說她眼睛夠好,所以站在外麵找人也能找得到……對了,老板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麽嗎?她還怕我懷疑她是壞人,從襯衫口袋裏唰一聲掏出了她的學生證,叫什麽尤小槿,大二了。”

尤小槿——這名字倒可愛。配著小姑娘被風吹得鼓鼓囊囊的襯衫,讓江徹想起了家裏那隻鵝毛枕。

2.你這兒規矩真多

“進去找你朋友吧,沒關係的。”江徹將手中的煙抽完之後,又用半杯檸檬蘇打水漱了漱口,這才從二樓的包廂走下來,站在了尤小槿的麵前,“今天晚上外麵有點冷。”

“你是……”尤小槿被關心得一個激靈,隨即又警惕地看著麵前這個黑襯衫男人,“你是誰?”

“酒吧老板。”江徹言簡意賅。

“那、那我……”尤小槿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兩步,她接了電話之後就從寢室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渾身上下除了一張公交卡之外就隻剩下了一部電量為百分之十二的手機,“那你這兒能手機付賬嗎,就是可能你還得借個移動充電寶給我……”

“找人不要錢。”江徹眼神一瞟,看清了尤小槿懷裏抱著的是兩本大學英語書。

“可是你那裏明明白白寫著的,”尤小槿指了指酒吧門口邊上的一行小字,並像上課朗讀文章一般念了出來,“進店即消費,人均最低98元。”

江徹被尤小槿逗笑了,便開門見山地跟她保證:“我不收你這98元,行吧?”

“為什麽?”尤小槿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身形頎長的男人,她深知無商不奸與天下不會掉餡餅這兩句話的含義。她近來已經很倒黴了,實在不想再吃這種意外之虧。

“因為你一直在我店門口瞎轉悠啊。”江徹語氣無奈,細長的食指撓了撓自己耳後的那塊肌膚,“還時不時抓著我的顧客東看西看——這樣,我間接損失掉了很多個98元。”

尤小槿的臉噌一下就紅了。這老板的話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於是她埋著頭,緊了緊平日裏隻會在寢室和澡堂裏才穿的特大碼襯衫,乖乖地跟在江徹後麵踏入了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世界——說來也挺不好意思的,快21歲的人了,眼下是第一次進酒吧。這也是為什麽先前服務員邀請她進來時她下意識拒絕的原因。怯嘛,沒來過。

“你要找什麽人?”江徹的聲音雖然低沉,卻莫名地穿過了酒嘈雜的音樂和喧囂的歡呼聲來到了尤小槿的耳邊,“說不定我認識。”

這——尤小槿眨巴眨巴眼,這要怎麽說呢?

總不能真的對著眼前這個剛認識不到十分鍾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社會人士說,因為她被初戀男友冷暴力對待到分手邊緣了,而今晚又聽到他來這裏泡吧的消息,所以她毫無形象地千裏尋夫來了吧。丟臉也不是這麽丟的。

“我叫江徹。”見尤小槿突然沉默了下來,江徹便隨意扯了一個話題,“江流的江,徹底的徹。”

“哦,哦……你好,我叫尤小槿,尤其的尤,小孩的小,木槿的……”

哎,最後那個槿字呢?不說了?江徹好笑地想,怎麽當代大學生做個自我介紹都能卡殼,結果一回頭,卻看到了尤小槿緊緊抿著的雙唇和淚汪汪的眼睛。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二等卡座,沙發上有一對年輕男女,男的正用胳膊半環著身旁的女孩子,看起來挺開心的。

江徹是個聰明人——就算不聰明,那也比尤小槿多活了七年。他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

“怎麽,”江徹聲音很輕,似乎還帶著些柔軟溫暖的笑意,“他欺負你啊?”

