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幕後黑手

他以為父親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甚至把那個向來不讓別人觸碰的箱子都給了許杏兒,卻又把密碼留給了自己。許為仁突然發覺,或許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父親的想法。

【1】

車子在城裏兜兜轉轉,街上的人影越來越少,路燈顯得越來越孤單。最後車子停下的時候,文彥博無力的頸部不由自主地前傾,隨即醒了過來。

陳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道:“老板在裏麵等你。”

文彥博並不急著下車,他看了一眼車窗外的景象。這裏應該已經是城郊了,因為窗外一片荒蕪,隻有一棟孤零零的爛尾樓。

這是一個殺人藏屍的好地方,如果文彥博死在這裏,他的屍體絕對不會被人找到……而是背靠著水泥,化作白骨。

文彥博忍著腹部的劇痛,一瘸一拐地下了車,然後向著爛尾樓走去。夜晚的風有些涼,讓他昏昏沉沉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一些。他停在大樓的“門口”,麵前沒有門,隻有一團黑色。

當他走進去之後,就會直麵那個幕後黑手。

想到這裏,文彥博忽然有些恐懼……他不確定南南是否還活著,自己又能否活下去。

陳按了兩下喇叭,催促文彥博快一些,同時心裏感到一陣快意。之前對於文彥博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看到那個男人軟弱猶豫的模樣,真是一件快事。

沒想到,文彥博突然回過頭來,向著陳問了一句:“經曆了這麽多,你現在相信催眠了嗎?”

陳一臉愕然。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文彥博又重新扭過了頭,走進了那扇黑暗之中。他仍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投身於黑暗之中,就像是羊入虎口,也像是一滴清水落入墨汁之中,掀不起丁點漣漪。

陳盯著文彥博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爛尾樓比料想中要大很多,裏麵混雜著水泥和鋼筋的味道,它就像是人體的骨骼,隻是沒有鮮血和肌肉,所以顯得更加原始、殘酷。

文彥博往前走了很久,他的周圍沒有燈光,隻有月色——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進入這裏的月色……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計劃。

建築裏回**著文彥博的腳步聲,終於他來到了一處天井,然後停下了腳步。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他抬起頭,發現四麵全部都是高聳的樓層。

文彥博的呼吸因為疼痛而有些急促,他側耳傾聽,隱約聽到了音樂聲,似乎是有沉重的鼓點,也有吉他……但是聲音並不清晰,也無從分辨方向。

就在文彥博抬著頭,努力尋找著聲音來源的時候,突然一道亮光從樓上閃過。文彥博的眸子驀地一縮,隨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爛尾樓中仿佛爆炸。

正聚精會神尋找著音樂聲的文彥博毫無心理準備,被那陣巨響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隨著聲音轟鳴的同時,整棟大樓的燈光亮了起來。

這座隻有骨骼而無血肉的建築,終於**裸地呈現在了文彥博麵前。

隨之一同出現的,還有站在樓上的那個人影。他的手仍然保持著托舉的姿勢,看來剛才就是他扔下了一隻酒杯。

有些麻木的文彥博終於從巨響中回過神來,他輕輕摸著自己的臉頰,那裏被玻璃碎片擦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樓上的人和仰著頭的文彥博對視片刻,然後突然轉身,沿著樓梯緩緩向下走來。

輕快的腳步聲開始回**,他說:“不好意思,剛剛在聽音樂,所以沒注意到你已經來了。”

文彥博沒有說話,他的頭腦正瘋狂地運轉著。

“你感覺這棟樓怎麽樣,雖然沒有蓋好,但是在我看來,它反而因此更加像是一件藝術品。”

文彥博緊盯著那道緩緩向自己走來的身影。

“不瞞你說,原本這棟樓是要建成一棟大廈的,而且附近的這一片也會被我開發成嶄新的商業區。可惜,我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權利了。”

幕後黑手終於從幕後緩緩走出,露出了他的麵孔。

他長得並不猙獰,也沒有獠牙。相反,他笑起來的模樣就像是一個陽光男孩,甚至讓人感覺有些沒心沒肺。

可是文彥博知道,這個人的城府,要比這棟爛尾樓更深!

“又見麵了,文先生。實在是想不到,你現在狼狽得像是一隻老鼠。”許為仁笑著伸出了手。

文彥博沒有理他,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臉色蒼白。

許為仁撇了下嘴,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然後從角落裏扯過來兩把破破爛爛的椅子,把其中一把放在了文彥博的身後。“請坐,我們許家可沒有讓人站著說話的規矩。”

說完,許為仁把另一把椅子放在文彥博的對麵,然後自己大咧咧地坐了上去。

文彥博隨之坐下。

許為仁蹺著二郎腿:“你看起來並不驚訝。”

文彥博麵無表情:“我早就料到了是你,隻是不敢確認。”

“哦,為什麽呢?”

