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最好在自己家中喝

戀愛遊戲中的選項無論如何設置,結果都是正麵的。

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對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在給他的感情頒獎。

♂♀

——竟然還真讓奚洛給說中了。

那一瞬間,方見紗這麽想。

還真有這種酒精上頭不怕死的貨,眼神都開始渙散了,竟然就還有本事往警察的家裏闖。

其實如果放在平時,她一個人和這種喝高了不知死活的醉鬼麵對麵,要說完全不怕是假的。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不一樣,她白天受了一些那場比賽的刺激,心中像是燃燒著一團什麽東西,也有一種隱約的,想要衝破什麽的欲望,但又因為無法在短時間內得到滿足而焦躁著。

於是,門口這哥們兒就成了她的靶子。

哥們兒看門打開了,大大方方地往裏麵走。因為他喝得已經很醉了,加上身型龐大,看起來就像是一種推擠開方見紗,硬是往裏闖的感覺。

這還不夠,他在門口脫了鞋,回身就過去攬方見紗的腰。

跟著就被方見紗的一記肘擊結結實實地打中了胸口。

方見紗係統地學過散打,這是她小的時候學習過的諸多項目中唯一堅持下來的一項,結果最後她成了警察,這項技能意外地派上了用場。

她這一下肘擊雖然麵部表情不動聲色,其實已經是下了狠手。那人防禦不及被打得後退了幾步,腦子沒有反應過來,又伸出手來想拉她的手臂,這時房間裏剛剛一時沒反應過來情況,現在已經清醒過來的奚洛從灶台上抄起一口平底鍋便衝了過來,衝著那醉鬼的肩膀就掄圓了砸了下去。

醉鬼吃痛地坐到地上,回頭瞪著他:“你,你,你是誰啊!”

“我還問你是誰呢!”

“把手銬給我拿來。”方見紗喘一口氣,緊接著抓住了那醉鬼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把它扭到他的身後。那人的肩關節清晰地發出吱嘎的響聲。

“在臥室,床頭櫃旁邊的第一個抽屜裏。”

“哦,哦,好的!”奚洛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手裏還舉著鍋,一溜煙地竄進了臥室。

等等,臥室?

臥室!

方見紗的心髒一沉,頓時大叫不好。然而這個時候也不是再開口把奚洛叫回來的時候了。

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同時反鉗著這位醉鬼的手上又加了些力。這人頓時發出痛苦的哀叫聲。

因為房間裏的動靜著實有些大了,站在樓梯間的周雄也和程珈奈互相對視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走了出去。

“洛洛?”程珈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方警官……”

裏麵除了男人的嚎叫聲之外沒有回應,周雄也阻止了程珈奈再繼續喊他們,而是當機立斷地直接拉開了虛掩著的大門。

周雄也這張天生犯罪分子的臉,加上當天看完比賽回G市的旅途疲憊讓他的臉更加黑了幾分,這麽一個人突然出現在眼前,那剛剛還在嗷嗷大叫的醉鬼馬上就閉嘴了。

這時候奚洛也從臥室裏拿來了手銬,這是他第一次摸貨真價實的警察用的手銬,讓他整個人狐假虎威地嘚瑟起來——看他手裏抓著的平底鍋就知道了。

“我是警察。”方見紗將地上的倒黴鬼和自家的凳子銬在一起,然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接下來請你去警局配合調查。”

這個人被警車帶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方見紗等人作為當事人,也需要跟去協助調查。於是四人一同坐上了去派出所的車,這是程珈奈第一次見方見紗,她回想著她剛剛給那彪形大漢上手銬的場景,又想象了一下她當初把奚洛從網吧拎出來的場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奚洛問。

“沒什麽沒什麽,”程珈奈憋著笑搖頭,“就是覺得警察姐姐特別帥,比我想象得還帥。”

“你想象的?”奚洛一下捉到了重點,“你想象什麽?你沒事想象她幹啥?不是等會兒,你怎麽知道她的,我記得我沒說過啊?”

周雄也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隊長……”奚洛無奈地看著自家隊長。

“你手怎麽了?”周雄也一眼看到奚洛小拇指上一道劃傷,傷口邊緣一圈紅腫。

“嗯?”奚洛一愣,低頭看自己的手,果然看到一道不短的傷,表皮被劃破了,倒是不深,一點皮肉沾著血,在傷口旁邊支棱著。他將手指在嘴唇上蹭了兩下,一點點疼,他也想不起來是在哪兒劃到的,大概是剛剛抄平底鍋的時候不當心碰到了放在旁邊的刀子或者其他什麽東西……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他甩了甩手說沒事,就是劃了一下。

