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陪君手談
說這話時,秦玄玄臉上出現了罕有的羞怯。落在額前的劉海遮了他半隻眼睛,李鬆子難以辨別他的神情。
她很幹脆地說:“不喜歡。”
秦玄玄震驚,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鬆子,鸚鵡學舌一般重複:“不喜歡?”
上揚的尾音告訴了李鬆子,這是問句。
“嗯,我對傅明知的感情不是男女間的喜歡。他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
李鬆子的回答落落大方,她的眼神澄澈,看不出半分心虛。秦玄玄反複將她的話在心裏咀嚼幾遍,那些疑惑如被風吹開的雲煙,就這麽散了。
“那天,我在學校看到你和傅明知。他還抱著你,轉了好幾個圈。”
最後一句話,秦玄玄說得酸溜溜的。一向口齒清晰的他,突然變得咬字不清起來。
聽到這話,李鬆子終於明白為什麽秦玄玄突然變得古古怪怪的。原來那天她和傅明知在一起被秦玄玄看到,小學弟吃醋了!
煩惱了這麽多天的事情一經解開,李鬆子笑出聲來。秦玄玄被這樣清朗的笑聲惹得臉紅。他將腦袋撇到一邊。秦玄玄低頭看向地板,語氣故作冷漠。他說:“我可沒有吃醋,你別多想。我就是想問問而已,畢竟那天你們抱在一起,是個人都會誤會。”
話一出口,越解釋越亂。秦玄玄偷偷將左手背在身後,在衣服上蹭掉因為緊張而冒出的手汗,心裏越說越沒底。
他到底在說什麽東西啊,翻來覆去,不就是很在意嗎?
秦玄玄放棄掙紮,他在沙發上落座,還沒來得及做出別的反應,隻見李鬆子的左手落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兩下。
“學姐?”秦玄玄不解。
他仰起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精致脆弱,那雙黑眸裏的不解讓秦玄玄看起來更加單薄。
想到祁之弈的話,秦玄玄小時候輸了棋就躲在櫃子裏,她看向秦玄玄的眼神裏更是感情複雜。
李鬆子想,秦玄玄的脆弱,隻能她一人看到。
“早就想這麽做了。”李鬆子笑了笑,“想早點認識你,告訴你做得很好。你彷徨的時候想陪在你身邊,你猶豫不決時想支持你的決定,你受委屈時幫你報仇,你遭到非議時幫你罵回去……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想再為你做一次。”
“是要和我扯平嗎?”秦玄玄問。
“不,是想給你更多的東西,想給你別人給不了的東西。譬如說愛,譬如說關心,譬如說在乎。”李鬆子雙手撐在腿上,俯下身子凝視著秦玄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秦玄玄被朝思暮想的人盯著看,全身上下都像被火燒。他不自覺咽了口口水,心如擂鼓不說,連咽口水的聲音都比平日大。李鬆子聽了,唇角微微上翹,秦玄玄暗想,又丟人了。
李鬆子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他平日向來篤定,現下腦子居然格外不好使。他聽得懂李鬆子所說的每一個字,卻不能理解她要表達的意思。萬一是他想錯了,那不是很丟人嗎?
她所表達的愛是什麽,是友誼,還是……
秦玄玄頭一次感受到語言的博大精深。
見他表情錯愕,李鬆子差點笑出聲來。此刻的她成就感爆棚,原來將心中所想傾訴出去,是如此暢快的事。
無所謂對方所想,她說出這些想法,她就是勇者。
李鬆子直起身子,故作深沉將雙手背在其後。她側過身子,說:“我來找你,就是想把這些話告訴你。如果這些盤踞在心裏的想法是因為喜歡,那我就是喜歡,甚至是愛你。”
秦玄玄被李鬆子突如其來的話釘在了椅子上,他揉了揉鼓噪的耳朵,臉上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是幻聽了?他因為日思夜想連聽覺神經也出了問題?
向來感情內斂的李鬆子會對他說出“愛”和“喜歡”?秦玄玄又猛然搓了搓自己的兩隻耳朵。
他哭喪著一張臉看向李鬆子,說:“學姐,我覺得我耳朵好像有問題。”
秦玄玄臉頰微微鼓起,眼神無辜,任誰也沒辦法拒絕這樣一張委屈的臉。李鬆子在秦玄玄身邊落座,她湊到秦玄玄的右邊耳朵,對他說:“聽好了,這話我隻說最後一次,秦玄玄,我喜歡你。”
李鬆子說話的氣息噴在秦玄玄的耳廓上,他原本白皙的耳朵上突然出現可疑的粉紅色,不一會兒,整隻耳朵全部紅了,連脖頸都順帶被她的話給染紅了。
她輕輕戳了下秦玄玄的肩膀,他僵硬地轉過腦袋,不知該如何麵對李鬆子。他感覺身體裏有煙花燃放,一場不為人知的慶典正在瘋狂上演。心裏有無數小人正在搖旗呐喊,那一聲聲虛擬的祝賀,幾乎要自體內衝破耳膜。
太高興的時候該怎麽辦?捂住口鼻,喜悅會從眼神裏傾瀉。掩住耳朵,開心會從指尖綻放。
“現在該聽清了?”李鬆子笑問。
秦玄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說:“學姐,能再說一次嗎?”
“想得美!”李鬆子瞪他一眼。剛剛尚未出現的羞怯現在全部跑出來了,她擰過頭,不敢看他。
秦玄玄模仿她的模樣,戳戳她的肩膀。李鬆子回過頭來,隻見秦玄玄令人目眩的黑眸近在咫尺,那雙載著銀河宇宙的眼睛裏現在隻容得下一個人。
她清楚地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接著,便是從未有過的唇齒相依。在那種柔軟旖旎中,李鬆子嚐到了秦玄玄的甜。
可樂味裏混雜著一點點檸檬草和薄荷的氣息,那是獨屬於秦玄玄的香氣。
難舍難分的吻持續到李鬆子差點忘了呼吸。她推開秦玄玄,眼裏水汪汪的。秦玄玄看著她,心裏又黏又甜,看不見的糖絲將五髒六腑一並捆了起來,胸腔裏漾著的都是蜜。
原來路過他心上的人會有一日給他帶來如此蝕骨的甜,這樣的感覺,一生也隻會有這一次了吧。
“學姐說了這樣的話,那就是我的人了。”秦玄玄一字一頓,語氣嚴肅。
漂亮精致的麵孔嚴肅起來也有別樣的魅力,李鬆子因為他認真的表情挪不開眼睛。
她在秦玄玄的麵前,他看得到李鬆子滿身的疤痕,也知道她曾經在何處受傷。秦玄玄給她的愛如同陽光,讓她自由,也讓她成長。她沒辦法視而不見,也不可能再錯過。
她垂下腦袋,低低應了一聲。
秦玄玄往身側挪了又挪,他像塊膏藥一樣貼在李鬆子的左側,一隻胳膊還搭在她的肩膀上,把玩著她垂落下來的頭發。
他的小鼻音不再森冷,反倒顯得暖洋洋的。秦玄玄說:“學姐,學姐。”
李鬆子這才醒過神來,她問:“很奇怪。你叫簡溪就是簡溪,為什麽叫我就是學姐?”