這一問好像有點莫名的安慰,可尤小槿還是垂著眸,眼淚啪嗒啪嗒掉地掉在她的卡通拖鞋上。

於是江徹沒有再等了,他那看似多餘的一問不過是探探尤小槿的態度,若是反應夠強烈的話,那他便放那個男孩子一馬,給那男孩留點麵子,但如今——江徹朝那暗色沙發大步前行,單手替他們按了服務鈴,麵對一臉錯愕的年輕男女,他也隻是輕輕笑了笑:“現在起身去前台買單吧,就算是學生,今天也不打折了。”看著還呆呆傻傻站在舞池邊抹眼淚的尤小槿,江徹離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還有,以後換個酒吧,我這兒不歡迎把小姑娘欺負到哭的人渣。”

解決了那一對年輕男女後,江徹便默不作聲地跟著尤小槿來到了吧台旁。她坐著,他站著。

尤小槿斷斷續續地哭了一通之後覺得有些累,口也有些幹,於是她將書拍在了桌麵上,示意正在調酒的酒保也給她來一杯。她看不懂酒水單上那些好聽的名字,也搞不清楚那些名字後麵跟著的阿拉伯數字,那就幹脆——隨便吧。反正電影和電視劇裏都說了,失戀的人最大。

“我要一杯不是很苦的,”一張嘴,還是有些哽咽,她又補了一句,“但是一喝就醉的。”

“啊?”酒保眼力見兒十足地看向了尤小槿身旁的江徹,笑著詢問,“老板你看這……”

“別聽她亂說。你調完這杯酒給她熱一點牛奶就行。”江徹一邊說,一邊歪著頭去看此刻的尤小槿,皮膚很白,娃娃臉,圓圓的下巴上還掛著沒有抹幹淨的淚珠子,“怎麽,還哭呢?”

“你管我!”尤小槿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氣定神閑的社會人士給笑話了,於是要強地梗著脖子對著他提高了些許音量,“我就是要喝酒!我可以手機付款!還有錢給小費……”

“是這樣的。”江徹笑著揉了一把尤小槿亂糟糟的發頂,“我這兒呢,也不歡迎小姑娘買醉。”

3.如果一頓火鍋不夠,那我請你吃兩頓

江徹也沒想到,他還能再見到小哭包尤小槿。

他有一個發小在大學裏當講師,本是兩人約好了要一塊吃個晚飯,但不巧的是,當江徹站在走廊上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鈴響起時,發小的手機鈴聲也跟著響起。

“完了阿徹,我老婆喊我回去。”發小一邊聳肩一邊討好似的朝江徹賠著笑臉,“她說今天是我和她當初談戀愛的百天紀念日,所以我必須……”

“行,行。”江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酸得不輕,隻得趕忙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滾吧。”

“嘿嘿,下次,下次等那家燒烤店翻新開門了,我請你吃兩頓行吧?就算給今兒個的事賠罪了,大熱天的,還要你開車過來等我下課我也挺不好意思的。”發小下意識地攏了攏懷裏的教案,嘴一絮叨起來就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可是你也得找個老婆了不是,雖說我們這一夥人中就你長得最帥,但你也不能老這麽單著啊,你不知道現在的……”念叨著念叨著,發小卻突然發現江徹笑了一下。這一笑,直接把發小給驚著了。雖說江徹這人脾氣算不上多壞,但也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露出此等笑容——發小將信將疑地轉頭過去,果然,不是衝他。

“尤小槿——”

江徹的背後是藍盈盈的天空和綠油油的樹葉,就是在這樣一番漫畫兒似的背景下,穿著白襯衫的江徹歪了歪頭,字正腔圓地跟因為睡了過去所以此時才慢吞吞挪出教室的尤小槿打了聲招呼。他說:“傍晚好啊,上課辛苦了。”

“啊?”尤小槿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她半眯著眼睛盯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五官俊朗的男人是誰,“你是那個酒吧的——”話說到一半,她又發現身旁還站著一個老師,於是她下意識地抹了抹嘴角邊的口水痕跡,典型的學生心態讓她心虛得不行,“老、老師好……”

“喂,叫你呢——”江徹拉長了聲音,並朝著自個兒的發小努努嘴,“你還不抓緊時間去給你老婆挑幾份禮物?空手回家的話,我看你還不如跟我去吃飯。”

“哦,對,對。”發小一拍腦門,便打算立刻動身,“那行,阿徹,我先走了。趕明兒我請你……”

“不用,我不惦記你那幾頓飯,”江徹大方地搖了搖頭,眼神卻落在還懵懵懂懂的尤小槿身上,“隻要你期末別讓尤小槿掛科就行,不然啊,她一定——”一定會哼哼唧唧哭得很慘的。

“我們為什麽要來吃火鍋啊?”