他們這些電競選手,手是最重要的,一點點小傷就可能影響到手指的活動,直接影響到手速和反應速度。奚洛十幾歲的時候不當回事,不顧當時訓練營的規定偷偷摸摸跑出去打籃球,結果一下把手指挫傷了。看著不算特別嚴重,也完全不影響日常生活,結果一握鼠標才覺得大事不妙——結果被當時的俱樂部經理結結實實地訓了一頓。

但這回情況不一樣啊。

他理直氣壯地想。這種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他哪有不上的道理。他不上萬一真的出點什麽事那不是得悔恨終生啊。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種事真能在自己身邊發生,他們住的這公寓也算是安保級別很高的。

他正這麽琢磨著,就見那個已經有點清醒了的醉鬼和方見紗,以及另外兩名警察一起走了出來。警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麵色和善,看起來還隱約憋著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等在外麵的幾個人一眼,說:“行了,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奚洛疑惑,“這就完了?”

“哎,你等會兒。”警察斥責那個醉鬼,“你自己走啊?你一會兒不知道又跟誰回家了吧?在這等著你家人接你來!”

在從派出所回家的路上,他們才聽明白了這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大烏龍。那個直接被方見紗上了手銬的哥們兒的確是他們的公寓的住戶,今年三十七歲,住在1503,是個沒什麽酒量的普通上班族。這一次是為了拚下一個項目而心一橫決定來個自我犧牲,對方怎麽灌他就怎麽喝。結果跟他談合作那幫人一個個都不是善茬,在餐廳給他灌酒不說,灌醉了之後還直接帶他去了酒吧,並塞了一個陪酒女給他。這位可憐的大哥好不容易爬回了家,卻因為身上掛了個陪酒女而被自家老婆一腳踢出了家門,他在樓下吹了好一會兒冷風,覺得自己差不多清醒了的時候,不當心敲開了方見紗的家門,並把方見紗當成了自己的老婆——於是就發生了接下來的種種。

奚洛往這位大哥肩上掄的那一下是實打實的,估計也是虧了他身強體健,要是換了個瘦小的,這一下大概得打出個骨折來。

因為事情歸根結底是他喝醉酒的過錯,他酒醒了一大半,頂著肩痛忙不迭地低頭給方見紗道歉。並自稱自己是真不知道,直到方見紗拿出手銬的時候,他都還覺得是他老婆在和他逗著玩。

“這麽聽來這大哥真挺不容易的。”程珈奈說了這麽一句,“我想當時我們俱樂部經理為了拉讚助,大概也被人灌了不少。我應該多接點廣告好好回報一下我們經理。”

到這時候,他們才從那樁烏龍事件裏出來,想起來還忘了做自我介紹。程珈奈提議既然時間也不算太晚,不如在旁邊找個燒烤店來一頓夜宵。她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已和早上在比賽隔間內神情凝重的樣子判若兩人。奚洛怕她胡說八道於是連忙製止,程珈奈瞄了他一眼,眼珠一轉索性不給他分辨的機會,她拽了一下方見紗的袖子,衝她眨了眨眼:“我有事和你講呀。”

用的完全是女孩子之間八卦的那種語氣。

方見紗還沒回應,奚洛馬上就插了進來,大叫著“你沒有任何事要講”之類的話,兩個人鬧了幾個回合,程珈奈忍無可忍失了耐心,直接抓著方見紗,對著她耳朵大聲說:“洛洛說想讓你幫他克服戀愛恐懼——”

“什麽?”

“不是戀愛恐懼!”奚洛在旁邊跳腳。

“女性,”程珈奈糾正,“對不起,女性恐懼。”

接著他們真的在路邊找了個燒烤攤,這群人都是夜宵的專業戶了,利利索索地點了一大堆花樣堆到麵前的小桌上,程珈奈拿一支竹簽子在桌上畫著圈,一邊畫一邊就把奚洛自小到大的毛病、困惑、童年陰影都添油加醋地說了,最後向方見紗提出了一個“希望她能夠協助克服他的女性恐懼幫助他走上人生巔峰”的協助請求。

奚洛坐在旁邊,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想方見紗大概會冷漠地皺起眉來拒絕他,這原本就是和她沒關係的事。他正絕望的時候,就聽方見紗那邊淡定地說:“可以啊。”

嗯?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麽?”她問。

他希望她做什麽?他不知道,不,確切地說,他知道,至少有一個大概的雛形,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又從什麽地方開始開口。

一般來說,這種事是循序漸進的,比如一開始兩個人先長時間的獨處,之後開始牽個手,然後試著擁抱一下,最後就到了接——

不不不!

奚洛立馬揮手,把自己腦內浮現出來的可怕畫麵揮散。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因為這個晚上過得太過混亂,所以就讓這件本來不怎麽合常理的事就被襯托得合理了起來,奚洛是這麽覺得的。

他們從燒烤攤上離開,程珈奈回酒店,周雄也回戰隊,他則是和方見紗一起回公寓。兩個人在出租車上一言未發,隻各自側著頭看著窗外。

下了車,進了公寓大樓,又出了電梯,兩個人各開各家的門的時候,方見紗先開口叫住了奚洛:“你的手沒事吧?”