“不知道。”秦玄玄的胳膊環住她的肩頭,右手輕輕搔著她的下巴和脖子,“這樣叫你比較特別,而且你會對我格外心軟。”
“什麽,我哪有!”
雖然嘴上這麽否認,李鬆子在心裏想過一輪。每次秦玄玄喊她學姐,她總會格外開恩。不管他說什麽,李鬆子都會莫名其妙地應下。
這樣說來,秦玄玄倒是很了解她。
李鬆子搔了搔臉頰,說:“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秦玄玄忍不住笑,又將腦袋湊得近些。他說:“學姐,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早上你還要去道場練習呢。”
一想到早起訓練,李鬆子又是一聲哀歎。她還沒來得及適應這樣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
比起學校生活,道場單調太多。一整天下來,除了吃飯睡覺外,她隻能跟黑白二色的棋子作伴,反複來去。
她離自己曾經想去的地方越來越近了,但是她也清楚,離她越近的地方,路途越遠,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
秦玄玄看到她沮喪的模樣,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生活上的事情可以兩個人麵對,圍棋隻能是一個人的戰鬥。選擇了就不要歎氣了。好過也是過,難過也是過。”
“你有沒有這種焦慮又無奈的時候?”李鬆子問他。
“時常,而且還會反複質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下棋。有時打開社交平台,人人都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一番。這個叫我好好琢磨自己的棋風,那個叫我少接點慈善活動多用心下棋,還有人叫我好好反省……”
說話時,秦玄玄眼神放空,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李鬆子聽了覺得詫異,問:“教人做人這個愛好,也是讓人匪夷所思。他們又不是你,既不能明白你的壓力,也不知道你需要做些什麽。紅唇白牙隨口胡說,意義在哪裏?”
“沒有意義。大家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看得比當事人清楚。可要他來做呢,對方也隻會說,要是當初我努力,我肯定比你要厲害。可是我眼看著那些人不管從專業還是人生上都過得比我失敗,這樣的人要教我做人,真的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秦玄玄語氣平淡。
如果、要是之類的詞一出來,那就是沒有“做到”的實力。能做到的事情不用說,感到後悔的事情做不到。這種軟弱無力的話放出來也是徒勞,隻會徒增無力感。
李鬆子深知秦玄玄的刻苦和隱忍。不是誰都能做到在圍棋上有建樹,同時又給自己在生活上留出一條退路。能做到這兩點,已經勝過很多人了。
“此時此刻,我隻想引用裏爾克的一句話——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一切。”李鬆子笑著說。
“是的,以前以為人生下來是看誰跑得更快,現在才知道,大家都是在拚誰扛得更久。”秦玄玄點頭。
“總之,我不會多想的,我會努力堅持下去。你也別擔心我會放棄,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我會努力走到我走不動的時候。”李鬆子說。
“嗯。”秦玄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對李鬆子說,“我先去換個衣服,再把你送回弈哥那裏。”
“哦對了,我有兩張珠城網球精英挑戰賽的票。如果到時候我們都抽得出時間,就一起去看?”李鬆子問。
秦玄玄突然想到,那位傅明知就是網球選手。
“去看傅明知的比賽?”他問。
“嗯。他贈票兩張,點名給你。”李鬆子說。
“哦?對手下了挑戰書,我抽出時間一定去。”秦玄玄衝李鬆子頷首,眼神裏藏著躍躍欲試的挑釁。
李鬆子一臉無奈,你們這些男生能不能不要胡亂解讀啊,隻是贈票而已,為什麽就上升到“對手”了?
“快去換衣服吧!”李鬆子甩了甩手,懶得理他。
“要去要去,學姐到時候抽出一天時間,一起去!”秦玄玄擺出一副小孩模樣,可憐巴巴看著李鬆子。
“禁止就地賣萌!”李鬆子說。
等秦玄玄換好衣服,兩人邊鬥嘴邊出了門。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秦玄玄就那樣自然地牽住了李鬆子的手。
空氣又濕又悶,天上一粒星也沒有。李鬆子卻覺得,這個夜晚,美得驚人。
解決了心腹大患,李鬆子的精神昂揚起來。祁之弈什麽也沒問,隻是透過李鬆子的說話語氣,他放下心來,看樣子一切都如他所料。
去道場時,李鬆子也沒有之前那樣焦慮了。她的心態調整過來後,下出來的棋也靈動了許多。道場的小朋友對此沒有感知,他們隻是下著下著突然喊起來:“李姐姐又不按常理出牌!亂下,亂下!”
她亂下一氣,就是不輸棋,這才是最讓小朋友感到困惑的。
道場的老師聽著覺得好笑,說:“圍棋上有什麽常理可言,你說說?”
和李鬆子對弈的小男生名叫唐博學。他聽到這話,連忙舉起手說:“定式,手筋,死活,布局,收官,都是常理,都有套路!”
老師點頭,說:“你說得對,也不對。”
“為什麽不對?”唐博學好奇地問。
見大家紛紛放下了手裏的棋子,老師也歎了口氣。他說:“好吧,今天就抽出一點時間,給大家重新說說圍棋。不管你們聽過沒,就當作是閑聊吧。”
聽到可以休息,小孩子們端著椅子將老師圍了起來,露出了“很感興趣”的表情。
古代時候人們下圍棋,為了快速進入戰鬥,棋盤的四角上曾經布上棋子,那就是所謂的“座子”。敵人已經占據了邊角,這就是戰爭的號角了。
後本因坊算砂提出廢除座子,四顆棋子便從棋盤上消失了。十九路棋盤上空空如也,沒人可以規定第一手應該落在哪裏。敵我雙方自行判定,該從哪裏引起戰火。
很早之前,本因坊道策將“三三”列為鬼門。可自吳清源證明了“三三”的效率之後,“三三”一手便在棋盤上解禁了。
棋盤上所有的套路,都是根據已有的棋局總結出來的效率。但它們從來也不是最好的一手。沒有人能保證走這一手棋,一定能夠勝出。
連那些所謂的口訣,也是因為“效率”。要知道,圍棋的目的是圍空,最後的勝負也是以雙方圍空的多少來決定的。隨便抓出一把棋子,在中間和邊角圍出九目空地,結果當然是在邊角圍空時使用的棋子少。
用最少的棋子圍出最大的地盤,這就是人們所追求的“性價比”了。
唐博學舉手,說:“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金角銀邊草肚皮’,所以開局要先占邊角,因為邊角的價值最高。”
李鬆子被他的話逗笑,她一手掩著嘴唇,卻遮不住彎起的眸子。老師見她笑,又問:“鬆子,你對這句話怎麽想的?”
