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一個字:行

“還行是多行?”陸惜隻覺得一瞬間自己就被籠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蘇敘眼中浮現出的笑意慢慢中和了身上的氣場。

他意味深長地問:“你問我有多行是不是不太好?”

Vate裏的英雄按照屬性可以分為力量、智慧、敏捷三大類。

大部分英雄可以根據不同的定位有不同的打法,就是說當輔助遊走的英雄也可能成為中路的二號位,原本是中路的二號位可以當三號位,也可以成為carry位。

C位是隊伍裏的核心,通常是爆發、逃生、推進型英雄,比如蘇敘以前使用的代表性英雄“雷霆領主”。C位前期主要是發育、刷錢,能不能發育起來對比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因此也被稱為隊伍裏的“大哥”。

因為C位跟四號位的打法不同,中午休息時間,蘇敘還要專門給小謝開小灶。

陸惜這邊安排戰隊訓練賽非常順利。

她在電競圈的人脈很廣,再加上各個戰隊尤其是一線豪門戰隊一直都在盯著他們,她剛剛跟幾個戰隊提出打訓練賽,就有許多戰隊主動來聯係,甚至有些排不過來。

蘇敘複出加上前Shape戰隊的四個成員,這樣的陣容不可小覷,大家都想打幾場訓練賽探探情況。

根據交情,陸惜最先答應了上海SO戰隊的宋哥,把他們排在了前麵。

早上一起看完別的戰隊的錄像後,陸惜把大家留了下來,說:“訓練賽我已經排出來了。靠近年關,很多戰隊不組織線下集訓了,所以大部分都安排在年後。年前有兩場,一場是SO戰隊,在三天後。五天後是跟Middle戰隊的。”

說完,她把暫時列出來的時間安排表給了蘇敘一份。

SO和Middle都是一線豪門戰隊,實力很強。陸惜覺得自己這樣的安排很好,可她看到蘇敘的眉毛輕微地皺了一下。

“怎麽了?”她問。

蘇敘一隻手撐在桌子上,這樣的動作使得他的身體微微弓著。但即使是這樣,沒穿高跟鞋的陸惜要看他手裏的表格還是有些吃力。

“目前隻聯係到這些戰隊嗎?”蘇敘側頭看她。

“也不是。”陸惜抬頭才意識到他們的距離有些近。她後退了一些,偷偷看了看旁邊空空他們。還好他們沒注意。

她又若無其事地看了眼蘇敘,還好他也沒注意。

她繼續說:“想要跟我們打訓練賽的戰隊挺多的,我挑了一些。”

“二三線的戰隊也可以,來者不拒,”說著蘇敘又補充了一句,“等年後吧。”

陸惜從前在國外的頂級戰隊工作,組織訓練賽也習慣考慮一線強隊。她原本確實沒打算考慮二線戰隊,更不要說三線的了。

“好的。”她雖然很多時候看蘇敘來氣,但是在訓練這方麵卻從來不對他提出質疑,因為單單他的名字就已經足夠權威了。

散會後,陸惜叫住了蘇敘。

“怎麽了?”蘇敘回頭。

陸惜本來是想問問他是不是這幾天期末考試成績要出來了,可是又覺得這種話問出來是添堵。以他的性格,自己不痛快了,很可能也會讓她不痛快。

於是,她話鋒一轉說:“今晚你要開始直播了,別忘了。”

“知道了。”

蘇敘的直播平台是陸惜幫他選的,條款也是她幫忙商定的。

遊戲直播在近一兩年飛快地興起,很多職業選手都會做直播,陸惜對這一塊很熟悉。再加上蘇敘的人氣那麽高,她跟直播平台談起條約來特別得心應手。

蘇敘是個不喜歡發微博的人,沒有提前在微博上做預告,直到晚上直播前五分鍾才在微博上發了個鏈接。

微博上一下子就炸了。

每天晚上都是Revenge戰隊自由打天梯的時間,可以順便直播,大家都喜歡回自己的房間打。

洗完澡的陸惜靠在**,用手機進入直播間。

她來得比較早,那時候蘇敘還沒有發微博,隻有三百多個人。

隨後,房間人數瘋漲,從三位數一下子跳到了四位數、五位數、六位數……

蘇敘還沒開口說話,直播上的彈幕就密密麻麻的了。

“在首頁看見就點進來了,這個SUGER是蘇皇嗎?”

