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什麽別人撿到的就是個男朋友,我就撿到個智障兒童?

1.

十一月底。

C大迎來百年校慶,不少畢業的學姐學長也都重新返校,到處掛著橫幅和海報,現場一片熱鬧。

下午,溫言跟著學生會的學姐們也一直從早忙到晚,連刷手機的工夫都沒有,但心裏還是記掛著江森。

畢竟他跟著陸老先生學變臉也不過月餘。

好不容易等到晚會正式開始,主持人報幕結束,各領導開始了枯燥的輪流發言。

溫言也終於忙完瑣事空下來,她顧不上喝水直奔會場的後台。

化妝間裏忙碌一片,最先出場的舞蹈團隊已經換好了衣服隻等上場,溫言穿過一群濃妝豔抹的小姐姐,瞪著眼睛搜索大概已經塗抹得花花綠綠的江森。

半晌,她才在更衣室外看見他的身影——

沒有想象中那種過分浮誇的盛大戲服。

他穿了件青白色古裝,溫言不太懂這些,隻覺得有點類似於Cosplay(角色扮演)的那種服飾,但是又不完全是那樣,裏邊是淡青色斜襟長衣,腰際係上玉色腰封,墜著條做工精致的劍穗,外邊披著件青白色寬大鬥篷,白底上綴著些淡淡的祥雲紋路。

他臉上的妝容還沒畫上去,才剛剛戴上長長的黑色發套,一雙藍色的瞳孔顯得格外出挑,偏偏整個人身形修長,單單站在那裏就有種幹淨清冷的氣場,讓人移不開眼。

溫言反應過來,他這是要……換種方式變臉?

“江……”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去問他,旁邊另外一個從更衣室出來的小姑娘在其他隊友的簇擁下,紅著臉猶猶豫豫過去跟江森搭訕。

溫言默默地捂臉。

就知道,這貨在哪兒都得招桃花!

她最開始就不該答應林洲說服他來參加什麽晚會!

她手裏捏著瓶水,就這麽看著小姑娘在同伴的拉拉扯扯下往江森身邊靠過去。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她鬼使神差地頓住腳步,抿了兩口水默默地看著。

結果站穩不到兩分鍾。

夏絮從門口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把拽住溫言就往外拖:“言言,言言!你怎麽還杵在這兒?五弟跟我說你們家那位勾三搭四的,你這個正宮還不過去亮身份是等著戴綠帽子嗎?”

溫言看了眼火急火燎的夏絮,再看看就站在三四米開外的江森,有些哭笑不得,末了才掙脫開來,重新站穩:“絮哥!”

她用下巴指了指前邊更衣室方向。

夏絮視線正好與江森撞了個正著,愣了下。

隨後,林措跟著從外邊跑進來,還在喘著粗氣:“你別跑那麽快啊,我跟你說江森就在這……”

抬頭對上江森的眼神。

……

告狀被抓了個正著怎麽破。

跟在江森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也被這動靜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過神來,掃了旁邊幾個人一眼,重新拉住江森的胳膊:“學長!”

“我知道,你說有女朋友隻是騙我的,沒關係,我也沒要怎麽樣,就先交個朋友啊,我……”

江森笑了下,掙開她的手,一把牽住溫言,語氣裏帶著淡淡的笑意:“沒騙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這下不隻是旁邊的女生,連溫言都怔了下。

她心裏怦怦直跳,下意識回頭去看江森,他依然一副雲淡風輕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好像在隨口談論天氣一樣。

所以……

心白跳了!

溫言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壓不住的失落感。

他也就是用自己做幌子吧?

套路還挺深。

她苦笑一聲。

果然,旁邊的女生很快也反應過來,笑容重新漾開:“學長你別開玩笑啦!我之前在貼吧上看到過你們談戀愛的那條啦,開局一張圖,後邊全靠編,學長你不用糊弄我哦!”

糊弄?

溫言心裏沒來由地憋了一口氣,有那麽一瞬間,腦海裏冒出了一個略瘋狂的念頭。身體比大腦更先做出反應,她反手拽了把江森,剛踮腳,有人卻比她搶先了一步——

江森側過頭俯身,牽著溫言的那隻手沒鬆開,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肩膀低頭。

不等她反應,溫熱的唇已經印下來。

周遭陷入沉寂,隻剩下心髒在胸腔裏震動的聲音。

林措一臉看好戲的樣子,還吹了幾聲口哨。

溫言臉頰已經紅成一片。

半晌。

江森將人鬆開,看見她紅著耳尖低著頭半天沒敢吭聲,笑了下,眼底全是細細密密的溫柔笑意,他轉身對著等在一邊早已瞪大了眼睛的女孩:“這下,信了嗎?”

這下,信了嗎?

女孩子磕磕巴巴說了句什麽,然後跟同伴散開。

溫言心裏卻忽地一涼,有個她明知有點矯情卻又不得不去思考的念頭浮現在腦海裏。

這下,信了嗎?

所以……自己一直是被他拿來做擋箭牌的嗎?

她攥了攥手指。

江森剛想說什麽,一回頭忽然就看見溫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就走。

他做錯了什麽嗎?

他往前追了兩步:“溫——”

“江森!”後邊有學姐喊他,“可以過來化妝啦!”

他收了腳步,麵色有些不太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

林措站在旁邊幸災樂禍,跟著夏絮往外走之前還特意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江森,你遜爆了!大傻子!”

江森心裏一陣煩躁。

他回到化妝間的時候,想了想,又給米茵打電話:“上次讓你帶的東西,一個小時之後給我送過來。”

那邊似乎猶豫了下:“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真的已經確定了嗎?”

“嗯。”

2.

溫言氣了一個晚上。

她這邊歡歡喜喜想東想西糾結了半天,結果到頭來是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江森這個人渣!

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玩這種拉人做擋箭牌的把戲!