奚洛立馬說沒事沒事,不多時反應過來:“哎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了。”方見紗說,“你去拿手銬的時候。”

“這樣啊哎我那時太緊張了我都沒感覺……不過沒事沒事就一道小口子,要說你幸虧沒在鍋旁邊放把大菜刀啊要是真放了菜刀就說不好了。”

“其實不用。”方見紗說,“即使你不掄他那一下……”

“那不行。”奚洛立馬說,“這是現在知道那哥們不是壞人了,萬一遇見個拿著刀的呢!而且我跟你說下回不能隨便給人瞎開門,我敲門你也不能瞎開,要不這樣吧我們來設定個密碼唄?還有啊我隊長說了,就算你知道你隊友能行,你也不能放著他不管自己走了。啊這說的是我們之前上節目做遊戲的時候不是比賽的時候啊……”

他又一個人話癆起來,方見紗在旁邊聽著,突然又想起自己臥室裏的那台電腦——現在它應該是已經自動待機了,那奚洛進臥室的時候,到底看沒看到她的屏幕呢?

奚洛一邊自己念叨,一邊用餘光不自覺地瞥著方見紗的臉。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緊張,那種莫名其妙的,和他熟悉的比賽之前的緊張都不太一樣的緊張。

就好像是在上幼兒園的時候,麵對著那個小女孩一樣的緊張。

可憐他的戀愛情結從幼兒園起就被他老爸給掐了,從那之後,他關於這回事的一切就像是被結結實實地封存進了一個小盒子裏,從那個時候到現在,似乎沒有半點進步。

甚至因為這麽多年的心理陰影,讓他的勇氣比起當年是隻有減,沒有增。

然而在他就這麽一個人念叨的時候,他的手一下被抓了起來。

憑良心說,方見紗的動作並不溫柔,甚至還能說是有點粗暴。她不動聲色地抓著他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

“看起來沒……”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奚洛那邊整個人像是給電擊了一下,跟著迅速地——有點慌亂地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他的手上被她碰過的地方還殘存著一點微妙的觸感,那種奇怪的皮膚的溫度,他覺得,這在他手上就像是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一樣。

“我……”他為了緩解尷尬而甩了甩手,“我就說沒事啊!”

“這就是你說的,女性恐懼?”

“是吧……”奚洛不確定地搖頭,“我好像覺得要是不跟我提也沒事,一跟我提我想起來了就……哎你有什麽害怕的莫名其妙的東西嗎?”

“我?”

“不許用看垃圾的表情對我說沒有。”

“害怕的東西……”方見紗想著,“我害怕那種,被做成動物形狀的食物。”

被做成動物形狀的食物?

奚洛愣了一下。

“比如那種……Hello Kitty的蛋糕,輕鬆熊的蛋包飯之類的?”

“差不多吧……”方見紗說,“還有那種挺流行的印著照片的蛋糕什麽的。”

奚洛一聽這個頓時高呼自己知道,他們之前和韓國隊比賽,贏了之後粉絲就給俱樂部送來這麽一個蛋糕,差不多得有個二十人份,所有隊友的臉都被印在上麵了,粉絲在信裏說這代表著整個戰隊的榮耀。奚洛當時收到還挺高興,樂顛顛地就和隊友切著吃了,還鬧了一番誰吃了誰的臉的問題。

“我覺得,”方見紗一本正經又有點困惑地說,“把照片吃了的感覺,就好像把這個人搗爛……”

他在心裏回味著方見紗這句話,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的胃裏稍微有點反。

“沒關係!”他連忙大手一揮,“我來幫你克服這個問題!我們從今天開始結成聯盟!戰友!”他作勢要伸出手,但一想剛才被抓了一下手後自己的反應,又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於是剛才的那麽一點尷尬,就如此被化解掉了。

在這個時候他似乎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討厭和她說話了。倒不如說很喜歡和她說話,那種喜歡有點像是學生時代,他的同學們口中那種喜歡:想和那個人說話,迫不及待地等待下課,隻要能和那個人說到話就很高興,說話的內容並不怎麽重要,隻是雀躍的心情是永久存在的。

他很早離開學校,不知道學生時代的戀愛的具體細節。不過他隱約知道,大多數的校園戀愛從結果來看都不怎麽好。

真心累啊。

他眨了眨眼睛,轉念又一想不對啊,自己又不是學生了,自己早就成年四年了。自己完全可以隻享受好的,不要壞的對不對。

對啊。

他想到這個地方,突然一下興奮起來。

要說自己也到這個歲數了,也是頂天立地的成熟男性了,每次和隊友聊天的時候都在說這個角色那個手辦的多沒意思,他應該搶在所有人之前——好吧除了隊長的所有人之前嚐一把禁果,然後讓他們都羨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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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關於在季後賽惜敗給程珈奈的那個小孩,夏耀節隱約是記得有位同在給電競投資的朋友跟他說過要多觀察一下這孩子,將來要把他給挖過來雲雲,不過又記得不怎麽真切。他沒有看那場比賽,他現在的一切空餘時間,都用來玩了那個現在已經稍微有點過了氣的頁遊。

