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然被告白了,該怎麽辦?

1.

“大佬寶貝!”

夏絮剛開了遊戲語音就聽到那邊激動的嗓音,隔著屏幕她都想象得到林措興高采烈的樣子。

其實,她本來想著上次碰麵之後,這家夥應該就不會再怎麽搭理自己了,畢竟自己每次一開口就是各種大嗓門兒訓話。結果沒想到,他的態度不但沒有冷漠,反而變得更熱絡了,熱絡到她都有些不習慣。

“大佬寶貝快過來,我撿到了個八倍鏡給泥(你)!”

“是‘你’,三聲‘ni’!”夏絮幾槍解決了趴在他身後準備偷襲的人,然後糾正他的發音。

“OKOK!”他乖乖學著她的音調,“你,對不對?”

一副我說對了求表揚的樣子。

夏絮笑了聲。

“大佬寶貝你過來躲我身後!”

話剛說完,“砰”的一聲,他被人給了一槍,爆了句粗口之後又變得可憐兮兮:“大佬寶貝,有人打我……”

夏絮小跑著過去,一眼看到藏在身後還在衝這邊瞄的人,三秒鍾之後,成功解決了敵人,順便給她的小跟班丟了幾個繃帶和急救包。

剛想說話,寢室大門被一把推開,小魚風風火火地躥進來,手裏還抱著一大束火紅又浮誇的玫瑰,話都說不太利索了:“絮……絮絮絮哥!這是你的!”

夏絮手下動作一頓,老子什麽時候有過這麽娘兮兮的東西了?

她下意識就問是不是搞錯了,結果沒等小魚開口,耳機裏先有聲音傳過來:“沒搞錯沒搞錯,大佬寶貝,花是給你的,還有chocolate(巧克力)、lipstick(口紅)、watch(手表)……what other gifts do you want?(你還有什麽其他想要的禮物嗎?)”

“不是,”夏絮看著手裏的一大捧花,以及小魚意味深長的小眼神,有點哭笑不得,“林措,你這是在做什麽?”

“堪不楚來嗎(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啊。”

夏絮嚇得手一抖,不小心直接退出了遊戲界麵。

林措對著耳機喊了好幾聲都沒反應,對方狀態很快變成了離線,他撓了撓頭。

這辦法還是他前兩天從遊戲裏一個中國隊友那裏要來的。

他說,追女孩子第一要素就是買買買。

林措覺得自己都照做了,沒毛病啊,可是為什麽夏絮會是那個反應?

他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

肯定是因為還沒買夠!

對!

他翻著手機,簡直愛死了網購這個東西,吃喝玩樂全部都買了一遍。

結果付錢的時候係統提示賬戶餘額不足。

“Grorge!”他撥通了喬治的電話,理直氣壯道,“I have no money!(我沒錢了!)”

……

錢沒要到,自己反被喬治罵了一頓。

為江森製造汙點迫在眉睫。

——這是喬治的意思。

否則喬治再也不會提供給他一分錢。

林措感覺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深深惡意,事實上,他有時候也覺得挺沒意思的,他對那個又虛偽又累人的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喬治能看中自己這個遊手好閑的家夥,還一心要扶持他上位。

隻不過,他就是對江森看不慣,什麽破哥哥,仗著自己厲害,處處壓製他。

好了。

誰讓他為了愛情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呢?

這次就給江森一點教訓吧!

話說,求人辦事得先做鋪墊。

溫言為了後邊好開口一點,硬是狗腿地帶著江森出來溜達,她一路指揮著米茵左拐右拐,然後停在了一條巷子口。

“你不是說想吃火鍋嗎?”她自己先下了車,不等江森動,小跑過去替他開了車門,“我跟你說,這家店口味絕對正宗。”

“絕對正宗變態?”

