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時光愛人
文/海殊
1
客廳的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則新聞,現場記者說:“我身後這個地方就是國家考古隊一周前發現的古墓,據說已有千年。不過可惜的是發掘過程中突發塌陷,很多具有珍貴考古價值的資料全部被掩埋……”
淮子周聽著新聞沒有過多的反應,依然有條不紊地打包著行李,直到……
“幾……啾。”這個連他名字都還喊不利索的聲音,明顯讓他高大的身形一僵。
他沉了沉眸,停下手上的動作,走到五米開外的嬰兒床旁邊,對上了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
嬰兒**的女嬰漂亮得不像話,不哭不鬧,一見到他更興奮了,揮舞著兩隻小胳膊想要讓他抱。
而這個在考古界出了名的天才青年,冷峻的眉眼間閃過一絲無奈。
他看著小姑娘說:“羌梨,我在忙,你再不安分一點我就把你一起打包扔進研究所,多的是人對你感興趣知道嗎?”
古墓,塵封的棺柩,不死的女嬰。
這樣的消息一旦泄露,研究院那群老頭兒,估計得把她生吞活剝。
而意外發現了她的淮子周,不得不選擇辭掉原本考古隊的工作。他撚起女嬰胸前印有“羌梨”字樣的晶體吊墜,思考了一陣,對上她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眼睛說:“我知道你能聽得懂,我們現在得搬家,不要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而小嬰兒仿佛真能聽懂他的話一樣,口中吐出兩個口水泡泡,怏怏地放下小胳膊。
淮子周有些好笑。
他從在古墓中發現她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孩子看待。
而事實證明,短短幾天時間,他發現麵前的這個小家夥有著驚人的智商和學習能力,至於還有哪些讓人驚訝的事實,還有待考察。
恰巧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丁零丁零”的門鈴聲。
淮子周瞬間冷了眉眼,這處住所相當隱秘,按理說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他走上前打開門,看著門外的人皺眉問道:“你來幹什麽?”
許可欣言笑晏晏,透過門縫往裏瞧了兩眼說:“不請我進去坐坐?還是說……你在裏麵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淮子周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側身擋住她的視線說:“這是我的私人空間,何況我已辭職,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關係。”
“真絕情啊。”許可欣笑容不減,靠近淮子周輕聲道,“我們好歹也是多年的同事,就算做不成戀人,也沒有必要老死不相往來嘛。你知道的,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比如說毀掉一座……千年古墓。”
淮子周毫不留情地扯開靠上來的人,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我當是誰幹的,你的目的是什麽我不關心。”說著加重語氣警告,“但你最好別來試探我,我對你們那個團體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兩年考古界崛起的HC研究所,裏麵都是些瘋子。
許可欣臉上的笑容漸失,她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他背後的門,然後憤憤離去。
打發走人的淮子周,一進門就見到了翻身趴在嬰兒床邊的姑娘正抻著脖子往外瞧,一張粉白的小臉漲得通紅。
淮子周抱著手臂站在旁邊笑著看她,直到她咿咿呀呀表示不滿之後,他才彎腰托住她的腋下把人抱起來。
他點了點她的鼻子說:“麻煩來了,我們得提前搬家。”
小羌梨一臉懵懂天真,又不求甚解的模樣。
淮子周搖頭歎氣:“算了,你不用懂。”
雖然是個大麻煩,但自從在古墓中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牽引著找到她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無比清楚,這是他自願背負的,沒有緣由。
也正是因為時間提前,匆忙間的淮子周並未發現小羌梨胸前的晶體吊墜遺落在了嬰兒床的旁邊。眼淚形狀的晶體,中間有一抹鮮豔的血色。
靜靜地被遺留在角落裏。
2
一年後的小城郊外。
午後的陽光帶著適宜的溫度灑進純白色的小洋房,一隻黃白相間的貓在庭院的花叢裏撲著一隻彩色的蝴蝶,上躥下跳。
“毛豆!”推開院門的小姑娘一聲嬌喝。
小姑娘六七歲的樣子,唇紅齒白得像個娃娃。她背著小書包,衝進來時語氣裏帶著氣急敗壞:“你怎麽這麽不聽話,都說了這片花圃是子周親手種的,又被你給糟蹋了!”