“廢話,除了蘇皇還有誰敢叫SUGER?”

“從微博來的打卡。有生之年居然能見到我蘇皇直播!”

除了彈幕外,還有許多粉絲在刷禮物。

突然,一行行整齊的提示跳出來。

“Revenge.xiaoxie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Revenge.rolled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Revenge.TP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Revenge.KONG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玉花驄是這個直播平台的禮物裏最貴的,一個要666元人民幣。

這樣的刷屏一共持續了好幾輪,圍觀的人都炸了。這不是蘇皇還能是誰?

陸惜猜測一定是小謝、空空他們四個人商量好的。

他們四個都送禮物了,她身為戰隊的老板,當然也得有所表示。

“惜有夜魘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惜有夜魘贈送SUGER玉花驄一個。”

……

陸惜一口氣送了五個,不多。

“這個新號是誰啊?”

“看名字應該是女的,是蘇皇的腦殘女粉?”

“女土豪啊。”

陸惜送完禮物看到這些彈幕差點被氣死。

“感謝‘惜有夜魘’送的禮物。”安靜的直播間裏突然有了聲音。

男人的嗓音低沉好聽,說話時的節奏是慣有的鬆散,慵懶的尾調細細密密的,撓著人的心頭。

猝不及防被點到名字的陸惜身體緊繃了一下,有種做壞事被發現了的心虛。她懷疑他是認出了她的ID,故意點她名的。

蘇敘的聲音一響起,彈幕就更加熱鬧了。可他仿佛與這些喧鬧隔絕,不受一絲影響,語速不變地說:“大家好,我是蘇敘,好久不見。”

粉絲們刷起了統一的彈幕:“蘇皇,我們一直在等你啊。”

我們的青春回來了啊。

三樓的小房間裏,同樣在看直播的陸勉眼睛紅了。

蘇敘對Vate的玩家和許多年輕的職業選手來說確實有不同的意義。就連被稱為天才少年的尤斯塔當初剛剛踏入這個圈子的時候就把打敗他作為目標。

“那我開始了。”

蘇敘把屏幕切到了遊戲界麵,進入天梯等待隊列、確認準備、選擇英雄。

他的話很少,一直到選英雄都沒有說話。

彈幕裏一直在刷“雷霆領主”。

“雷霆領主”是他的代表性英雄,或者說他可以冠名“雷霆領主”。以前的比賽裏他許多次用這個英雄帶領隊伍後期絕地翻盤。他在役的時候,許多粉絲模仿他的打法,這個英雄在路人局裏出場率很高,但是隨著他退役,這兩年使用這個英雄的玩家越來越少了,就像是寶劍隨著英雄的隱匿而蒙塵,逐漸被人遺忘。

感受到了粉絲們的呼聲,蘇敘笑了笑,聲音通過電流傳了出來:“有人選大哥了。”最後他拿了一手控製型英雄。

Vate地圖上有兩個陣營分別叫天樞和月影,勢力範圍分別在左下方和右上方。兩部分的地圖存在部分差異,各有各的優勢。蘇敘這一隊是月影陣營。

載入後,蘇敘這一隊有人激動地問:“蘇皇和悠然?”

天梯積分的人數排列呈金字塔狀,分數越高人越少,6000分往上很容易匹配到職業選手。

天樞的中路是KB戰隊的選手悠然,當下國內頂尖一線選手之一。他在公共頻道連發了幾個問號:“蘇敘?”

蘇敘回複了兩個字:“不是。”

他這麽一本正經地否認,彈幕上笑噴了。

陸惜用電腦找到了悠然的直播間。

一進去,她就聽到他在用說相聲的語氣說:“我還以為是蘇敘呢,原來是個高仿。”

對局快十分鍾的時候,悠然忽然停下來,在遊戲裏發了幾個感歎號:“蘇敘!就是你!”

蘇敘沒有回複他,而是趁著這個時候給隊友信號,一起去中路擊殺了他一次。

“太過分了!”