而且越玩他越真切地覺得,這個顧詩林特別像自己。不是那種全方位無死角地像,是在一些很硬的劇情之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的地方很像。

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微妙,更多的是有點嚇人。

畢竟有一個不認識的人在很多年前就盯著自己研究,沒有人在知道這件事後會覺得舒服。不過更魔怔的是,這種不適感開始慢慢地消失,反而演變成了一種想要尋根究底的好奇心。

——嘿,你這人還研究過我,那好啊,那我倒想看看你還知道多少。

這在某種程度上說不定也是一種斯德哥爾摩。

他那套西裝的清洗費是他自掏腰包的,這錢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喻柚出,不過那天他們在派出所門**接衣服的時候,他使用了一點語言的藝術,也給自己留了個上風,他既沒說要她賠,也沒說不要。在她打算問個究竟的時候,他借著助理的一個剛好打來的電話溜了,留給她一個未解決的問題梗在那裏。

這件事做得有點幼稚,他的心裏卻格外暢快。

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幼稚的人,自小到大,他成長的環境不允許他幼稚,他工於心計,又喜歡假裝出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意。他的身邊也盡是這樣的人,他已經習慣了用他們的套路去對付他們。

突然之間,就來了個沒有這樣的套路的人。

他是覺得很新鮮的,新鮮夾雜著衝動,仿佛有一個無人知曉也無人容納的自己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一副對這世界極其新鮮的模樣,躍躍欲試地想要抓個人來證明自己是活著的。

就在夏耀節不自覺地興奮起來的同時,喻柚的心情則是不怎麽樣。

距離她去幹洗店拿西裝那次也有不少天了,她仍舊難以將自己從那天局促尷尬的局麵當中抽離出去。反正“尷尬”這種情緒倒就是這麽一回事,雖然時間上過去了,但隻要稍微一想起來,就是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隻恨不得把當天的目擊者一個個抓出來消除記憶。

她坐在自家的沙發上,揪著一隻熊的耳朵,同時一下一下有頻率地揍它的肚子。

喻柚是個腦補很強大,行動很退縮的這麽一個人,又簡稱為窩裏橫。她明明很明事理,邏輯也很清晰,在網上單方麵罵人的時候氣勢也絲毫不弱,但一旦和人麵對麵,整個人馬上就能縮到地心裏麵去。

她是個做乙方的,雖然說幹的是賣腦子的文字業,說到底還是更接近於服務業,被各種要求和意見壓榨來壓榨去,更進一步地塑造了她不爭取也不爭辯,隻把自己低到塵埃裏的性格。任何人都能壓她一頭,任何人都能指責和嘲笑她。不滿?多少有一點,但更多的是,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習慣了目前的這個位置,她不知道應該怎麽擺脫這種“附屬者”的感覺,不知道怎麽和其他人平等的相處。當她成為一群人的中心的時候,即使是一件好事,那種壓力也會把她壓垮。

可能的話,她的確不再想和那群人——以及整個遊戲行業扯上任何關係,然而她工作的這些年,所有為數不多的人際關係都在於此,她為了順利交得起下個月的房租,而不得不接受了一份電競新媒體記者的臨時工作。

記者的同時也是編輯,反正便是采訪、寫稿、排版的一條龍。那家新媒體是個剛起家不久的小公司,老板是個寫書的,還開了家多少能賺錢的餐廳,趁著這段時間電競大火就想蹭個熱度,三下五除二搞了個公眾號,還請了不少朋友幫忙寫稿子,一時間弄得還挺像這麽一回事。

他雇喻柚來給他做記者,走的也不是那種正規的招聘流程,不過是他的某位朋友正好是喻柚的同學,一個開價不高又自帶資源的記者,老板自然是覺得不用白不用。喻柚徒然是心中有著防人之心,覺得不可把自己在這圈子裏認識誰都說出去,卻也耐不住老油條的引導式發問和背景調查,話不過幾輪就把她曾經采訪過UNI這碼事給問了出來。

“不過UNI啊。”老板若有所思,“豪門戰隊是豪門戰隊,不過最近也沒什麽話題是不是?”

對對對。

喻柚點頭如搗蒜。

“那我覺得這樣吧,我覺得黑騎士不錯,他們那個隊長你知道吧?”

