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終對決

“其實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願意相信。不,你稍微有些相信,因為你的猜測如果是正確的,那麽……你和我之間的鴻溝就會不複存在,而你,就可以……得到我。”

【1】

車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跳車逃生的文彥博癱軟在草叢裏,看著那輛車越開越遠,到了看不見的時候,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紅色的氣球。

文彥博“看”到了一隻紅色的氣球。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後,氣球失去了束縛,越飛越高。

“文彥博,我們離婚吧。”蔣紫涵麵無表情。

文彥博和妻子麵對麵坐著,餐桌上擺滿了熱乎乎的飯菜,這本應是一頓溫馨的晚餐。

文彥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著旁邊的南南說道:“南南先去寫作業,爸爸和媽媽有事情要說,好嗎?”

南南乖巧地點頭,然後蹦蹦跳跳地去了自己的臥室。

於是隻剩下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婦坐在餐桌兩旁。

蔣紫涵說:“放手吧,你還年輕,而且事業有成,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文彥博笑著說:“別鬧了,快點吃飯,一會兒菜就涼了。”

蔣紫涵:“比如說許杏兒,她不是一直很喜歡你嗎?”

啪!

文彥博將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壓抑地咆哮著:“你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覺得你和她在一起會更幸福。如果當初你選擇跟她出國,一定能得償所願,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隻能留在國內當一個不被人認可的心理谘詢師。”

“那些事都過去了,我的選擇永遠都不會變。”

“如果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真的不會變嗎?”

刹那的猶豫,文彥博回答說:“不會。”

蔣紫涵苦笑著:“你猶豫了,你也後悔了。”

文彥博:“明明是你要做一個逃兵,為什麽偏偏要把所有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因為女人的直覺,我覺得那輛車其實真正想要撞死的人,是我!”

“別胡思亂想了,好嗎,我這就去給你放熱水,你泡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吧。”

“不,如果不離開你,我會死,南南也會死。”

文彥博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夠了!我受夠了!”

蔣紫涵依然沒有表情,但眼中滿是淚水。

她堅定地說:“離婚吧,我要帶走南南。”

但最終她沒能帶走南南,因為法院認為文彥博是一名更有責任感的家長,能夠更好地將女兒撫養長大。

一張裝載著一家四口美好回憶的照片,先是撕去了其中一角,然後又撕下了剩下的一半。

從此隻剩父女兩人,相依為命。

畫麵一轉。

蔣重輕抱著南南,問道:“如果有天蔣紫涵回來了,你能不能試著重新接受她?”

文彥博搖頭:“很難……為什麽要說這些,像交代遺言似的。”

蔣重輕笑得很灑脫:“畢竟年紀大了,經常會有不好的預感。”

“為什麽,這和許杏兒繼承財團有什麽關係嗎?”

蔣重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在我死後,你要和許氏財團斷絕一切聯係,就算是許震親自找你,你也必須拒絕!”

文彥博:“我沒法理解,你一直帶著我去許家,不就是為了讓我以後也能搭上這條線嗎?”

“但是現在我後悔了,你聽我一句勸,遠離許家,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蔣重輕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

他平時很少嚴肅,他總是麵帶微笑,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

即便是他的遺像,也讓人覺得這是個可靠而且可愛的人。

那次分別,成了永別。

然而在蔣重輕死後,文彥博並沒有遵守承諾遠離許家,他反而繼承了老師的位置,成為許震的心理顧問。

終於,他可以名正言順地走進許家的書房,坐在許震對麵的沙發上。

許震說:“我實在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同意接替蔣重輕繼續做我的顧問。”

文彥博說:“子承父業,我一直把他當成我的父親。”

“真好,我一直很羨慕你倆的感情,既是師徒,也是父子。”

“可是他死了。”

許震重重地歎了口氣:“是啊,他死了。”

文彥博:“我想知道原因。”

“如果他生前沒有告訴你,那說明他覺得應該這樣,所以我也就不會告訴你。”

“求求你告訴我真相,我不能讓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必須知道真相,否則我無法原諒自己。”

許震的書房裏堆滿了一箱箱的錄像帶,他說:“我隻能告訴你,對於他的死,我的悲痛絕對不少於任何人。”

從那之後許震和文彥博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按照蔣重輕生前去許家的時間,文彥博總會按時到達,而許震也總會在書房等著他。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什麽也不說,就隻是看著電視機播放的錄像內容。

他們看了一盤又一盤,回顧了許震和蔣重輕的大半輩子。

有時候許震會哭,然後他就在錄像帶上做一個標記。

文彥博看著這一切,終於確定許震是把蔣重輕當成至交好友的。

他不可能害死蔣重輕。

那麽,到底是誰下的手?還是說老師的死隻是巧合?

像是北北的死,自己又有了被害妄想?

