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見人說人話,見你隻想說情話

蘇敘聲音裏帶著調侃說:“你要是始亂終棄,空空他們會很失望的。”

“我怎麽可能放下他們不管?”

說完,陸惜又忍不住想懟他一句,“我要始亂終棄也是對你。”

又接連喝了許多天粥之後,陸惜的感冒終於康複。

從年初七開始,空空他們就陸續回來了。年初八早上,小謝和柔弟到了之後,Revenge戰隊全員到齊,開始備戰亞洲邀請賽。

亞洲邀請賽一共分為六個賽區,中國賽區一共三個名額,每個賽區又分為公開賽和預選賽。

中國賽區的預選賽一共有六個直邀名額,未受邀的隊伍則需要打公開賽。公開賽前四名的隊伍才有資格參加預選賽,與六個受邀戰隊共同爭取中國賽區的三個名額。

公開賽從2月7號開始,到2月10號結束,留給蘇敘他們的準備時間並不多,所以年初八下午,他們就開始投入訓練了。

陸惜這邊也不閑。年前跟幾個戰隊約好了年後打訓練賽,她需要一個個確認時間。

很快,她就遇到了問題。

年前約好的戰隊到了年後不是說因為要準備亞洲邀請賽而無限期延後訓練賽,就是說約了別的戰隊,沒辦法排時間。

陸惜並不天真,猜到這些都是他們的借口。

下午訓練結束,她單獨找蘇敘說了這件事情。

“一兩個戰隊這樣也就算了,四個戰隊全都爽約就很不正常,”她說,“我懷疑是聯盟那邊幹涉了。”

蘇敘顯然跟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她問:“我們現在怎麽辦?”一線豪門戰隊與聯盟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早就達成了某種共識,成了利益共同體,憑他們根本撼動不了。

“問問看二三線戰隊。賽前能約兩局最好,約不到就等比賽後吧。”蘇敘還是那低沉的嗓子和懶散的語氣,顯得很泰然。

年輕的職業選手經曆的事情少,每天坐在電腦前甚至連社會接觸得都不多,柔弟、小謝他們年紀都很小,空空就算再穩重過完年也就隻有20歲,在陸惜眼中都還是小孩子。在籌備成立戰隊的時候,她就決定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解決,現在有個能商量的人,她覺得挺好的。

在她心裏感慨之際,蘇敘又補充說:“他們不跟我們打訓練賽,我們可以去碰他們。”他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笑意,漆黑的眼中閃過光芒,配上他閑適的樣子,宛如一隻狡猾又慵懶的大貓。

晚上,在蘇敘的組織下,他們五個人拆成三個和兩個,直播排天梯。

空空、柔弟和回程他們三個人一起,蘇敘則帶著小謝。

陸惜在房間裏開著電腦看蘇敘的直播。這是年後他第一次直播,觀看的人很多。

過了一個年,直播間的黑粉好像也變多了。他們有說蘇敘明明退役又厚著臉皮回來開直播賺錢的,也有嘲諷他以前拿不到世界聯賽的冠軍斧,過了兩年更拿不到的,也不怕晚節不保。

蘇敘沒有拿到世界聯賽冠軍這件事是許多人心中的遺憾,也是他自己的遺憾。

拿冠軍斧出來說事,別說是粉絲了,就連陸惜看著都生氣。

蘇敘卻好像沒看見一樣,一點不受影響。

他跟小謝連麥後組隊進入天梯等待係統。很巧的是這次他們對麵有兩個職業選手。

進入對戰後,不愛打字說話的蘇敘發了一條所有人可見的消息:“好巧啊。你們鴿了我們,我們還是在遊戲裏遇到了。”

他們遇到的是BC戰隊的兩個職業選手。BC戰隊就是取消訓練賽的戰隊之一。

看直播的粉絲們不知道蘇敘在說什麽,但是BC的兩個選手是知道的。

其中一個發了個“哭”的表情,說:“哥,抱歉啊。”

蘇敘回了個笑臉,意味深長。

他跟陸惜所說的“去碰他們”就是去天梯裏碰。他們這個天梯分數是有概率遇到職業選手的。雖然這樣比訓練賽的效果差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沒用。

一個晚上下來,蘇敘和小謝他們運氣差一點,隻碰到一次,空空那裏碰到了兩次。

十點多的時候,陸勉匆匆跑到陸惜房間說:“姐,回程在直播間跟粉絲吵起來了。”

“怎麽回事?”陸惜打開了回程的直播間,彈幕上亂七八糟。

陸勉說:“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黑粉特別多。有人黑以前的Shape,還黑現在的Revenge,回程的脾氣暴,你是知道的,所以就……”

陸惜立即發微信私聊回程,讓他先下線冷靜冷靜。隨後,她又去了柔弟、小謝的直播間看了看,彈幕上也有很多黑粉在帶節奏,隻有空空那裏好一點,因為姐姐粉們戰鬥力都很強。

“姐,你說是不是有人買了水軍,故意來帶節奏的啊?”