舞台上的大合唱結束,一群嘻哈裝扮的女生上場,觀眾席上迸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溫言猛灌了一口水,用力抹了把嘴巴。

“嘿!小學妹!”

林洲跟肉肉拉拉扯扯從會場後門進來,老遠衝溫言招手:“你怎麽在這兒啊?馬上就該你家那位上場了,你不去後台看著?”

溫言看了眼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心情有點複雜,索性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台階上:“不去!你說話注意點啊林洲,別一口一個我家的!”

“吵架了這是?”肉肉揉了揉她的臉,笑得戲謔,“我剛剛去後台找林洲,可是聽說你們在一起很高調呢啊!”

溫言想到剛才的場景,沒忍住又往入口處瞥了一眼,連個人影都沒有,她心裏不舒服,於是低著頭繼續咬瓶口,也沒搭話。

緊接著,林措和夏絮也從後台跟了出來,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一路走過來挨著溫言坐下。

林措悄悄看了眼舞台,附在溫言耳邊,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哥,這樣,你要是教我追到我女神,我就幫你追到江森怎麽樣?”

他早就看得出來,江森喜歡溫言,說是她追他,其實根本都不用花多少心思,不過她要是能幫自己追夏絮,這可就賺翻了!

基本就是空手套白狼,這筆交易怎麽想都劃算!

林措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溫言白了他一眼,依然沒搭話。

隻不過……

她轉了轉頭,左邊一對林洲和肉肉,右邊一對林措和夏絮。

溫言怎麽看都覺得自己是個大燈泡。

孤家寡人還真是怪可憐的!

曲畢,台上燈光驟熄,觀眾席上陷入一片安靜。

溫言不自覺打起了精神,一動不動地盯著舞台。

緊接著,古箏聲響起,大屏幕切換到古風畫麵,竹林颯颯,山高水遠,馬蹄聲漸近,一聲馬嘶叫的聲音乍起。

舞台上主角登場。

劍客似從遠方而來,身負長劍,白衣勝雪,寬大的鬥篷下是半張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瞳孔,緊接著音樂變幻,金屬麵具被褪下,所有人提著一口氣等著看真容的時候,卻終於露出來一張——

動漫臉譜。

所有人都笑。

緊接著音樂變幻,台上的人不知道從哪兒忽然變出一把折扇,“噌”的一聲展開,隻一閃而過的工夫,臉譜已經變化。

激昂的音樂聲中,麵容上刀疤鋒利,目光淩厲威嚴,儼然剛從戰場歸來的將軍。

再往後,隨著音樂的變化,在折扇和披風的掩映之下,臉譜迅速發生變化,時而是溫婉秀氣的翩翩公子,時而是矜貴傲嬌的富貴王爺,或是當紅的某男星……

台下叫好聲一片。

音樂聲落,最後一張臉譜換掉,終於現出他原本的模樣。

藍眼白皮,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立體,一張年輕漂亮的西方麵孔出現在所有觀眾視野裏。

現場頓時炸開了鍋。

“江森!”

“學長我愛你!”

……

台下一片瘋狂,有女生甚至激動到站到了座位上大喊起來,因為晚會接近尾聲,前排的領導鼓了掌也隻是往後看了一眼,笑了下沒再多說什麽。

有女生抱著花衝上台去,現場就要告白擁抱。

江森不動聲色地避開,接過話筒笑:“我前段時間學了個新詞,叫作‘妻管嚴’……”

他故意帶著點歪歪扭扭的口音,氣氛頓時輕鬆下來,女生也忍不住笑,開玩笑道:“學長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已婚吧?”

“沒有沒有。”

江森低頭笑著往後退了兩步,略微側頭,目光從台下某個角落掃過:“雖然未婚,但是今天我女朋友就在現場,‘妻管嚴’啊。”

他作出一副很畏懼的樣子,視線依然往溫言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回身,對著女生:“所以抱歉,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調戲。”

好端端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忽然化身戲精,台下一片哄笑。

溫言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晚會結束,溫言又跟著林洲去後台整理東西。

從會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好在今天校慶,宿管阿姨臨時取消門禁,她收了東西慢吞吞往外走。

天氣已經轉涼,一陣冷風吹過來,她還是縮了縮脖子,把衣服再裹得緊了些疾步往前。

結果剛出了大廳。“溫言。”有人喊她。

她眼睛亮了一下,頓住腳步回身,又恢複氣鼓鼓的樣子。

江森正斜倚在會場外的柱子邊,臂彎裏搭著件風衣,另一隻手裏捏著隻巴掌大的黑色盒子,燈光從他身後落下來,映著他眼底的淺淡溫柔。

溫言有片刻失神。

江森朝她走過來,隨意轉了轉手裏的盒子,看似漫不經心的樣子,事實上,揣在褲兜裏的那隻手已經不自覺握緊。

過去二十多年裏,他參加過大大小小各種會議,麵見過各色大臣與鄰國總理與各官員,也從來沒有今天這麽緊張過。

其實早在他上次回國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決定,所以才讓米茵把這個盒子帶過來,如果說那時候還有百分之五十的不確定性,那麽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有了完完全全的決心。

隻是他不確定,她是不是能這麽快接受自己的身份。

“有話快說。”

溫言氣還沒消,故意提高了音量,接著目光落到他手裏的黑絲絨盒子上,腦子裏不自覺又冒出了個有點無厘頭的念頭。

晚上才當眾提起什麽女朋友妻管嚴之類的,現在又攔住她,月明星稀夜黑風高的,他捏著隻小盒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該不會要……求婚吧?

想到這裏,她心裏“咯噔”一下。

這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就在她還在糾結如果他真的要求婚,她到底該不該答應的時候,江森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見她回神,一把把盒子塞到她手上。

“給你的禮物。”他難得表情有點不自然,“慶祝校慶圓滿結束的。”

溫言:“?”

果不然,什麽求婚,她又想多了!