老板是個男的,三十來歲的單身青年,凡是對遊戲感興趣的單身男青年,無一能夠逃離黑騎士隊長的魔咒。如果這是一個以程珈奈為中心的故事的話,那麽將會是一個“所有的男人都愛她”的經典傳說。

喻柚推脫自己不認識程珈奈,跟她沒有私交。這是實話,她確實不認識她,但老板也不是個好忽悠的人,不認識程珈奈,那總認識UNI的人嘛,稍微聯絡一下感情,這不就問出來了。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和半熟不熟的人聯絡感情對她來說太難了,這能夠稱得上是她生平最怕的事件之一。那些惱人的寒暄環節永遠都令她焦躁不休,她不知道怎麽才能在他人麵前保持——或者說偽裝出一個盡可能完整的,無懈可擊的人格。

她既是局促,又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出她局促。

她有奚洛的微信,她也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在朋友圈裏刷屏,現在主要是刷他的那隻鸚鵡,前麵還有不少抱怨吐槽的,說UNI這地方風水不好,對麵就是警察局,讓他天天訓練都壓力山大,現在不知道刪了沒有。不過,她在被逼無奈之下聯絡的那個人不是奚洛,而是UNI的俱樂部經理。

這件事的邏輯聽起來其實挺不對頭的,一個記者去聯係一個俱樂部經理,不是為了采訪他們,而是為了采訪他們的對手……不過這邊的經理倒是個心大的,可能也是明白媒體不好得罪,無比客氣地應著幫喻柚聯係,轉手就把這活推給了奚洛。

——因為他有點怕周雄也。

這位經理年齡不算太小,但在待人接物上還是個天真的新手。他隻能和讓他覺得安全的人來往,最起碼,是在一堆讓他覺得不安全的人當中尋找那一個相對安全的人。

據他自己說,周雄也曾經冷酷地在他開會的時候讓他出去——這件事讓他耿耿於懷惴惴不安。而用力地抱緊了在會議室門口給了他一根棒棒糖的奚洛的大腿。盡管另外兩個當事人完全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發生過,但經理就是咬死了周隊是個可怕的壞人,印象一旦形成,就難以向另一個方向扭轉。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道理。

這經理雖然膽小,但辦事的效率是很高的,他立馬就發微信找了奚洛,說有個記者想采訪黑騎士讓他幫忙說一下。奚洛正忙著試新武器,看見微信,眉頭一皺:“采訪老程去找他們俱樂部經理啊,找我幹啥?”

“誰?”旁邊的周雄也好奇地問。

“就咱經理。說有個記者要采訪老程讓我幫忙問問……那正好隊長你問問唄?”

他這麽漫不經心地搭著話,見經理又發來一條消息,讓他隔天一起往遊戲公司跑一趟,合同是俱樂部談的,但還有點具體的細節要和本人溝通。

“當心真把你當文案用了。”周雄也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那哪能行呢。”奚洛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他們敢用我也不敢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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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洛嘴上是說了不敢寫,至少他這麽說的時候,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但結果他人到了遊戲公司,往會議室的椅子上一坐,看著麵前那已經被改了八回的策劃案,就又閉不上嘴了。

雖然這玩意是不用他親自寫,但上麵寫著他名字呢。萬一寫出一個特別弱智的腳本來,粉絲啊路人啊都一致以為是他寫的,那怎麽辦啊?

本著“人設不能毀”的原則,他這麽生平無限討厭開會的一個人,硬是坐在會議室裏抓著那本策劃案狂提意見,宛如一個非常難搞的甲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讓負責接洽的那個員工頓時都覺得自己的老板和藹可親起來。

奚洛坐在這兒指點江山本來也有點沒道理,他在頁遊領域純粹是一個新手玩家,連大門都沒摸到那種,根本沒什麽資格來指導別人故事該怎麽寫。所以,他在這裏的全部不滿,其實是針對遊戲中的女主角。

乍看很像方見紗的女主角。

他作為一個對頁遊創作沒有經驗的外行人,隻能將自己的經驗代入到創作當中去。於是,他衡量這個人設做得對不對的標準,就變成了方見紗本人。

——這個不行,警察姐姐不會這麽無理取鬧。

——這裏也不對,警察姐姐不會這樣,這麽一點小打擊就一蹶不振。

——這個地方不可能,警察姐姐絕對不會發什麽微博祈禱男主角愛上她。

——這個地方就簡直胡說八道了,警察姐姐怎麽會看起來沒有弱點呢,她的弱點就是她害怕照片做裝飾的巧克力蛋糕啊。

——而且這個男主角也不對,這個男主角以為自己是誰啊?渡人渡己渡萬物的菩薩嗎?什麽都得靠他來拯救?而且設定也不好,現在霸道總裁的設定都過時了,得來一個和時代接軌的,就比如說……他敲著筆,就比如說像他隊長那樣的。

隊長那樣的……他用手指揉著太陽穴,聚精會神地思索著,隊長的微博是給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打理的,自己的微博倒是握在自己的手裏,不過話說回來,警察姐姐到底有沒有微博啊?