文彥博和許震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因為老人的身體在蔣重輕去世之後便加劇惡化,到了撒手人寰的時候。

最後一次見麵,許震沒有放錄像帶,而是和文彥博說了一些話。

他說:“你覺得杏兒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文彥博說:“她的心地很善良,總的來說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孩。”

“當年的女孩兒已經長大啦……你覺得,她和為仁比起來,誰更適合繼承財團?”

“當然是許為仁了,而且現在他也很受認可。”

“不……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杏兒她能繼承財團嗎?”

文彥博猶豫了一下,回答說:“許杏兒是個聰明人,如果她想繼承的話,應該也能做得很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文彥博在心裏默默填了另一句話……甚至會比許為仁更好。

聽到文彥博的回答,許震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他說:“謝謝你……從今以後,你不用來許家了。”許震頓了一下,“也不要參加我的葬禮,遠離許家,離得越遠越好。”

文彥博知道,兩位老人都要自己遠離許家,是為了自己著想。

但他們都不夠了解文彥博。

文彥博從來不懂得什麽叫作逃跑,當北北出車禍,家庭因此崩壞,他沒有像蔣紫涵一樣選擇逃跑。

當蔣重輕因為“心髒病”而去世,文彥博依然當了許震的心理顧問,他要查出真相,絕不讓老師死得不明不白。

即便是現在許震即將離世,許氏財團即將天翻地覆,他也不會選擇逃跑。

對於文彥博來說,這世上存在著太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比如真相。

北北的車禍,蔣紫涵的離開,蔣重輕的死,還有許震更改繼承人……在背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這一切。

文彥博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妻子,失去了老師,失去了“父親”。

他幾乎失去了一切。

現在,他唯獨擁有的,就隻是……

“南南。”

身受重傷的男人喃喃自語著,他忽然吸了一口氣,鼻子裏滿是青草的味道。

文彥博用力攥了一把泥土,然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2】

許杏兒覺得睡眠就像是懸在自己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當她閉眼,當她沉眠,甚至當她疏忽,這柄寶劍隨時可能落下,斬斷自己的頭顱。

至於為什麽會這麽想,因為……大多數人都死在了睡眠狀態之下。

所以她恐懼睡眠,她不敢睡去。

虞小青臨終前希望自己能夠葬在公墓之中,許震做到了。但與虞小青想的有所不同,他們雖然一同葬在了公墓裏,卻又與其他人的墓地完全分開,仿佛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在南山的公墓深處,許震建了一個莊園,用鐵柵欄作為阻攔。大門被牢牢鎖住,隻有許杏兒和許為仁才有打開它的鑰匙。

其他人,包括譚姨,都沒有這樣的權利。

所以許杏兒隻是讓譚姨進了墓園,卻沒有讓她走進那間死者安眠的木屋。

這間木屋打造得很溫馨,裏麵的生活用具也一應俱全,那是因為在虞小青去世之後,許震時常獨自來這裏生活。

據說,父親在這裏的時候仿佛變了一個人……溫柔而且安寧。

屋子的中間放了一把小木椅,椅子前麵是一盞落地的電熱燈,許震生前喜歡拿一本書,然後坐在燈前,一邊取暖,一邊讀書。

許杏兒走到牆角的書櫃旁,在上麵翻翻找找,最後她撥開一些書,取出了藏在後麵的密碼箱。

箱子上滿是灰塵,甚至模糊了開鎖的輪盤。許杏兒抱著箱子坐在木椅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它,表情說不出的落寞。

等到箱子煥然一新的時候,許杏兒終於放下了它,抬起頭看向牆上的照片。

一張許震和虞小青的合影。

照片中的母親是年輕的,臉上看不到一道皺紋,她的笑容甜美,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許震的臉卻是嚴肅的,他一邊的嘴角微微扯起,能夠感受得到,他在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但遺憾的是他沒能做到,因為他臉龐的另一半簡直可以用“哭喪”兩個字來形容。

如果許杏兒以為父親不夠愛母親,她會覺得父親是一個不解風情、隻知道吹胡子瞪眼的男人。

但當她真正理解了父親對母親的感情,她忽然覺得照片中的許震並不是那樣冷漠。

他是一個在感情上極度笨拙的男人,當他牽著她的手,他想要笑,卻又在害怕樂極生悲,在大笑後失去,所以他一邊笑,一邊壓抑,最後露出了這麽一個古怪的表情。

而且在許震的眼中是含著水光的,雖然並不清晰,但許杏兒確定,拍這張照片的時候,父親的內心深處一定是開心到幾乎流淚。

無論如何,無論現在許氏財團變成了什麽樣子,無論許杏兒和許為仁之間的關係發展成了什麽樣子……

至少他們已經安詳。

許杏兒深深吸氣,抬頭看著天花板,她在心中想道:“我會證明,隻有我才能守住你的基業。”

她仿佛一名高坐於王座之上的女神。

但她不敢閉眼,因為在她的頭頂,還懸著一柄看不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同樣的劍,同樣懸在許為仁的頭頂。