江森反手關上車門,笑著看她,語氣裏帶有明顯的揶揄,顯然對上次被她坑去吃變態辣火鍋還印象深刻。

溫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強行解釋:“那是個誤會。”

江森看了眼她的反應,心情不錯。

其實她今天打電話的事情他聽了個七七八八,倒不是故意,隻不過林洲那嗓門一向都自帶擴音效果,再加上溫言大反轉的狗腿態度,她的目的顯而易見。

比起外麵的美食和風俗這些,他現在覺得溫言這反應更好玩一點。

他屏退了米茵,然後跟著溫言一路往巷子深處走。

溫言今天見識過了江森的工作狀態以及他助理的態度,現在已經不覺得他是個簡單的私生子了。

——至少也是個身份不光彩但是很重要的私生子,搞不好要回去繼承億萬家產的那種。

她一邊走一邊拍著胸脯打包票:“你別怕啊,我能帶你出來,就能保證平平安安地給你送回去。”

“你是說,”江森別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模仿著做了個中國功夫的起勢動作,“用你的中國功夫嗎?”

溫言想到酒吧那次在他麵前逞強的尷尬。

“嗨!”她兩三步追過去,“你這是**裸的挑釁,你要是不信……”

她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於是默默地收住“比畫比畫”這句,改了口:“就算了。”

她真沒吹牛。

雖然不會正統的中國功夫,但是打小跆拳道課程沒停過,成不了大氣候,但是平日裏對付個小毛賊防身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不過——

她沒想到,自己這個烏鴉嘴真的就靈驗了。

南新巷其實一點也不新。

甚至可以說,是個完完全全的老巷子。它已經有了百年曆史,煙火氣息很濃厚,未經改造,許多民俗建築都得以保存,但又融入了不少現代的東西進去,成為這裏居民的經營小店。

夜裏最為熱鬧。

也成就了C市的一大特色。

手工糖人店的隔壁就是重金屬音樂主題的酒吧,陶藝館與電玩基地相鄰,絲綢店麵裏有機器人服務……

溫言在江森震驚的眼神中,帶著他溜達完了一整條街。

到了最後賣糖葫蘆的那一家,她挑了一支串著核桃餡兒的,輪到江森挑的時候,她一把將人擋住:“等一下!”

江森:“?”

“我們吃糖葫蘆有個傳統!”

澆糖汁兒的老爺爺一頓,抬頭看過來,擺明了要胡謅的溫言有點心虛地錯開視線,老爺爺看了看她身邊的江森,好像突然就懂了什麽,了然一笑也沒說話,繼續做自己手頭的事情。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江森選了支一樣的糖葫蘆,溫言搶先接過來握在手裏,一副無賴樣:“回答完了我就給你。”

“這就是你們的傳統?”江森問。

“對。”她沒留給他拒絕的餘地,“快問快答之你有沒有什麽特長?”

“腿特長算嗎?”

溫言:“……”

“要那種藝術類型的,比如什麽樂器啊之類的你會嗎?”

“會一點點。”

“比如呢?”

“大提琴、鋼琴、薩克斯、吉他,你們中國的古琴也會一點點。”

溫言:“……”你夠了,這是一點點嗎?

“還有別的嗎?比如跳舞什麽的?”

“會一點點。”

“比如呢?”溫言下意識地問,沒等他回答又立馬收回話,“哦好了我知道了一點點,你不用說了,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這也是傳統?”江森牽著嘴角。

“對!”她厚著臉皮,“我們校慶有晚會,現在還缺一個節目,大家都希望你上場,所以你能不能……”

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聲音不大,仰著頭一臉奸詐地給他遞眼神,見他沒反應,索性上前兩步,把手裏的糖葫蘆一把塞到他手上光明正大地耍無賴:“江森,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江森垂眸看她,驀地就笑了下。

小姑娘仰著頭,一雙黑色的瞳孔映著點零零碎碎的燈光,看上去亮晶晶的,眼底含著點不易察覺的狡黠,嘴角微抿,剛剛啃過糖葫蘆,嘴唇上的口紅有點蹭掉。

他喉結輕微滾動。

溫言見他半天沒說話,以為溝通問題,他沒理解,於是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長一笑,準備繼續胡扯:“你是不是沒聽懂啊?我跟你說,拿人手短,吃人嘴……”

麵前忽地一暗。

高大的身影擋住光源。

來不及反應,嘴角落下一抹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

“嗯,”他直起身子,似乎輕笑了一聲,接過她沒說完的話頭,“軟。”

溫言還呆呆愣愣地怔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隻覺得滿鼻尖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胸腔裏震動得厲害。

“江……江森……”

溫言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耳尖,再看了眼前麵若無其事的大高個,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剛才那一幕是自己憑空產生的錯覺。

她到了嘴邊的話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出口又回歸了剛才的話題,幹巴巴的,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那……晚會你去不去啊?”