“這句話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我們隻是還沒有找到高位開局該如何去攻克,所以在目前的發展上,隻能先從邊角下手。圍棋是效率和圍空的遊戲,可棋麵上還有很多沒有開發的地方,還有無限的可能。高位和天元,是大師的棋。雖然我現在暫時沒有找出其中真諦,但總有一天,我相信我能找到其中的奧秘。”李鬆子說。
不是大話,也沒有自滿。老師透過李鬆子臉上看到了一種誌在必得的信念。她對圍棋的熱愛不僅僅是輸贏那麽簡單,她還有想要解答的疑團,她還有想要把棋盤摸透的決心。
很多人不會去管效率以外的事。那些探索是無用功,那些刨根問底沒有意義。圍棋是勝負的遊戲,隻有贏棋才能證明棋盤上的意義。
但李鬆子不這麽想。棋盤上的輸不是失敗,隻是告知弈棋者手段不夠完善。
下一次,下下一次,總有贏的時候。
這是她從祁之弈和秦玄玄身上學到的,這也是她在跌倒了無數次之後學到的。
熱愛一件事,就是要連失敗和痛苦一同擁抱。
唐博學似懂非懂,他歪著腦袋,眼神迷茫。他想了半天,說:“我不懂,反正隻要贏棋就可以了,不是嗎?”
李鬆子含笑點頭,說:“嗯,贏棋很重要。”
“那就行了,不管怎麽下,隻要贏過你就可以證明你是錯的。”唐博學點了點頭,端著椅子坐回了自己的棋盤前。
李鬆子轉了轉眼眸,她突然慶幸自己是現在才開始學棋。如果從小開始,估計也是一心沉醉輸贏,沒有精力去研究別的東西。
各個年齡層都有自己的優勢,不能一言以蔽之。
老師走到李鬆子身邊,他的臉上有種欣慰的神色:“聽到這樣的話,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祁之弈會收你為徒了。”
這位老師曾經也在比賽場上視祁之弈為畢生勁敵。他一直努力接近祁之弈,想要和他在各個比賽中相遇。好容易能夠同場競技時,祁之弈卻突然遭遇意外。
棋迷遺憾,棋手遺憾,最遺憾的還是對手。
李鬆子綰了下落到臉頰的頭發,說:“我隻是說出我心中所想罷了。”
“你的所想已經越過輸贏,看到了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老師說。
“老師過獎了,我還是需要依靠輸贏去證明我自己。這種東西相輔相成。我需要輸贏,但是我不能被結果打敗。”
李鬆子剛剛說完,左臂衣袖就被人拽住。她回頭,還是唐博學,他仰著頭問李鬆子:“李姐姐,我把椅子給你端回去了,我們重來一局?”
“已經快吃午飯了,下午再來吧。”老師說。
“姐姐,我們下快棋,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的。我覺得和你下棋很有意思!”他眸光閃閃,滿臉認真。
李鬆子無法拒絕,她隻好點頭。老師在一邊囑咐:“你小心哦,他的快棋可是很厲害的。”
李鬆子揚眉,漂亮的臉上帶著自信。她問:“老師,你覺得我對快棋不拿手嗎?”
那一瞬間,老師幾乎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他兀自咂摸了好一陣,怎麽說呢,剛才的李鬆子,既像祁之弈,又像秦玄玄。
李鬆子流露出來的驕傲神情,簡直和那兩人一模一樣。
唐博學和李鬆子的快棋比賽結束,他被李鬆子打得丟盔棄甲,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唐博學抱著腦袋,對李鬆子說:“不是吧,你從來沒說過你的快棋這麽厲害。”
李鬆子說:“都是下棋,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此話一出,李鬆子先愣了。她撐著下巴想,她為什麽無形中將秦玄玄的話記到腦子裏去了?
李鬆子本想再說點什麽挽回一下,免得打擊到小男生的自尊心。誰知小男生瞪著一雙眼睛羨慕地看著李鬆子,他說:“李姐姐這句話好帥啊,我記下來了,下次我也要用!”
完蛋,這不是帶壞小孩嗎?虧秦玄玄還被人家說什麽新生代的偶像,崇拜他的人難道不會越來越自大嗎?
李鬆子撫了撫快要餓空的胃袋,說:“此話出自秦玄玄,用的時候想想他那張臉。”
“我怎麽了,我好心給你帶午飯,你還要說我什麽?”
一道清冷脆朗的男聲在教室響起。李鬆子脊背一僵,暗自叫糟了。果然背後不能說人,還沒說什麽壞話呢,此人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
李鬆子轉過身,對上了秦玄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往那裏一站,肩闊身長,麻料襯衣休閑褲,腳上一雙樂福鞋。這套打扮不算出眾,旁人穿可能顯老氣,放在秦玄玄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氣韻。他穿什麽都有自己的風格,渾然天成。
秦玄玄手裏拿著很大的紙袋,正在往她的方向走來。
唐博學看到秦玄玄時一愣,隨即眼神又向後瞟去。他很開心地衝著秦玄玄身後矮小的身影喊:“封羽!”
李鬆子往旁邊走了兩步,果然看到了封羽。封羽虛弱地對她招了招手:“鬆子姐姐你好啊。”
這語氣這表情,和第一次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她疑惑地看向秦玄玄,秦玄玄了然地點了點頭。他說:“這小子今天跟我下了一局,輸得很慘。我們的午飯是他請客。”
“你連小孩也不放過!”李鬆子倒吸一口涼氣。
“什麽話,圍棋輸贏不分年齡。我要他請客吃飯是他願賭服輸,這是給他麵子。”秦玄玄說。
李鬆子抱拳作揖,真的說不過秦玄玄。
好在封羽也沒說什麽,拽著和李鬆子同道場的小男生溜走了。教室裏隻剩下秦李二人。
秦玄玄很自然地牽過李鬆子的手,兩人十指交扣,像是藤與藤的纏繞。秦玄玄說:“屋頂沒人打擾,我們上去?”