坐在奚洛對麵的工作人員連連看了幾次手機,最終忍不住賠著笑臉打斷了他:“洛哥啊,是這樣,我們這個是個故事,您這樣把女主角設定得太完美的話,故事就沒法進行了……”

完美?

奚洛一愣,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

怎麽會呢!就她那種暴力的,得理不饒人的,高高在上的女人……

他想到了什麽,皺著眉陷入了思索。這時,工作人員趁熱打鐵又補充:“您看啊,我們這其實是個戀愛故事,女主角的性格比較冷淡封閉,需要靠男主角來拯救……”

“那你們這不是男權嗎?”奚洛嘴裏蹦出來這兩個字,“她憑什麽就得靠這廢物男主角拯救啊?”

奚洛這個詞用得有點大了,讓工作人員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當然了,這位工作人員自己也是非常無奈——他就是站在公司的角度替上頭來和奚洛接洽的一個人,人設和故事都是上麵的意思,他說話又不算數。此時此刻他肚子餓得發昏,表麵是笑著,內心則是隻想給奚洛跪下說大哥我怎麽知道啊你去問我老板啊這又不是我寫的我覺得你說得都對所以你趕緊去找老板談話行不行——

他這麽想著,結果老板就真的來了。

來的還是頂頭的那個大老板。

夏耀節來公司,原是準備和那項目經理商量一下,或者說傳達一下他的意見,即把喻柚拉回來,讓她接著做這個新項目。

他倒並不是相信喻柚的能力或者什麽,他自己知道,上一個遊戲的成功是一個無法複製的個案,即使如法炮製,也難以得到什麽驚喜的結果。

他坦白直接地承認,他就是想維持著和喻柚的這條關係線,別讓它隨隨便便地就斷了。

他為了說這事來公司,結果那項目經理告訴他,他們找好的那個撐門麵的電競選手正在會議室裏,已經談了三個多小時還沒談完。夏耀節稍收了下眉頭,決定順路過去看一眼。

於是他敲開了門,看到自己的員工抱著頭賠笑賠得已經快哭了,而奚洛正拿著筆指點江山的場景。

“夏總……”員工簡直淚流滿麵。

夏耀節先點頭,對奚洛笑了笑:“您親自過來了啊。”

夏耀節的措辭十分有禮,但奇怪的是聽起來又很親切。他對手下的員工慣常態度溫和,對日常打交道的小明星們或者奚洛這些電競選手們也是謙和有禮。隻是唯獨在麵對那些和自己的位置和處境差不多的商業大佬時,他便會下意識地切換出一個令人琢磨不透,但唯獨確定並不好搞的人格來。

他也是用這樣的人格去麵對方見紗的。

累不累?他也覺得很累。

看到夏耀節進來,奚洛一時之間有點緊張,他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和夏耀節規規矩矩打了個招呼,心裏對自己剛才放的那番厥詞還有點心虛——萬一那稿子是夏耀節寫的呢?誰知道他守在門口聽了多久啊。

夏耀節是懂得解這種尷尬的,他拿起了桌麵上的資料翻了翻,隨口問:“還沒吃飯嗎?”

“對哦。”奚洛這時才想起來,“還沒來得及……”

“我也沒吃飯,一起去唄?門口我知道有家館子不錯,本地菜。行嗎?”

“當然當然。”奚洛趕緊應。他原本是想說要麽在公司食堂湊合一下,又一想這樣可能有點瞎提意見的嫌疑,就又閉上了嘴。

夏耀節走之前要了一份文件拿在手裏,兩個人一路往那家館子走。那是個在G市街頭隨處可見的不怎麽起眼的小餐館,門臉很小,招牌也舊得模糊,不過走進去卻是煙火氣十足,每個人麵前幾乎都沸騰著熱氣騰騰的一口火鍋。G市的天尚未寒,邊爐卻是已經可以打起來了。

夏耀節先是隨意地問了些比賽的事,之後談到這兩個遊戲的誕生和製作,然後說到故事的人設,於是,他們之間的話題,再次變成了方見紗。

方見紗在奚洛麵前很生動,他見到過。隻唯獨在麵對自己的時候,她才是那一張沒有多大情緒的,紙片一樣的臉。

或者也不僅僅是他,方見紗在其他人麵前,也經常是一副看不出情緒和喜好的樣子,仿佛她天生就沒有那種東西一樣。

人是有很多麵的。

這不是隱藏或者偽裝,是一種本能性的反應。更經常的是,人往往並不知道自己可以是,或者說能夠成為什麽樣子。

人和人相處的過程,是一個“發現”的過程。

除了碰撞、調和、相互忍耐與相互理解之外,人更多的,是從另一個人身上發現自己的潛能。這就像一種化學反應一樣,本來是兩個各自穩定的個體,結果在碰撞之後,形成了同之前截然不同的新的物質。