江森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隻不過還是沒想好要怎麽坦白自己的身份,隻好臨時換了措辭:“我們國家有個講究,禮物收了概不退還。”

“哦。”我也沒打算還。

溫言點了點頭,不過她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他們該不會還有個規定在校慶的時候必須互送禮物吧?

她默默地想著,然後打開盒子。

頓時,心裏鬆了一口氣。

黑色的絲絨上放著一顆透明的琥珀,正反兩麵分別拓著隻小小的手印和腳印,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塊小凹陷,似乎是什麽印章痕跡。光線太暗,她看不清楚也沒深究,隻覺得這個小東西還挺可愛的。

“這個叫紋璽,上邊的手腳印是我出生的時候印上去的,”江森索性直接略過身份這一茬,從盒子裏把東西拿出來,放在她掌心裏,然後順勢將她的手握住,“待成年之後,則會將它交給未來的妻子,以代表她的地位和身份。”

妻……妻子?

如果她收了它,也就意味著兩個人確定了婚姻關係?

溫言:“?”

她腦子裏嗡嗡嗡。

這……這還不是變相求婚嗎?

“我上次問過你的問題,你還沒有考慮好嗎?”他聲音有點低,俯身在她耳邊的時候,尾音又有點上揚,不經意間染了點愉悅,誘哄一樣的溫柔語氣,“言言,我們在一起吧。”

氣氛安靜得剛剛好。

如果沒有人亂入的話。

3.

“哈!”

旁邊的陰影裏忽然蹦出來一個人影,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紋璽!我終於見到啦,江森你竟然把它帶了過來,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

他撲過去就要抓溫言手裏的東西,被江森一個眼神止住。

“嘁!”他悻悻地收回手,“有什麽了不起的,父親雖然沒給我印章,但是,我也有,可比你這個厲害多了!”

他轉過身也不顧夏絮的反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磚頭大小的同款黑絲絨盒子:“女神!我也送你一個!”

“什麽鬼?”夏絮掙了掙,很明顯對林措偷聽中途跑出來當電燈泡的行為很不爽,“我不要!”

“必須要!”林措霸道總裁附體,三秒又恢複委屈巴巴的小奶狗模樣,“你不知道,這算不得太貴重的東西,但是意義非凡,帶印章的紋璽是王……”王室身份的象征,有著至高無上的榮耀與尊榮。

他及時收住:“是王……汪汪汪,擺脫單身狗身份的象征。”

他悄悄看了眼江森,裝模作樣地抹了把虛汗。

好在夏絮神經大條,大概已經習慣了這家夥神經兮兮的發言,也見怪不怪了:“那你給我幹嗎?”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啊。”

“你有病啊喜歡我。”夏絮有點臉紅。

“喜歡你就是有病啊?”他忽然靈機一動,順口說道,“那要是愛你是不是就是病入高盲?”

嘿,我中文真是大有長進,還用了個成語,快快快!快誇我!

他美滋滋地等著大家的誇獎。

然而其他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表示:“……”

“病入膏肓OK?”夏絮翻了個白眼,隨手就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大哥,麻煩先把你那兩毛錢中文學好了再說行嗎?”

“兩毛?”林措動作很快地從兜裏摸出來兩枚硬幣,“給你兩塊不用客氣!”

夏絮:“……”神經病吧?跟這傻子說不通!

為什麽別人撿到的就是個男朋友,我就撿到個智障兒童?

林措麵對著突然安靜的空氣,一臉尷尬。

好不容易想學著老哥裝個樣兒,結果現場翻車。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氣氛陷入謎之尷尬。

林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把拽住夏絮,把手裏那隻板磚大的黑色盒子打開,獻寶似的遞到夏絮麵前:“那個……反正我好不容易準備的東西,你不收對不起我!”

夏絮聽過他說的紋璽含義之後,雖然嘴硬,但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絲絲小期待的。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看見盒子裏的東西之後,表情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崩壞了——

精致漂亮的盒子打開,黑色的絲絨底上,就放著一尊巨大無比的看上去極為矜貴的……

大石塊。

對,沒錯,就是大石塊。

山裏隨處都能拉一車的那種石塊。

上麵用水彩筆扭扭曲曲地畫著隻成人手腳印,角落裏還煞有介事地畫了隻印章之類的東西。

夏絮:“……”

“我親手做的!”林措還在搖搖晃晃地顯擺,“比江森那個好多了,琥珀熔點低,怕熱又怕曬的,你別看我這是個石頭,但是硬啊!”

他用力拍了拍石塊:“意味著感情過硬,而且上邊的手腳印可是我純手工畫上去的,多有意義!別看這個印章是手寫的,等我回去,我就讓父王給我也弄個印子上去,這個石頭就是升級版的,全球唯一一塊……”

說到最後,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語氣越來越弱,還悄悄瞄了江森一眼,又默默改口:“等我回去,讓父親給我也弄一個……”

夏絮倒沒注意到他的措辭,隻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遇到了個傻子。

林措推銷失敗,第二次翻車。

好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尷尬。

林措掃了眼屏幕,有點心虛地看了江森一眼,然後僵著臉色轉身去了旁邊。

是喬治的電話。

帛萊那邊早上的朝會上,已經將王儲即位的事情提上日程,等到過了新年,江森過了二十一歲生日,就會籌備即位儀式。

說起來,喬治現在沒有多長時間了,他需要林措在這邊盡快給江森使點絆子,好留給自己再籌謀的時間和時機,隻不過林措這邊遲遲沒有動作,他這次徹底坐不住了。

“Woody!”電話剛一接通,喬治立馬氣急敗壞地吼起來,“Do you know what you're doing?I want your explanation!Give me your reason!”(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我需要一個解釋!告訴我你的原因!)

“You will lose the chance if you still don't take any actions!”(再不行動你就沒機會了!)