李鬆子點了點頭。
兩人行至屋頂,李鬆子看到這一片綠意盎然的空中花園很是意外。她在道場呆了好些時日,不知道這層樓上還有這麽個地方。
秦玄玄看出了她的疑惑,說:“弈哥和祁主席就是看到了這一塊公用花園才選址這裏,不過很少人知道就是了。”
李鬆子點了點頭,又問:“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秦玄玄說:“也不是我有空,是封羽要來找他的小夥伴。他年紀小,我怕他出什麽事,就把他送來了。等下我還要把他帶回棋院。”
別看秦玄玄看起來不好接觸的模樣,這種時候,他還是挺細心的。李鬆子抿出了酒窩,臉上掛著毫無自知的笑。
他被李鬆子的笑惹得心癢,趁著李鬆子不注意,秦玄玄湊上前,在她的唇上輕吻了一口。
像是輕咬櫻桃的酸甜滋味,秦玄玄本以為自己是抱著淺嚐輒止的心,誰知道自己滿腔都是一探究竟的情。
李鬆子紅著臉去推他肩膀,秦玄玄雖不滿足,卻還是放開了。他點了點李鬆子的鼻尖,說:“下次就沒這麽容易放過你了。”
一汪秋水藏在李鬆子的眼裏。她皺了皺鼻子,粉撲撲的臉愈發可愛起來。李鬆子奪過他手裏的袋子,轉了話題:“我餓了,吃飯吃飯。”
秦玄玄含笑,他伸手繞過她的肩頭,像是將李鬆子藏在自己的懷抱中一般。秦玄玄手長腳長,輕易接過李鬆子手裏的打包盒。他說:“我來我來,學姐等著吃飯就好了。”
李鬆子暗想,這小孩臉皮越來越厚了,和當初那個動不動就紅臉的秦玄玄完全不是一個人。
李鬆子在祁之弈和道場的雙重輔導下,棋力精進了不少。有時李鬆子和祁之弈對弈時,祁之弈還會被她擺上一道。雖然隻是幾步就能解決的小困局,但李鬆子能夠在短時間內進步如此之快,還是讓祁之弈深感佩服。
祁之弈小半輩子沒對誰產生過類似“敬佩”的感情,對祁昊英沒有,對秦嘯也沒有。他唯獨在李鬆子身上感受到了堅韌,那種頑石一般的精神,還是讓祁之弈有所觸動。
有時祁之弈也會問她:“你怕不怕這麽努力下去結果是徒勞一場?”
“怕,但我更怕隻能像大多數人一樣,嘴裏說著如果我當年努力肯定不是這樣,眼下還是日複一日過著自己不想要的生活。我不希望以後的自己說這種話,我能做的就是拚了命地跑,直到跑不動為止。”李鬆子說。
“你都這樣想了,以前怎麽就下不完一盤棋?”祁之弈問她。
“以前很怕努力,怕走到最後沒有結果,怕輸得難看被人笑,索性自我了斷。後來你和秦玄玄讓我知道,很多事情要走到最後才知道結局。輸不算完了,自己認為自己完了才是真的完了,隨便議論我的人都是王八蛋。”李鬆子輕鬆地說。
祁之弈突然明白為什麽他對李鬆子另眼相待了,她身上攢著的那股子勁讓他欣賞。曾經的李鬆子一味自我否定,現在的她在覺悟後迸發出一種明知結局也不顧一切的莽勁。
這樣的變化祁之弈親眼見證,實在是無法讓人忽視。
她不會因為壞遭遇而放任生活隨波逐流,她會去修飾美化,讓沒有花的土地綻放生機。
這一點,祁之弈同樣無比欣賞。
祁之弈和李鬆子下棋時,總會格外認真,他舍不得敷衍她的努力和靈氣。他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對於凡人的努力和不甘司空見慣,但他沒辦法忽視這樣的女孩。
除了下棋外,李鬆子的業餘生活就是聽八卦。道場裏總會聽到各種職業棋手和比賽的消息,李鬆子在這裏修行多日,幾乎補足了這麽多年的八卦空缺。
例如說哪位職業棋手人氣最高,哪位棋手和另外一位棋手關係曖昧,哪位棋手是出了名的烏鴉嘴……
李鬆子想,不管走到哪裏,好像隻有八卦這件事最能牽動人心。
礙於她的存在,原來大家偶爾還會說說祁之弈的事情,現在也沒人敢講了。大家生怕透過李鬆子的嘴被祁之弈知道。雖然他現在不出現在棋壇,但以前“不好惹”的形象也深深鐫刻在他們的心裏。
少了八卦祁之弈的樂趣,道場的人又把談資轉向了秦玄玄。
李鬆子和秦玄玄兩人是男女朋友這件事沒幾人知道,鳴瀾大學的同學可能知道秦玄玄對李鬆子的心意,但在道場這邊,秦玄玄還是相當收斂的。硬要說的話,隻有祁之弈察覺出其中端倪,連祁昊英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秦玄玄早想公布,可李鬆子還在道場學棋,肯定會被人打擾,影響她的心情。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衝段,不是成為談資。
想了又想,秦玄玄隻能按捺下炫耀的心情。
他這麽想,可瘋傳八卦的人沒有饒過秦玄玄。一日上午訓練結束,幾人在餐廳吃飯。李鬆子默默喝湯,坐在她對麵的小女生突然說:“李姐姐,你和秦玄玄關係不錯,那你知道他和寧巧巧到底是什麽關係嗎?”
這幾日李鬆子被他們的八卦耳濡目染,再也不會發生脫口而出“那是誰”的事情。
寧巧巧五段最近名聲大噪。她不僅年輕貌美性格好,棋力也不俗。她去年打入了棋王賽,讓不少人記住了她。
有時寧巧巧和秦玄玄同台,也有聲音誇獎兩人是棋圈的金童玉女,連名字都是ABB格式,實在是有緣又登對。
這次男女混雙圍棋比賽,秦玄玄和寧巧巧成為搭檔。記者又是一番渲染,兩人的緋聞再次漫天飛舞。
現在連道場的小朋友都開始詢問這種問題,李鬆子暗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沒良心,一次也沒問過秦玄玄關於寧巧巧的事情。
“李姐姐,寧巧巧真的是秦玄玄的女朋友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就不吃醋了。畢竟下棋我下不過寧巧巧,長得也沒她好看。”小女生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李鬆子被她的模樣逗笑,差點被湯嗆到。李鬆子故作深沉,說:“我幫你問問,過兩天告訴你。”
“謝謝李姐姐!”小女生開心回應。
回到祁之弈家,祁之弈又布置了新的任務,李鬆子將本來答應的事情拋之腦後,直到道場老師議論起秦玄玄和寧巧巧時,李鬆子這才後知後覺,怎麽全世界都覺得這兩個人挺般配的?
李鬆子心有疑慮的時候,很容易被祁之弈猜個正著。祁之弈吃著李鬆子做的拌麵,嚼了兩口,放下筷子。
“怎麽了?”李鬆子問。
“你又心情不好嗎,感覺麵特別沒嚼頭,又黏又軟。”祁之弈說。
“這都能感覺出來?”