“知道許杏兒對我有好感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也對,尤其像我這種十年前就知道這件事的人,那就更少了。”許為仁笑眯眯地繼續說道,“可真是沒勁,我原本以為會嚇你一跳的。”

文彥博:“你扔下來的那隻酒杯已經足夠嚇人了。”

“哈哈,你說話總是這麽有趣。”許為仁笑著笑著,他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嘴角的笑意也轉瞬即逝,整個人的氣質頓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十年前你就是這樣……這樣的,該死。”

文彥博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也不為許為仁的變化感到驚訝,仿佛他早就知道許為仁有著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麵:“說實話,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對我抱有敵意,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

“有時候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是不需要原因的。”許為仁把椅子往前蹭了蹭,盯著文彥博的臉說道。他的表情凶惡,好像恨不得立刻把麵前的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不,一定有原因的,隻是你沒有意識到,或者不願意說。”

“你知不知道,你說這種話的神態更讓人火大。”

文彥博:“是嗎?那可真是抱歉。”

“你還真是鎮定自若啊。”許為仁身體前傾,一點一點逼近著文彥博,但文彥博始終低著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你別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你沒有資格保持鎮定!”

許為仁忽然伸手狠狠按在文彥博的腹部,他露出一個扭曲的表情,將額頭貼著文彥博的額頭。

“你知道嗎?現在你的身上還有她的味道。”許為仁的手指繼續用力,文彥博腹部的傷口已經撕裂,鮮血透過了衣服,就像是開了一朵花。

文彥博用力地攥緊拳頭,“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麽討厭我了。”

“嗯,為什麽?”

“許杏兒。”

話音剛落,文彥博感到腹部一陣輕鬆,可接踵而來的是更加猛烈的疼痛。

許為仁重重地衝著傷口處打了一拳,文彥博頓時痛得彎下腰來,幾乎從椅子上跌落。

“我不想從你的嘴裏聽到她的名字,這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許為仁收回拳頭,然後掏出一塊手絹仔細地擦拭著指頭上的血漬。

文彥博咬緊牙關,他捂著腹部,掙紮著重新坐直。

“一想到你在我家留宿,她甚至還照顧過你,我就覺得……想殺人。”許為仁說出“殺人”兩個字後,忽然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哈,我這麽說可真幼稚,是不是?”

文彥博絲毫不覺得幼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隨時可能交待在這裏。

許為仁笑嘻嘻地說道:“接下來我們聊聊正事吧。按照你的計劃,大約十二個小時前,你就會脫離我的監視……當時陳可是極力反對的,但是我選擇信任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文彥博:“因為南南。”

“知道就好,那麽現在,你是不是應該為我對你的信任做出回報了呢?”

“在這之前,我想要確認南南的安全。”

“為什麽呢?”

“為了實施這個計劃我花費了太多時間……算是一個父親的請求,我想要看南南一眼……”

許為仁:“你說的也有點道理哦。”

文彥博:“求你,哪怕隻能聽到她的聲音也可以。”

“你確定?”

“我確定。”

許為仁掏出手機,笑道:“那好,我讓陳給你送一根南南的手指頭過來。這玩意兒可比頭發有紀念意義多了。”

他笑著說出了一句殘忍至極的話,文彥博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猛地回過神來,大聲說道:“不要!”

許為仁已經撥通了陳的電話。“這不是你的請求嘛,我怎麽能不答應呢。”

“不,我不要見南南了,你不要傷害她!”

陳接起電話,說道:“老板,您有事?”

許為仁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文彥博,笑容中透著殘忍。

終於,文彥博跪在了許為仁的身前,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

“求你不要傷害南南……不要傷害南南……”

文彥博的額頭一片青紫,滲出血絲。

許為仁掛掉電話,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

許久,他笑得麵部肌肉都變得麻木了。“現在,告訴我箱子在哪兒,密碼又是什麽,並且你要把原因說得明明白白,否則……你明白我的意思。”