其實心裏翻騰得厲害。

2.

巷子裏光線有些暗,她不留神踩到什麽東西,踉蹌了兩步。

他反應很快,回身一把抓住她的手將人扶住:“去啊。”

溫言:“?”

這就同意了?這麽好搞定的嗎?

她穩住身形,他卻再沒鬆開手,輕笑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嘛,我明白。”

哎,這個人!

“那你懂得還挺多?”溫言紅著臉,不停地抹掉腦海中剛剛那一幕,然後故作鎮定地道,“看來以後也不用我再給你講古詩詞了吧?”

“泥說what?(你說什麽)”他故意模仿著林措的語調,還覺得不夠,一秒切換磕磕巴巴的英文腔,“I ……can't understand what you said.(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嗬嗬。

請開始你的表演。

溫言白了他一眼。

奸詐。

正想著,麵前的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她沒注意差點撞上去:“哎,你……”

“溫言。”

他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喊她,整個人站在晦暗不明的路燈下,零零散散多了些溫情:“你知道我為什麽拒絕掉父親安排的女孩子嗎?”

心髒像忽然充了氣。

溫言感覺得到自己左胸腔位置慢慢膨脹起來,答案就在預料之中,隻是……

她咽了口口水,呼吸都有些遲滯,心底又帶著點隱隱的期待。

“溫言。”他第二次叫她,微微低了低頭,溫熱的呼吸幾乎就落在她耳邊上,“要不要在一起試試?”

“怦怦——”

心髒整顆炸掉,隻剩大腦一片空白,她像喪失了思考能力,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然後,伴隨著她思考能力一起喪失的,是她的——

錢包。

“喂!”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偷手裏還捏著她的錢包,已經拔腿跑出去好遠,緊跟著江森喊了句讓她在這裏等著之後也衝了出去。

顧不上什麽心跳不心跳了。

鬼知道這些小偷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麽事。

她也一路追過去。

巷子裏光線比較暗,她掃了眼巷口納涼的人群,剛打算喊人幫忙抓小偷,就看見江森快要追上小偷的時候,小偷忽然停下了。

溫言:?

“你怎麽不追了?”她跑過去,氣喘籲籲,“我……”

江森用下巴指了指小偷跑過去的方向。

鐵質的大門敞開,上麵幾個碩大無比的英文字母:

POLICE。

公安。

溫言:“……”

真刺激!

這年頭小偷門檻都這麽低的嗎?不認路都敢出來行竊?

於是,兩個人來了趟深夜公安局一遊。

另一邊,林措對著電話氣急敗壞道:“泥(你)腦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是,我說讓你別把人弄死。”他氣得咬牙,“沒說讓你找個隻漲(智障)!”

我花大幾萬讓你給人搞事情,你弄了半天就給我偷了隻不到五百塊的錢包,還把自己人給送局子裏了?

那邊還不服氣,小聲咕噥:“你明明還說不準傷人。”

真是見了鬼。

收你點錢辦事,要求比《中華字典》裏的字都多,一會兒要說要教訓教訓人家,一會兒又說別真傷著人了,一會兒又說隨便搞搞就好……

林措惱羞成怒:“那你見過偷了錢包自己跑著去公安局報到的嗎?”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蠢豬!”

……

溫言簡單做了筆錄,拿回錢包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

有了這麽一遭,江森打算打電話喊米茵過來送溫言回學校。

溫言卻有點猶豫。

“江森,”她拿下他的手機,“那個……現在回去寢室已經關門了,宿管阿姨會罵人的。”

江森看了眼時間,確實已經過了十點半的門禁。

“那你跟我回酒店?”

“不是,我的意思是,”溫言眨了眨眼睛,“你就沒有興趣幹一票大的嗎?夜深人靜月黑風高的?”

想想就很刺激。

她一副“你懂得”的眼神。

江森:“?”

他消化了好半天,才默默地吐出一句:“你也想去偷錢包?”

溫言:“你是吃‘直男丸’長大的嗎?我是說,你有沒有興趣來個C市一夜遊?”