……

等他劈裏啪啦好一頓說之後,林措淡定地摸了摸脖子,然後從兜裏摸出一隻棒棒糖叼在嘴裏,態度散漫道:“George,跟你說件事兒。”

聽著他這種輕鬆的語氣,喬治有一瞬間以為他已經辦妥了事情,但心裏隱約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幹了。”林措把棒棒糖咬得嘎嘣作響。

喬治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壓下怒火:“Do you know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You can't betray me!(你不能背叛我!)” 見這邊沒說話,他繼續說著,帶點誘哄的語氣,“I can give you money and power.Don't you want it?(我可以給你金錢和權力,你不想要嗎?)”

……

“Stop!”林措終於沒了耐心,懶洋洋地挑了挑眉心,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夏絮身上,忽地笑了一下,衝著電話拔高了音量,“停停停!老子都說了不幹了你還一直叨叨,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喬治震驚的工夫,他已經直接掛斷了電話,索性直接把卡拔掉丟了,扭頭對著夏絮一副“快看我是不是很帥”的樣子。

對於喬治,他心裏其實也清楚,兩個人相互利用,喬治利用他給江森使絆子,他則倚靠喬治為不受限的經濟來源。

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他之前真的看不慣江森,討厭江森處處高他一頭,討厭江森成日裏拿自己當小孩訓斥……所以他總堵著一口氣,想給江森平坦的人生道路上增加一些阻礙,也想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存在。

現在回頭想想,還真是愚蠢又中二。

所有人都隻看得到江森表麵的威武風光,卻忘記他背後廢寢忘食的付出,忘記他整夜整夜去憂心的文件與要處理的大臣意見,輾轉各國的辛苦……

林措現在甚至有些感謝他的存在,有他替自己遮風擋雨頂天立地,自己才能在過去那些年裏平安任性地做一個愚蠢又“中二”的大孩子。

他咬掉嘴裏最後的半顆糖,抬頭撞上江森的視線,很快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抹了把眼角,還是那副傲嬌的模樣:“看什麽看?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帥?我告訴你,不要覬覦我的美貌,這是我們家夏女神的專有權!”

江森低頭笑了,半晌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另一邊的喬治近乎瘋狂地回撥電話,已經無法接通。

他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

他們家族世代為王室輔臣,功勳卓越。可是既然他們能力突出功績累累,憑什麽還總要為王室賣命?所以他一直妄想打壓江森扶持Woody坐上王位,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操控這個一無所長的混蛋家夥替自己賣命,更有望在某一日時機成熟之際換掉林措,自己直接登上王位。所以他才一直向林措示好,甚至後邊煽動林措跟著哥哥去往國外,本意是想用林措在江森身邊安插眼線,順利的話,最好能再給江森鬧點事情出來,讓王室裏那些古板的老家夥知道,這個人品行有礙不配為王,以此引發爭議為自己贏得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結果喬治沒想到,這個男人雖然身在國外,卻還是能在暗中掌握了他與王室大臣私下交易的諸多證據,不動聲色地架空了他的權力,控製他的勢力。

就在他慶幸自己還有林措這一籌碼在手的時候,對方竟然突然反悔收手?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機關算盡。

已經被軟禁的喬治頹然倒下,半晌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推開窗戶,秋意已深,王室的親兵就嚴陣守在他的樓下,隻等王室對他的宣判結果。

這一眼望去,自己的半生榮耀與爭鬥都已然到了盡頭。

4.

校慶之後,江森在C大的名聲更是大了不少,連溫先生都難得特意把溫言召去了校長辦公室,問起關於他的事情。

“嘿,小丫頭片子,沒看出來啊!”溫校長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看著自家女兒,“一個外國家夥,中文被你教得這麽利索也就算了,竟然還學會了‘變臉’?”

他想起那天在台上看到的場景,還覺得回味悠長,忍不住以手作扇擋住臉,然後“噌”地拿掉,比畫著他變臉的動作,扮了個鬼臉:“下次讓他也教教我唄?”

溫言:“……”請問您這麽精分吳女士知道嗎?

還有……

他中文說那麽利索可是自己勤學八年的結果,倒是溫校長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一個中文八級水平的人放在我身邊,還讓我去給人家教中文,真是……

“那,溫先生有什麽獎勵嗎?”溫言可沒那麽老實,索性直接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趁機敲詐,“比如給您窮困潦倒的女兒一筆救濟金或者獎勵一趟出國遊什麽的?”

她眨巴著眼睛。

溫先生收了手勢,把椅子往前滑了一把,隔著辦公桌學著她的樣子眨巴著眼睛,笑著跟她對視良久,清了清嗓子:“那就……出國遊……”

“嗯嗯嗯?”溫言一臉期待。

“是不可能的。”溫校長翻了個白眼,收回身體坐直,一秒變官腔,“年輕人就要學會艱苦奮鬥,不要總貪圖享受對不對?出國遊什麽的爸爸也不是不允許,隻不過啊……”

溫言還存著最後一絲絲希望。

“我跟你媽先去,哈哈哈哈!”

溫言有時候真的懷疑自家老爸老媽把自己生出來根本就是一個意外,她活著的意義可能就是供溫氏夫婦取樂以及撒狗糧用的。

她拍了拍桌子,一臉嚴肅:“爸!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親生的?”

“當然是了,你這孩子怎麽能這麽想呢?”溫先生不樂意了,也學著她拍了拍桌子,“說起這個,你還得感謝你老爸我呢!你的存在根本就是個意外,吳女士當時本來都不想要你的,說什麽‘生了小孩她以後還得跟我搶零食吃’……唉,反正就是嫌煩,還是我替你求情,說生個小孩沒事還能拉出去溜達一圈,沒事再給她撒撒狗糧什麽的,保證不讓她跟你爭寵,不搶你零食,不影響你打遊戲……”

溫言:“……”夠了。

“不過雖然沒有出國遊,但是!”溫先生拍了拍溫言的肩膀,“老爸給你一場出省遊啊。”

溫言:“真的嗎?”