尤小槿有些別扭地坐在全市最好的火鍋店內,這個店她曾經和舍友慕名而來,但最終因為等位的時間太長而放棄,但好像剛剛跟著江徹——就像那晚進他家酒吧一樣輕鬆?

“你不喜歡嗎?”江徹挑了挑眉,接過了服務員手中的菜單,末了又看了一眼尤小槿放在桌麵上的軟抄本——外皮花裏胡哨不說,她還在上麵貼了火鍋和魚丸之類的貼紙。行,點份魚丸。

“不是啊,”尤小槿的馬尾愉快地掃著她的後脖頸,“我是想問,為什麽是我和你吃火鍋啊?”

“因為我被你們的無良老師放鴿子了,所以你當作可憐我。”江徹似乎並不打算在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上浪費時間了,他抬眸看她,小姑娘的臉被鍋底騰騰的熱氣給氤氳開來,於是他就像跟小孩兒說話般放軟了聲音,“能接受什麽程度的辣?有沒有忌口和不吃的東西?”

“都行,我什麽都吃。不挑的。”尤小槿乖乖地搖著頭,“辣不辣的話,隨你就可以,我都行。”

“好。我點完了之後你再看一遍。”江徹邊笑邊點頭。他喜歡與不挑食的人共餐,氛圍輕鬆。

“怎麽樣,”江徹用漏勺給尤小槿燙羊肉卷,“有沒有翻篇?”

“什麽啊……”雖然江徹沒有明說,但尤小槿也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麵,“就算我沒有很喜歡我之前那個男朋友,但他好歹也是我初戀啊……哪能這麽快翻篇啊,才過去不到一個月。”

“所以說你是小姑娘啊。”江徹笑著又給她撈了兩顆魚丸,並出聲提醒,“裏頭有芝士,會有點燙。”

尤小槿垂著眸嘟了嘟嘴,又用筷子尖戳了戳圓鼓鼓的丸子:“那不然還能怎麽樣啊……”

“給你打個比方?”江徹停頓的同時,沸騰著的紅油也驀地安靜了下來,“就好像開車,新司機一旦遇上了點什麽問題就慌得直哭,車子也撂一旁沒心情去管了,但老司機不同,老司機的車子出問題了,那好,自己能解決的就打開後備廂裏的工具箱,自己不能解決的,打電話叫修理廠——路還長,沒有什麽比駛向終點更重要。”

尤小槿沒有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江徹。

“再說得粗俗點,買醉、鬧脾氣、掉眼淚、聲嘶力竭地吼著老死不相往來,這些都是小孩子幹的事情,”江徹也抬眼看她,“像我們這種疲憊的社會人士會怎麽處理失戀呢?很簡單,談清楚之後,吃飽睡好,要麽一個人活得像個人,要麽變成饑餓的貓、淋濕的狗,或是怎麽也趕不走的夏日昆蟲,蓋住一切驕矜的人性隻為征服新目標……”

“那、那個江徹哥……江徹叔,”尤小槿慌慌張張的,就結巴了起來,“你別說了,越說越……”

“好啦,逗你的。”就著給尤小槿添滿冰鎮酸梅湯的動作,江徹終於可以不再看她像是哭了很多天的紅腫眼皮了,“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坎兒你總會邁過去,而且回頭看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想象中難受,沒準還得罵自己傻缺——總之,趁熱吃肉吧。一頓不夠,我再請一頓。”

4.你可以選擇用夜景來交換

就這樣,江徹和尤小槿漸漸地熟了起來。

這種熟悉來得舒服又緩慢,藏在每一日的生活點滴與人間煙火裏。

江徹是本地人,知道這城市所有好吃的和好玩的地方,於是悠閑的周末也好,尤小槿沒有課的工作日也好,他總會抽一些時間將車停在她寢室樓下帶她去下各種館子。

尤小槿聽別人說,三歲一代溝,五歲一鴻溝,按照這個算法的話,那她和江徹之間,大概是隔著一道宇宙裂痕般的溝壑了——但其實一點也沒有想象中嚇人。在她看來,江徹脾氣好心眼也好,不管做什麽都是一副淡定瀟灑、收放自如的模樣。但有些遺憾的是,哪怕到了二人單獨吃飯超過三十次的今天,她都沒有口福品一品江徹花了大價錢從北京請過來的調酒師的手藝。因為江徹總說,酒吧那種地方,本就不是她這種小姑娘該去的。好吧,那就聽他的吧。