原始夢境中出現的事物是抽象的,裏麵的蘋果放在現實中一定不會也是蘋果,而是另外一種物品。

文彥博在許杏兒的原始夢境中找到了許多意象,如何找到這些意象在現實中指代的事物,就是破譯夢境的關鍵。

裝著世界的珍珠、沙泥般的時間、沒有翅膀的鷹、鷹口中的糖果、手持時針的獨眼熊、一罐蜂蜜、身軀時長時短的蛇、掛滿屍體的樹……

許震留下的箱子和密碼,就隱藏在這些意象之中。

在說明釋夢的基本原理之後,文彥博開始對重重意象抽絲剝繭。許為仁罕見地表現出一絲凝重,一言不發地聽著文彥博的分析。

珍珠被踩在腳下,表麵看來如砂礫,數量近乎無限,拿起其中一顆的時候卻發現裏麵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這代表著許杏兒的記憶,珍珠之中的世界都是她過往記憶的一幕幕。最後她隨手揚去手中的珍珠,說明她對過去並不珍惜,也毫無留戀。

夢中的河代表著時間,在它出現之前,原始夢境之中沒有出現任何生物,也就是具象意義較為明顯的事物。但是當許杏兒沾了一點軟泥在眉心之後,便有各種生物出現。這說明她在開始用大腦回憶過去,追溯時間。

文彥博說道:“而接踵出現的生物,代表著的應該是現實中的人們,而且往往是最重要的人。”

許為仁點了點頭:“說得還蠻精彩的,我不會質疑你,前提是你最終能分析出我想要的信息。”

沒有翅膀的鷹,它距離許杏兒總是忽近忽遠,口中還銜著一塊糖果,文彥博認為它所指代的人應該就是自己。沒有翅膀可能是因為文彥博失去了家庭,而且還受了傷。至於糖果,那顆有著無窮味道的糖果,指代的是愛情。

獨眼的熊,這個意象是強壯的,而且凶殘。他手中持有斷掉的時針,這直接暴露了它的真實身份。因為時針代表時間,而斷裂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死亡。所以熊代表著現實中已經去世的許震,那麽它給了許杏兒的那罐蜂蜜,自然也就代表著……箱子。

許為仁追問道:“那麽箱子到底在哪裏?”

文彥博不緊不慢地繼續分析著:原始夢境中,許杏兒在得到蜂蜜之後,她的前行就變得困難起來,腳下的沙子由圓潤變得尖銳,說明她時常被回憶刺傷。腳底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火,這說明她回憶過去的時候感到憤怒。

與此同時,還有許多蛇在追趕著她。蛇的意象往往代表著欲望,這說明在許杏兒得到蜂蜜之後,吸引了很多覬覦著它的人。

最終許杏兒遇到了一棵掛滿屍體的樹,並且將蜂蜜埋在了樹下。

許為仁:“所以說那棵樹就是箱子的埋藏地點!那麽那棵樹到底代表什麽!”

文彥博:“樹上掛滿了屍體,而原始夢境中的生物代表著現實中的人,所以說這棵樹代表著現實中的……”

許為仁臉色一沉:“墓地。”

文彥博:“許震的遺體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母親死後執意要把自己葬在公墓,所以父親死後的骨灰也送到了那裏,和母親埋在一起。”

“那就沒錯了,箱子就在墓地。”

許為仁感到一陣嘲諷,自己苦心尋找的箱子,居然被許杏兒一直放在了一個他唾手可得的地方。

不過他很快就從這種情緒中擺脫出來,繼續問道:“還有密碼,打開箱子的密碼又是什麽?”

文彥博反問道:“首先要確定一點,箱子真的有密碼嗎?許杏兒的原始夢境中並沒有出現關於它的信息。”

許為仁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緊:“我確定,父親臨終前親手把箱子交給了許杏兒,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密碼箱。而且這個箱子之前一直放在父親的書房裏,我早就接觸過它,箱子是特製的,輸錯密碼達到一定次數或者受到外力破壞,箱子都會自行銷毀裏麵的東西。”

“那許震和許杏兒說了什麽嗎?”

“他要許杏兒保存好箱子,還說裏麵裝著關乎許氏財團生死存亡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能打開。”

“那他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

許為仁回憶起許震臨終前的那一幕,說道:“之後他把我喚到了身邊,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文彥博:“什麽話?”

“沒聽清,即便是聽清了,你覺得我能告訴你?”

文彥博仍然跪在地上,他的額頭一片青紫,腹部有著大塊血跡,看起來無比狼狽。但突然之間,他身上的氣質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他費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許為仁冷冰冰地看著這一幕,並沒有阻止,也沒有繼續向文彥博施暴。

文彥博虛弱地說道:“讓我們回到許杏兒的原始夢境裏……她說她曾經想要打開蜂蜜罐,但卻發現自己無法打開,這變相說明她其實並沒有打開箱子的密碼……然而,有一條蛇卻傳遞出它能打開箱子的信息。”

許為仁一字一句地問道:“這條蛇是誰?”