“對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晚晚姐姐馬上要結婚了,你看,從C市回我們老家,這不是跨省了嗎?咱家那套房子還空著呢,我再多給你一百塊錢,你看,這不就相當於包食宿了嗎?”

溫言:“嗬嗬噠,溫先生虧你說得出來!再見。”

她哼了一聲,氣呼呼地推門往外走。

溫先生還在後邊追著喊:“哎,還沒跟你說正事呢,我聽說你跟那個N……江森關係不錯,要不你看著收了做男朋友唄!不收也行,你別忘了回去參加婚禮啊,晚晚說給你介紹男朋友呢,你趕緊把自己收拾了嫁出去別影響我和我老婆的二人世界……”

這孩子,怎麽就不聽勸呢?

溫言從辦公室出來,摸到衣兜裏的紋璽,質地溫潤,上邊的印章痕跡清晰,她不由得想到那晚江森的話,牽了牽嘴角。

隻不過……

這個是什麽印章來著,昨晚也沒注意看,聽林措那家夥說的怪高大上的。

她想著又從口袋裏摸出來。

小小的一隻黑色絨袋子,圓滾滾的紋璽落在她掌心上,淡黃色的琥珀裏麵有類似於花瓣的碎片,陽光下呈半透明狀,泛著淡淡的光芒,右下角是雕刻上去的淡淡的印章痕跡。

一圈細小的外文字母中間有隻類似盾牌和和平鴿的圖樣。

她覺得似乎有點眼熟,低頭仔細去辨別……

“江,喬治那邊私下與大臣的勾當都已經查清楚,還有其他一些參與其中的內閣成員,陛下打算交給您處理,具體資料已經發送到郵箱。另外,下個月底之前您需要回去參加陛下的生日宴會……”

米茵一邊敲著鍵盤,一邊盡職盡責地提醒他近期需要留意的相關事宜。

末了,她又問道:“至於您和溫小姐的事情,既然紋璽已經送出,事關重大,是不是需要我這邊提前知會陛下一聲?”

“不用,我自己來。”

江森掛斷電話,轉過樓梯口上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溫言正舉著那塊琥珀一副要仔細鑽研的樣子,他彎了彎嘴角:“溫言!”

“啊?”

溫言正看得入神,身後猝不及防一道聲音響起,她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東西丟出去。

江森邁著長腿兩三步上前穩穩接住,揚著嘴角:“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算把這個丟掉,也別想擺脫我。”

“沒有。”她耳尖紅了一下,然後把東西收回來,也沒再細看了,“那個……我就是想看看這個到底是什麽東西,那天你弟弟說它象征著……”

“想知道嗎?”他走在她旁邊,兩個人一起下樓,轉過第二層台階的時候,他放慢了步子,別過頭看她,“溫言,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告訴你,我家裏……”

溫言想到他說過自己家庭情況有些複雜,此刻對他說的話也表示理解:“沒事啊,其實我也有件事沒告訴你,那就是……溫國正是我爸爸,就是你們的溫校長。”

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這樣的話,你有沒有一種偷偷拐了校長的女兒,以後都有點沒法正視他了的那種感覺?哈哈哈。”

“嗯。”江森看著她,眼底染了笑意。

——那你有沒有一種拐了國王的兒子,以後都有點沒法光明正大露麵了的那種感覺?

他心裏暗道。

“溫言,Edward Aldrich Clarence Grover Scott Philip Quincy(愛德華•弗雷德裏克•恩斯特•奧斯頓•埃文斯)是我的父親。”

他剛說到這裏,就看見溫言一臉詫異。

這個身份,果然很難接受嗎?

他猶豫了下,繼續說:“雖然很難說出口,但是如你所見,他是帛萊的國王。”

他看了溫言一眼,皺了皺眉頭,慢慢開口:“我是帛萊王室的儲君Nelson王子。那天給你的紋璽是我特有,在王室裏,王子的紋璽持有者則將於成年之後即王妃之位,身份地位不容置疑,兩個人的婚姻也不容許任何……”

“撲哧!”溫言忽然沒忍住笑出聲來。

江森愣了一下,很……好笑嗎?

“江森。”溫言還沒笑完,甚至捂了捂肚子,“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幽默都有點冷?”

所以,是被當成玩笑話了?

江森有點無語。

他想過坦白之後溫言的各種反應,或者是驚訝不已,或者是緊張不安,更甚者反悔接下紋璽。

但唯獨沒有想過,她根本就不相信,隻把這個當成一句玩笑話。

他堂堂正正的王室儲君,如今身份竟然不被承認?

更不用提他打算新年的時候帶她回去參加父親的生日宴會了。

苦惱。

5.

十二月初的時候,晚晚舉行婚禮。

大紅色的純中式婚禮,到處一片熱烈的喜慶紅色,鳳冠霞帔笙簫隊一樣不少,各種流程走下來,儀式感極重。

新郎牽著晚晚開始拜堂儀式,眉眼間都是寵溺與掩不住的笑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青絲到白發,最古老的簡單承諾卻承載了兩個人一生的重量。

溫言看著看著就有些走神。

台上的新娘新郎給雙方父母敬完茶都接了紅包,主持人笑著活絡氣氛,故意壓低聲音偷偷摸摸地問新郎:“以後家裏財政大權歸誰啊?”

在座的賓客都笑。

“人都是晚晚的,”新郎也笑,單手牽著新娘從頭到尾沒撒過手,把紅包也握進她的手裏攥著,“何況財政呢?”

一波熱乎乎的狗糧。

主持人很浮誇地捂住自己被閃瞎的鈦合金狗眼。

溫言從小跟晚晚一起長大,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怎麽戳中了淚點,一不留神就掉了眼淚。

反應過來,她覺得有些丟臉,不動聲色地低頭抹掉。

緊接著,掌心一暖。

江森伸手從桌下牽住她,另一隻手從身後的衣兜裏摸出一隻黑色的錢包遞到她手上,笑:“我的也給你,別哭了。”

旁邊的幾個朋友看在眼裏,都笑了。

溫言有點窘迫,暗暗捏了捏他的手,後者倒無所謂的樣子,笑意不減。

“言言啊,”有朋友終於忍不住開始打趣,“這狗糧我們可算是吃飽了,什麽時候請我們吃飯啊?”