趕走了胖貓,她蹲在地上看著花圃的眼睛裏帶著心疼。
子周為這片花圃花了不少心思的呀。
這時,二樓的窗戶打開了,穿著灰色棉質家居服的淮子周倚在窗邊。
羌梨興奮地招招手,說:“子周,我回來了。”
淮子周勾了勾嘴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直到羌梨飛快地躥進屋裏,他才斂了笑意,揉揉眉間壓下眼底的複雜。
如他所見,小羌梨長大了。
可令人無法想象的是,她長成如今的模樣,隻用了短短一年的時間。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木樓梯上傳來噔噔噔的聲音,很快,小姑娘的身影就出現了,一見到淮子周,隔了老遠她就開始往他懷裏衝。
淮子周無奈地摟住她,沉著聲音說:“羌梨,你這毛病可要改改。”
她咯咯笑,搖頭表示拒絕。
羌梨摟著淮子周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她喜歡子周身上的味道,總是帶著淡淡的花草清香,像是待在森林一般的舒適沉靜。她小小咕噥了一聲“喜歡”,笑得彎起了眼睛,表情和院子裏那隻叫毛豆的貓如出一轍。
淮子周問她:“上學的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羌梨撇嘴,“同學都很幼稚,老師講的我全都懂,上課隻想睡覺。”
這話絲毫沒有誇張,這棟房子是經過改裝的,一樓旋轉樓梯下是間可以辦一家書店的書房,裏麵的書她看得差不多了,可以說,除了麵對淮子周的時候,她對外的心智絕對不亞於一個成年人。
她說完像是不甘心一樣抬頭繼續問:“我能不上學嗎?”
“不能。”淮子周挑了挑眉說,“你需要正常的生活,需要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我隻需要你呀。”羌梨脫口而出的話完全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隻要有淮子周,就夠了。
淮子周從喉嚨裏擠出兩聲笑,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言語。
羌梨的成長速度超出他的預期,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他翻閱了無數資料都沒能找到解決辦法。直到最近拿到了抑製生長的針劑,她的情況才得到壓製。
這也讓淮子周暫緩了一口氣。
她的身體雖然特殊,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他並不想讓她接觸任何科學實驗。
等到好不容易哄著人睡下,他才回到改裝過的書房,按下開關打開了後麵的實驗室。
穿著白大褂的榮夜脫下手套迎上來問:“怎麽樣?今天沒有變化吧?”
淮子周搖了搖頭。
榮夜看著麵前一向遇事波瀾不驚氣定神閑的好友,想想一年前的他還站在考古界的中心,那麽有天賦和才華的人,如今卻甘心銷聲匿跡待在這麽個小地方。
榮夜說道:“HC可一直沒放棄查找你的行蹤,羌梨的存在太危險,你……”
他沒有說完的話,在好友冷眼看過來的視線裏被他吞進肚子裏。
3
羌梨做了個夢。
夢裏她全身的骨骼像是被人一節一節掰斷,然後重組。她拚命掙紮都沒用,而聲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嚨口,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子周!”
她喊出這個名字的同時從**彈了起來。
她胸口起伏不定,感覺自己全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門從外麵被猛地推開的時候,羌梨撞進了淮子周的眼睛。
她在那雙一向沉靜溫和的雙眼裏,看見了毫不遮掩的震驚。
事實上,那不單單是震驚。
距離羌梨使用抑製針劑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沒有想到,他的小姑娘會在一夜之間長大。
原本那件六七歲孩子的睡衣因為急速成長的身體已經被繃壞,露出了屬於十八歲少女的曼妙曲線。她的臉頰褪去稚嫩的嬰兒肥,汗濕的黑發貼在五官精致的巴掌臉上,眼睛裏還帶著瞬間的迷茫和無措。
“子周,我是不是要死了?”看清眼前狀況的羌梨,睜著眼睛這樣問門口處的人。
冷氣入肺,一瞬間扯得淮子周的心生疼生疼的。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扯著被子裹住**的人,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不會。”
羌梨順勢靠在了淮子周的肩膀上。
她攥緊了他的衣角,棉麻的質感似乎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她閉了閉眼說:“不要騙我,我知道人這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我比別人長得快,所以也會比別人死得早不是嗎?”