“蛇盤在少女的腿上,說明它與許杏兒是親近的關係……它的身軀時而變得很長,時而變短,長短的概念或許代表著年齡,說明少女和它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麽說來,蛇代表的人顯而易見。”

許為仁的瞳孔驀地縮小:“是我?”

文彥博:“蛇同時象征著欲望。距離許杏兒很近,同時又帶著強烈欲望的人……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人。”

許為仁:“為什麽不能是你呢?”

文彥博苦笑道:“如果密碼真的在我這裏,我有必要兜這麽一個圈子嗎?”

聽著文彥博解釋完許杏兒的原始夢境,許為仁陷入了沉思。

說白了,這又是一個信任的問題。

文彥博利用催眠套出了許杏兒的原始夢境,而對夢境的解釋太過光怪陸離,這讓許為仁一時間難以接受。

但許為仁其實很清楚,文彥博的解釋雖然看似天馬行空,卻與現實不謀而合。

母親虞小青在許為仁的印象中一直是個孱弱的女人,而且不久之後就去世了。隱約記得她臨終前最大的心願,就是下輩子嫁給一個普通人,過一段普通的生活,所以她執意要將自己葬在公墓,這樣才會讓她心安。

有了虞小青的因,便有了許震也葬在墓地的果。掛滿屍體的樹下埋著蜂蜜,公墓藏著箱子——許為仁對於這一點已經從將信將疑變成了八九不離十。

另一方麵,文彥博說許為仁就是夢境中的那條蛇,他也沒有多大的意見。隻是許為仁一直以為自己將對許杏兒的那份情感隱藏得很好,沒想到許杏兒卻早就知道了。

現在許為仁麵臨著兩個選項:第一個是不信任文彥博,推翻他的扯淡言論,但這樣一來箱子和密碼也就無從得知,回歸到了一片未知的狀態。

第二個選項則是信任文彥博,箱子就在公墓,而密碼……就在許為仁自己手中。

這兩個選項,其實並沒有給許為仁留下選擇的餘地。

他渴望得到箱子裏的東西,那麽他就隻能選擇相信第二個選項。

也就是,信任文彥博。

文彥博沒有看許為仁的表情,但他知道,許為仁隻能選擇信任自己。

而這份信任,等同於一份生機。

沉默了很久,許為仁終於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父親臨終前對我說的那句話……其實就是打開箱子的密碼。”

文彥博說:“是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種荒唐的說法嗎?”

“你我是否相信都不要緊,因為真相就是真相。許杏兒的原始夢境不會存在欺騙,她打不開蜂蜜罐就是打不開密碼箱,而她認為密碼就在你的手中,這一點也是絕對真實的。”

許為仁微微抬起眉毛,雙眼空洞無神,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要文彥博從許杏兒那裏找到箱子的密碼,可最後許杏兒給出的信息卻是:密碼一直在他自己手裏……

許為仁努力回想著許震臨終前的那一幕,他把自己喚到跟前,然後在自己的耳邊說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話。

當時的許為仁心情極度複雜,因為父親先是把繼承權轉移到了許杏兒那裏,然後又把書房裏放了很久的神秘箱子給了許杏兒,這讓許為仁感到難以理解,還有怒不可遏。所以許震臨終前努力說出的那一句話,他看在眼裏,卻沒能記得。

如果那句話真的是密碼,那對許為仁將會意味著太多。

他原本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十餘年,最終繼承權卻轉嫁他人。他以為父親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甚至把那個向來不讓別人觸碰的箱子都給了許杏兒,卻又把密碼留給了自己。

許震到底是什麽意思?

許為仁突然發覺,或許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父親的想法。

【2】

同一時刻,同樣的想法,同樣困擾著許杏兒。

女人麵容憔悴,臉上還帶著哭過的痕跡。文彥博離開不久後,她就獨自醒了過來,失魂落魄地來到了書房。

許杏兒麻木地找到第三盤錄像帶,然後打開電視機開始播放。屏幕透著藍色的光,映在女人的臉上,透著詭異,還有淒慘。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文彥博,即便那個男人幫她挨了一記子彈,但是內心深處對他的好感最終讓她選擇了信任。所以她會睡在男人的床邊,睡得那樣毫無防備,就像是一個**裸的嬰兒。

發呆了一段時間之後,許杏兒擦了擦酸痛的眼睛,忽然變得不再悲傷。她已經看透了文彥博的計劃,換言之,也弄清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些令她意亂情迷的虛假愛情,不過是他局中的重要籌碼罷了。

但是,誰輸誰贏,誰是莊家……

尚未可知。

許杏兒的氣質煥然一新,之前的傷心**然無存。不過當她看到錄像帶裏的內容之後,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疑惑當中。