陸惜抿了抿唇,緊緊皺著眉,生氣地說:“那還用說?我們被針對了。”至於是誰,想想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看錄像之前,陸惜召集大家開了個小會,讓大家在比賽前都不要開直播了,以免心態被影響。

大家都沒有什麽意見。

中午的時候,陸惜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請問是陸惜小姐嗎?”電話裏的女聲很溫柔,“我是江雲棟先生的助理。不知道陸惜小姐明天有沒有時間來一趟上海,江先生想見一見你。”

“江雲棟?”陸惜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

像是沒想到陸惜居然不知道江雲棟是誰,電話那頭的女聲頓了一下,才說:“我們是啟明科技的。”

提到“啟明科技”,陸惜終於知道這個江雲棟是誰了。

原來是聯盟的老板。

“江先生想見我幹什麽?”她幾乎想要冷笑。

“應該是關於戰隊的事情,具體江總沒說。我們後天就要回北京了,明天是在上海的最後一天,”助理像是料定了陸惜會來,不等她回答就說,“稍後請陸小姐把高鐵班次發消息告訴我,我們會安排接站。”

果然是聯盟的老板,連助理都這麽盛氣淩人。

下午大家訓練的時候,陸惜一個人坐在露台上抽煙。

她不怎麽愛抽煙,隻是會在有煩心事的時候抽一根。一盒煙一個月都不一定能抽完。

約不到跟一線豪門戰隊的訓練賽、直播間那麽多帶節奏的黑粉,都是聯盟給他們的壓力。

偏偏這時候江雲棟還要見她,不知道他想要跟她說什麽。

露台的門被推開,發出輕微的聲響,隨後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

“你明天要去上海見聯盟那邊的人?”這聲音是蘇敘。

她吐出了一口煙,回頭說:“陸勉那個大嘴巴告訴你的?”她回頭的動作帶動了身邊的氣流,使得煙霧的方向有了變化。她明豔的臉半隱其中,難得給人一種清淡的感覺。

她中午遇到陸勉,隨口把要去上海的事情跟他提了一下。

陸勉這樣活在電競圈外的人把聯盟的勢力想象得很強大,好像能為所欲為。他姐姐陸惜再怎麽厲害也沒有能力跟他們對抗啊。著急之下,他隻能想到他的偶像蘇皇。

蘇敘走到陸惜旁邊坐下,看了眼她手中夾著的煙。

陸惜朝他笑了笑,問:“來一根?”儼然一副社會上的大姐姐調戲聽話男大學生的樣子。

“我不抽煙。”

看到他輕輕一皺的眉宇間透著嫌棄,陸惜把煙熄了。她發現他的目光比平時要沉,身上那股閑適感覺比往日要淡一些,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歡別人抽煙。

“明天我跟你去?”

陸惜意外地看了他兩眼,發現他是認真的。

她語氣輕鬆地說:“不用,我又不是去吵架的。快要比賽了,你還是帶著他們好好訓練吧。其他都是我的事,我來處理。”

說完這句,她有種自己和他是這幾個孩子的家長的錯覺,忍不住想笑。

蘇敘像是並沒有明白她臉上浮現的笑意是因為什麽,涼涼地說:“吵架倒還好,你擅長。就怕不是吵架。”

這意思是說她隻會吵架?陸惜挑高了眉毛。

她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她聽得出來他是擔心聯盟那邊為難她,隻是表達的方式太欠了。

“多謝蘇皇關心我。”她朝他眨了眨眼睛,神態和言語都柔柔的。

皮了一下後,她又換上正經的語氣說:“我是戰隊的老板、經理,這些本來就是我的事情,不用擔心。你還是留下來帶他們訓練吧。這件事也不要告訴他們,省得讓他們擔心,影響狀態。”

“我已經跟陸勉說過不要告訴小謝他們了。”在這件事上,蘇敘跟陸惜沒有溝通,卻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聽到“陸勉”,陸惜“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你說話比我管用。”