“今天這頓,一定要讓我買單。”尤小槿放下筷子之後鄭重其事地看著江徹,語氣堅決。

“說很多次了,你先用手機備忘錄記下來,改日一起還我就行。”

江徹見的人多了,便能精準且快速地分清那些要買單的口氣中,哪些是客套哪些是口頭說辭,而哪些是真的捏著衣服口袋裏的錢包,誠摯得像是在發誓。

“這裏是我以前念高中的時候最喜歡來的地方,雖說已經換了一個老板了,但所幸味道沒有差太多。”

“好吃。紅燒魚塊好吃,手撕雞好吃,炒青菜也好吃。”

尤小槿一邊認真地點著頭做總結,一邊用自己肉肉的指頭點開了密密麻麻的備忘錄——她其實是個不怎麽習慣用備忘錄的人。在認識江徹之前,這裏幾乎是一片空白。但現在,江徹總帶著她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裏來回穿行,偶爾去老城區的弄堂巷尾裏找一家土味餐館,偶爾又停在市中心的商場頂樓裏點幾道精致的擺盤。他們就是在這樣類似集郵和定點飛行的狀態裏對彼此越來越熟悉。比如現在,江徹就算不特意抬著眼去看尤小槿在她的手機上叮叮咚咚地敲了些什麽,光憑著她此刻的表情他就能得知她對今天這一桌飯菜的滿意程度。小姑娘嘛。

“對了,你是不是說下午要去看IMAX來著?”尤小槿按黑了手機,滿臉的遺憾,“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不能和你一塊去了。我選的副專業要出去寫生了,我得買點生活用品帶走。”

於是,說著不放心小姑娘獨自出遠門的江徹,幹脆一直陪到了超市的購物車旁。

事情果然不出江徹所料。

他隻是垂著眸回了一條有關於酒吧營業的信息而已,麵前的推車裏的各種膨化食品已經壘起了一個可觀的高度,不遠處的尤小槿費力地踮著腳向著購物架上的最高一排靠近,那模樣就像是一隻在采食過程中躍躍欲試的小鬆鼠。

“原來你說的生活用品——”江徹手一伸,就幫著尤小槿撈下了那罐曲奇,“就是這些啊?”

“當然了,車上來回八個小時,我們去寫生的地方又是個小村莊,肯定要多買一些零食的。”就算聽懂了江徹話裏的玩笑意味,但尤小槿也沒打算悔改,“我不管,反正我還要拿更多的零食。”

“好,你盡管買,想吃什麽拿什麽。”江徹一邊點頭一邊將推車交給她,而他自己又從櫃台旁推了一輛空的出來,“你買零食,我來給你挑真正的生活用品。”

“鄉下蚊子很毒,你得備一瓶50ml以上的驅蚊液。洋甘菊和茉莉花,你更能接受哪種?”

“習慣用濕紙巾還是幹紙巾——算了,你看起來也不挑,都買一點吧。”

“綠色小瓶的是洗發露,挨著它的是護發素,它倆邊上藍色的小瓶是沐浴露,喏,還有牙膏。”

“拿了兩盒眼罩,你嫌占地方的話回頭拆了盒子就是。換了一個環境,頭幾晚你肯定睡不好。”

尤小槿推著自己的零食車,亦步亦趨地跟在江徹身後,他說什麽,她就立刻搗蒜泥般點頭或者說一些“好和隨便、都行”之類的——難怪江徹總說她是個傻傻的小姑娘。這會兒,連她自己以及她莫名有些羞怯的紅耳朵都不得不承認這回事了——她傻,但江徹不傻。他在照顧她。

付款的時候,尤小槿說什麽也要站在江徹前頭。

“別吧,”江徹被眼前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在外邊兒,哪有讓女孩子掏錢的道理。更何況你比我小那麽多,你要出趟遠門,我給你買點吃的用的,很正常。”

“不,不行。”尤小槿咬著下嘴唇,“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個……得我來付。沒道理讓你買單。”

“就這麽點東西而已,我不是也沒幫你買寫生用的專業用品嗎?”江徹一邊懶懶散散地笑著一邊伸手揉了揉尤小槿的發頂——一如他們初見的那天晚上,“你用備忘錄記下來就行。我想想,你要去的地方好像夜景很美——這樣吧,你拍點照回來給我看看就行。隨便拍什麽。”