溫言有點不好意思了,倒是江森大大方方開口:“沒問題的,看你們時間怎麽方便都可以。”

這句話一出口,其他幾個人也不拘著了。

其實一開始進門就想搭話來著,隻不過不確定溝通上有沒有問題,再加上看他不太好惹的樣子,大家又是好久沒見,一時間誰也不太好意思放開了開玩笑。

眼下看這情況,幾個人心裏瞬間有了底,敞開了話匣子:“言言啊,你上哪兒找的這種男朋友啊?有兄弟姐妹什麽的給我介紹一個啊!”

“兄弟有一個,”溫言也笑,“隻不過出手了,姐妹嘛,你就不用惦記了吧?”

“啊啊啊,人生艱難啊!”小A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晚晚畢業就結婚,言言又有優質男友,珍愛生命,遠離狗糧!”

“哎,不過,言言啊,看你們倆這情況……”小B意味深長一笑,“這都帶回家是已經見過家長了嗎?婚期訂了沒?我是不是可以開始給你們存份子錢了?”

“對啊對啊,大帥哥,你這次過來可以感受一下我們的中式婚禮了啊,等會兒別忘了跟我們晚晚取個經,討論討論經驗什麽的!”

幾個人說說笑笑,江森全程耐心應著。

新娘子敬完酒過來跟著摻和:“本來還說要給你介紹男朋友來著。”

她指了指另一邊堪稱男模隊的伴郎團,癟了癟嘴,然後盯著江森看了好半天,忽然想到什麽似的,皺了皺眉頭轉過頭對著溫言:“哎不對啊言言,你可別騙我,你們真在一起了?我怎麽總覺得他看著有點眼熟?”

溫言:“……”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新郎先不樂意了,一把拽住自家老婆:“晚晚,當著我的麵用這麽老套的梗去搭訕別的男人,你是不是有點飄?”

晚晚嘿嘿笑了兩聲,老老實實縮回腦袋。

過了會兒,她還是沒忍住又看了兩眼,小聲嘀咕:“可是真的有點眼熟啊。”

在哪裏見到過呢?

不是娛樂圈的男星,也不是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更不是哪個叔叔伯伯家的兒子……

對了,陳醫生!

她戳了戳旁邊的新郎衝他遞眼色:“哎!你不覺得眼熟嗎?就是你們家那位陳醫生,上個月回國的時候還跟我顯擺來著,說是自己跟那個什麽什麽王儲的自拍……”

新郎根本不關心什麽自拍,抬手拍了把她的腦袋:“晚晚,紅包你是不想要了嗎?”

晚晚:“……”說好的財政大權歸我呢?嗬,男人!

不過她也就隻敢這麽想想,行動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兮兮,立馬狗腿地切換話題:“我就隨便說說嘿嘿,那個紅包還是我的哈,說好了留給我買雞腿兒MM豆的……”

溫言就隨意聽了兩耳朵,隱約聽到什麽王儲之類的字眼,也沒太往心裏去。

隻不過——

怎麽又是王儲?

江森長得就那麽像王子嗎?

下午婚禮結束後,江森說話算話請大家吃飯,又從飯店轉戰KTV,一大幫人鬧到半晚上才結束。

溫先生已經帶他老婆去國外過二人世界,溫言索性也沒再找什麽酒店,直接將江森領回了家。他今天被灌了不少酒,整個人一路上昏昏沉沉。

溫言去廚房煮了醒酒湯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個子很高,長手長腳地窩在小沙發上有點舒展不開,看上去莫名有點可憐巴巴的。

她調了下空調溫度,找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在他身邊蹲下來。

他睫毛很長,下頜線條分明,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白皙的脖頸紅成一片,眉頭輕輕皺起,隻不過睡著的時候還是少了很多平日裏的那種戒備與警惕,看上去顯得溫順又乖巧。

溫言看著看著,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眼瞼,指腹上傳來一陣溫熱又柔軟的觸感。手指往下,碰上他高挺立體的鼻梁,再往下……她忍不住往前傾了傾身子,確定他已經睡著,紅著臉慢慢俯身過去,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溫言閉上眼睛,默默地攥緊了手指……

“咚咚咚!”

猝不及防的一陣敲門聲,她一下子驚嚇到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掀起毯子將江森整個人都蓋住,然後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頰,過去開門。

“誰……誰啊?”她聲音都有點變了調。

“Woody!Woody!你親愛的Woody!”

溫言:“……”

她從貓眼裏看了眼,林措收拾得人模狗樣地站在門口大喘氣。她開了門,他幾乎是立刻就竄了進來:“冷啊冷啊,婚禮呢婚禮呢?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地方,特意趕過來參加婚禮的,溫小言言,你帶著我啊,反正我不管,說好的你幫我追女神的……”

溫言:“……”大哥現在已經夜裏十二點多了,誰家還有婚禮給你參加哦?

林措倒是個自來熟,掃了她一眼,低頭換了鞋自顧自往裏邊走:“你臉怎麽那麽紅?半天還不說話,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溫言還沒來得及開口,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

“你有視頻邀請啊溫小言言!”林措走過去掃了眼屏幕,伸手就要去接,“是‘父親大人’,哎你爸爸是……”

話沒說完,溫言風一樣竄過去從他手裏搶過手機,對他比畫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衝著剛剛接通的視頻乖巧一笑:“媽媽。”

鏡頭那邊的吳女士被她這深更半夜突然的溫柔和乖巧弄得一身雞皮疙瘩:“溫言,你中邪了嗎?”