“你還吃醋?”蘇敘眼睛裏好像沒那麽沉了,有笑意在慢慢浮上。

陸惜下意識反駁說:“誰吃醋了!”語氣有些傲嬌。

說完她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好像有哪裏不對,聽上去有些曖昧。

還好這時候有一陣風吹了過來,冷得讓人發抖。

蘇敘站起來說:“我繼續帶他們訓練了。”

南京到上海坐高鐵不到兩個小時。陸惜跟空空他們說有事要出去一天,他們也沒多想。

在上海站的出口,陸惜看到了舉著她名字的牌子。

“陸小姐,你好。”

在出站口接她的是個女人,聽聲音就是昨天給她打電話的那個。

陸惜朝她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你好。”

為了在氣場上不輸,她今天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穿了件黑色的長款大衣,腳上是一雙高跟及膝長筒靴,在高度上先壓製住了江雲棟的助理。

“陸小姐,請跟我走吧,江總已經在等你了。”

陸惜被帶到了一家高級酒店的咖啡廳裏。僻靜的角落裏坐著一個正在對著電腦忙碌的男人。

“江總,陸小姐到了。”

男人聽到聲音抬頭,五官露了出來。他看起來30歲左右,長相冷峻,微微蹙著的眉毛顯示著他的挑剔和嚴格。

陸惜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見過江雲棟。過年期間,她在南京的超市裏遇到過他,還不小心撞到了他。

江雲棟看見陸惜的時候眉頭微動,像是也覺得在哪裏見過她,隻是他沒回憶起來。

能不能回憶起來對他不重要。

“陸小姐?請坐。”

陸惜坐下後,服務員給她上了杯咖啡。

“不知道江先生找我來有什麽事?”她開門見山地問。一頭披肩的長卷發襯得她五官精致,姨媽色的口紅更是亮眼,使得她看起來很高冷。

江雲棟開口就是一副審判的樣子:“聯盟判前Shape戰隊的五名成員終身禁賽,陸小姐卻拉回來了四個組建Revenge戰隊。你違反了聯盟的規則。”

陸惜挑著眉笑問:“規則?”雖然覺得江雲棟所說的話很好笑,但她神態和語氣裏卻沒有表現出濃重的輕蔑和攻擊性。和蘇敘相處了一段時間,她從他身上領悟到在這種情況下舉重若輕才是最好的態度。

江雲棟的眉頭始終微微蹙著:“每個行業在經曆過最初的混亂生長後,總要有人出來製定規則和整合資源。”

“所以江先生和啟明科技就當仁不讓站出來了?”陸惜發現自己還學會了蘇敘式的嘲諷。

江雲棟卻忽然轉移了話題:“我看過陸小姐的簡曆。你曾經在Closer戰隊當過副經理,戰隊運營經驗豐富,人脈很廣。”

陸惜看向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還知道陸小姐去年曾經給好幾個戰隊投過簡曆。”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在桌上輕緩地敲擊著。彎曲的手指和手掌之間虛握著的好像就是整個行業。

“你當然知道。我當初還被聯盟特殊關照過。”

察覺出陸惜的不滿,江雲棟說:“成年人需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這教育的口吻和高高在上的態度讓陸惜覺得好笑:“我沒後悔過。”

“如果現在聯盟取消對你的封殺,讓你去一線豪門戰隊工作呢?”從陸惜坐下到現在,江雲棟的目光隻是虛虛地落在她身上,直到此刻才完全看著她,“我打算投資成立一個戰隊,匯集最好的一線選手、最好的資源,現在還缺少一個戰隊經理。”

陸惜沒想到江雲棟今天找來她竟然是要給她工作機會的。

“為什麽是我?”她問。

“你的能力很強,有最好的一線選手、最好的資源,當然也要個頂尖的人來運營。我知道你想帶Revenge衝擊世界聯賽,”江雲棟的語氣好像整個電競行業都被他玩弄透了,“我可以讓你帶更強的職業選手,這樣衝擊世界聯賽冠軍的希望更大,是共贏的局麵。”

聽完他的話,陸惜深吸了一口氣:“江先生,謝謝你對我的肯定。”

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直接翻臉走人。

“你以為我組建Revenge戰隊隻是為了衝擊世界聯賽拿冠軍嗎?”她問。

江雲棟補充說:“或許還跟你與尤斯塔之間的恩怨有關。”