她長這麽大,還沒有過夜不歸宿的體驗,今天突然心血**,想在外麵溜達一晚。

“你不困?”江森看著她眼角興奮的光芒,笑了下收起手機。

“年輕人!你怎麽就——”

“江學長!!!”

溫言剛準備嘲笑下江森老古板,就聽到這麽一聲嗲兮兮軟趴趴的嗓音,頓時虎軀一震,都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麽來著。

萌妹子陳沅原本挽著一個高個子男生正說笑,看見江森這邊,立馬鬆了手小跑過來:“好巧啊,學長!”

江森抬了抬嘴角算是打招呼。

“學長你別誤會,”她推了把身邊的男生介紹道,“這是我哥們兒簡琰。”

嗬嗬。

哥們兒?

溫言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再看男生,臉色明顯不太好。

然而,陳沅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繼續跟他介紹:“簡琰,這是我……”

她故意頓了一下,笑得有點曖昧,然後往江森身邊靠了靠:“我學長,也是很好的朋友,認識一下,以後可以一起玩啊。”

大概是前邊幾次搭訕都被溫言攪了場子,這次覺得自己有了靠山,又見江森沒有反駁,於是心裏美滋滋的,得空還不忘特意挑釁地看了溫言一眼。

溫言:“……”

還真把自己當什麽萬人迷了?竟然想把追自己的和自己追的這兩個人湊一起,還做著左擁右抱備胎成堆的少女夢呢啊?

真不知道該說她傻呢還是天真呢?

哦,對,等會兒要真打起來了估計這個男生還不是江森的對手,那就更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想到這裏,她抱著看好戲的態度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隻等著圍觀熱鬧。

正好微信消息響起,群裏肉肉正在瘋狂艾特她。

肉肉愛吃肉肉:“@溫小言言十一點半了,你今天是打算夜不歸宿嗎?”

小魚魚魚:“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肉肉愛吃肉肉:“哎對哎,她今天早上真沒來上課!”

方或今天背單詞了嗎:“小魚魚你怎麽變得有文化了?我有點不習慣。”

社會你絮哥:“樓上話題跑偏了。”

溫言看了眼麵前還在套近乎的陳沅,以及黑著臉上演真人版死亡凝視的簡琰,再以及麵無表情甚至有點想玩一把消消樂的江森。

嘿嘿嘿。

她低頭劈裏啪啦敲著屏幕。

溫小言言:“對不住各位,我今晚也不回去了。”

群裏安靜了幾秒鍾。

方或今天背單詞了嗎:“樓上短短十三字,既無語氣詞,又無表情包,卻從字裏行間流露出作者的炫耀欣喜以及對單身狗狂虐的強烈欲望,言有盡而意無窮,妙哉!”

社會你絮哥:“恭喜學霸方,這道閱讀理解我給你101分,多一分允許你驕傲。”

肉肉愛吃肉肉:“我也想要一隻男朋友,我也想要夜不歸宿……”

……

溫言默默地窺著屏,看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自己和江森的事情。

心裏竟然悄悄地有點小開心。

“走啊。”她蹲在地上想得正嗨,麵前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不是說要去玩什麽一夜遊嗎?”

溫言一仰頭看見站在她麵前的江森。

自己蹲在地上邊抖邊笑的猥瑣造型瞬間收住。

咳咳咳。

她強行穩住形象,就著他的手站起來,左右掃了一圈:“你的小學妹呢?”

“走了。”

“這麽快?”她有點懷疑,“沒要個聯係方式再約個飯啥的?”

“要了。”江森很誠實,想了下,盡可能還原女生剛剛說的話,“她好像說自己最近心率不太齊,聽到我的聲音會安定下來,所以想要我的電話……”

“然後呢,”溫言默默地吐槽了下陳沅的惡俗套路,又問,“你給了?”

“沒有,我說對於騷擾電話,檢察機關將會提起公益訴訟,至於心率不齊的問題,我建議她去醫院心髒科看一看。”

溫言:“……”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我該說你直男癌呢還是該說你套路更深呢?