聽他的話,李鬆子送了口麵到嘴裏。她吃完之後也放下筷子,說:“你也太敏感了。”
“你心情好的時候做飯很好吃,心情不好的時候做飯就很對付。”祁之弈說。
李鬆子摸著下巴,自顧自又吃了一筷子麵。被祁之弈點破之後,她覺得好像真的是這麽回事。
“既然都被我說穿了,你倒是告訴我怎麽回事。”祁之弈說。
“也沒什麽。”
李鬆子努了下嘴,這種小女生的比較心態太難說出口了。說了嫌矯情,不說又憋屈。暗潮洶湧的情緒就像是一根針,紮下去是隱痛,拔起來又不見傷口。
“哎,我最怕你們女孩子這樣。問到頭上總說沒什麽,回過頭該怎麽別扭還是怎麽別扭。”祁之弈說。
李鬆子感覺中了一槍,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祁之弈。
祁之弈聽完忍俊不禁,李鬆子苦悶至極:“我說了你還要笑我。”
“怎麽,想跟寧巧巧一較高下?”祁之弈問。
“不了,還是較勁不了。我和她不在一條起跑線上。簡單來說,我地位和能力都不夠,胡亂攀咬,別人隻會覺得我自不量力。”李鬆子老實說道。
“對自己認識挺深。”祁之弈說。
“所以我才說沒什麽事。”李鬆子歎了口氣。
“好了別想了,隻是搭檔下棋而已。流言總是流言,總有消散的一天。今天晚上對局一次,你準備準備。”祁之弈說。
“隻有對局?”李鬆子詫異。
白天道場練習很苦,小孩子們叫苦連天。可李鬆子覺得真正的磨難是接受祁之弈的指導,他布置的任務那叫一個多。
除了死活題,她還要打譜練習。這些做完,祁之弈雷打不動每天一盤指導棋。有時她做完死活題和打譜已經到半夜,祁之弈還能守到淩晨和她下棋。
苦是苦了點,李鬆子還是很感動的。
今天祁之弈突然大發慈悲,李鬆子還覺得意外。祁之弈半是好笑地問:“看你不開心放你休息,你還覺得不習慣了?”
“不不不,我很習慣,我想早點睡覺。”李鬆子回答道。
這段時間裏,李鬆子每天平均隻睡四個小時。要是早上不煮咖啡,她估計能一頭睡死在道場教室裏。祁之弈的格外開恩,她隻想拿來睡覺。
“不去找秦玄玄聊聊?”祁之弈問。
“不了,我隻想抽空睡覺。雖然這件事讓我困惑,但我也沒多餘的力氣了。我好累。”李鬆子說。
聽到李鬆子說話的語氣,祁之弈感受到了她的疲勞。李鬆子確實辛苦,可以後的日子也不會輕鬆多少。
祁之弈沒說這話,他隻說:“嗯,休息一下,準備下棋。”
“好。”
李鬆子在廚房洗碗,心中暗暗想到:幸好她還有為之努力可以證明自己的圍棋,如果真的什麽都不剩了,她該如何去比肩秦玄玄?
她還需要跑得再快一些,才能堂堂正正站在他的身邊。
認識到這件事情後,李鬆子沉下心不再理會那些聲音。小女生追問李鬆子關於秦寧二人的關係,李鬆子說:“秦玄玄拒絕回答。”
小女生苦惱極了,她抓著發辮說:“那可不行啊,秦玄玄得讓我死心才行啊,我想今年通過定段賽成為職業棋手,不想這樣浪費時間。”
李鬆子樂不可支。
沒過兩天,道場老師通知學生們周末有模擬比賽,對手是秦嘯道場的學生。
此話一出,不少女生都在問:“老師,可以和秦玄玄對弈嗎?”
老師板著臉說:“學生和學生下棋,秦玄玄是職業選手,在道場是指導老師,你們覺得呢?”
還有人不死心,問:“那可以看到秦玄玄嗎?”
老師說:“我平常也沒見你們有這麽刨根問底的精神啊?”
李鬆子縮在角落,笑得肩膀直抖,停不下來。
老師還是禁不住小孩子們的纏鬥,放學時終於和大家說了:“我也不知道秦玄玄會不會來,人家要準備混雙比賽,你們也要好好準備自己的比賽,不能給我們道場丟臉!”
說完後,老師還特地囑咐李鬆子:“鬆子啊,一定要給我們道場爭口氣啊!”
李鬆子覺得莫名其妙,問:“老師,您這話是意有所指啊?”
“唉,”老師歎了口氣,“我們已經和秦嘯道場組織練習賽三年了,每一年都輸。今年也不知道怎麽的,我覺得應該能贏。”
“老師,放輕鬆。這是友誼賽,不能搞成生死局。”李鬆子說。
老師完全沒把李鬆子的話放在心上,他神情堅毅,用力拍上李鬆子的肩膀,說:“一定要加油!”
李鬆子見老師這副表情,勸是勸不動了。她說:“我盡力。”
李鬆子把道場發生的插曲講給祁之弈聽,祁之弈聽得拍桌大笑。他說:“原來我不在道場之後,他們已經這麽沒出息了?”
“唉。”李鬆子一聲長歎,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煽風點火的人,道場裏的老師勝負心才那麽重啊。
“那你的確要好好加油了,你要是輸了,除了道場丟臉,我也挺沒麵子的。”祁之弈補充道。
李鬆子苦著一張臉,根本不想應祁之弈的話。
周六時,李鬆子早早出門。秦嘯圍棋教室在市中心,和祁之弈的家距離也不算遠。李鬆子習慣提前十分鍾到,抵達目的地時,道場老師還沒有來。
教室的門虛掩著,李鬆子一推就開。她伸著頭看,教室裏的空桌子上擺著棋盤,一男一女相對而坐。李鬆子定睛一看,男生是秦玄玄,女生是寧巧巧。
不遠處的窗子開著,淺藍色的窗簾忽然被風吹得老高。窗邊的寧巧巧被窗簾布蒙了個正著,秦玄玄笑她:“傻。”
寧巧巧胡亂去掀窗簾,一把扔到旁邊。風又吹來,窗簾接著打到寧巧巧。她被窗簾接連欺負兩次,都快氣哭了。
秦玄玄站起身來,將窗簾綰了個結。他伸手拍了一下,說:“這下總好過你無端發脾氣吧。”
寧巧巧努著嘴半天不說話,她眼睛一瞥,看到了突然出現在教室的李鬆子。
李鬆子皮膚白皙,身材修長。她的頭發高高紮起,眼睛黑亮,嘴唇嫣紅。最簡單的白衣牛仔褲在她身上還顯出了腰身。寧巧巧自視甚高,可看到眼前人,心底也要讚一聲美人。
寧巧巧微妙地察覺到秦玄玄高昂的語氣,她擰著眉看向李鬆子,眼裏透出隱隱敵意。
與此同時,李鬆子也在打量寧巧巧。濃眉大眼鼻梁高挺,黑長的頭發直到腰際,深藍色波點連衣裙配一雙小皮鞋,這個女生果然很好看。
秦玄玄見李鬆子沒搭理他,他有些不耐煩,湊到李鬆子耳邊小聲說:“李鬆子,你再不理我,我就親你了。”
他的突然靠近嚇了李鬆子一跳,李鬆子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著秦玄玄,男生的眼眸幹淨澄澈,隻是臉上掛著不滿。
“聽到了,下次不要湊這麽近。”李鬆子說。
“那可不行,站得遠了親不到也摸不著。”秦玄玄說。
“有人呢,你說什麽啊!”李鬆子壓低聲音。
“我跟我女朋友說話呢,誰管得著啊。”秦玄玄不滿道。
門口有人聲傳來,李鬆子偷偷和秦玄玄挪開了一段距離。果不其然,祁昊英道場的老師領著學生進來了。老師一見李鬆子,說:“你今天來這麽早啊?”