“你錯了,”陸惜終於收起從進來開始臉上就掛著的笑容,神情變得認真了起來,“我不是因為想要衝擊世界聯賽拿冠軍才組建戰隊的,而是因為他們,我才決定衝擊世界聯賽拿冠軍的,這先後的邏輯關係你應該能聽懂吧?可能江先生接觸這個圈子的時間不久,很多事情不清楚。做職業選手非常辛苦,壓力也很大,能堅持下來的大多不是為了利益。”

職業圈不是商人們圈錢的地方,職業選手更不是他們的籌碼和棋子。

陸惜的語氣已經很生硬了,但江雲棟沒有生氣。

“組建和維護一個戰隊的成本不低。據我所知你們沒有讚助,這樣投入到最後什麽都沒得到,你覺得值得嗎?”他依舊遊刃有餘,就像是在進行一場商業談判。

什麽都沒得到?

那就隻能認命了。她努力過了,蘇敘、小謝、回程、柔弟和空空他們五個都努力過了。到時候她就隻能回家坦陳一切,看看會不會被打斷腿吧。

當陸惜說出“值得”兩個字的時候,她看到江雲棟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可能覺得她愚蠢。

信仰、追求、熱血在他們商人眼中或許一文不值。

“再說,萬一我們就是世界聯賽的冠軍了呢?我相信戰隊的每個隊員。江先生,既然我們話不投機,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江雲棟語氣篤定,好像在預言未來一樣,說:“Revenge戰隊想脫離聯盟獨立存在是不可能的。陸小姐,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陸惜又喝了口咖啡後站起來,同樣用上了教育的口氣說,“為了回報江先生對我的賞識,我作為這個圈子資曆較深的人就給你一個忠告,即使是把國內最強的五個選手組到一起,這個隊伍也未必是最強的。”

這,就是電子競技。

說完,她拿起包和外套,挺直脊背離開了。

女人輕柔的音色和堅定的語氣結合在一起有種非常強的力量。江雲棟沉默不語,好像沉浸其中。

直到陸惜走到門口即將出去的時候,他才抬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和眼神中都帶著濃烈的嘲諷,低聲說:“就這麽相信蘇敘嗎?”

離開酒店的陸惜停下腳步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臨走前對江雲棟說的話很痛快。

一陣潮濕的冷風吹來,她看著街上來往的車輛,目光沉了下來。

從江雲棟的話裏不難猜測他組建戰隊要到處挖人,今年的夏季轉會期,職業圈很可能迎來一次不小的動**。

陸惜從上海回去後當晚,蘇敘第一次敲了她的房門。

開門看到他的時候,她意外了一下。

“今天聯盟那邊找你說什麽了?”蘇敘身材高大,站在門口就把整個門都堵住了。

陸惜擔心他們站在門口談這件事被空空他們聽到,大晚上露台太冷了,去蘇敘房間又不好,於是就後退一步,示意他進來。

蘇敘進來後很紳士地站在一旁,沒有四處打量。

陸惜關上了門。隨著關門的聲音,她的房間成了個封閉的空間。在此之前她明明覺得自己的房間挺大的,可是蘇敘往裏麵一站,她莫名地覺得有些小了。

一扇門把氣流隔斷了,剩下不會流通的空氣圍繞在兩人之間,經過某種化學反應,變成了尷尬,慢慢擴散向整個房間。

還不如去露台吹風呢。

她輕咳了一聲,轉移注意力說起了正事:“江雲棟今天找我沒有想為難我,而是想挖我。”

看到蘇敘抬了抬眼皮,她繼續說:“聽他的意思是想從各個戰隊挖一些頂尖選手,重新組個戰隊。”

“他要組戰隊?”蘇敘的目光凝了凝。

陸惜覺得他的重點錯了,忍不住問:“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回答的嗎?他給我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他一點都不在意她這個老板會不會離開嗎?

“那請問老板是怎麽回答的?”蘇敘笑著看向她,迎向光的眼睛裏浮現一層金色,宛如破曉時分的海麵。

他五官英挺,輪廓透著成年男性獨有的硬朗,唇角閑適的弧度更是形成了他獨特的氣質。在這一刻,陸惜居然覺得他帥得足夠讓她暫時拋去偏見和前嫌。

這是個很可怕的信號。雖然她作為單身女性欣賞單身男性沒毛病,但是這人是蘇敘。

見她沒有立即回答,蘇敘聲音裏帶著調侃說:“你要是始亂終棄,空空他們會很失望的。”

“我怎麽可能放下他們不管?”說完,陸惜又忍不住想懟他一句,“我要始亂終棄也是對你。”

這句話太讓人誤會了。他們沒有在一起過,又怎麽始亂終棄?