不過,結果她還是很滿意的。

“滿意嗎?”江森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樣。

溫言被問了個正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移開視線,半晌沒接話。

夜裏有風吹過,兩個人忽然陷入沉默,隻剩周圍三三兩兩還未散去的納涼人群,還有偶爾嘻嘻哈哈打鬧經過的小情侶。

氣氛突然染上了一點點曖昧的色彩。

溫言沒來由地就想到那會兒江森問的那個問題。

——“要不要在一起試試?”

她咳了兩聲,俯身揉了揉蹲得酸麻的小腿,見江森剛剛有動作,生怕他再追問剛才的問題,於是搶先一步拽了他一把:“哎,我跟你說,前邊有家火鍋店超好吃,來來來,C市一夜遊第一站之麻辣火鍋店……”

江森低頭,看見她泛紅的耳尖。

大概為了掩飾情緒,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角,語速卻不自覺地加快,像個話癆一樣,又不敢回頭。

像隻心虛的兔子。

要是能把她帶回他的國家就好了。

他想。

幾個高中生踩著滑板從他們身邊飛速越過,帶起一陣風,他往前跟上兩步,手掌下移,一把牽住她的手。

她似乎下意識掙了下,然後再沒鬆開。

3.

南新巷裏的火鍋店已經是一家百年老店。

內部翻修了好幾次,保留下來的是古老又美味的火鍋配方,以及傳統的變臉表演藝術。

舞台上正在演繹經典節目《歸正樓》裏的場景,劫富濟貧的貝戎激怒官府,被官兵按照畫像處處追捕,但其三番五次施用“移容術”改變外貌,從而逃脫。

老演員技藝純熟,舉手投足間都是氣勢,三兩下就變幻了不同色彩的臉譜。

下麵吃飯的顧客拍手叫好。

溫言一邊往嘴裏塞牛肉,一邊低頭跟夏絮發消息:

溫小言言:“絮哥絮哥,江湖救急,我……我可能……”

要脫單?

可是她還沒有想好,說不定江森隻是一時腦抽了呢?

說不定她聽錯了呢?

說不定……

哎算了。

社會你絮哥:“有屁快放,磕磕巴巴的算什麽爺們兒?”

溫小言言:“別這麽粗俗,我本來就是個小可愛不是什麽糙爺們兒。”

社會你絮哥:“對方已拒收您的消息,還對您放了個屁。”

溫小言言:“說正事,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有一個你曾經很討厭的男生,突然就……”

社會你絮哥:“突然就什麽啊?你怎麽說話老說一半扭扭捏捏的,跟個娘炮一樣!”

社會你絮哥:“該不會是突然就……死了吧?”

溫言:“……”

您想象力還真是有點豐富啊。

溫小言言:“突然就跟你告白了,怎麽辦?”

社會你絮哥:“是他瞎了還是我聾了?”

溫言不知道該怎麽跟夏絮解釋自己和江森現在的這個情況,可是603寢室除了夏絮心態穩一點、神經粗一點以外,其他幾個人哪個不是八卦狂熱粉,必要的時候還會福爾摩斯附體,分分鍾猜出她的緋聞對象?

好吧,雖然現在她的緋聞對象已經很明顯了。

她抬頭看了眼正認認真真看著變臉表演的江森。

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隻手端著茶杯遞到嘴邊,還像模像樣地先放在鼻端輕輕聞了兩下,然後才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放到以往,她肯定得吐槽這家夥是個裝逼狂魔。

可是眼下,這種老大爺喝茶的動作放在他這個小洋人身上,竟然也不覺得突兀,甚至有點……撩人?

她收回目光,默默地壓了壓自己的小心髒。

然後忽然想到什麽,從桌上拿起手機。

溫小言言:“絮哥,比如說,我打個比方啊,你那個小學生突然跟你說喜歡你,你怎麽辦?”

603寢室裏。

正在對著一桌子的火紅玫瑰花發愁的夏絮看到這條消息,差點兒一個跟頭把自己栽下去。

怎麽辦?

她也想知道怎麽辦?

鬼知道他中了什麽邪,才忽然打起她的主意來?

是她不夠凶嗎?不夠爺們兒嗎?還是……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

從小到大,夏絮身邊的男生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打得過她的,後來就成了好哥們兒;另一種是打不過她的,後來見了她就躲著跑……

以至於時間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個女兒身了,至於少女心什麽的,早就就著饅頭消化完進了下水道了。

林措突然來的這一套,是真的打得她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

社會你絮哥:“可能是他認錯人了?”