要知道,平日裏擾了她的清夢,這家夥都是那種炸彈型反應,巴不得順著電話線過來原地爆炸大家一起同歸於盡的那種。

“哎不對!”吳女士福爾摩斯附體,“大半夜的,你又是在咱們自己家裏,怎麽還穿得整整齊齊的,接視頻也這麽快?”

“那個……晚晚姐今天不是結婚嗎?就玩得有點晚,這才剛回來。”溫言隨口扯謊,然後轉移話題,“哎,我爸呢?沒陪你嗎?這麽晚了你發視頻要跟我說什麽啊?”

“哈哈哈,”果不然提到溫先生,吳女士立馬就嗨起來,“我想吃杧果,我老公剛剛去幫我買了,發視頻給你也沒什麽事,就是我一個人待著無聊,想著國內這個點你應該睡得很熟了,所以就想把你炸醒哈哈哈……”

溫言再一次陷入沉默。是親媽嗎?這都是些什麽嗜好啊!

就在她想著怎麽樣哄著吳女士盡快掛斷視頻的時候。

旁邊的林措忽然炸了:“哎,你說我要怎麽求婚比較合適呢?”

他拿著眼線筆正準備給江森畫胡子,大概是想一出說一出,忘了她在接視頻這茬了。

溫言真想哭了。

果不然——

“溫言,我怎麽聽到男的的聲音,還說什麽求婚?”吳女士眯著眼睛,“你把鏡頭給我360度轉一圈!”

林措聽到這話,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搶她的手機:“來來來,讓我跟阿姨說說!”

溫言死活不給,可是來不及了,他做了個假動作虛晃一招,另一隻手繞過她的腦袋直接拿走了手機,扯著大大的笑臉:“哈嘍,阿姨,我是林措。”

吳女士的笑還沒揚起來,溫先生從她身後冒出來眼尖地掃了一眼:“怎麽後邊沙發上還躺了一個?”

“溫小言!”

手機裏傳來溫先生的震天吼:“你怎麽搞的,不談就不談,一談還給我搞倆男朋友是不是?溫小言你還真有本事啊?大晚上的帶倆男的回家,我不在你是不是要翻天了?”

這下林措也被吼了。

兩個人被溫先生和吳女士聯合起來,口頭攻擊教育了好一陣子。

……

最後還是江森被吵醒,很淡定地接過手機,跟電話那邊的溫爸溫媽坦白了跟溫言的關係,然後又聊了好一陣,這才把他們的怒火平息下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溫言就打包了行李,強行把還在睡覺的江森和林措扯起來“逃命”。

江森被她這反應搞得有點哭笑不得。

“你真以為你信口胡謅的那什麽王儲身份能騙過溫先生啊?”溫言招手打車,回頭看他一眼,“溫先生以前是做過外交工作的,對很多國家都很有了解。昨晚估計是被你說蒙了,今天要是回過神來,肯定第一時間飛回來宰了我們你信不信?”

她昨天晚上聽到江森跟溫氏夫婦說的那一套了。

他是帛萊王室儲君,於明年即位,跟溫言的戀愛,父母也已經知曉和讚同,希望新年的時候能帶她回國跟父母碰麵。

說得一套一套的。

浮誇得就像門口賣保健品的三流騙子。

不過也不知道溫先生是不是智商還沒倒過時差,對他說的那些話竟然也沒懷疑。

“牛皮不能吹太大,”溫言接過來跑腿小弟林措遞來的包子咬了一口,含混不清,“你昨晚不說還好,還扯那麽多謊,現在在溫先生那裏的印象肯定壞透了。他最討厭別人撒謊什麽的,江森我跟你說,以後溫先生肯定不會同意我們結婚什麽的,你到時候的阻礙就更多了……”

“所以,你已經決定要嫁給我了嗎?”江森把行李放到後備廂,替她打開車門,笑著看她。

溫言愣了下,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的話。

這家夥也……重點也抓得太奇怪了吧!

溫言乖乖上了車,這一路上都閉著嘴沒再說話。

6.

接下來幾天,溫先生那邊竟然難得再沒有任何動靜。

遲遲等不到預計之中的暴風雨,溫言覺得……特別慌!

這也太不符合溫先生和吳女士的風格了。

溫言返校的第三天,溫先生和吳女士拎著大包小包就直奔學校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那時候她剛從餘教授辦公室出來。

夏絮還在盯著她手裏那封看上去就很高貴奢華的……信?

她把信封翻過來看了兩眼:“嘖嘖嘖,還是全外文,生怕誰看懂似的!”

溫言心裏有一種危險的揣測,她捏著信封半天沒說話。

兩個人從一教出來,迎麵撞上風風火火衝過來的林措。

上一秒還怒氣衝衝的家夥,看見夏絮的時候瞬間化身小綿羊,也不顧八百瓦亮度的溫言牌燈泡,他自顧自就扒拉著夏絮的小肩膀,把腦袋擱上邊蹭蹭,可憐巴巴的:“父親說不合規矩,不給我印章,還訓了我一頓,我沒有紋璽,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我了……”

“你這什麽歪理論啊?”夏絮白了他一眼,抬手去掃他的腦袋,撞上他的小眼神,又默默地放下手,索性任憑他掛在自己身上,“五弟啊,你別自作多情啊!我什麽時候說有紋璽就嫁給你了?”

“那就是說沒有紋璽你也嫁了?”

“你腦子有病啊?我什麽時候說要嫁?”

“你冷酷你無情,我剛剛被父親訓了一頓,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嗎?”

“……”

“你怎麽這麽冷血?你是屬蛇的嗎?”

“……”

“你——”

“好好好,安慰你,”夏絮真是被這家夥磨得沒脾氣了,放軟語氣,“那什麽印章有什麽好玩的,還不如……”

話沒說完,林措利索地拿開搭在她身上的爪子,從懷裏摸出那隻熟悉的黑絲絨盒子,笑得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我就知道你還是很喜歡我的,我跟你說啊,雖然我沒有印章,但是我心靈手巧啊!”

溫言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林措,你最近中文講得不錯啊!”