“對我?”蘇敘抬了抬眼皮,漆黑的眼睛裏有笑意也有詢問。

陸惜:“……”

她承認自己因為被蘇敘帥到了有些生氣,說話沒過腦子。心跳有些加快,她心虛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看出些什麽。

這時,外麵傳來的敲門聲讓她鎮定了下來。

“姐,我能進來嗎?”是陸勉。

蘇敘說:“我先走了。”

陸惜若無其事地叮囑說:“馬上公開賽就要開始了,好好訓練。”

門從裏麵被打開,陸勉正要進去的時候發現蘇敘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蘇皇大晚上從他姐的房間裏走出來?

作為蘇皇的粉絲,他在他姐麵前有時候呼吸都是錯的,他們什麽時候可以和平地共處一室了?

他們兩個是和解了還是有別的貓膩?

陸勉忽然有點懷疑人生了。

蘇敘離開後,看著陸勉一臉怪異地走進來,陸惜沒好氣地問:“怎麽了?”偶像行為依舊由粉絲買單。

陸勉不知道自己哪兒又得罪大佬了,一臉莫名。

“我是來問問你今天去上海怎麽樣的。”

亞洲邀請賽的總決賽4月初在上海舉行,可以說是家門口的比賽了,在國內受關注度僅次於世界聯賽。

中國賽區的公開賽分為A、B兩輪,報名的隊伍一共有128支。A輪從2月7號到8號,參賽的隊伍分為四個小組,組內進行BO1單敗賽製,輸了即淘汰,小組第一之間進行BO3,前兩名直接晉級公開賽。A輪結束後,未能晉級的隊伍可以繼續參加B輪。

公開賽前一天,陸惜拿到分組名單後,發現他們被分在了死亡之組。

“我們這一組有一線戰隊肉山,還有SO俱樂部的二隊SO.B,競爭會很激烈。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開會的時候,她說。

這種運氣也是沒誰了。

回程忍不住低低罵了句髒話。

肉山戰隊的隊名是ROUSHAN,被大家稱為肉山,實力很強。

柔弟一向比較心大,語氣輕鬆地說:“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打B輪。我們總不至於那麽倒黴,B輪也進死亡之組吧。”

回程伸手去捂他的嘴巴:“閉嘴吧你,別烏鴉嘴。”

柔弟雖然個子高,但是架不住回程又高又壯,隻能一邊掙紮一邊“嗚嗚”地叫。

被他們一攪,氣氛變得很輕鬆。

陸惜好笑地看著他們,語氣柔和且堅定地說:“總之,我們認真打就行了。這是Revenge的第一場正式比賽,能打到哪兒就打到哪兒,後麵的比賽還很多。我們的目標是世界聯賽。”

在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這樣的語氣,對蘇敘和陸勉除外。

公開賽和預選賽都是線上比賽,所有玩家通過客戶端就可以免費觀戰。

比賽當天,蘇敘他們五個人坐在一樓的訓練室裏,按時上線準備。

公開賽除了職業戰隊外,還有很多玩家隊,前麵並不難打。陸惜站在他們後麵,有一種站在線下比賽的隔音室裏的錯覺。

前麵碰到的都是玩家隊,很多玩家就是來感受一下跟職業戰隊對戰的感覺的,蘇敘他們打得很輕鬆,她站在後麵卻莫名有些緊張和激動。從打算組建戰隊,到全員到齊,再到現在打第一場正規賽事,他們離世界聯賽越來越近了。

7號的比賽很輕鬆,8號下午,在小組八進四的時候,他們遇到肉山,輸了。

蘇敘帶頭打出“gg”後,大家斷開連接。gg即good game的縮寫,意思是對方打得非常漂亮,通常是認輸退出的那一方打出,是遊戲中的禮貌用語。

陸惜觀戰的時候不知不覺又站到了蘇敘身後。蘇敘站起來轉身,正好看到她。

他眼裏是還沒來得及化開的專注,身上卻是閑適的狀態。

他參加過的大賽太多,得到過令許多人羨慕的榮耀,也經曆過最慘痛的失敗,心理素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目光相觸後,陸惜移開眼睛對大家說:“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打B輪。”