溫言眼巴巴地盯著手機,就等著她最親愛的敬愛的可愛的絮哥在慎重思考之後,能給她一個成熟的完美的答案,結果呢?

她等了將近十分鍾,就等到一句“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

認錯人?

溫言:“……”

表白這種事情也是能認錯人的嗎?你還不如說他有病呢!

人群忽然一陣喧嘩。

她回過神來,隱約聽了兩句,好像是台上的戲班子換了人。

溫言才想到,今天周三。

這家店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律,每逢周三,老板也就是全國知名變臉老藝術家,會親自上台表演鎮店的經典壓軸曲目。

陸老爺子從老師父那裏接手變臉藝術近五十年,年輕時候曾在各地出演,又在不斷摸索和研究的基礎上,對傳統變臉藝術進行了新的革新,一度在世界藝術界引發轟動。直到幾年前妻子病重,他這才退出藝術界,拒絕所有媒體采訪與邀約,徹底隱退。

但這依然不影響老一輩人對他的追捧。

每逢周三,店裏必定座無虛席,生意火爆。

台上叮叮咚咚的背景音樂響起,濃妝重彩的老爺子出場,幾乎是眨眼之間,彩色的臉譜完全變了模樣……

所有人拍手叫好。

溫言從手機裏抬頭,放下剛吃了一半的牛肉,手忙腳亂地就跟著鼓掌。

她是不太懂這些戲曲的高大上內涵,但每次隻看到舉手之間臉譜不知不覺發生的變化就會覺得神奇,有好幾次她甚至暗戳戳混到了後台,想去研究下這其中的玄機。

遺憾的是。

即便隻是學藝不精的小學徒,她近距離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還真是吊足了她的胃口。

她看得太入神,直到台上一場戲落幕,才回頭看向江森,激動地想跟他顯擺顯擺自己國家的精湛傳統藝術:“哎你知不知道這個是……”

話說到一半,她才留意到江森似乎有點走神。

他還保持著看向台上的動作,倒是她夾到他碗裏的東西他沒吃多少,整個人周身的氣壓似乎有點低,輕微皺著個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溫言默默地吞下嘴裏的東西,舔了舔嘴角,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臂。

好吧,是她的錯。

她沒考慮到,這種古老的咿咿呀呀的節目對於江森這個“歪果仁”來說,難度可能實在有點高,他有可能從頭到尾都沒看明白過。

“Are ……are you ok?(你還好嗎?)”她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江森回過神來,眉頭鬆懈下來,牽了牽嘴角:“怎麽了?”

溫言:“?”大哥,該我問你怎麽了吧?

“你不喜歡的話,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她問。

江森看了眼台上,回道:“沒有。很好看。”

溫言:“……”你確定嗎?

“言言,”他抬頭看她,一臉認真,“要不,晚會的時候,我來表演這個吧?”

他指了指台上叮叮咚咚的變臉秀。

然後,溫言整個人都呆住了。

大兄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兩個人最後還是沒有完成“C市一夜遊”。

因為看完變臉已經接近淩晨兩點,溫言的眼皮子實在撐不下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有精力跟夏絮探討下感情問題,再到後來就變成苦口婆心勸C大的國民男神別跟臉譜過不去……

從火鍋店出來以後,她其實已經困得不行,但是又不肯死心,在提出去網吧打遊戲的建議被拒絕之後,她又強拖著江森轉戰KTV。

倔強女孩絕不認輸!

然後——

在她極不走心地號了兩嗓子“喜羊羊美羊羊”以後,她就成功地躺在沙發上和周公幽會了。

江森走過去捏了捏她的臉:“言言?”

溫言正夢見自己為了江森跟林措決鬥,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拽自己,想也不想一巴掌就呼了上去:“給本大俠躲著點!”

莫名其妙被呼了一巴掌的江森:“……”

他又氣又笑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最後給米茵打了電話。米茵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他直接背著意識不清醒的溫言先往外走。

4.

夏天的熾熱已經漸漸淡去,淩晨三四點的街道一片清涼,路上沒什麽人,隻剩下草叢裏不知名的小蟲叫聲,顯得格外明顯。

溫言蓋著江森的外套,出了大門被風一吹,她睡意其實就已經散去了不少,但她還是很無恥地裝作自己還睡得迷瞪。

“江森……”她哼哼唧唧喊了聲。

“嗯?”