淮子周沒有回答,安撫性地摩挲著她汗濕的脖頸。
就在羌梨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拽著淮子周說:“子周,如果有一天……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淮子周的身體瞬間緊繃,低頭看著懷裏的人狠狠皺了皺眉。
察覺到他僵硬的身體羌梨無聲地彎了彎嘴角,摟著他腰的雙手越發用力。
她這一生最初的記憶,就是淮子周,也隻有淮子周。
從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鬥轉星移,她的眼裏就不曾進駐過任何其他的人或事。
但她是個怪物。
一個智商不凡,還會急速成長的怪物。
她從來不曾埋怨為什麽自己是這樣奇怪的存在,甚至不想探究她的來處、她的歸所。她隻是很遺憾,子周為她放棄太多,而她卻好像沒辦法陪他更久。
4
自從羌梨一下子成年之後,淮子周開始頻繁外出。
榮夜代替他的角色每天給羌梨做各種身體檢測,偶爾會給她注射一些天藍色的針劑。她問榮夜那是什麽,他含糊道:“沒什麽,就是你以前用的那種藥。”
她不信,因為近段時間,她的身體非常健康,沒再出現過任何問題。
她又問:“子周呢?”
榮夜說他在忙。
再一次見到淮子周的時候,他帶回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許可欣。
羌梨一眼就認出了許可欣,一年前找到子周,在他家門口與他說話的那個女人。
她用一種驚奇到近乎貪婪的目光盯著羌梨,這讓羌梨覺得非常不舒服,條件反射性地往子周的身後躲了躲。
淮子周攬著她,冷眼對許可欣說:“你住在這裏可以,但離她遠一點。”
“她為什麽要住在這裏?”羌梨問。
許可欣嗤笑兩聲道:“羌梨是吧?別緊張,我可是淮子周親自請來的客人。”她特地咬重了“親自”兩個字,像是這件事情令她異常愉悅。
這令羌梨感到有些憤怒,她不喜歡她和子周的領地有另一個女人進入。
但顯然子周在這件事情上異常堅持。
當天晚上半夜時分,羌梨被噩夢驚醒。
她赤腳出門摸到了子周的房間門口,發現他房間燈光大亮,隱隱有聲音傳出。
透過半開的門縫,她看見了抱著手臂站在子周麵前的許可欣。
許可欣說:“淮子周,一年前我有意幫你隱瞞,但我沒想到你居然寧願辭職也不肯加入HC。千年不死的女嬰啊,嗬嗬,養在身邊難道是為了做活體研究?”
羌梨所站的角度看不見淮子周的表情。
但很快,她發現他居然瞬間掐住了許可欣的脖子,沙啞著聲音說:“你沒有猜錯,不過許可欣,你要是敢透露羌梨在這裏的消息,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許可欣抓住他的手腕,憋紅著臉說:“你以為你能瞞多久?HC研究院的人遲早會知道她的存在,找到這裏隻是時間問題。”
“那是我的事。”淮子周鬆開了手,看著許可欣冷冷道,“你隻需要完成我們之間的交易,研究一旦有了成果,自然有你一半的功勞。”
“誰?”淮子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門外有人。
羌梨呆呆地站在門口,和打開門的淮子周四目相對。不知是不是羌梨的錯覺,他剛剛麵對許可欣那滿身的戾氣和戒備,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消散。
她喊:“子周。”
原本想要靠近他的時候,他卻突然一記手刃擊在她的後頸。
接住軟倒的女孩,他抱起她,看著後麵跟上來的許可欣說:“記住你的承諾。”
5
事實上,半年前淮子周就開始零碎地做一些奇怪的夢。
夢的背景,是一千多年前的天都王朝。
千年以前,王朝出現了一位巫女。因為天災,她需要一位擁有至陰之血的女子來祭祀。
被選中的那個女子,就叫羌梨。
羌梨是這個封建時代迷信的犧牲者,需要每日取她的一碗血供養一個被選出來的女嬰,共用時七七四十九日。
可惜沒等到這場祭祀終結,王朝就已覆滅。
揮兵而入的領頭人名叫淮子周,難得的是,他不是一個殘暴狠辣之人,將當時已經奄奄一息的羌梨和嬰兒都一同養在宮中,命人悉心照料。
羌梨居然漸漸好了起來,她本就是一個容色絕美的女子,性格溫柔嫻靜。
最終她和那個至高之位的人相愛了。
京都漸漸流傳出一種說法,說當朝的君主被一個不祥之人蠱惑,群臣上書,民怨沸騰。
那個時候朝中局勢未穩,淮子周沒能護住她。
連那個被羌梨的血養了一個多月的嬰兒,在羌梨被毒害之後也突然沒了呼吸。
君王殺掉了所有在背後煽動流言的人,賜死了羌梨宮中所有的宮女太監。