由於悠然心態崩了,天樞很快就輸了。

這局結束後,悠然在客戶端的好友界麵私聊蘇敘,發揮他打Vate的職業選手裏最會講相聲的特長,跟蘇敘聊了起來。

他比蘇敘晚兩年開始打職業比賽,交過很多次手,兩人很熟悉。

聊了兩句後,蘇敘像是嫌他話多,回複說:“我打天梯去了。”

悠然這麽一鬧,更多職業選手知道蘇敘在直播了。

許多正在直播的選手幹脆不打遊戲了,直接把畫麵切到了他的直播間。

蘇敘這次重回職業圈,一舉一動都在大家關注之中。他退役了兩年,不管是在粉絲、朋友或者對手眼裏,都有些陌生了。大家都想借著這次直播看看他的狀態。

幾乎大半個電競圈的人都來了,直播間的人數一下子突破百萬,並且還在增長。直播間裏掐架帶節奏的隻有少數,整體出奇地和諧。

蘇敘依舊不緊不慢的,甚至連語氣都沒有變。有認識的職業選手在彈幕上跟他打招呼,他也會回應。

從八點開始直播到十點半,他一共打了四局,贏三輸一。

他準備結束直播的時候,直播間裏還有120多萬人。

“這麽早就結束了?”

“蘇皇以後每晚都直播嗎?”

看到粉絲們的挽留和疑問,他回答說:“會經常直播吧。我還有事,今天先到這裏。”

從十點開始就犯困了的陸惜早早躺在**閉上了眼睛,手機被她拿在手裏,蘇敘的聲音伴隨著遊戲聲時不時傳出來,舒緩的語速和低沉的聲音在遊戲的背景音之下很突出,讓她很放鬆,簡直比睡前電台還要管用。

聽到這裏,她睜開眼睛看了看手機。直播間的畫麵伴隨著蘇敘話音落下已經黑了,係統提示主播已離開。

說下線就下線確實是他的性格。

隻是直播間的120萬人絕對猜不到他所說的“還有事”是去學習。

第二天一開始,蘇敘的直播間裏便湧入了更多的人,黑粉和帶節奏的人也多了起來。

陸惜一開始沒有在意,但是接連幾天愈演愈烈後,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一天晚上她去樓下廚房拿酸奶,正好遇到直播結束下來倒水的蘇敘。

她叫住他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天你直播間出現那麽多帶節奏的人是有人在操控?”

“你這兩天都在看直播?”大概是因為轉身,蘇敘眼中的光影變化了一下。

被他這麽一問,陸惜才意識到自己把他的直播當成每晚的睡前電台聽了。她勾了勾唇說:“我不僅看你直播了,還知道你每晚直播結束後幹什麽了。”

陸惜這麽勾唇的時候明亮的眼睛裏滿是得意,整個人看起來明豔又“社會”。

蘇敘的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她的影響,提醒說:“你這麽關心我,會讓別人誤會你是在追我。”

陸惜收起笑意,撩起遮擋視線的頭發,沒好氣地說:“我是好心提醒你。”

“我知道,”蘇敘的目光掃過她耳畔那一縷卷發說,“先看看是誰吧。”他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或者說是不在意。

察覺到他的視線,陸惜把那縷頑固的頭發撩到耳後,拿起酸奶說:“明天下午有跟SO戰隊的訓練賽,早點休息。”

上樓的時候,回憶起剛剛蘇敘看過來的樣子,她莫名有些晃神。

與SO戰隊的訓練賽是Revenge戰隊成立以來第一次對外的訓練賽。

訓練賽前幾天,蘇敘每天上午都會帶著大家一起看SO戰隊最近的比賽錄像。他跟SO戰隊的教練宋哥曾經經常交手,對彼此的打法都非常熟悉。

SO戰隊的隊員們個人能力比較平均,打法較穩,擅長推進。明星隊員是二號位和三號位,剩下三個都比較年輕,僅有過一年的大賽經驗。

陸惜跟他們約的是一場BO3。

BO3即總場次是三場,三局兩勝。如果五局三勝就是BO5,以此類推,一局定勝負即BO1。

訓練賽開始前,蘇敘特意走到小謝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要緊張,就當拿他們練手。我們的陣容還在磨合期,不要在意輸贏,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要點就行了。”

陸惜本來也打算給小謝打打氣的,卻被他搶先一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其實從某些方麵來看,他待人還是很暖的。

兩隊選手上線就位後訓練賽就開始了。

首先是BP。

BP是ban(禁止)和pick(選擇)的統稱。ban即禁止一個英雄上場,被禁用的英雄兩邊都無法選擇,pick即選擇英雄。

職業比賽裏,每場比賽的BP都非常有看點,像是一場博弈。兩邊互相猜測、互相提防,隻有當最後一個英雄選出來的時候陣容才會清晰。

有時候,從BP就能看出比賽結果。

第一局,SO戰隊一手先禁了“雷霆領主”,很顯然是針對蘇敘。

陸惜下意識地站到了蘇敘身後,從他的視角看對戰。

陸勉拉了拉她,輕聲問:“姐,咱們贏的希望大不大呀?”