“習慣在約定時間前十分鍾到。”李鬆子。
眼看著李鬆子越走越遠,秦玄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此時有人迎上來和秦玄玄說話,他一邊分心應付一邊想,李鬆子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可不一樣在哪裏,他又說不上來。
等秦玄玄和那群人寒暄完,他走到寧巧巧麵前說:“把棋盤搬到辦公室,外麵要進行練習賽。”
寧巧巧沒有行動,她問秦玄玄:“那個女生是誰?”
“哪個?”秦玄玄裝傻。
“剛才和你說話的,你好像對她特別熱情。”說話時,寧巧巧暗自打量秦玄玄的表情。
秦玄玄沒有回答,他低頭將棋盤上的棋子抹去,分門別類放在兩個棋盒中。等到棋子放好,他抱起棋盒,頭也不回往前走。
寧巧巧簡直無奈,她抱起棋盤,兩三步跟上秦玄玄的步伐。她還在問:“那個女生是誰啊?”
“跟你有什麽關係嗎?”秦玄玄問。
“你就說一下嘛!”
“下棋贏過我再做要求。”
“……”
寧巧巧撇嘴,什麽話也不想說了。秦玄玄看到寧巧巧的沮喪表情,心情終於變好了一點點。
秦玄玄想,就你還想要求我?你又不是李鬆子!
走進辦公室之前,秦玄玄又回頭看了看李鬆子。她彎著腰和小女生說話,語氣溫和,眼神柔軟。他看得翹起了唇角,說不清的感情將他的心間塞得滿滿的。
十分喜歡一個人時,舍不得向任何人傾訴她的名和事,隻能每時每刻憋著那點小開心,像是屯糧的動物,一點一滴往腦海裏塞著與她有關的一切。
他這才依依不舍轉過頭,掩上了辦公室的門。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兩邊道場的老師走到前麵,一個主持紀律,一個唱讀對局的名單。
大家依照名字和桌號落座,李鬆子剛剛落座,就聽到身後傳來吵鬧的聲音。她回頭,看到唐博學驚懼的臉。
從進入道場時李鬆子就覺得唐博學天不怕地不怕。祁昊英道場選址很好,被一片綠蔭包圍,有時會有蟲子飛到教室裏。有女孩被蟲嚇得哇哇叫,唐博學還能空手擎住蟲子,很認真地對他們科普:“這是金龜子啦。你比它大那麽多,該尖叫的是它才對。”
在李鬆子心裏,唐博學又勇敢又開朗,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
唐博學的動靜引得幾個老師看了過去,李鬆子也站起身繞到唐博學身邊。唐博學看到李鬆子,連忙撲到她的懷裏。他仰著臉小聲說:“李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換,他的臉好可怕。”
李鬆子抬眼,棋盤前的男生掩著左半邊臉,下巴處露出鮮紅色的胎記。他的另一邊臉又很好,看不出什麽異樣。
旁邊的老師說:“這樣隨便換人不太好吧?”
唐博學藏在李鬆子的懷裏,死活不肯抬頭。李鬆子看向自己道場的老師,說:“老師,我跟他換一下吧?”
“我們已經排好了,正式定段男女也是分開比的。”老師說。
“下棋不分男女,也不分快慢。下棋就是下棋,沒有區別。”李鬆子說。
眼看練習賽時間快到了,越來越多的學生都開始往此處投來目光。唐博學死活不肯抬頭,李鬆子又堅定地說要換人,兩位老師頭都大了。
門口傳來腳步聲,一道發自丹田的聲音傳來:“怎麽回事,圍在這裏幹嗎呢?”
李鬆子轉過頭,看到了秦嘯。李鬆子拉著唐博學,三兩步走到秦嘯麵前。她簡明扼要說明情況,然後說了自己的解決辦法。
秦嘯聽了點了點頭,說:“可以啊,就這麽辦。”
另外兩名老師一愣,祁昊英道場的老師說:“這次是模擬定段賽。”
“所以呢,男女就不能混下了?”秦嘯問。
老師之所以有這樣的顧慮,是因為現如今棋壇男女棋手向來都是分開比賽的。很多人說這是對女棋手的一種保護,因為女性棋手的實力普遍不如男性,如果混合比賽,女性很容易被淘汰。
到底為什麽這樣做暫不可考,但分性別比賽已經成了定局,兩家道場每年的慣例更是如此。今日突發意外,打破了“慣例”。
“這樣不太好吧?”祁昊英道場的老師問。
“問問當事人,如果他們都答應了,就換一下。”秦嘯說。
“是。”兩名老師異口同聲。
經過協商,四名學員都同意了更換對手。小插曲迅速過去,李鬆子換了位置,重新坐定。她發現對麵的男生戴上了口罩。
他連連擺手,也不說話。
那隨便吧。李鬆子說:“開始吧?”
他點了點頭。
李鬆子執黑,男生執白。長期的訓練讓李鬆子下意識選擇效率開局,邊走邊根據對手的棋風調整走法。
前幾手不具備參考價值,對方的風格還沒打開。李鬆子抬頭看了眼男生,沒想到對手也看了她一眼。兩人目光交錯,對方立即低下頭,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李鬆子看了看棋子的位置,略作考慮,貼了一手。
男生的眼睛睜大了些,藏在口罩裏的唇角不自覺挑了起來。他立即做出回應,李鬆子一看,心跳不由變快了。
這人是個對手,有趣。
兩人埋頭酣戰,已然忘記之前的事情。等到身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兩人的棋局才結束。
李鬆子在收官時搶了兩目失地,最後整地,扣除黑棋先行優勢,李鬆子剛好贏了半目。
險勝過關。
下完這盤棋,她自然伸展雙手。道場老師站在旁邊說:“李鬆子,你身後站著秦老師呢!”
李鬆子立即收回雙手,看向身後。秦嘯果然站在她背後。
秦嘯讓開了一些,說:“下完棋應該活動活動,要保養好頸椎,沒事多放放風箏,少打麻將。”
她扶著脖子點了點頭,大概是剛剛一直保持低頭的姿勢,李鬆子點頭的時候,頸椎發出一聲脆響。
秦嘯笑了,說:“好好休息,現在該去吃飯了。”
李鬆子起身,棋盤對麵的男生也站了起來。幾個老師還沒有走的意思,李鬆子一手扶著脖子一手敲著腰椎往門外走去。她剛剛踏出門檻,身後有人喊:“李鬆子。”
她轉過頭,是戴口罩的男生。
他也沒摘下口罩,隻問:“下午有空嗎,我還想和你下棋。”
“有。”李鬆子點頭。
男生沒想到李鬆子這麽快就答應了,他愣了一下,摸了摸左耳。李鬆子四下看了看,她本以為秦玄玄會在教室,還想著一起吃個午飯的。
李鬆子看著眼前的男生,說:“你們這邊有什麽吃的嗎?”