就像是許為仁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突然改變繼承權,留下了箱子這個難題,卻又把密碼交給了他。

他和她,都是許震的孩子,卻也都看不懂父親。

電視機的畫麵回到了另一個時間。

第一盤錄像帶中的蔣重輕和許震正處於年輕氣盛的時候,第二盤錄像帶中的兩人則是步入中年,臉上多了幾分滄桑。

而最後一盤錄像帶,他們都老了。蔣重輕本身就要比許震大上幾歲,電視裏的他已經頭發花白,不過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

許震則剛好相反,他的頭發仍是黑色的,可是精神卻十分萎靡。

對於許杏兒來說,這副模樣的許震她更加熟悉,因為父親臨終前就是這樣,隻是更加虛弱。

時隔多年,兩個老人如年輕時那般,坐在相同的位置,用著相似的姿勢。

許震的麵容清瘦了許多,雙眼因此顯得更加懾人,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逃脫他的眼睛。也是因為這樣,害怕許震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甚至不敢和他對視。包括他的兒子許為仁,這段時間也是盡量避免和父親談話。

隻有兩個人除外,一個是譚姨,另一個則是蔣重輕。

老師年輕的時候是戴眼鏡的,年紀大了之後反而不用戴了,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老花眼抵消了近視眼。除此之外,當了半輩子的心理顧問,他的人生經曆在晚年沉澱下來之後,讓整個人顯得沉穩、可靠,帶著一種令人情不自禁去信任的氣質。

許震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嫌棄:“和你說了多少遍了,要不就把頭發染回黑色,要不就全都漂白了,把自己弄得跟個老叫花子似的,很好看嗎?”

蔣重輕不以為然:“咱倆審美不一樣,我懶得跟你討論。”

“你愛弄不弄,不過出去之後別說你是我的心理顧問,還當了半輩子,我嫌丟人。別人不知道的以為我有精神病,還找了個叫花子治自己。”

“我說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能不能積點口德。”

“不能。”許震像是一個老頑固。

蔣重輕歎了口氣,轉而問道:“身體怎麽樣了?”

許震仿佛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毫不在意:“老樣子,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炸死我了。”

“能不能少說兩句晦氣話!”

“不能。”許震依然頑固。

蔣重輕無奈地搖了搖頭,無話可說。他和許震相識多年,名義上兩人算是心理顧問和求助者的關係,但實際上卻像是至交好友。

許震自從妻子去世之後,就一直都是孤獨的。

而蔣重輕又何嚐不是。他倆一個是冰冷的孤獨,另一個則是溫柔的孤獨,但歸根結底都是孤獨的。

所以這段維持了將近二十年的感情更加顯得彌足珍貴。

許震說:“你用不著哭喪著臉,我是真的沒什麽活下去的動力了。能把財團做到今天這種局麵,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為仁那個臭小子雖然有點窩囊,但這些年也算是熟悉了業務,財團上下都比較認可他。雖然他不是能繼續擴大財團規模的那種人,但把這份基業守上一輩子,還是沒問題的。”

許杏兒愣了一下,意識到父親在這個時候仍然決心把繼承權交給許為仁,而不是自己。那麽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他突然改變決定?

蔣重輕卻說:“別裝了,我實在是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你嘴上說沒什麽活下去的動力,貌似死而無憾,其實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許為仁繼承財團,他的下半生算是安排好了,但你可不是隻有一個兒子。”

許震靠著沙發,雙眼忽然沒有了先前極具進攻性的神采,而是隨著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兩人沉默了很久,許震突然搖了搖頭,然後恢複了往常的神色。

蔣重輕無法理解,說道:“為什麽?”

“你不懂。”

“我怎麽不懂?”

“你家庭美滿,肯定不懂。”

蔣重輕突然踹了一腳茶幾,明顯有些生氣。

許震說:“你這人怎麽年紀大了,脾氣也見長。”

蔣重輕狠狠瞪了他一眼,壓抑著情緒說道:“我有個外孫女出車禍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吧?”

“嗯。”

“之後我女兒就陷入了自責當中,一直緩不過來。”

“彥博這陣子不是在陪她嗎?”

“是啊,陪好了,她卻突然說要離婚。”

許震挑了挑眉,語氣變得緩和下來:“可以理解,畢竟你女兒還年輕。”

蔣重輕:“我不用你開導我,我就是想告訴你件事兒。你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她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選擇了。蔣紫涵說離婚那就離婚,但彥博我是把他一直當兒子看的,這點改變不了。我和她當父女當了這麽多年,各自想法不統一那就算了,畢竟她是我女兒……大不了以後各過各的。”

許震:“我和你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是你長了四條腿還是你女兒長了八隻眼,說白了不都是爹和女兒的那點破事兒!你妻子是死得早,我妻子就死得晚了?當爹的把女兒拉扯大是不容易,你以為當女兒的就容易了?”