陸惜搖了搖頭。SO戰隊是國內一線強隊之一,蘇敘他們才磨合了不到半個月,想打贏很困難。

果然這一局毫無懸念地輸了。

第二局,SO戰隊BP的時候放了“雷霆領主”。

“宋哥果然老辣,”陸惜說,“他在試探。”

SO戰隊先禁用“雷霆領主”,這一次又故意放它,是想先看看他們戰隊整體的實力,再看看蘇敘現在的個人能力。畢竟他兩年沒有打比賽,直播裏選的也都是一些很常用的英雄,還看不出他有什麽變化。

陸勉聽得雲裏霧裏。

這時候,陸惜嘴角上揚了一下,又說:“不過他這一次猜錯了。”他沒有想到蘇敘真的轉型打四號位了,即使放了“雷霆領主”,他也不會選。

在她說話的時候,陸勉發現電腦前的蘇敘同樣勾了勾唇。

他姐什麽時候跟他的蘇皇這麽有默契了?

果然實戰中,尤其是跟強隊交手更加容易成長。陸惜看得出來這一局大家發揮得比上一局好了,尤其是小謝和柔弟,不過還是輸了。

對麵像是沒想到BO3這麽快就結束了,宋哥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說:“再打一局,改成BO5?”

陸惜看向蘇敘詢問他。

蘇敘摘掉耳機說:“不打了。”

宋哥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在電話裏大叫蘇敘的名字,陸惜幹脆開了免提。

“蘇敘,你們是不是沒有盡力打?”宋哥問。

蘇敘沒有回答他,像是承認了。

宋哥沒好氣地說:“你們太不厚道了吧?我們打得這麽認真。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對手,尊重一下電子競技?”

“難道你們盡力了?”蘇敘用那慣有的腔調反問。

宋哥頓了一下。

陸惜笑著說:“宋哥,明明你們也沒有盡力啊。”

一般來說,對外的訓練賽大家都不會拿出自己的絕活,許多戰術和打法都是保密的。為了防止泄露,戰隊內都要簽保密協議,有的甚至幹脆打人機練習戰術。

全程圍觀了大佬們交流的陸勉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電子競技,全是套路。

訓練賽結束後,蘇敘讓大家休息,然後準備複盤。

小謝叫住陸惜說:“惜姐,我有話想跟你說。”

看小謝的神態,陸惜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麽了。“我們去三樓的露台。”

南京雖然在南方,但是冬天真的很冷。露台上風很大,陸惜出來的時候抖了一下,忍不住裹緊身上的羽絨服。

“惜姐,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打C位。”小謝低落的聲音伴隨著風聲。

陸惜走到有太陽的地方。沒風的時候太陽底下還是能感覺到一點暖意的。她撩了撩剛剛被吹亂的頭發,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安慰說:“你才剛轉C位,不適應很正常,磨合一段時間就好了。”

“其實……”小謝似乎在糾結措辭,語速很慢,“我不太明白隊長的想法。其實他比我適合多了,沒有必要這麽……”

多此一舉。

陸惜猜到他沒說出來的四個字。

實際上,她一開始也不太理解蘇敘的決定,甚至覺得他不是認真的,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想明白。

可是看他中午抽出時間來給小謝開小灶,她又覺得他這樣做應該是有他的道理的。

“你相信他嗎?”