“我請你吃個午飯吧?”男生說。
“第一次見麵就不請了吧,咱們各付各的。走吧。”李鬆子往前走了兩步。
他們乘電梯下樓,此時圍棋教室辦公室的門打開。秦玄玄不耐煩地對寧巧巧說:“我說了我跟人約……”
話還沒說完,秦玄玄發現教室裏已經沒有李鬆子的身影了。教室裏站著幾個棋手,其中之一是他爸爸。
秦玄玄閉了嘴,往前快走幾步。他走到秦嘯身邊,問:“爸,鬆子呢?”
秦嘯擺了擺手,說:“出去吃飯了。”
“不是十二點鍾才結束嗎,我踩著點出來,她怎麽不在?”秦玄玄語速極快。
“我聽說他們今天來下棋,我就在辦公室裏練棋了。”
早在練習賽幾天前秦玄玄就得到消息,他給李鬆子發了消息,誰知李鬆子都沒有回複。秦玄玄想著她平日很忙,也就沒打電話。今天來了大早就為了等她,現在連人影都沒了。
“辦公室的鍾慢了。我上次叫你調你沒調,怎麽著,現在害到自己了吧?”秦嘯睨了他一眼,眼神裏藏著揶揄的意味。
“……”
秦玄玄被噎了一下,寧巧巧跟了上來。寧巧巧說:“你跟誰約好了,現在不是沒人嗎?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我不餓!”
秦玄玄轉頭往辦公室跑去拿手機,又風一般消失在眾人的麵前。寧巧巧顧著自己穿裙子不好追,沮喪地站在教室裏。
秦嘯也差不多研究完李鬆子的棋了,他站起身對寧巧巧說:“你要是不嫌棄,可以跟我們一起吃個飯。”
男生在吃飯時揭下了口罩,李鬆子終於知道唐博學怕什麽了。
他半邊臉上有著大片的鮮紅胎記,乍一看去確實有點嚇人。可看得久了,李鬆子還發現他長得挺清秀的。
見李鬆子長久地盯著自己,男生又低下了頭。
李鬆子問:“你叫什麽啊?”
“葉旻。”他說。
“哪個Min?”
葉旻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給她看。小吃店中午食客不少,位置也坐得滿滿當當。她要看他的手機屏幕,側過腦袋時被身邊的人擠了一下,整個人幾乎要貼到葉旻身上了。
他連忙扶住了李鬆子。
“不好意思。”李鬆子趕緊坐正。
葉旻把手機遞了過來,她看清了他的名字。李鬆子又說:“不介意加個聯係方式吧?”
“當然,我加你。”
李鬆子下棋這段時間,身邊全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她在道場裏除了是個學員,有時還像托兒所的姐姐。現在難得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好歹沒有那麽大的代溝。
而且李鬆子對他的棋很感興趣,自然顯得熱絡些。
“你的棋下得挺好的。”李鬆子說。
“你也很厲害。而且,謝謝你幫我解圍。”葉旻說。
“也謝謝你不和小孩計較。”李鬆子笑了笑。
葉旻摸了摸自己的臉,沒說話。李鬆子自覺失言,她又找不到什麽話來安慰對方,正在尷尬的時候,手機響了。
李鬆子一看,秦玄玄的電話。她接了起來,秦玄玄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
“你在哪兒?”
李鬆子報上地址。秦玄玄說:“坐那兒別動,我現在就來。”
“你要吃點什麽嗎?”李鬆子問。
“和你一樣,再幫我買個冰可樂。”秦玄玄說。
“秦玄玄。”李鬆子說。
葉旻沉默,過了一陣又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欸?”
眼看著男生起身準備離開,李鬆子拽住了他的衣角。她拉他回座,說:“下午不是要一起下棋嗎,怎麽就是打擾了?難道秦玄玄平時欺負你,所以你一看到他就要跑?”
“不不,沒有沒有。”葉旻連忙擺手。
“那就繼續吃飯,下午下棋,這樣可以嗎?”李鬆子問。
葉旻點了點頭。
說話時,李鬆子總覺得自己好像哪裏怪怪的。等到另一碗湯飯送上來時,李鬆子終於醒悟過來。
她講話的口氣太像秦玄玄了,連那種不容置疑的決定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裏,李鬆子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真的要命了。
小吃店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團熱氣在李鬆子身邊漾開。她轉過頭,就看到了額上掛著汗珠的秦玄玄。
男生一張俊臉湊得很近,他一隻胳膊支在桌上,對李鬆子說:“學姐,你都不等我就一個人來吃飯?”
“不是一個人。”李鬆子指了指身側的葉旻。她順手抽了兩張紙,幫秦玄玄擦去額上的汗。
看到李鬆子身後那個和他差不了幾歲的男生,秦玄玄心頭警鈴大作。他故意湊過去,將下巴擱在李鬆子肩上,狀似無意地說:“葉旻?”
被點名的人垂下視線,小心翼翼地道:“小秦老師。”
“今天練習賽怎麽樣?”
問話時,秦玄玄伸手,一隻胳膊攬住了李鬆子的腰。李鬆子伸手去拍他胳膊,秦玄玄反倒摟得更緊。
“輸了。”葉旻說。
“對手是……我記得是唐博學,封羽的朋友。”秦玄玄說。
“我和唐博學換了,是我和葉旻下的。”李鬆子補充道。
那怪不得學姐會和這個人出來吃飯了,他的棋風和祁之弈相似,自然會引起李鬆子的注意。
想到這裏,秦玄玄的下巴又挪了挪,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李鬆子身上。李鬆子唇畔掛著笑,小聲說:“你是考拉嗎?”
“在你麵前,我可以是。”秦玄玄理直氣壯。
沒救了,李鬆子索性不管他。她右手敲了敲桌麵,說:“可樂都不怎麽冰了,還不喝嗎?”
他懶洋洋地說:“學姐幫我打開。”
李鬆子打開可樂,拿到秦玄玄的麵前,冰了一下他的臉。秦玄玄笑了起來,趁著無人注意,他飛速地在李鬆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得了好處,秦玄玄這才轉過身吃飯。李鬆子轉頭去和葉旻說話,秦玄玄麵上乖乖吃飯,耳朵豎得老高。
當他聽到李鬆子和葉旻要在下午講棋後繼續下棋,秦玄玄的心又蠢蠢欲動了。他說:“那時候我的練習也結束了,一起?”
“學姐是不想見我,嫌我煩?”秦玄玄一雙眸子瞟了過來,眼裏藏著委屈。
她怎麽又成了壞人?李鬆子投降,說:“你要是有空就來吧。”
“好!”
秦玄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口氣不大好:“吃飯呢,問什麽?”