“有點冷。”

他兩隻手微微用力,穩定好背上的人,然後騰出一隻手來緊了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等會兒米茵過來接我們。”

“江森。”

“嗯?”

“要不……”溫言終於有點忍不下去了,“你放我下來吧,我最近吃得有點……多。”

回應她的是兩聲輕笑。

溫言有點惱羞成怒了。

她其實也是想試探一下,江森今天晚上跟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不是一時心血**還是像夏絮說的那樣“認錯人了”——盡管後一種說法本身就很扯。

本來他前邊的表現都快要讓溫言相信了。

畢竟她沒什麽耐心去背一個又能吃又能睡還屁事多的女孩子。

可是呢,他最後那兩聲笑讓整個事情徹底崩了。

正常情況下,在聽到女孩子直接間接地說自己胖的時候,正確的做法難道不是第一時間否認並且說些“女孩子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可愛嘛”之類的話嗎?

溫言掙了掙。

“溫言?”

江森牽著嘴角側過頭看她:“其實你可以試試,你的肉跟我的肌肉哪個長得更快一點?”

溫言:“……”媽媽!這裏有個人在跟我秀肌肉!

不過——

她清奇的腦回路又發揮了一下,然後決定原諒他。

畢竟他跟普通人不一樣。

別人的腹肌可能是泡健身房才練出來的,但江森應該是不得已的吧?

豪門裏流落在外的公子,迫於生活壓力,從小受盡白眼,孤苦可憐,身兼數職,可能一天要打十份工,什麽肯德基麥當勞服務生啊、酒吧駐唱啊、啤酒推銷員啊、健身房教練啊……成天累死累活的,別說肌肉發達,就連手上的繭子都比正常人要厚一些吧。

她想證實一下自己的揣測,於是趴在他背上,以一個極其艱難又猥瑣的姿勢俯身去夠他的手。

江森:“?”

“你這是……想趴在我背上再下個腰?”

溫言:“……”

誤會誤會。

她重新趴回來,迷瞪著眼睛想了想:“江森,沒事的。”

她歎了口氣,很是霸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盡甘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的,以後等待你的都將是星光大道。”

江森:“……”

“你看啊。”

溫言見他半晌不說話,以為觸動了他的悲慘過往,於是繼續安慰道:“古今中外有很多名人在童年時期都經曆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曼德拉九歲時父親去世,自己還一度被學校除名;牛頓小時候被同學恥笑;匡衡家境貧寒靠偷光學習……大家小時候多多少少都經曆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但是都會好起來的對不對?雖然你家庭情況有點特殊……”

江森腳步頓了頓。

她抬了抬下巴,別過眼去看他。

逼近黎明,天色已經不那麽暗,薄薄的燈光從頭頂落下來,映出他深刻的五官輪廓。

她第一次這麽近地看他。

他皮膚很白,隔著幾公分的距離,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額上淡青色的血管,再往下是一雙藍得通透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一汪清泉。

她沒忍住,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戳了戳他的睫毛。

江森忽然抬眼。

兩個人隻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呼吸近在咫尺。

她像做虧心事突然被抓包,立馬垂眼,克製住怦怦直跳的心髒,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剛才的話題。

“雖然……雖然你的家庭情況有點特殊……”她大腦有點混沌,感覺思想有點不受控製,幾乎脫口而出,“但是以後有我啊……”

以後有我啊。

江森驀地笑了。

他背上的小姑娘還半張著嘴,眼底鋪著零零碎碎的燈光,看上去有點茫然的樣子。可她下意識的一句話,卻讓他覺得這一瞬間足夠他銘記一生。

不是因為多麽驚心動魄刻骨銘心,而恰恰是因為,簡單到不摻雜任何多餘的心思。

隻是想對這個人好,所以就對他好。

愛憎分明,不為其他。

他其實一直不太清楚,在她想象中,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背景和家庭。

可是特殊卻是真的。

特殊到全球5億平方公裏隻有230個相似的家庭,特殊到整個帛萊36萬平方公裏他的家庭是唯一的例外。

他生來背負無上的榮耀,活在所有人的羨慕與尊敬裏,可他背負的同樣也是一整個國家的責任。他從小到大接受最高等的教育與最嚴格的教訓,連睡覺的時候都必須保持警惕,他是一整個國家幾百萬人民的儲君,自然不被容許有片刻鬆懈。