車子緩緩駛入公墓,然後停在了墓園門口。許為仁獨自一人下車,將陳留在了車裏,也就是公墓外。

即便當他發現鐵門已經被人打開,他也沒有改變這一決定。

公墓的門是開著的,木屋的燈是亮著的。

許為仁的心頭隱隱感到一絲不安,但隨即便被他壓了下去。

父親去世之後,他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裏。這或許是因為恨,雖然他自己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當許為仁得知箱子就放在這裏的時候,他為自己覺得可笑,如果他能夠來公墓一次,是不是早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箱子。

想到這裏,許為仁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邁開步子走進了墓園。

院子裏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大多是不需要怎麽照料就能活下去的品種……它們一定是許杏兒種的,因為它們就像是許杏兒一樣。

有個女人此時此刻站在花叢中,望著那些花兒怔怔出神。

許為仁低聲問道:“深更半夜的,譚姨你來這裏幹什麽?”

然而譚姨什麽都沒說,她甚至沒有看許為仁一眼。

許為仁先是感到憤怒,隨後又變成了無奈。似乎從認識譚姨的那一刻起,她便是這副模樣。她的眼裏從來都隻有許震一個人,她很少說話,不會對任何人提出任何建議,保持著絕對的中立。

這也是許震死後,她還能留在許家的根本原因。

許為仁歎了口氣,向著木屋走去,腳下的鵝卵石有些硌腳,讓他覺得不適,於是他加快了腳步。

打開的鐵門、亮著燈的木屋,還有對著花兒發呆的譚姨,它們也像是許為仁心裏的鵝卵石,讓他的不安愈發沉重。

許為仁走到了木屋門前,然後停下了腳步。

他忽然感到了一絲恐懼,就好像一旦推開眼前的門,就會看到一大群老鼠向自己撲來。

許為仁抬起手放在門上,心想隻要自己得到箱子,得到箱子裏麵的東西,那柄懸在自己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消失不見。

他將會奪回繼承權,重新成為許氏財團的主人。

想到這些,對權力和財富的渴望澆熄了不安,重燃的火屬於欲望。

許為仁一把推開門,與屋裏的許杏兒四目相對。

這一刻,王見王。

“你來了。”許杏兒輕聲說道,口氣輕柔得仿佛隻是閑談,“我以為你會來得更早一些。”

許為仁卻完全沒有姐姐這種雲淡風輕的心態,他隻能努力地保持著鎮定,然後說道:“這一切都是你和文彥博設的局?”

許杏兒說:“是,但也不是。”

說完,許為仁看到了姐姐腳邊的那個密碼箱。

他反手將門關嚴,冷聲說道:“把箱子給我。”

許杏兒沒有任何動作,她隻是看著許為仁,眼神中不帶有絲毫雜質。“為什麽?”

許為仁仿佛一個生氣的孩子,他說:“父親既然把財團給了你,那麽他的遺物就應該留給我。”

他說的話也仿佛是氣話。

許杏兒輕笑著:“所以我把箱子放在了這裏,如果你思念父親,時常來這裏看一看……箱子就是你的。”

許為仁的表情忽然凝固。

“可是你沒來,為什麽,難道你和父親之間的感情就這樣脆弱嗎?”

許為仁:“我和他的事情,與你無關。”

“無關?怎麽會無關呢,我們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許為仁忽然怒不可遏。

從他記事起,母親就已經去世,而父親則是嚴格到令人發指。

那時候年齡相仿的許杏兒成了他生命中最溫暖的光,他無數次地靠近她,想要溫暖自己,然而得到的卻是殘酷的拒絕。

童年的許杏兒最喜歡說的話就是,我和你不是一家人,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盡管長大之後,許為仁知道姐姐之所以說出那種話是因為她嫉妒自己,嫉妒父親對自己的過分嚴格。

他和她嫉妒著彼此,卻從未感恩過。

許為仁和姐姐之間隻隔著一盞火爐般的電燈,他隻要跨過去,就能搶到箱子。但他並沒有這麽做,因為他還沒有做這件事的勇氣。

他隻能站在另一邊,憤怒地說道:“在你心裏,你和我從來都不是一家人!”

許杏兒毫無所動。

“從小你就瞧不起我,你壓根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弟弟。就算長大了之後也是一樣,你隻把我當成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你隻把我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許杏兒問:“不然呢,你想讓我把你當成什麽?”

許為仁很想說出那兩個字,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你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來到了我家,然後你來不久母親就去世了,你讓我怎麽喜歡你?你來之後,父親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讓我怎麽喜歡你?”說到這裏,許杏兒忽然停了下來,“算了,我不想和你像小孩子一樣吵架。”

她這樣的態度,令許為仁變得更加憤怒。

“我的出生,還有父親對我的態度,這些都不是我能控製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討厭你、恨你。”

許為仁:“這對我不公平!”

許杏兒:“對你不公平的不僅是我,還有父親,所有人都對你不公,但你又能怎麽樣呢?”