許震把茶杯往蔣重輕那頭推了推:“今天怎麽這麽激動,喝口茶冷靜冷靜。”

蔣重輕喝茶的樣子一點沒變,重重地吸溜了兩口之後,心情總算是平靜下來,說道:“畢竟老了,不像年輕那會兒,明明看你不順眼還要附和著你的意思。”

許震忽然發出一陣感慨:“青兒說過,她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跟了我,最錯誤的選擇也是跟了我。她愛我這個人,所以在我一貧如洗的時候就跟了我。但她沒想到我會把財團做到這種程度,這人一旦有錢了,很多事就開始身不由己。”

蔣重輕低頭喝茶,沒有說話。

許震繼續說道:“後來啊,發生了不少事,我能感覺得到,其實青兒想過的是平淡的日子,但她一直在遷就我。可她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愧疚。你也知道的,她臨終前留遺言非要把自己埋在公墓裏頭,和一大堆不認識的人當鄰居,還說什麽下輩子要當普通人,我要是不樂意就別去擾她生活了。其實我是反對的,可最後不也妥協了。”

蔣重輕:“對,你是把她的骨灰放在公墓那頭了,可你還單獨買了個屋子供著遺像,就跟暴發戶似的。”

許震有些不好意思:“嘿,她想甩了我,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等我死了之後,我還要和她埋在一塊兒呢。”

“你這人……真是……沒法說。”

許震的神情罕見地透著溫柔:“其實在她臨走的時候,還求了我一件事。”

“什麽事?”

“她一輩子沒和我說過‘求’這個字,但是那天她突然求我說,既然有為仁繼承財團,求我讓杏兒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她還說:我這輩子跟了你,見慣了大風大浪,還好幾次差點沒了命,但杏兒是咱倆的親骨肉,我求你保護好她,別把她卷到你的這些彎彎繞繞裏。”

許震說著說著,突然濕了眼眶。“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手就涼了。有段時間我特別痛恨自己,我覺得是我害得她這輩子沒能過上安穩日子。”

蔣重輕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許震因為青兒去世飽受打擊的模樣。

許杏兒卻想到了和父親最後一次見麵,他臨終前將箱子交給自己的時候,眼中滿是渾濁的淚。

那一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極其複雜的吧?

電視機中,許震哽咽著說:“青兒一走,留下我這麽一個不會當爹的人。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照顧杏兒,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履行我對青兒最後的承諾。我承認我不是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我到最後還是放不下事業。”

蔣重輕安慰說:“你已經盡力了……”

許震把臉埋在手掌中,就像是年輕的時候,每當他想到妻子,就會想要哭泣,變得脆弱不堪。

他說:“不,是我的錯……我放不下許氏財團,就隻能把女兒送到國外,還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很嫌棄她,嫌棄到不會有人想到用她來威脅我……隻有這樣她才算安全,青兒才能安心……”

許震的淚水從指縫溢出。

許杏兒的臉上不知不覺間也掛滿了淚珠。

母親去世得早,留給父親的囑托是照顧好女兒,讓她過上平凡但幸福的生活。父親在當爹這方麵是個稚嫩的人,不知道怎麽做,於是隻能用冷漠來保護女兒。

許震對許杏兒的每一次傷害,都是不由自主,也是無心。

這對單親父女的關係,畸形而且晦澀。

但抽絲剝繭到了最後,剩下的……還是愛。

“所有人都覺得我真的不喜歡杏兒,甚至把她送到國外之後不聞不問……但我真的是那樣嗎?我是在害怕,如果我過多地關注她,也會有其他人因此關注到她……青兒已經走了,我絕不允許我的女兒發生意外……”

“唉,畢竟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如果實在想她的話,不如就讓她回來吧。”

許震沒有回答,他的內心無比動搖。

蔣重輕說道:“我能理解你對女兒的情感,可是有一點你有沒有想過……從始至終,許杏兒的想法是什麽?”

許震怔住,“什麽意思?”

“你和虞小青都想讓她過上平凡人的生活,你甚至不惜用疏遠她的方法去保護她。可是許杏兒真的就想這樣嗎?她畢竟是你的女兒,身體裏流的是你的血,你覺得她就一定會想要過著平淡的日子嗎?”