5.比你大五歲以上的絕對不是什麽好男人

到了寫生的小村莊之後,尤小槿才發現這兒的星空果真比城市的要美上很多倍。

她躺在旅館的小**擺弄著手機,想著要怎麽樣才能拍出幾張足夠抵得過那麽多頓美食和江徹打點了她這一次出門的行李之恩呢?奇怪,她幹脆支起上半身,從紗窗內探了出去,這後置攝像頭一點兒也沒有廣告裏說的那麽神奇嘛,怎麽拍都不是很好看。

“小槿你幹嗎呢?”洗完澡出來的舌頭一邊擦頭發一邊笑著尤小槿此時的動作,“我們這是三樓,你這姿勢當心連人帶手機一塊摔下去——不過你買的洗發水挺好用的,可香了。”

“嗯。”各種洗漱用品都是江徹買的,驅蚊液的味道最後也還是江徹做的決定,甚至連她剛剛擦在手臂上的身體乳,也都是江徹挑的——她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悄悄地紅了臉。所幸鄉下夠黑而屋裏的燈不夠亮,沒有人發現她此時的異樣,“我也……我也挺喜歡那香味的。”

“你自己買的難道還能不喜歡這味兒嗎?”另一個舍友打著哈欠的同時也伸了一個懶腰,“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到底在幹什麽呢,該不是在找信號要跟你那個哥哥還是叔叔什麽的通電話吧?”

“才沒……才沒有呢。”光是這麽不指名道姓地提了江徹一句,尤小槿的臉就已經更紅了,“我就是……就是拍個照而已。好久都沒有見到過這麽多星星的夜空了,留個紀念。”

“那就好。”擦頭發的舌頭將濕答答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搭,“我說呀,你最好還是離那個人遠一點。小槿,你聽我的,比你大五歲以上的男人,準沒有好東西。”

“為什麽?”尤小槿一愣,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手機。

“這還問為什麽?你真是小傻子。”

另一個舍友恨鐵不成鋼地插話進來:“你想想,人家事業有成又長得好看,簡而言之就是要什麽有什麽了,跟你非親非故的,為什麽對你那麽好啊?而且我一姐們兒說了,那些比我們大太多的男人我們在這個年紀壓根掌控不了,想法啊、經驗啊、社會地位啊,統統不對等。她是真的吃過虧的。起初還真的以為那男人隻對她一個人溫柔體貼又周到呢,結果——”

“結果這世上還有一萬個你姐們兒跟他來往,是不是?”

女孩子們年輕又清脆的笑聲轟地在這小房間內擴散開來,尤小槿低著頭,踩著沒扣好的涼鞋,逃一般地推開門跑了出去。外頭月色如水蟬鳴不斷,於是她就真的很想,打一個電話給江徹。

沒有人接。

連著打了三個都沒有人接。

這的確很反常,可尤小槿不想就這麽放棄。她想,要是江徹在鬧哄哄的酒吧裏忙的話,接不到電話也屬正常。於是她撇著嘴找了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有蚊子叮她,她就在那塊又癢又鼓的包上掐上一個十字。終於,在掐到第五個十字的時候,江徹的信息點亮了屏幕。

怎麽了?他發的信息向來很簡潔。

尤小槿心一橫,就直接撥了過去。而這次,江徹接得很快。

“喂……”尤小槿喂了一聲之後就不知道說些什麽了,江徹那邊寂靜得超乎她的想象。

“怎麽樣,你在那邊好不好?”

“好啊,挺好的。”尤小槿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正打算提一些開心或者有趣的話題時,就聽到江徹那邊傳來了一個成熟且婉轉的女聲,她在問江徹,跟誰打電話呢?江徹說,一個小女孩。然後很快,這通隔著十萬八千裏的電話,就被江徹毫無征兆地掛斷了。

尤小槿愣了愣,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脫了涼鞋光腳站在石頭上了,她仰著頭,手臂也有些微微酸澀,但這些都不能阻止她要好好拍一拍星星和月亮的決心。