許為仁驀地攥緊了拳。

許杏兒繼續說道:“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為什麽父親突然不讓你繼承財團,為什麽我對你是這種態度?”

許為仁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輕顫。

“其實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願意相信。不,你稍微有些相信,因為你的猜測如果是正確的,那麽……你和我之間的鴻溝就會不複存在,而你,就可以……”

許杏兒忽然露出一個嫵媚而且惡毒的笑容:“得到我。”

許為仁突然一腳踢翻電熱燈,然後一把掐住了姐姐的脖子,表情狠毒。

“我說對了是嗎?其實在你還是少年的時候,你就有過這樣的想法吧。你覺得如果自己不是親生的那該多好,那樣你就可以追求我,可是後來你的想象成了現實,你反而又沒辦法接受了。”

許為仁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我是父親的兒子,許氏財團屬於我。”說完,他的手猛地用力,“而你也屬於我。”

許為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但許杏兒的話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他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失控。

他掐著姐姐的脖子,腦海中忽然開始回憶。

從許杏兒回國之後,對自己便總是一副若即若離的態度,她撩撥著自己的心弦,讓自己的內心不得安寧。

她說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讓自己的欲望被無限放大。

她的天真,讓自己覺得許氏財團唾手可得。

她的愚蠢,讓自己覺得她的感情可以輕鬆玩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情緒開始跟著她而變化。尤其當她和文彥博在一起時,自己會異常憤怒。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愚蠢的姐姐啊,你這樣做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如果隻是無心,我依然可以原諒你,前提是我得到你的一切。

而如果你是有意……那我,又算是什麽?

許為仁的手越來越用力,但許杏兒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即便她的臉色已經發青。

這一刻,許杏兒距離死亡前所未有地近,她的意識離開了這間木屋,離開了墓地,飄向了另一個遙遠的國度。

她將母親為她織的圍巾掛在屋頂,然後把下巴掛在上麵,踢翻了腳下的凳子。

她無力地蹬著腿,心想如果有重來的機會,自己一定要成為贏家。

我要繼承財團,我要追求到理想中的愛情。

那時的她患有心因性失明,什麽都看不見,即便上吊也是獨自摸索著進行的。

也是因此,她給圍巾打的結不夠堅固。

許杏兒心想,自己一定要取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與此同時,圍巾的結打開了,她重重地摔了下來。

然後,眼前一片光明。

窒息感瞬間退去,許為仁突然鬆開了手。

男人突然緩緩跪了下來,把嘴湊到她的耳旁,輕聲說著:“我愛你。”

然後,他開始輕輕親吻著許杏兒的耳垂,從他嘴裏傳來的濕熱氣息令許杏兒感到惡心。

她皺起眉頭,但嘴角卻微微翹起。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許為仁的一隻手緊緊握著女人的腰,另一隻手則試圖穿過衣物,向著更深處摸索。

他覺得懷裏的女人就像是一個塗滿毒藥的甜美果子,自己明明知道吃下去就會死,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嚐一嚐。

此時此刻,他心頭的欲火正以前所未有的劇烈燃燒著,他要變成一隻飛蛾,不顧一切撲向那團火。

他想要焚燒自己!他想要毀滅自己!

許為仁的理智不斷流失,就像是被文彥博一步步引導至深層催眠那樣……他的意識屬於自己,卻又不由自己控製……

被放大的,隻有心頭無窮無盡的原始欲望!

咣!

木屋的門忽然被人推開,許為仁停下了雙手的動作,他憤怒地回過頭,眼眶泛著駭人的紅色。

陳的聲音中透著慌亂:“有警車往墓園這邊過來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冷卻了許為仁的心。他瞪大雙眼,臉上布滿了驚訝。

許為仁不可思議地看著姐姐,微微張開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他也不需要說些什麽。

許杏兒衣衫不整,脖子上還殘留著幾道紅痕,無論是誰看到這一幕,都會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許為仁做了什麽。

許為仁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種種舉動,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那樣,為什麽會失去理智……他隱隱猜到了什麽,但已經沒有時間去證實。

許杏兒微笑著,說話的語氣低沉且溫柔,仿佛是在安慰少不經事的弟弟,她說:“快走吧。”

許為仁仍然跪在許杏兒的身邊,他同樣深深地看著姐姐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姐姐說:“我想要你永遠地離開我。”

已經到了這種時刻,她的話依然刺痛著許為仁的內心。

許為仁緩緩站起身,他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撫摸一下姐姐的臉,但卻因為某種情緒而收了回去。

或許是膽怯,或許是厭惡……

他彎腰拿起地上的密碼箱,他的思緒如一團亂麻,他跟在陳身後離開木屋。

他在離去時,回頭深深看了許杏兒一眼。

他看得極為用力,就好像、就好像……再也沒有看她的機會。

許為仁坐在車上,懷裏抱著夢寐以求的密碼箱,但他卻喚不回自己的意識。他仿佛在現實世界裏看見了一團黑色線條,它們糾纏在一起,不斷地蠕動著。

讓他已經找不到方向。

陳迅速開車離開,警察隨後趕到了墓園。

許杏兒哭得梨花帶雨,她變成了一個柔弱之極的女子。“許為仁搶走了父親留給我的箱子,請你們一定要幫我拿回來。”