讓她意外的是,大家的心態比她預想中的要好。

短暫的休息之後,蘇敘組織大家複盤跟肉山的比賽,然後是吃晚飯。晚飯後大家各自休息放鬆,看電影、打主機遊戲、跟女朋友聊天的都有,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沒有上微博和論壇。

2月9號,中國賽區公開賽B輪開始。

Revenge所在的小組競爭比A輪的時候小很多,順利打到小組第一,然後和同樣在A輪小組賽敗給肉山的SO.B戰隊共同晉級預選賽。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開始。為了鼓舞士氣,第二天身為老板的陸惜決定請大家出去吃頓好的。

加上陸勉,他們一共有七個人,陸惜的車是五座的,怎麽也塞不下他們幾個人高馬大的。

原本她決定再打一輛車,蘇敘卻說正好趁這個時候回家把車開過來。

有兩輛車也好,以後去哪兒都夠坐了,陸惜下午就提前送蘇敘回去開車。

蘇敘的身材高大,坐在副駕上存在感很強,好像把車裏整個空間都充滿了,陸惜的鼻尖一直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雪鬆味,讓她的心神莫名有些不定。

後來蘇敘的手機響了。

“紀嘉?你回南京了?”

聽到聲音,陸惜用餘光看了蘇敘一眼。

蘇敘跟紀嘉說了幾句後開了免提,讓紀嘉跟陸惜打了聲招呼,然後說:“紀嘉回南京了,想找我吃飯,要帶他一起嗎?”

因為剛剛的心神不定,陸惜開口就沒什麽好話:“蘇皇說了算啊。”

蘇敘像是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有情緒,看了她一眼。

陸惜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情緒化了,幹脆閉上了嘴。

“蘇敘,你現在跟陸惜在一起啊?你們不會真的好上了吧?”紀嘉忽然問。

其實這在他意料之中。有陸惜這麽漂亮、性格又好的小姐姐風雪無阻地追到學校,還陪複習,換誰都吃不消會心動啊。

陸惜從前天天去N大找蘇敘,被他的同學甚至老師誤解了那麽久都沒覺得不好意思,現在卻覺得有些尷尬。

“你——”她正想讓蘇敘跟紀嘉好好解釋解釋。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蘇敘就跟紀嘉報了地址,說:“你一會兒過來吧,我這邊還有幾個朋友。”說完,他掛了電話。

算了,以後再解釋吧。

蘇敘開的是一輛奧迪A6L,以他以前打比賽的收入來看,算是中規中矩了。

陸勉特別沒出息,想坐他蘇皇的車。陸惜車上就帶了空空和小謝兩個人。

他們到餐廳點完菜沒多久,紀嘉就來了。

看到陸惜的幾個“小弟”也在,他愣了一下:“這麽多人啊。你們好,我是紀嘉。”

看來他還不知道蘇敘是誰,也不知道空空他們是誰。陸惜覺得他這個萌新傻得有些可愛。

“蘇敘,你怎麽休學了?開學都沒人跟我一起上課,也沒人跟我一起掛科了。”紀嘉遺憾地說。

掛科是件不太光彩的事,尤其這件事還發生在蘇皇身上。

“有些私事,”隨後蘇敘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向大家介紹紀嘉,又對陸勉說,“都是N大的,你們是校友。”

同樣是N大的學生,紀嘉可以跟他的蘇皇做同學,陸勉非常羨慕嫉妒。

紀嘉是蘇敘的同學,大家對他很客氣,又因為年紀都差不多,很容易就聊到了一起。

大概飯吃了一半的時候,陸惜注意到一直在聽他們聊天的紀嘉時不時心不在焉地偷偷看手機,麵色怪異,像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又過了十分鍾,紀嘉突然開口,問:“你們……不會是一個戰隊的吧?”

一桌的人都看向他。

除了陸惜和蘇敘以外,所有人都以為他知道。

陸惜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掛上一彎好看的弧度。

她這個態度讓紀嘉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你竟然就是那個以前擔任Closer戰隊的副經理又回國組建Revenge的陸惜?”

隨後,他又看向蘇敘,一臉不可思議地說:“蘇敘,你竟然就是那個蘇敘?”

他剛接觸Vate不久,直到元旦前後複仇者聯盟的風波才知道“蘇皇”的。去補了蘇皇的過往,他佩服得不行,也被Revenge戰隊給燃到了,還在論壇上為了支持他們跟別人掐過架。

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曾經的那些質疑,他的臉一陣黑一陣青,憋了半天才控訴說:“你們把我騙得好苦啊。”怪不得上次在教室門口見到陸惜的幾個“小弟”的時候,他會覺得眼熟。他以前還看過Shape戰隊的比賽!