接著,她又點開了與江徹的微信對話框。上一條信息依舊是半小時前江徹問的“怎麽了”。

尤小槿選了九張圖,挨個點了原圖發送,可鄉下的信號到底是不怎麽好,九張圖上的加載符號一直轉呀轉,轉了五分鍾之後,直接變成了一個類似警告的小紅點。

發送失敗了,於是她覺得沮喪。尤小槿蹲下來,將臉埋在自個兒的膝蓋間,哭了起來。

6.一個小女孩,一個,我喜歡的小女孩

寫生回來之後,江徹明顯地感覺到尤小槿變了。

電話不接,信息不回,甚至去寢室樓下找人也總是無功而返。他一開始想的是,小姑娘生氣了,但日子一長,江徹便推翻了這個想法,他認識的尤小槿,不是這麽能一直憋著一股氣跟人鬧別扭的小姑娘。所以,她這是怎麽了?江徹摸不準,但也舍不得上綱上線地去逼問。

直到他在酒吧裏看到濃妝豔抹,穿著短裙和高跟鞋的尤小槿。

“尤小槿,今天晚上你應該在學校上你的專業課和英語課,你現在這是幹什麽?”

他想也沒想就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把她拖進了駐唱歌手平時用的休息室。

“我來……我來玩啊,喝酒啊。”尤小槿有些日子沒看到江徹了,一看到他,她就有些鼻子發酸。

“有什麽好玩的,你——”

江徹本想正兒八經地連帶著自己先前受的冷落一塊給尤小槿數落回去,但一看到她的腳背和好幾個腳趾都被細帶高跟鞋打出了水泡時,便於心不忍了。於是他歎了口氣,示意尤小槿坐到沙發上去。

“想玩就玩吧,這畢竟是我的地方。”說著,他就從休息室的角落裏找出了幾張創可貼和一瓶新的卸妝水,“我是想問你,躲著不見我的這些日子,你都幹什麽去了?”

尤小槿絲毫不怯場地梗著脖子說道:“掩蓋自己驕矜的人性去了。”

“什麽?”江徹一下子沒聽明白。

“你教我的。”尤小槿定定地看著此時正給她脫掉高跟鞋並且給她粘上創可貼的江徹,因為他微垂著眸,所以她隻能看到又長又黑的睫毛,“要征服你們這種疲憊的社會人士,就得變成饑餓的貓、淋濕的狗,怎麽也趕不走的夏日昆蟲……”

“說什麽呢。”江徹抬起頭,手掌卻還握著尤小槿纖細的腳踝,“我那是為了逗你開心。”

“我知道。你就是逗我的,但我當真了。”

尤小槿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大我五歲以上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哎……”江徹被眼下這一出鬧得哭笑不得,莫名遭受到冷待的人明明是他,怎麽這會兒反而是尤小槿這個小哭包看起來更加委屈,“你們當代大學生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呢?行了,先把妝卸了,本來挺好看的,化得一塌糊塗。”

“不要。”雖然自己的小心思已經在江徹麵前**得差不多了,但尤小槿還是非常硬氣地搖頭拒絕了卸妝這件事,“我化了兩個半小時,很累的。”

“化了兩個半小時就化成這樣子?”江徹的笑意悶在嗓子裏,撓得他發癢,“閉上眼睛,把臉揚起來一點兒,我幫你卸了。假睫毛都快紮到你眼睛裏去了。”

“嗯。”尤小槿閉著眼,但仍舊酸溜溜地鼓著臉頰,“連妝都會卸,肯定就是在別人那兒練會的。”

江徹手上的動作雖然生疏,卻勝在溫柔。

老實說,這妝容的確糟糕,但怎麽看,都很可愛。

他想他大概知道小姑娘為什麽要賭著氣去掩蓋什麽驕矜的人性了,無非是她外出寫生打給他的那一通電話而已。那天晚上他們家族聚餐,而他卻跑出來接電話,正巧被去拿酒的姐姐給遇到,便滿臉促狹地問了他一句——跟誰打電話呢?一個小女孩——一個我喜歡的小女孩。

“還有這兒呢。”尤小槿察覺到江徹的動作停了下來,便嘟了嘟嘴,示意口紅還沒有擦掉。

“好。”江徹笑得溫柔,索性就著眼下的姿勢托著小姑娘的紅唇輕輕啄了一口,“還有這兒。”

小編有話說:

這篇文簡直就是大叔控的福音!一直沉迷於這類型的大叔無法自拔,請給我來一卡車好嗎!

嘖嘖嘖,那滿眼的溫柔呀,我都要替女主害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