警笛聲響起,警車跟隨著許為仁離去的方向追去。

墓園重歸平靜,許杏兒仔細收拾著一片狼藉的木屋,將物品重新擺放整齊。

就好像這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

譚姨站在門口,她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臉上帶著莫名詭異的表情。

許杏兒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摸了摸仍在疼痛著的脖頸,感慨道:“我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愛上他了,因為我和他是同一類人。”

文彥博不惜傷害自己也要獲得她的信任,而她同樣來用傷害自己來誘使弟弟落入圈套。

說完許杏兒忽地發出一聲輕笑,轉而對譚姨說道:“想笑的話就笑出聲吧,像你這樣實在是太痛苦了。”

許家僅剩的兩個女人四目相對,短短的一瞬間,卻仿佛經曆了無數次交鋒。

最終,譚姨突然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她笑得彎下腰來,涕淚俱下。

【3】

月光像是一條河,每個人都是河上的船。

許杏兒的船停泊在墓園,許為仁的船逃向遠方……文彥博的船雖然破舊不堪,但仍在堅持航行。

一個男人,穿著病號服和拖鞋,臉色比月色還要蒼白,腹部還洇出大片鮮血。他步履蹣跚,緩慢,但卻堅定。

除了文彥博自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拯救南南的計劃,早在一切開始的時候,便一同開始了。

為了催眠許杏兒,文彥博和陳一同設下了局,用來獲取許杏兒的信任。在這個局的最開始,陳在課堂上用南南的安危要挾文彥博。

文彥博對陳的要求隻是演一場戲,並沒有給他們設定台詞,所以課堂上陳所說的話都是自由發揮。

而自由發揮的話,往往都是實話。

那時候,陳曾經說過:“不要急,還是等到十分鍾後你再給我答案吧。”

或許對於陳本人來說,對於看過這段錄像的許杏兒來說,這句話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威脅。但是對於文彥博來說,這句話卻異常珍貴。

因為它透露給文彥博一個極為重要的訊息,那就是南南的藏身地就在距離江城大學不遠的地方!

在文彥博看來,陳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他很少說謊,一旦說謊也會露出馬腳。所以他當時的那句要挾以及展示的那段錄像,既是演戲,也是真相。

在那之後,文彥博又坐過幾次陳的車,基本了解到他開車的速度,還有一些行為習慣。

由此他更加確信,南南一定就在江城大學附近。

除此之外,他還從和陳聊過的隻言片語中,大致推測出了女兒現在的處境。

陳曾經說過:“你放心,沒有人會傷害她。”

他還說過:“會,我會把她完好無損地送回你家。”

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表現出了猶豫。

文彥博把這份猶豫解讀成一份疑惑,還有謊言。南南很有可能是獨自被藏在某個地方,甚至沒有看守她的人。而且許為仁和陳在把孩子藏好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地方,或許是擔心露出馬腳。

所以他們甚至無法確定南南現在是否還活著。

這讓文彥博既鬆了口氣,卻也更加緊張。

距離南南被抓走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天,南南能否堅持下來?

想到這裏,文彥博加快了步伐,腹部傷口撕裂的疼痛已被他完全遺忘。雖然他已經把這些線索交給了警隊的吳瑤,但他沒法確定警方能否及時找到南南。

而且除了陳“給予”他的信息之外,在催眠許為仁的時候,他還得到了一個更加重要的信息。

文彥博苦心積慮將許為仁帶入深層催眠,就是為了用自由聯想的方法套出事情真相。

當他問到“南南和秘密”的時候,許為仁情不自禁地將兩者進行了聯合,然後得出來了一個信息——“紅房子”。

對於許為仁來說,關於南南的秘密,無疑就是他把孩子藏在了哪裏。

所以說,南南不僅被藏在江城大學附近,而且還是一棟紅房子之中!

得到了這個關鍵信息之後,文彥博才能鼓起勇氣跳車逃亡。他行動得越快,南南生還的概率也就越高。

男人狼狽的身影路過了一盞又一盞的路燈,他一麵匆忙地走著,一麵在腦海中盤算著另外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蔣重輕的死。

文彥博最初認為是老師得知了某些重要的秘密,然後被許家殺人滅口,這麽說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許震,然而在與許震長時間的接觸之後,他否定了這個想法。

蔣重輕的確知道了某件事,但許震卻不是害死他的元凶,那麽凶手到底是誰?