小謝點了點頭,糾結地說:“我沒打職業的時候,蘇皇就是我的偶像。可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做這樣的決定。”

在小謝驚訝的目光中,陸惜笑了笑繼續說:“但是最近看直播,加上今天的訓練賽之後,我好像有一點點明白了。”

“你知道的,我以前在國外戰隊工作。接觸下來,我發現國內的戰隊雖然很強,但是這兩年沒什麽變化,套路化很嚴重。相反,國外的戰隊變化很快,打法日新月異,一直在進步。蘇敘或許是意識到了這點,在尋求突破和變化吧。”說這段話的時候,她平時的精明和“社會氣”好像都在凜冽的風中消失了一樣,隻剩下坦誠。

她臉上帶著讓人安心的笑,整個人如同沐浴在柔光之中,眨眼的時候又帶著一絲狡黠:“不過這都是我的猜測。我相信他有他的道理,而且我也看到了你的進步。”

“你猜的差不多都對。”

陸惜下意識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隻見蘇敘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露台的入口處。

他沒有穿外套,隻穿了一件黑色的衛衣。穿這麽少有多冷是可想而知的,可是他的身形依舊挺拔。

站在陽光下的陸惜隔著一段距離與他目光相觸,他漆黑的眼睛迎著光,表麵浮著的是一如既往的閑適,眼底卻像有不同尋常的東西在湧動,神秘得能把人吸進去一樣。

從他單薄的穿著來看,應該是原本沒打算來露台站著的。

想到自己剛剛的猜測和言語裏對他的信任很可能都被他聽到了,陸惜有些尷尬。

“你怎麽來了?”她把所有的情緒隱藏了起來,語氣如常,隻是飄忽的眼神泄露了一點她的心思。

她是個很要麵子的人,尤其是在蘇敘麵前。

蘇敘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朝他們走了過來,說:“我是來叫小謝去複盤的。”

那就快走吧。陸惜在心中想。

可蘇敘沒打算走。他接著他們之前的話題繼續說:“這兩年我在局外,可能看得比你們清楚一點。國內各個戰隊現在的打法越來越單一。其實從去年的世界聯賽就可以看出來,除了打法新穎的Shape戰隊拿到亞軍外,其他國內戰隊的表現其實並不好。”

被他這麽一說,陸惜發現確實是這樣。

Shape戰隊的異軍突起分散了大家對其他國內戰隊失敗的注意,儼然成了其他戰隊的遮羞布。

“隻是現在各個戰隊還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沒這麽重視,”蘇敘語氣忽然變得嚴肅,“可能隻有等真的慘敗了,他們才能從虛幻的泡沫中回到現實。”

他低沉的聲音像是預言,讓陸惜和小謝的心都沉了一下。

中國Vate的凜冬或許正在到來。

“隊長,那我真的行嗎?”小謝依舊沒有底氣。

“誰說打輔助的就隻能打輔助了?”蘇敘問,“我為什麽不讓別人打C位偏偏讓你?”

這點小謝一直沒有想明白,當然回答不出來。

“轉型成功是有不少先例的,職業選手裏也有很多是能打好幾個位置的,你的預判能力很強,可以讓C位更加靈活,不管是保命還是擊殺都適用。你要像我們老板說的,相信我的眼光。”

突然被點到的陸惜挑了挑眉毛。那隻是她用來安撫小謝的話,他怎麽好意思當真?誰信任他了?

而且,他這一聲“老板”絕對是故意的。

可是這時候她不好拆他的台,隻能附和說:“是啊,相信蘇皇。你的進步和適應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不要擔心。”

察覺到帶有攻擊性的目光,蘇敘眼中閃過笑意,如同清晨海麵上浮現出一層淺淺的金色陽光。

隨後,他拍了拍小謝的肩膀說:“走吧,去複盤。他們都在等你。”

蘇敘和小謝,一個是國內最早一批打職業比賽的人之一,一個是剛剛踏入職業圈、前途無量的新人。陸惜走在他們後麵看著他們,仿佛看到了兩個時間點被連接到了一起,心中非常感慨。

就在即將離開露台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她停下腳步,一邊接通電話,一邊把露台的門關了起來。

“媽?我現在?我現在挺好的啊,還在南京找工作。”

隱隱聽到身後被隔絕起來的焦躁的聲音,蘇敘的腳步不易察覺地變慢了一下。

露台上,接到陸媽媽電話的陸惜覺得焦頭爛額,忍不住裹緊衣服。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別在南京找工作了,回來吧。鄰居家的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對象,正好過年前能看一看人家。”電話裏的陸媽媽語氣著急。

陸惜現在一心撲在戰隊上,根本沒心思去想別的。一聽到“相親”兩個字她就頭疼。

她低頭看著腳上的拖鞋,歎了口氣說:“媽,我不想相親,算了吧。”

“你有男朋友了?”陸媽媽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沒有。”

陸媽媽問:“你還想著小尤?”