“我……”許震一時無言,他發現自己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女兒的想法。

蔣重輕繼續說道:“你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總覺得男人繼承財團就是天經地義。但是許杏兒也算是我看著從小長大的,那孩子的心氣可絕對不比同齡的男孩子差。”

“這不可能,女兒怎麽能繼承我的事業!”

“許震,女兒為什麽就不能繼承你的事業?”

許震一臉呆滯,他扭過頭不想看蔣重輕,結果看到了放在角落的攝像機。

這對父女的目光,在這一刻穿越時間連接到了一起。

許杏兒從父親眼中讀到的信息很多。

他因為蔣重輕的話而感到震驚,眼中既有不屑,卻也有懷疑,甚至還有悔恨……

女兒怎麽能繼承許氏財團呢?不,女兒為什麽不能繼承許氏財團呢?可是,如果女兒就能繼承財團,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包括他和妻子謀劃的那起荒唐至極的事件,又算是什麽?

許杏兒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在國外的最後一個晚上。

父親問她說:“你願意繼承我的事業嗎?”

許杏兒淚流滿麵,她似是喃喃自語:“我願意。”

這句話既是對許震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3】

密碼密碼密碼……

此時此刻,許為仁的腦海中滿是密碼和密密麻麻的往事,它們攪和在一處,讓他的思緒越來越亂。

外表陽光,內心實則一片灰暗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雙肘壓著腿部,雙手攥在一處。他的眼睛看著地麵,仿佛是在數著地上有幾粒灰塵。

文彥博忽然開口說道:“你可以揪住某個線索不放,然後緊抓著它回憶過去,讓過去的場景盡量清晰,保證每一個細節都可以想得到。”

許為仁沒有理會文彥博,連頭也沒抬。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聽到文彥博的話,相反,他居然情不自禁地跟著他的指示去做了。

許為仁緊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父親臨終前的場景。

人,很多人,許為仁已經幾乎想不起那些人的麵孔是什麽樣子。他隻記得自己將耳朵俯在父親嘴旁,父親說話的時候很艱難,從他口中噴出的氣令許為仁感到有些癢。

父親的眼睛看著他,但他的眼睛卻看著她……許為仁心裏想著,許杏兒為什麽會突然回來,並且繼承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他的思緒一團亂麻,許震說話的聲音又太小,即便他仔細去聽也不一定能夠聽得清。許為仁感覺父親拽了一下自己的手,於是他把目光又放回了父親的臉上。

許震神色有些古怪,透著一些內疚,那是許為仁從未見過的表情。他盯著父親的嘴,看著它微張微合,但就是想不起父親到底說了什麽。

他似乎有點印象,但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

箱子箱子箱子……

那個箱子簡直太熟悉了,許為仁在自己還是少年的時候就曾經見過它。那次他偷偷跑到父親的書房裏玩耍,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書房的抽屜,然後在書櫃上看到了這個箱子。

它藏在一排書的背後。

似乎每個孩子都喜歡偷翻大人的東西,就好像窺探他人隱私的欲望與生俱來。許為仁沒能壓抑住自己的念頭,踩著凳子取下了箱子。

那是一隻通體純黑的箱子,在把手旁邊有一隻圓盤,圓盤上刻著從零到九的數字。他不知道這個機關是幹什麽用的,於是打算嚐試著擰一擰。

結果他的手指剛剛放在圓盤上,還未來得及用力轉動,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頸。

許震的語氣冰冷到令人窒息,他說:“鬆手。”

許為仁本能地聽從父親的指令,鬆開箱子的同時,一記火辣辣的耳光也印在自己的臉上。

多年過去,當時的疼痛已經淡忘,但內心對於箱子的好奇卻越來越深。許為仁偏執地認為這個箱子應該與自己有緣,總在引誘著他去打開。

但他在那次挨揍之後便再也沒有嚐試過,因為父親那天說過,箱子很特殊,如果連續輸錯密碼或者受到巨大的外力,會立刻自毀。

真是個奇怪的箱子啊。

可是,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呢?

父親沒有告訴他,然後一腳把他踹出了書房,還囑咐譚姨以後一定要鎖好書房的門。

許為仁感覺自己又站在了書房緊閉著的門前,那裏麵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讓他忍不住想要窺探。

秘密秘密秘密……

箱子裏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呢?

父親去世之後,姐姐許杏兒擁有了箱子,同時也擁有了書房。

許為仁仍然站在書房門前,但書房的主人已經麵目全非。

他回憶著那天的事情,他記得自己沒有敲書房的門,而是直接闖了進去。許杏兒明顯被自己嚇了一跳,因為她正仔細觀察著父親留下的箱子。

許為仁嬉皮笑臉地坐在姐姐身旁,同樣盯著箱子看個不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姐,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許杏兒卻搖了搖頭。

“咋了,不能說?要是不能說我就不問了。”

許杏兒說:“我不知道。”

“你該不會還沒打開過箱子吧?”