它們也許會帶來快樂,也許會帶來痛苦,這些皆是在碰撞之後才開始成型的問題。

這讓人有些不安,但同時也很有趣。

固步自封?他永遠不會。

“你覺得這個主角像小方?”夏耀節問。

像啊不過也不是特別像吧反正沒有顧詩林像您……奚洛這麽想著,沒敢說。上次在路邊他是仗著人多人來瘋,這次單獨對著夏耀節,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慫的。

“小方……不是,方,方小姐她,我覺得比這個人物……”

奚洛斷斷續續地和剛才在會議室裏一樣,對夏耀節分析了一通他心中的女主角應該有的樣子。隻不過和剛才快要站到桌子上去的自信不同,這次則是越說聲音越小。

“夏總您和方……小姐是不是……”他兩隻手瞎比劃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具體比劃了個啥,不過夏耀節看懂了。

也沒什麽看不懂的。

“不是。”夏耀節說。

“嗯?”

“以前曾經是。”他補充,“現在不是了。”

兩個人共同談論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異性——這種對話是有些微妙的。夏耀節認為,這是一種試探,到不了占有的程度,但至少是一種好奇。

他在學生時代,也曾經坐在某位同學家裏的沙發上聊起過彼此有好感的女孩,在那個時候,某個人說出女孩的名字,其實就意味著一種強占欲。

——這個女孩是我的了,我先說了喜歡她,之後誰在對她出手的話,那就是不顧兄弟的情分。

這並不算是愛情,他是這麽認為的,也許這種處於萌芽階段的感情在後來會演變成更加真實的愛,但在這個階段,不過是莽撞的自信心罷了。

同樣的,這種莽撞的信心奚洛也見過。UNI雖然是個少林寺,但訓練營裏多多少少還是會冒出來幾個妹子。這幫單身漢們沒事的時候,也會討論一下妹子哪個更漂亮,如果要追的話追哪一個。

後來,有個隊友是當真想追訓練營的一個妹子,那妹子的操作放在網遊裏應該算是頂尖的,但打職業還是不夠用。那隊友想趁著妹子被淘汰之前對她表白,結果拜托人去打聽,打聽出來她是奚洛的粉,是喜歡他,為了他才來UNI的訓練營的。隊友當時失望異常,卻還懷著一點微弱的希望去找了奚洛,問他他對那妹子有沒有興趣。

裏麵的邏輯和奚洛對夏耀節的發問的邏輯是一致的。

“不是了?”奚洛小心翼翼地問。

“嗯,不是了。”

“這樣啊……”他裝得有那麽一點遺憾的樣子,心裏卻是結結實實地鬆了一口氣。

“話說,你知道多少?”夏耀節問。他得承認,他被喻柚和她的顧詩林搞怕了,這段時間內,他總覺得和他打交道的所有人,都完整地把他調查了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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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男士一邊涮著魚片,一邊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聊起了戀愛的話題。然而此時此刻的話題人物本人自然對此渾然不知,她坐在派出所中處理著手頭的文件,同時回想著剛剛自己訓斥小區裏某位不牽繩遛狗的狗主人的場景,難得覺得有點暢快。

尤其在這個時候,他們的關係更接近於一種秘密關係。奚洛那邊瞞著他們隊友,方見紗這邊瞞著派出所同事,就在他們那幢共同的公寓中,構築出了一種接近於私密的曖昧。

或者說,從私密當中誕生出的曖昧。

想必是那種隱秘的環境和關係原本就容易營造出奇怪的情愫,況且雙方又都同時存在這樣的意願。

比如:

碰手行不行?那碰身體的其他地方呢?手把手地打遊戲行不行?哎我不知道你不要說出來啊——

以及:

那輪到我了,小熊行不行?這樣做成小狗形狀的蛋糕呢?做成魚的奶凍?我跟你說這東西可是老程他們家那邊的特產,B市沒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啦比起G市差得遠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兒竟然還有那東西的外賣,那點一個試試唄,我從頭開始吃,你從尾巴開始吃?