或許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原本要否認的陸惜話鋒一轉,語氣幽怨地說:“是有點。你再給我點時間吧。”

趁著陸媽媽沉默的一瞬間,她繼續說:“我的工作有點眉目了,今年過年就不回去了。我還有點事,先掛了,你跟爸爸注意身體。”

說完,她不給陸媽媽反應的時間就掛了電話,然後長舒了一口氣。

她害怕過年回去爸爸媽媽一意孤行非讓她去相親,也怕他們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要是讓他們知道她把自己的嫁妝錢拿出來“創業”,怕是要打斷她的腿。

與Middle戰隊的訓練賽是在跟SO打完的兩天後。Middle是個喜歡打團戰的隊伍,每次的陣容都會有很多控製,一般三號位都是大團控。

這場訓練賽蘇敘他們輸了之後依舊被懷疑沒有盡力。蘇敘也沒有解釋,任他們猜測和懷疑。

兩場訓練賽打完,距離過年隻剩四天了。

陸惜提前給大家放假,讓大家好好過年,回來後再全身心投入訓練中。

回程今年過年要先去他女朋友家,所以走得最早,跟Middle打完的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柔弟和小謝的家在一個地方。回程走的那天下午,兩人結伴去了機場。

他們一走,別墅裏就隻剩下四個人了。

晚上,陸勉來到陸惜房間裏找她。

“怎麽了?”陸惜正在瀏覽Vate的官網。亞洲邀請賽明天就能報名了。

陸勉說:“我和空空明天就走了,蘇皇後天回家。姐,你真的要一個人留在這裏過年啊?”

“是啊,”陸惜把目光移向他說,“反正我不是第一次在外麵過年了,沒什麽。”

她在美國讀大學的時候,假期都留在那裏打工,很少回家。

陸勉說:“那我會替你去看看大伯和大伯母的。”

陸惜一直覺得陸勉有些傻,不放心地警告說:“我爸媽不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麽,你不要說漏嘴,不然我跟你沒完。”

陸勉瑟瑟發抖:“好的,我保證不會說漏嘴。”

陸惜突然打了個噴嚏。

“姐,你不會感冒了吧?”陸勉看著她問。

她搖了搖頭說:“很可能是我爸媽在念叨我。”

自從她說不回去過年後,陸爸爸、陸媽媽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陸媽媽還差點找來南京。

第二天吃完午飯,空空和陸勉把箱子拖到了樓下。

空空家在上海,跟陸勉順路,可以坐一列高鐵。

“惜姐,你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啊?”空空問。

被陸勉昨晚說中,陸惜真的有些感冒了。她的嗓子從早上開始就有些疼。

“是有一點,不過不要緊。”

空空說:“我房間的抽屜裏有感冒藥,你需要的話去拿。”

陸惜被他暖到了,笑了笑。

“過年那幾天點外賣可能不方便,昨晚我去了趟超市,買了些吃的放在冰箱裏了。”

空空跟尤斯塔一樣大,都是19歲,陸惜覺得他卻比尤斯塔穩重多了。他不僅性格好,顏值又高,怪不得有那麽多粉絲。

他們走之前,陸惜又拉著陸勉對了一遍“口供”,在確保他一個字都不會說錯後才放他離開。

下午在官網上報完名後,陸惜覺得頭有些暈。她去空空房間拿了感冒藥,打算吃完睡一會兒。

下樓倒水的時候,她遇到了蘇敘。

“你明天什麽時候回去?”她問。她也是這兩天才知道蘇敘是南京人的。

蘇敘看了眼她手上的藥,問:“你感冒了?”