“我不能打開它。”

“哦,也對,父親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打開箱子。”

許為仁想起這段對話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許杏兒當時說的話現在看來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當時她說自己不能打開箱子,許為仁理解為是因為時機未到。而如果許震真的把密碼交給了自己,那麽許杏兒所說的不能,其實是她因為沒有密碼而無法打開箱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許為仁的腦海中依次出現了九個數字,它們按照某種固定的規律旋轉著,象征著他自己沒能聽清的密碼……也象征著他對於密碼在自己手裏這件事的態度。

十。

他已經完全相信了這種說法。結合許杏兒之前的表現,以及她在原始夢境中透露的信息,密碼確實就在自己這裏!

兜兜轉轉了一個巨大的圈子,最後卻回到了自己身上嗎?

如果自己想不起來密碼,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即便得到了箱子也無法打開?

許為仁露出一絲苦笑,他鬆開緊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那裏因為過度用力的攥緊而有些腫痛。

他一麵活動著手指,一麵抬頭看向文彥博。

虛弱至極的男人靠著椅背,腹部的血跡十分顯眼,他閉著眼睛,或許是在想著自己的女兒吧。

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父親啊,隻要拿捏住他的女兒,就等於拿捏住了他的性命。

嗬,居然會有這種弱點。

許為仁收回視線,盯著自己的指尖,忽然想起了這段時間自己和許杏兒的接觸。

他的姐姐,對於他有著一種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他親眼看著姐姐奪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姐姐就像是許氏財團那棟最高、最巨大的樓,而自己就像是目前所處的這棟爛尾建築。

許杏兒高高在上,如同眾神加冕。

自己則卑微得和泥土爛在一處。

但是許為仁知道,其實許杏兒過得並不好。

一來她是個寂寞的女人,沒錯,她一定很寂寞。

二來財團上下的人們並不認可她。

認可是需要時間的,父親帶了自己十多年,在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財團的人才終於開始尊敬自己。

而現在,許杏兒距離獲得認可還需要很多時間。

這段時間對於自己來說就像是浮出水麵得以呼吸的機會,在這期間財團不能缺少自己,甚至很多交際活動還需要自己參加。

但這段時間遲早有結束的一天,如果許為仁一直沒有行動,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在財團中建立的威望以及人脈逐漸被許杏兒瓦解,然後自己落得出局的下場。

坐以待斃,還是主動出擊?

為什麽不借著目前自己在財團仍有的影響力,去做一些事情呢?

從這個念頭產生的時候,許為仁便開始謀劃了。

財團裏出現了種種傳言:是許杏兒害死了許震,所以她回來不久老總就去世了,而且繼承權還落在了她的手上;許杏兒能力極差,壓根無法打理好財團,隻有許為仁才能打理好這一切……

可是許為仁沒有這麽做,他想要擁有整個許氏,而且姐姐手裏的那個箱子到底裝了什麽尚未可知。他繼承了許震多疑謹慎的性格,如果不能排除箱子這枚“定時炸彈”,他即便掌控了財團也無法安心。所以他必須得到箱子,就好像是父親臨終前親手把箱子交給了自己,這樣才算是完美。

另一方麵,他不想讓許杏兒變成毀掉許氏財團的罪人。

畢竟她是他的姐姐。

許為仁很為自己內心深處的這一縷親情感到自豪。

當然他自己也很清楚,這縷親情中夾雜著多少欲望。

事情如許為仁所料,脆弱的許杏兒被流言蜚語擊倒了。她的失眠越來越嚴重,隻能找心理顧問幫忙……而她找到的人,就是文彥博。

許為仁看著姐姐重新接觸到了“舊情人”,然後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再度熟絡起來,就像是一個已經熄滅的火堆,又有了重新點燃的希望。

他心中的妒火也重新燃燒起來。

他知道姐姐對所謂的心理學深信不疑,對那種名為催眠的戲法更是毫無抵觸。

所以當許為仁看到文彥博之後,便萌生出利用文彥博幫助自己騙來箱子的想法。

計劃一旦成功,他就會得到箱子——父親留下的最後一枚籌碼,然後奪回屬於自己的繼承權。

與此同時,許杏兒也永遠不會接受一個欺騙過自己的男人,她和文彥博之間將再無可能!

這真的是,一箭雙雕。

隻是許為仁並未意識到,自己的確射出了一支箭,但射中的獵物卻可能不是雕。

文彥博忽然開口說道:“或許我可以用催眠幫助你找到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