“都是他不讓我說。”陸惜收起笑容,立即把鍋甩給蘇敘。

蘇敘看了她一眼,然後問紀嘉:“我哪一句騙你了?”

“……”紀嘉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

他沒有隱瞞自己叫蘇敘。他最開始沒有說自己不會打Vate,是紀嘉自己以為他不會的。

是他自己什麽都不懂,更沒有把“蘇皇”和“蘇敘”對應起來。

想到那個自己剛粉了兩個月、被當成信仰的大神居然是自己的兄弟蘇敘,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覺得很沒麵子,決定死也不讓蘇敘發現。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陸惜問:“所以,陸惜,你到底有沒有在追蘇敘啊?”

他這話一問出來,在說笑的柔弟他們全都不說話了,目光齊齊地在陸惜和蘇敘身上來回。

陸勉更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他姐不是明明很討厭他的蘇皇嗎?難道這就是口嫌體正直?難道女大佬們都是這樣追男人的?

“沒有的事,他誤會了,你們不要相信他說的。”陸惜立即否認三連,很僵硬。

她的臉皮到底是不夠厚。被不認識的人誤會無所謂,被認識的人誤會她就扛不住了,尤其是大家現在天天生活在一起。

見陸勉、柔弟他們依舊半信半疑,她又補充說:“那時候我是在努力讓高冷的蘇皇加入戰隊。”

歸根到底還是怪蘇敘。

感覺到陸惜非常不友好的眼神,蘇敘眼中浮現笑意,好像事不關己,甚至還有心情調侃:“原來你是在為廣大玩家奉獻。”

陸惜畢竟不是羅月那樣青澀的女學生了,很快從僵硬中恢複。她抬起下巴,勾起一抹很“社會”的笑,說:“那可不是?我風雪無阻地跑N大,蘇皇的粉絲們該好好謝謝我。”他的粉絲們以前第一黑的是尤斯塔,第二黑的就是她。

看他們這樣針鋒相對,陸勉才覺得正常。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你不是追蘇敘,那可以考慮考慮我啊。”紀嘉說。

說完他就覺得側後方涼涼的。他回頭隻看到蘇敘狀態鬆弛地靠在椅背上。

正好服務員上菜,他才意識到原來是服務員進來的時候開了包間的門。

怕陸惜誤會,他又補充說:“我開玩笑的。以後我就是Revenge戰隊的鐵粉了!”雖然第一次遇見陸惜的時候他確實覺得這個小姐姐很好看,但成了朋友以後就沒那個心思了。

“回去記得提高一下遊戲水平。”陸惜笑著提醒。

陸勉立即說:“電競社新學期的活動了解一下。”

放鬆了一天後,大家立即投入訓練,為即將到來的中國賽區預選賽做準備。

開始訓練的這天下午,空空的身體出現不適,到了晚上就發燒了。

距離預選賽隻有三天了,怕耽誤比賽,陸惜決定陪空空去一趟醫院。

“你們好好休息,把心思放在即將到來的比賽上。空空交給我來照顧。”見小謝、回程、柔弟他們擔心,她安慰說。

他們三個和空空從組成戰隊開始到現在一起經曆了不少,感情非常好。

陸惜拿著車鑰匙跟空空準備出去的時候,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蘇敘穿戴整齊地走下來,手插在口袋裏的動作很“大佬”。他走到他們麵前說:“很晚了,我跟你們一起去。”

陸惜什麽也沒說,把車鑰匙交給了他。兩人如同半夜裏帶孩子看急診的家長。

空空雖然年紀是最小的,但好歹也是成年人了。發個燒兩個人陪他去醫院,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了小孩子對待,很不好意思。

“惜姐、隊長,其實我自己去就行了。”

陸惜笑著說:“不跟你去我不放心。”

坐在前麵開車的蘇敘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是啊,反正她閑。”

“……”陸惜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在空空麵前跟他吵起來。

她情緒的瞬間轉變讓空空忍不住看了看她。

他覺得惜姐平時在他們幾個麵前忍不住就會散發出“母性光輝”以及慈母般的微笑,但是對著隊長的時候就完全換了一副樣子,有些……可怕。

蘇敘開車很穩,雖然速度不慢,但是給人感覺他開得很悠閑,好像逛大街一樣。

到醫院檢查後發現空空是得了病毒性感冒,為了好得快一些,決定留下來掛水。

等空空掛上吊瓶後,蘇敘保持插著口袋的站姿說:“我去買點宵夜,你吃嗎?”