文彥博把目光放在了許為仁身上。

蔣重輕死亡之前,許震雖然已經有意地收回許為仁的一些權力,但那些隻是小打小鬧。直到蔣重輕死後,許震就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突然開始瘋狂地壓製許為仁,甚至最後還剝奪了他的繼承權。

所以文彥博推測,許震和蔣重輕之間感情深厚,而蔣重輕的死一定和許為仁之間有著分不開的關係……至少許震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才會惱怒兒子殺害蔣重輕一事,也失去了對兒子的信任。

可是在催眠許為仁的時候,文彥博曾經說過“蔣重輕和死亡”這樣的關鍵詞。

如果真的是許為仁殺害了老師,他的回答應該是和謀殺有關的詞匯,但他的回答卻是“黑色的心髒”。

這說明許為仁和其他人的看法一致,都以為老師是死於心髒病。

這樣看來,文彥博和許震全都錯了,許為仁並不是害死老師的凶手。

那麽真凶到底是誰?老師得知的秘密是什麽?那個密碼箱又裝了什麽秘密?

文彥博的喘息有些粗重,他的心中已然隱隱有了答案。

【4】

與此同時,許杏兒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哈哈哈哈……”

譚姨笑了很久,她終於直起腰來,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這淚水無關悲傷,隻來自歡愉。

許杏兒從未見到過這樣的譚姨,她仿佛壓抑多年,在這一刻得以釋放,於是顯得有些癲狂。

可她不明白譚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又為什麽要做那些不可原諒的事情。

許杏兒說:“看到我和許為仁自相殘殺,你一定很高興吧。”

譚姨的臉上仍殘留著笑意,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把我帶到公墓來,竟然是為了看這麽一場好戲。”

“不讓你親眼看到我們許家四分五裂,恐怕你還在裝成一個無辜的女管家吧。”

譚姨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是你殺了蔣重輕。”許杏兒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譚姨依靠著門框,她微微翹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許杏兒知道她在嘲諷什麽,明明是她殺害了蔣重輕,卻瞞過了所有人,尤其是許震,那個男人還為此更改了繼承權,導致了現在的一片狼藉。

“是你殺害了蔣重輕,並且將其嫁禍到了許為仁的身上。嫁禍的方式很簡單,你隻要在一個正確的時機殺死蔣,許震就一定會覺得是許為仁下的手。”許杏兒繼續說道,“父親在那次谘詢中說出了秘密,然後蔣重輕就死了,所以父親以為是許為仁偷聽到了谘詢內容,變得越來越不信任他。

“但是父親沒想到,其實偷聽到秘密的另有其人……那個人,就是你。”

譚姨笑著說:“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聽到了什麽?”

許杏兒:“許為仁其實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

譚姨挑起眉毛。

“母親在生下我之後身體落下病根,已經不可能再生育了。父親執意要一個男孩來繼承財團,卻又不願意再娶,於是他表麵上說是把再次懷孕的母親送到國外養胎,實際卻是暗度陳倉,最後帶回了被領養的許為仁。

“這個秘密始終藏在父親內心最深處,甚至連你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父親認為,隻要許為仁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麽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繼承許氏財團。

“但是這個秘密壓抑得越久,父親到了晚年的時候就越難守住它,結果在與蔣重輕谘詢的時候,一不小心將秘密說了出來。而每次都會進去端茶送水的你,是最有可能聽到秘密的人。那盤貌似偶然間壞掉的錄像帶,也隻有你才有機會在上麵動手腳。”

譚姨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

“你知道許為仁的身世之後,便用某種方式殺害了蔣重輕,而且手段高明,甚至沒有留下任何馬腳。這一點也隻有你才能做到,因為蔣重輕做了一輩子父親的心理顧問,你雖然沒有和他說過多少話,但你卻無比了解他的生活習慣。

“你殺了蔣重輕,父親便認為是許為仁偷偷聽到了秘密,然後殺害了蔣重輕,以免他將許為仁其實是領養的一事透露出去。從那之後,父親變得不再信任許為仁,他不能接受一個心狠手辣到這種程度的繼承人。而且,你照顧父親那麽多年,相當了解父親的想法。

“當父親認為許為仁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麽他就再也無法把許為仁當成親生兒子!而許為仁的所作所為,都會被父親認為是演戲而已!”

譚姨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說道:“說了這麽多,為什麽不能真的是許為仁殺害了蔣重輕呢?”

許杏兒的眼神透著寒意。“他或許可以欺騙任何人,但絕對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很清楚,許為仁絕對沒有殺過人。”

譚姨嘲諷道:“他一心一意想要害你,你卻這麽信任他?”

許杏兒:“我信任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你真的……成長了很多。”

“可我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讓許為仁下場淒慘,讓我繼承財團,你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譚姨笑著說道:“好處?是啊,我能有什麽好處?”