他最終沒能實現和那個叫羌梨的女子廝守的諾言,冷心冷情,從此的帝王霸業裏,孤獨的至尊之位成了他餘生唯一擁有的東西。
他用自己的心血為石,對那個像是沉睡了一樣的嬰兒說:“你大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和我的羌梨有所羈絆的人,這冰冷的墓穴,希望終有一天能有人為你開啟。”
千年後的淮子周,常常在夢醒之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他身在局外,心在局中。
當初能夠走上考古這條路,就像是冥冥之中的選擇。直到在塵封的棺柩中,發現了那個第一眼就衝他笑的小姑娘。
一年多的時間以來,為了她,他做過無數次的測試和研究。
直到這個夢越來越完整和清晰的時候,他才將這一切與當初小姑娘脖子上戴的那條項鏈聯係起來,那個以帝王之血鑄成的晶體。
等他查清一切的時候,那個晶體已經被當初返回的許可欣帶走,交給了HC研究所。
把懷裏的小姑娘交給榮夜,榮夜看著好友說:“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嗯。”他看著羌梨沉睡的臉應了一聲。
女孩子安靜地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光裏投下淡淡的剪影。
榮夜有些不讚同,他說:“HC裏的那群瘋子原本的目標就是你,現在除了許可欣還沒有人知道羌梨的存在,對那些人來說,你的價值遠遠大於羌梨不是嗎?”
淮子周自從和羌梨在一起後,收斂了所有鋒芒。直到此刻,他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在考古界無人能追趕,渾身被漠然和冰冷包裹的男人。
當初的淮子周那是怎樣一種存在啊。
是被業界稱為是上帝眷顧的人。
考古是需要一些運氣的,他除了自身的天賦和能力,每一次出門都能給業界帶來驚人的發現和價值。
年紀輕輕,成就非凡,多的是團隊想要花重金讓他加入。
如果不是晶體落入了HC手中,他也不會被許可欣抓住把柄相要挾。
許可欣以為他養著羌梨是為了做研究,她瞞著HC的人承諾淮子周,隻要研究成果分她一半,她可以幫助他拿回晶體。如果不行,羌梨的存在就不再是秘密。
但為什麽隻有她知道羌梨的存在和異常呢?
淮子周勾勾唇角,落在羌梨臉上的目光驟然溫和。他輕聲說:“究竟是誰入了誰的圈套,現在說還為時尚早。”
榮夜被噎得無話可說。
6
半年後有一件震驚考古界的大事發生。
在業界迅速崛起的HC因為進行非法研究項目,研究基地最終被國家摧毀。與此同時,一個叫許可欣的女人因為胡言亂語被確診為患有精神疾病,被送往療養院,當然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小城郊外,熟悉的草木和院落。
半靠在淮子周懷裏的羌梨還是十八歲的模樣,她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之後就不動了,摸了摸胸前的吊墜問他:“這東西真的這麽神奇嗎?”
“嗯。”淮子周沒有過多解釋,因為世間有太多的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
就像羌梨聽著一段千年之前的故事,像是看了一本話本一樣。
她原本不知歸屬,不知姓名,但她現在有淮子周。
她突然覺得命運的饋贈有些奢侈,奢侈到她都開始害怕遇見他會不會又是她穿越到另一個時空或者世界,所經曆的一場夢。
“在想什麽?”他問。
“在想……這一次,我應該可以陪你很久很久。”
淮子周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走進千年的墓穴,開啟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往事裏的羌梨沒能陪著那個淮子周走到最後,但是他一直無比清楚,羌梨不是那個羌梨,而他,自然也不是那個淮子周。
時間的長河裏,跨越千年羈絆,最終能找到她,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小編有話說:
都市與古言穿插得自然而然,忍不住為海殊仙女打電話啦。“千年不死的女嬰啊,嗬嗬,養在身邊難道是為了做活體研究?”透過文字,都能想象羌梨聽見這句對白時的悲傷。幸好,千年之前的悲劇,換來了今生淮子周與羌梨的重逢。這一次,他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