“不吃,我怕胖。幫我帶瓶水。”

敢對蘇敘這麽不客氣,大概也就隻有陸惜了。

蘇敘走後,空空說:“惜姐,蘇皇其實挺好的。”因為發燒,他的臉上帶著紅暈,那唇紅齒白、臉上發燙的樣子要是讓他的女粉們看到,怕是要尖叫。

陸惜靠在醫院的塑料椅背上,一根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發梢說:“是挺好的。”

感受到她的違心,空空沉默了一下,決定轉移話題:“惜姐,其實你不用這麽照顧我們。你這樣讓我感覺你像我媽。”

陸惜被逗笑了:“我年紀輕輕怎麽就像你媽了?別忘了我前男友跟你一樣大。”

就著這個話題,兩人聊了會兒尤斯塔。

雖然是被劈腿,但是時間過去那麽久,尤斯塔在陸惜這裏並不是不可說的。

空空是他們幾個裏最會聊天的。他總能照顧到跟他說話的人的感受,讓人覺得跟他聊天很舒服。

蘇敘邁著長腿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陸惜跟空空有說有笑。在醫院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表情堪稱溫柔,一頭披散的卷發散發著光澤,眼角的弧度很有風情,整個人明豔得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像是餘光看到他回來了,她收起神態裏的溫柔,換上精明又“社會”的“戰鬥模式”。

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兩人分工明確,竟然意外地和諧。

2月25號,亞洲邀請賽中國賽區預選賽正式開始。空空的感冒沒有全好,至少不發熱了。

預選賽根據抽簽分為A、B兩組,每組進行BO1循環賽,每組第一名晉級正賽,最後一名直接淘汰,剩下的隊伍合並,進行BO1雙敗淘汰賽。

雙敗淘汰賽即輸一場並不淘汰,而是掉到敗者組,在敗者組再輸一場才淘汰。

參加預選賽的十支隊伍都是國內一線戰隊,實力很強。

比賽前,蘇敘用招牌語氣對大家說:“把預選賽當成是訓練賽打。畢竟跟一線戰隊打訓練賽是約不到了,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的目標是不在小組賽裏成為最後一名,盡量打進淘汰賽。”提起比賽,他總有種輕描淡寫的意味,不輕視也不緊張。

陸惜想起來,他拿過第一屆亞洲邀請賽的冠軍。他當時效力於Walker,步行者戰隊。

不管是主要賽事還是次要賽事,大大小小的冠軍他都拿過了,唯一缺失的是世界聯賽的冠軍。現在參加的所有比賽對他來說或許都是進軍世界聯賽的過程,他的目標是在波士頓舉起冠軍斧。

“沒錯,能碰上一個戰隊是一個,就當成是訓練。”她讚同地說。

循環賽結束後,Revenge以小組第四名進入雙敗淘汰賽,在被KB戰隊打入敗者組後輸給了Middle戰隊,結束了亞洲邀請賽之旅。

近階段大家都沒怎麽上網。有多少人關注著Revenge,他們就有多少壓力。

被淘汰後當晚,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他們的消息。

“複仇者聯盟到底行不行?”

“打四號位的蘇皇已經不是當年的蘇皇了。”

“小謝轉型打C位之後,‘天選之眼’也涼了。”

“空空打遊戲不行,可以轉行去當偶像,C位出道。”

……

還有的帖子裏在爭論Revenge被淘汰到底是誰的問題,誰是隊伍裏的短板。有人說小謝跟第一梯隊的C位還有距離,有人說柔弟帶領了兩波團滅才導致團隊經濟落後輸了比賽,還有說五號位空空沒有作為的,吵得沒完沒了。

這其中有玩家和粉絲因為失望想要發泄才發的,陸惜猜測肯定也有一部分是江雲棟那邊推波助瀾。

她身為一個以前經常被電競媒體關照的人,對這些議論已經可以免疫了,相信蘇敘那種老油條更是不會受到影響。她隻是有些擔心空空他們四個。

不過,好在接下來春季特錦賽就要開始了,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想太多。

經過了幾天激烈的角逐,中國賽區進入亞洲邀請賽正賽的三個戰隊產生,分別為:肉山、SO,以及從敗者組打上來的Midd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