許杏兒說:“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一點,才一直沒有懷疑到你的頭上。”

譚姨閉上眼睛,輕輕活動了一下脖頸,然後重新睜開雙眼,看向牆上的照片。

許杏兒看了看譚姨,又看了一眼許震和虞小青的合影,恍然大悟。

她看向譚姨的眼神中滿是震驚,許久後終於平複心情。

許杏兒已經得到了真相,但她並不覺得喜悅,反而覺得失落……那感覺就像是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她說:“真是讓人頭疼啊,其實我應該恨你的,但一想到我能夠回來繼承財團也是因為你,反而覺得這股恨意變得莫名其妙。譚姨,你說我應該怎麽做呢,把你依舊當成一位老管家,當成讓許家四分五裂的仇人,還是……一個殺人犯?”

“不用那麽麻煩。”譚姨走進了木屋,這個對她來說一直是禁地的地方。

自從許震死後葬在這裏,她便再也沒有看過他。

這裏隻屬於許震和虞小青兩個人,從來都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她的位置。

譚姨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照片,準確來說是沒有離開照片上的那個男人。

她輕聲說道:“讓我在這裏靜一靜吧。”

許杏兒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譚姨一眼,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離開了木屋,離開了墓園。

她來到了公墓外,發現已經有不少記者在此等候。他們把話筒遞到許杏兒麵前,七嘴八舌地問道:

“聽說您和弟弟許為仁決裂了是嗎?”

“許小姐為什麽會受傷,是許為仁攻擊了你嗎?”

“據說許為仁其實是領養的,關於這一點您怎麽看?”

許杏兒微微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了那個人……他,現在怎麽樣了?

【5】

文彥博每走一步,都是理智與疼痛的交鋒。他甚至懷疑過自己能否撐到救出南南的那一刻,但幸運的是,他始終沒有倒下。

這位父親就像是一頭遍體鱗傷的野獸,他因為腹部傳來的劇痛而直不起腰,渾身上下更是幾乎散架,所以與其說他在行走,倒不如說是一個永不言棄的靈魂在拖著一副殘破軀體堅持前行。

月亮緩緩落下,天邊逐漸有一層金色蔓延上來。至於那股一直吹個不停的夜風,也終於停息。

再過不久,江城將會步入一個嶄新的時間。

文彥博已經找了三個小時,從午夜到淩晨,他的內心時常湧現出絕望,但又被自己用力壓抑了下去。

“南南!南南!”文彥博嚐試地大聲呼喊著,可惜回應他的隻有野狗的叫聲。

這位父親的目光中滿是無助,他思考著整個謀劃中的所有細節。“許為仁性格自大,喜歡將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還很喜歡看戲……尤其喜歡欣賞別人的痛苦。”文彥博的身體有些搖晃,他在寒風中冷靜地分析著,“所以他故意將南南藏在了江城大學附近,藏在了我的眼皮底下,這樣當我最後找到南南的時候,就會無比的內疚自責,認為一切的錯誤都是由我的疏忽大意所導致……他想要看到這樣的我。”

或許那個房子是紅色的,或許房子的某一部分是紅色的,但他一時間並想不到大學附近哪裏會有這樣的建築。

或許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有可能妥協,比如和蔣紫涵離婚,比如幫助許為仁催眠許杏兒……但唯獨在放棄女兒這一點上,絕無可能!

就在他支撐不住,幾乎倒下的時候,一輛車終於趕到。

吳瑤扶著搖搖欲墜的文彥博,說道:“警方已經把江城大學附近搜索了大半,但還是沒能找到南南。另外,許杏兒也主動聯係了警方,說許為仁使用暴力從她手中奪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箱子。”

文彥博氣若遊絲,此時身受重傷的他已經難以保持清醒,更無暇思考許杏兒到底想要做什麽。他滿腦子都是南南的安危,突然,一絲靈光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紅氣球!

文彥博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是身體裏的疲憊和傷痛正在作怪,想要衝破這具疲憊不堪的身軀。就在這時,他竟然突然看到了一隻紅色的氣球,它飄浮在半空中,並不算高,文彥博隻要微微抬頭就能夠看到。

“北北?”文彥博心想,你難道是北北的靈魂,你也在擔心姐姐的安危嗎?

紅氣球緩緩移動著,就像是北北手裏攥著氣球的線,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著。

文彥博虛弱地說:“往前走。”

吳瑤愣了一下,問道:“咱們開車去找好不好?”

“往前走。”文彥博仿佛魔怔了一般,執意要往前追趕那個除了他誰也看不到的紅色氣球。

在吳瑤的攙扶下,他跟著紅氣球穿過了一條街,走過了一條小巷,甚至翻過了一麵牆。

那隻躍動著的氣球就像是文彥博的心髒,隻要它還在動,文彥博就不會停下。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完全模糊,現在讓自己堅持走下去的不是意誌力,而是來自潛意識的力量。

即便在他最深的潛意識之中,也將救出女兒南南作為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

這是父親的本能。

突然,紅氣球停了下來。

文彥博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他扶著牆站穩,用力看向紅色氣球的方向。

然後發現,紅氣球仿佛融化一般,它變成了一攤紅色的**,最後變成了一個……

紅色的屋頂!

紅房子!