他也見慣了王室裏不同臣子間為了權勢鉤心鬥角,為了地位不擇手段。又何嚐不是像今晚看到的戲劇那樣,每個人都戴著層層假麵,根本看不清人心。

他來到這個古老的國度,除了想要學習一些古老的治國之道以外,也是在他正式繼位前的一次放鬆。

事實證明,此行是值得的。

除了那些古老的文化,他更是收獲了些別的。

他牽了牽嘴角,到了嘴邊的解釋的話突然就咽了回去。

“對,以後有你。”

溫言回過神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她兮兮地縮著脖子把腦袋往下埋了點,隨口轉移話題:“我是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你爸爸!照顧你是應該的。”

“哎,江森,你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啊?你上次回去,家裏還OK嗎?最近還會回去嗎……”話說到一半,她又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有點心虛,“我剛才其實沒睡著,我騙你的,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不然這樣搞得我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樣,會折壽的!”

啊?

溫言摳了摳手,心裏緊張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總能從那句“以後你會見到他的”聽出了見家長的意思。

“家裏有一些事情,但是我能處理好。”江森還在挨個回答她的問題,“我最近暫時也不會回去。”等你以後一起回去。

他挑了挑眉,最後一句話沒說出來。

“我聽說,”他看了眼背上的人,“在中國,兩個人成婚之前,是要先了解清楚對方的家庭情況,然後雙方父母要聚在一起吃個飯的,對嗎?”

嘿,你知道得還挺多?

然後,溫言沒忍住,又多想了。

——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最好還要男方有車子和房子還有存款,對嗎?”

“對……的吧。”溫言磕磕絆絆,想到江森的家庭情況特殊性,又補充道,“其實也不一定,現在21世紀了,講求男女平等,女生也很獨立的啊,我覺得還是兩個人的三觀最重要,也沒必要考慮那些老舊的條條框框……”

就算你以後被豪門宮鬥逐出來了,大不了我養你啊。

溫言心裏想著,又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想法有點……危險。

兩個人連戀愛都還沒談呢,她怎麽都已經腦補到結婚養他的那步了。

溫小言言,你……有點可怕啊!

“其實我能理解。”江森倒挺嚴肅,一臉認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從父母的角度來看,自家女兒的幸福快樂是第一位。但是感情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僅僅憑借男孩子的口頭承諾或是熱戀時的溫情表現,根本不能讓父母感覺到保障,他們所要求的物質條件,雖然同樣不能保證孩子的幸福,但從某種程度來講,也隻是為了尋求安全感的一種。這是可以被理解的。”

第二次了!

上次也是這樣,一本正經地在跟她講愛情與性,這次又跟她講婚姻,明明就隻比她大一歲,為什麽感覺他活得跟個正直又富含哲理的老人家一樣?

她想了想,還想辯駁兩句:“可是……”

話沒出口,她突然有種自己是渣男的感覺。

好像有什麽不對吧?

劇本拿反了吧?

為什麽現在反倒變成了作為男方的江森在替她作為女方的父母開脫?

不對不對,等等!

重點不是這個!

誰能先來告訴她一下,明明什麽都還沒有發生,為什麽現在他們兩個人已經開始在為婚姻的事情做討論?

車子駛近,換為近光,然後緩緩停下。

米茵恭恭敬敬替江森打開車門,忍不住又多看了溫言一眼。

她:“?”

直到她看到她最尊貴的王子殿下背著這個小姑娘在外麵慢慢晃悠。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

怎麽說呢?

平日裏說一不二冷靜自持的人,竟然會跟小孩子一樣開始貪戀跟小姑娘多待的那一小會兒時間。

即便忙到晨昏不分,也不願假手與人,親自去查去了解這個國家最俗世裏的各種小講究,一個普通人家嫁娶之事,硬是被他做出了一種撰寫文獻做科研的感覺,並且甘之如飴。

她好像知道這幾天他不停查看各種房源以及裝修瑣事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