是從奶凍開始的,或者開始得更加早也更加模糊,同時還應該算上他們之間那隻鸚鵡的煽風點火,更是將平靜中生出來的微妙的曖昧又推進了一步。

G市的天氣莫名其妙地重新回暖,一夜之間變得像是盛夏。正好那一天奚洛的心情很好,好的理由大概是他在比賽中贏了一個老對手,同時又小小地刮中了一張足球彩票,反正接二連三的好事湊在一起,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路小跑回家找方見紗報個喜。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交換過了兩個人相同的Wi-Fi密碼的秘密,並且方見紗還被大肆嘲笑了一番用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做密碼自戀,同時還收了一個小蛋糕當生日禮物——當然是不帶小動物花樣的。

送完蛋糕之後奚洛想了想,又嫌太簡單。

“要不送你隻鸚鵡吧?”他說。

“你算了吧,你這一隻三天兩頭往我這邊飛還不夠,還要再來一隻啊。”

“那不一樣,那隻鸚鵡是完全屬於你的,你之前沒養過寵物吧?哎你不知道那種被一隻動物全方位信賴著的感覺有多麽好……”他說著就過去擼那隻鸚鵡,結果鸚鵡一扭頭看別處去,“喂喂你給點麵子!”

“你覺得怎麽樣?”方見紗突然問。

“嗯?什麽啊?”

“就你那個什麽……恐懼。”

“哎呀你不要老提!真的別人不提也沒什麽,一提我就……”

“你之前真的沒喜歡過女孩子?”方見紗問。在她的經驗裏,他覺得一個人沒談過戀愛挺正常,但要是連喜歡都沒喜歡過,就真有點新鮮了。

“沒有。”奚洛無奈地搖頭,“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那個少林寺,除了我們隊長之外,別人那根本連點可能性都沒有,總不能對女粉絲下手吧,還沒饑渴到這個程度。”

“就和老程啊。你見過吧,就那個特別咋呼的女的……哎我也不能說別人咋呼。”奚洛挺有自知之明地聳了聳肩,“那你呢?”

“你知道啊。”

“夏總啊。”他點頭,“那除了夏總呢?”

這是個有點危險的話題,每個問題都在一個曖昧的邊緣遊走。一個人在窺探,另一個人想要被窺探。反過來也是一樣的。方見紗於是坦誠自己的確曾經喜歡過夏耀節,然後,再更早的時候她還喜歡過大學時的一位學長,又喜歡過小時候她爸的一位同事的兒子……

“等等等等你等等。”奚洛打斷了她,“怎麽這麽多?這裏麵每種喜歡都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方見紗一時間突然變成講授戀愛課的人生導師,“喜歡都是真的,但是每一種都不一樣。”

她想了想又補充:“不同的時間點,不同的成長階段,不同的心情,不同的人,都不一樣。”

“哦,”奚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這個事沒有標準答案……”

“嗯。”方見紗表示同意。

“那我覺得——”

但奚洛這句話並沒有說完,就被原本一直蹲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鸚鵡突然撲楞起來的翅膀給堵了回去。他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就叫著“已經都這個時間了完了完了”而使用了一個遁逃術,帶著鸚鵡就往玄關跑,臨走還不忘了多叮囑一句:“我說真的啊你考慮一下買隻鸚鵡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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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鸚鵡的話題。

原本就不是鸚鵡的話題,也不應該是鸚鵡的話題。

但即使如此,在下班後,她走入了派出所附近的那家寵物店,買下了一隻鸚鵡。

這個時候,奚洛已經完全投入進了季後賽的賽程中,平時基本住在戰隊裏,不再往家裏跑。就剩下那隻鸚鵡還整天順著陽台往她的房間裏飛,並且落上了她的肩膀就不下來,把她折騰了個夠嗆,這大概是滋生她想要買一隻鸚鵡的願望的起因。

她買下的鸚鵡通體白色,喙是橙黃色,頭頂一簇奶黃色的毛,是整家寵物店中最好看的一隻鸚鵡。她提著籠子過馬路,在走進地下車庫的路上遭了旁人一路側目。她把鸚鵡扔到副駕駛座,自己係上安全帶,回頭咂摸又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個衝動消費,她對被動物全方位信賴的感覺沒有什麽興趣,她也根本不關心手裏這小家夥信不信任自己。尤其當她一想到自己似乎之後還得為這隻鸚鵡找個伴的時候,就更是一陣頭大。

在她帶著鸚鵡出來之前,店員笑眯眯地對她說了一句:“等以後有合適的雄鸚鵡,我再聯係您啊。”

方見紗沒聽明白,於是店員解釋說鸚鵡這種鳥壽命很長,一生中需要有個伴侶。所以他們作為寵物店的店員,關心鸚鵡的終身大事也算在工作範圍之內。

也是這家寵物店,也是這個店員。

當時他心裏不太爽,滿心隻有“人不如鳥”四個字。這怎麽還包分配對象呢?我這一個英俊瀟灑的大活人都沒有對象,它一隻鳥有對象了,這合適嗎?

非常不合適。

因此,就是由於主人的這點自私的小心思,奚洛家的鸚鵡硬是被迫延長了單身的時間。寵物店的那店員也因為屢次給他打電話時總被他“再說吧再說吧”地搪塞,也鬧了點脾氣,索性就不給他打了。不僅如此,還把本來想留給他的鸚鵡賣給了方見紗。

當然,雖然從結果上來看,也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