文彥博猛地回過神來,他終於想起這裏曾是江城大學的廢舊校區,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棄置了。

南南居然被藏在了這裏,距離文彥博上課的地方隻有“咫尺之遙”!

吳瑤並不知道“紅房子”意味著什麽,但是當她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從警多年的直覺告訴她,南南多半就被藏在這裏!

文彥博振作精神,滿懷著欣喜和忐忑,衝進了紅房子之中。

這間房子原本是值班室,搬走之後裏麵便隻剩下一些沒用的舊物件,地上也滿是堆滿灰塵的雜物。

文彥博的目光掃視著整個房間,最後他注意到了牆角的那個櫃子。

父親站在櫃子前,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已經到了嗓子眼,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深深的恐懼。

無窮無盡的絕望。

文彥博甚至隱約看到了櫃子裏,放著女兒的屍體。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終於克服這些無用的情緒,然後一把打開了櫃子門。

父親“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他看著櫃子裏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發狂一般。

南南全身上下通通被膠帶纏緊,就像是一具木乃伊。她的嘴巴也被膠布牢牢封住,發不出丁點聲音。

文彥博將女兒抱在懷裏,輕輕撕去南南嘴邊的膠布,然後把耳朵壓在她的胸口處。

靜。

文彥博覺得眼前一黑。

他的世界,仿佛熄了燈。

時間在那一刻停止。

文彥博的瞳孔迅速渙散,變得空洞無神。

他又一次直麵死亡,既是女兒的,也是自己的。

咚。

忽然有輕微的聲音傳入文彥博的耳朵。

父女的心髒仿佛已經連在一起,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再度有了跳動的意義。

咚、咚、咚……

南南的心髒虛弱但穩定,她的鼻尖也傳出輕微的呼吸聲。

文彥博猛地抬頭,他盯著女兒的臉,瞪大眼睛,他說:“南南?”

“你能聽得見嗎?我是爸爸啊。”

“南南?南南!爸爸來救你了。”

他的鼻子和嘴唇都在不停地顫抖著,手指更是不聽使喚。父親壓抑著瀕臨爆發的情感,屏息凝神地等待著女兒醒來。

“南南別怕,沒人會傷害你了。”

“爸爸就在你身邊,再也不會有危險了。”

“咱們回家,過兩天學校還有春遊呢。”

淚水溢滿眼眶,終於開始流下。而這一旦開始,便永無止盡。

“你不是喜歡上了一隻貓咪玩具嗎,爸爸給你買,好不好?”

“你不是說想媽媽了嗎,我們回去爸爸就帶你去看她,好嗎?”

“爸爸求你……你不要嚇我……”

文彥博的嘴唇顫抖得越來越劇烈,到最後已經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麽。他的眼淚不停地滴落在女兒的臉上、脖頸上。

突然,南南的嘴唇微微張開。

她仿佛用盡了僅剩的一絲力氣,她說:“爸爸。”

文彥博抱緊女兒,號啕大哭。

【6】

與此同時,許為仁也很想哭。

但他哭不出來。

陳開著車子狂奔,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有警車窮追不舍。

許為仁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種局麵,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之前的那種勝券在握早就**然無存。

月色變得越來越淡。

許為仁無意識地撫摸著懷裏的密碼箱,冰涼的觸感終於讓他回過神來。

對,箱子還在我的手裏,我還有這最後一張底牌。

許為仁在顫抖,他輕輕擰動了密碼箱上的輪盤。

1……滿頭大汗。

5……口幹舌燥。

7……

許為仁愕然。車裏的空氣仿佛變成了黏稠的**,令人窒息、壓抑。

箱子並沒有打開,為什麽會這樣?

車子忽然駛入了一條隧道之中,月光被它徹底拋在身後。

密碼是錯誤的,箱子無法打開,許為仁的手仍放在輪盤上,他以為是自己弄錯了,於是又嚐試了一遍,然而還是沒能打開箱子。

他快要發狂,他想要隨便試試其他密碼,但卻又不敢,因為密碼箱會在連續輸錯密碼之後自毀,而他並不知道這個次數是多少。

這不可能,我明明記得父親對我說的就是這三個數字!

許為仁沒法接受現實,他“清楚”地記得許震在臨終前說的就是“157”。

但為什麽打不開箱子!

催眠……催眠……催眠!難道是文彥博的催眠出了問題?

文彥博催眠許杏兒,文彥博催眠許為仁,他的手指染過文彥博的鮮血,他的手指在許杏兒的頸間留下紅痕……

許為仁用力按壓著眼眶,在紛亂的記憶中,他終於發現了一些問題。

自己來墓園取走箱子,以及許杏兒事先報警,並且出言相激,這一切都像是事先謀劃過的。

而且箱子無法用自己得知的密碼打開,說明父親臨終前說的根本不是什麽“157”,而是“對不起”。

許杏兒和文彥博,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聯手”設下了這個局。

他才是那個最後的輸家。

可惜,許為仁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