“我剛才不餓,現在胃口開了不可以嗎?”
“行,我吃完就來。”
掛了電話,秦玄玄說:“學姐,我等下要去練棋。你下訓之後不能先走,要等我。”
“好。”李鬆子點了點頭。
秦玄玄吃得很快,但吃相還是好看的。他吃完後跑去收銀台買單,回來時往桌上扔了兩顆薄荷糖。秦玄玄說:“我先走了。”
“嗯。”
她抬手拿起那罐可樂,秦玄玄沒接。他喊了聲葉旻,男生抬起頭來。秦玄玄在李鬆子的唇上落下一吻。
秦玄玄抬起頭,俊秀好看的臉上滿是霸道。他對葉旻說:“看好了,我的。”
說完後,也不等李鬆子反應,秦玄玄拿走那罐可樂,快步離開了。
李鬆子莫名其妙,臉上緋紅一片。她埋著腦袋對著空碗,身側傳來葉旻不確定的聲音。他問:“小秦老師是你的……男朋友?”
她點了點頭。
“怪不得,班裏的人說起寧巧巧,小秦老師向來無動於衷。”葉旻點了點頭。
李鬆子摸不透他話裏的意思,她側過臉,看著葉旻。男生似乎在很認真地斟酌什麽,見到她的目光,他笑了笑。
“我第一次見到小秦老師這副模樣。平常給我們上課時,他真的像個老師,明明也不比我大幾歲。我沒有看不起的意思,隻是很感慨。”葉旻說。
“我起初認識他時,也以為他冷冷的不好接觸。”李鬆子附言。
“他講棋的時候很熱烈,像火焰。我聽很多人說過他的成績,來道場之前也以為秦玄玄會很傲很冷瞧不起我們,結果他完全沒有。”葉旻雙眼看向前方,像是陷入了回憶,“我記得有一次我比賽失利,小秦老師特地在下訓後留我複盤。那天他陪我陪到晚上十點,一直到我理清思路為止。”
葉旻聲音溫柔,音色略帶磁性。李鬆子聽罷,說:“他在重視的事情上確實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執著。”
“我很向往,希望哪一天也能成為像小秦老師這樣的人。”
葉旻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裏帶著淡淡的失落。
“成為你自己就好了。”李鬆子說。
“嗯?”葉旻看向李鬆子。
“一個人能夠成為的隻有他自己。”李鬆子看向葉旻,“我想,如果是秦玄玄聽到剛才的話,他也會對你這麽說的。”
“哦。”葉旻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回去休息一下,下午還要講棋。”李鬆子站起身。
葉旻大概也很久沒有和差不多年紀的人聊天,李鬆子和他一路走一路說,兩人竟然有不少相同的經曆。
比如都是幼年自行打譜學棋,不過葉旻是十五歲左右在學校被人孤立才出來學棋,李鬆子是現在“賭氣”來下棋。
比如兩人都喜歡在沒事做的時候散步,走到哪裏是哪裏,也不會規定目的地。
他們有相似的情感困惑,也有同樣“邊緣人”的身份。一個是因為外貌有異被人孤立,一個是身世關係主動將自己與別人隔離。
交談起這些經曆的時候,李鬆子和葉旻都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原來素未相識的人也可以像老友一般。
兩人有說有笑走進教室。年紀小的孩子們在老師的指揮下午睡休息,葉旻坐到他自己的位置。李鬆子尋了個角落坐下,她雙手擱在桌子上,將腦袋枕了上去。
李鬆子剛閉上眼,就覺得有人在她身邊落座。她睜開眼睛,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無聲地笑了。李鬆子將聲音壓得很低,說:“不是要去練習嗎?”
“累了,出來透透氣。”
何止是這個原因。他回到辦公室和寧巧巧下了一會兒棋,心浮氣躁,莫名的焦慮從心底隱隱浮現。
他不想讓李鬆子和葉旻走得太近。雖然他也很欣賞葉旻,但如果占用了李鬆子的時間,秦玄玄就不樂意了。
想到中午有段午休,秦玄玄生怕兩人又坐到一起。他趕緊溜出來看看。
現下一看,兩人一東一西兩頭坐著。秦玄玄心底那些不安和焦慮全部跑光了。
秦玄玄像隻貓一樣,蹭到李鬆子的身上。教室裏的燈都熄了,他更是明目張膽將腦袋擱在她的手臂上。他擱上去還要抱怨:“不舒服。學姐我們去辦公室吧,那裏有沙發,你可以躺在我腿上睡覺。”
“不要鬧,我困了。”李鬆子的聲音聽起來的確有幾分倦怠。
“哦。”
秦玄玄幹巴巴地應了一聲。他也學著李鬆子的模樣,趴在她身邊。就這樣坐在她身旁,便能感覺到那種柔軟的安心感,什麽責任義務,什麽頭銜榮耀,在此刻統統顯得不重要了。他想要的,是眼下獨一份的安寧。
下午講棋完畢,連學員們都對葉旻和李鬆子那盤對局多有誇獎。下課後,上午顯得失態的唐博學主動去找葉旻道歉。他說:“對不起,我早上不該那麽說你。”
葉旻戴起了口罩,神色難辨。他說:“沒事,已經習慣了。”
站在旁邊的李鬆子心下感慨,這話裏有多少心酸,大概隻有葉旻一人知道了。
“我以後會常常來找你的,你的棋下得不錯。”唐博學又說。
“嗯。”葉旻點了點頭。
李鬆子看著葉旻,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做什麽都不冷不熱的,對別人的關懷也是這樣。
想起此人,她下意識往辦公室的方向張望。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秦玄玄走了出來。他的目光在教室掃視,像是在找人。視線落到李鬆子身上時,秦玄玄毫不猶豫走了過來。
老師還沒放人,正在交代明天的事情。秦玄玄無聊,他站在李鬆子身側,撈過她的左手牽在手裏把玩。
她的手總是涼涼的,像雲子一樣,摸起來很舒服。隻是秦玄玄查過,這好像是末梢血液循環不好,所以才手涼。
他暗想,要想辦法讓她的手暖和起來。
好容易等到人都走光,秦玄玄也送走了寧巧巧那尊大佛。他走回教室,李鬆子和葉旻坐在棋盤前,正準備下棋。
秦玄玄走上前,對葉旻說:“你起來。”
葉旻一頭霧水,可他對秦玄玄很尊敬,也沒有質疑。葉旻老老實實站起身,秦玄玄輕鬆落座。
秦玄玄從棋盒裏拿出一枚黑子拍在目外,對葉旻說:“讓你看看我女朋友真正的實力。”
李鬆子聽到這話,抬頭瞪他:“秦玄玄,你這幾天是輸棋輸多了,來我這裏找存在感吧。”
“哪有,除了你和弈哥,我不打算再輸給誰。所以我這幾天很努力,一盤都沒輸。”
站在一邊的葉旻默默感慨,原來小秦老師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真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