“哎,是嗎?謝謝誇獎,都是夏絮的功勞,我跟她講話必須講中文,不然她不理我!”林措美滋滋的,頓了頓又抬手把溫言撥開,表情嚴肅,“哎,不是,你別打擾我,我這說正事呢!”

“好好好,你繼續——”

他打開盒子遞到夏絮麵前。

還是上次那塊石頭,隻不過小了一半。

“夏絮。”他嚴肅起來,“給你看,我重新加工了一下,還畫的純手工標記,比江森那個官方的好多了,雖然我沒有儲君什麽的,但以後憑我這個你也可以……哎溫小言你怎麽還在這兒?沒眼力見兒嗎?這麽大一燈泡!”

溫言:“……”還被嫌棄了?

她回頭衝這倆人翻了個大白眼,然後才往寢室方向走。

江森就站在她的寢室樓下,背對著小花園,似乎是在跟手機裏的人說些什麽,略微翹著嘴角,半隻耳機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見溫言回來,他從手機間抬頭,衝她招手:“言言,過來。”

溫言手裏還握著那封剛剛打開的邀請函,她掃了一眼滿臉笑意的江森,心裏沒來由地有點緊張,慢吞吞地往江森身邊挪過去:“江森,誰啊?”

“母親。”

母親?

溫言覺得自己要麽就是被吳女士荼毒太深,要麽就是腦子壞掉了,她第一反應是吳女士找上江森了。

“哎哎哎媽,我跟你說……”她火急火燎地跑過去,“媽,我們——”

下一秒,她整個人僵住。

屏幕裏皮膚白皙的婦人原本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見她這個反應,兩個人都是一愣。

隨即耳機裏傳來一聲低呼。

“Oh my god!What a lovely girl!”(哦,我的上帝!多麽可愛的女孩!)

溫言像被燙到手一樣,紅著臉一把把手機塞到江森手裏,壓低了聲音有點氣惱:“你怎麽……怎麽不告訴我啊?她……她是……”

江森收了手機跟那邊說了幾聲,好不容易壓下自家老媽的興奮心情,然後瞥到她手裏的信件,笑:“現在信了?”

他也是很苦惱,跟自己的小女朋友明裏暗裏坦白了好幾次自己的身份,可是對方偏偏不信,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所以隻好拜托母親再以王室的名義發一封生日宴會邀請函過來……證明他的身份?

溫言現在心情也是很複雜。

一不小心撿了個小王子做男朋友……

她現在是不是該發表下獲獎……啊呸心得感想?

“言言。”江森拿起放在旁邊的文件袋打開,裏邊裝著房產證、車鑰匙,還有零零散散的一堆銀行卡,他笑,“東西我都準備齊全了,你看一看,還有什麽遺漏的嗎?”

溫言愣愣地接過去,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兮兮地“啊”了一聲。

“如果沒有遺漏,那麽……”

他笑了下,單膝下跪,牽著她的手放到唇邊:“我現在以王儲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加入帛萊王室,我親愛的威爾斯公爵夫人殿下。”

一枚藍色的戒指緩緩套上她的指間。

“我以帛萊三十六萬平方公裏國土起誓,一生隻忠於妻子溫言一人,至死方休。

“信我,言言。”

溫言紅著臉看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結果開口時一激動,不小心脫口而出:“你這麽求婚,你爸媽知道嗎?”

江森:“知道。”

溫言:“呃……那個……”

她腦子一抽:“可是我爸媽不知道。”

“嘿,你這個小崽子!”

話剛說完,吳女士風風火火地從旁邊的角落裏竄出來,看樣子像是才從機場趕回來,手裏的行李箱都還沒來得及放下,抬手就朝她背上拍了一下:“別想甩鍋給我們啊!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把你這個小禍害給收了,要答應趕緊的啊,不然等會兒人該反悔了!”

溫先生拖著大包小包緊追過來,有模有樣地抹了把老淚:“言言啊,爸爸上次就是隨便說說,你怎麽還真把人家收了做男朋友啊?爸爸舍不得你。”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女兒都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老爹親。

溫言癟了癟嘴巴,感動得不行,抬手過去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正準備再煽情兩句,結果被溫先生拍著額頭一把推開:“哎哎哎,差不多行了啊,該煽情的戲碼我都給你演完了,你怎麽還不跟你男朋友走啊?”

他一臉警惕地抱緊手裏的袋子:“你是不是還覬覦我老婆的零食?我說,你想都別想啊,你現在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別整天纏著我們了啊。”

溫言:“……”嗬嗬,什麽上輩子的小情人,果然都是騙人的!

“我老婆說得對,”妻奴溫校長還不忘再補上一句,“要答應趕緊的,不然等會兒人該反悔了。”

溫言憤憤地看著自家親爹娘。

半晌,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所以,江森的真實身份,溫校長其實是一早就知道的吧?

隻有她一個人跟傻子一樣還在腦補人家豪門私生子的戲碼?

她牽著江森,默默地把目光移向溫校長。

父女一條心,溫校長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動聲色地轉移開視線:“這你可別怪我,我早就跟你說了讓你多關心時事政治多看新聞,是你自己不知道的,我又沒有故意騙你……”

“你個小崽子還好意思提這茬?”吳女士果斷站自家老公那一邊,“自己談了大半天戀愛還不知道人家是誰!嗬,我到底是怎麽生出你這麽傻的女兒的?”

算了。

溫言說不過自家爸媽,隻好想著:

我這麽大度可愛,不跟你們計較……

江森笑著站在旁邊看他們鬧鬧哄哄,然後伸手去牽她的手,溫言停下來,仰著頭回望他,在他眼裏正看見自己的笑臉。

他的手掌默默添了些力度,兩個人十指緩緩交錯緊握。

陽光在深秋裏暈染,微風穿越林立的樹叢,拂動颯颯落葉。

而我遇見你,在最恰到好處的時光裏。

我們的美好,才正要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