她“嗯”了一聲說:“大概是在露台上吹風吹的。”她的鼻音比以往重了一些,使得她這一聲“嗯”聽上去懶懶的。

蘇敘從她手中拿走水杯說:“我替你去倒吧。”

陸惜也不客氣,勾著唇說:“要溫的。”說完,她幹脆靠在了樓梯扶手上,等他倒完水回來。

蘇敘把水端給她的時候,她試了下水溫,剛好。

“謝謝蘇皇。”她忍不住想要皮一下。

蘇敘沒有跟她計較,隻是眼皮動了動。

陸惜很得意,唇邊的弧度更大了。

回到房間吃完感冒藥後,她躺在**裹著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20分。

果然吃了藥睡一覺是有用的,陸惜的頭沒有下午暈了,就是有些餓。

她穿上衣服從房間出來,開門的時候看了眼對麵蘇敘的房門,然後下樓去廚房。

廚房的燈亮著,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小火煮著,一縷縷熱氣往上冒。

她拿起鍋蓋,發現裏麵是煮得綿滑的白粥。

不用想都知道這粥是蘇敘煮的,她也沒客氣,拿出了碗。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是棉拖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間隔頻率相似,節奏舒緩,透著一種閑適和悠然。剛剛盛好粥的陸惜抬頭,見蘇敘走過來,朝他笑了笑說:“謝謝,沒想到你還會煮粥。”

剛睡醒的她有種居家的親和感,眼角眉梢都是柔的。這一切伴隨著柔和的燈光,映入走進廚房的蘇敘的眼睛裏。

“好了?”他問得很簡潔。

“好多了。”陸惜的鼻音依舊有些重。

她端起粥回房間,在走過蘇敘身邊的時候想起一件事,問:“聽陸勉說期末考試的成績都出來了,你考得怎麽樣?”他的期末考試裏也有她的一份力。

蘇敘漫不經心地回答說:“還行。”

從他腳下微微一頓可以看出來不怎麽樣了。他鎮定自若的樣子讓陸惜忍不住想追問。

“還行是多行?”

蘇敘轉身。

陸惜隻覺得一瞬間自己就被籠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或許是因為經過各種榮耀的洗禮,他身上總是帶著一種讓人仰望的氣場。這種氣場平時被身上的閑適和懶散剛好中和,不容易察覺。此時,吸頂燈從他背後照過來,背著光,他的五官顯得更加英挺,那種氣場也顯露了出來。

她不甘示弱地抬了抬下巴,等著他的回答。

蘇敘眼中浮現出的笑意慢慢中和了身上的氣場。他意味深長地問:“你問我有多行是不是不太好?”

陸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吃虧了。

她的心跳有些加快,氣急敗壞地說:“蘇敘!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蘇敘像是懶得再搭理她,走到灶台前關了火,然後打開冰箱。

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陸惜在心裏罵了句髒話,端著粥上樓了。

感冒從發出來到康複需要一個過程,並不是吃了藥馬上就能好的。經過一夜,咳嗽、鼻塞、渾身無力的症狀全都在陸惜身上顯現出來了。

起床後,她拿起手機。微信上有幾條未讀消息,其中一條是蘇敘九點多發來的,上麵隻有三個字——我走了。

剩下幾條裏有空空和陸勉發來關心她身體的,還有陸爸爸、陸媽媽反複確認她是不是真的不回來過年的。

她都一一回複了。

其實不回家過年挺好的,不用走親戚、不用被催婚,正好安靜休養。

除夕晚上八點,陸惜準時坐在了餐廳裏。餐廳平時也被當作會議室用,裝了投影儀,用來看春晚正好。

南京從去年開始就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少了鞭炮的喧鬧聲有些冷清,但是看向窗外依舊能感受到過年的氣氛。

陸惜是個很獨立的人,聽著春晚的聲音,偶爾看向窗外走過的人,覺得也挺熱鬧的。

從晚上開始,祝福的消息就不斷,可是她沒想到尤斯塔竟然也給自己發消息了。

他先是祝她春節快樂,然後用一種老朋友的語氣問她的近況,問她是不是成立了一個戰隊。

陸惜自從回國後,就和他沒有了聯係。他現在發消息來問候,是以為過了半年她就能忘了他劈腿的事情嗎?

他哪來的自信?

陸惜打了一串髒話,但是想想又覺得要有點風度,於是又都刪了,隻當沒看見。

大過年的,不跟這種人計較。

連著喝了幾天白粥,嘴裏淡得一點味道都沒有,陸惜實在忍不住了,大年初二出門吃了頓好的,晚上回來又順路去了趟超市,打算買些速凍餃子和方便火鍋囤在冰箱裏。

她逛超市的時候,陸勉給她打了個電話。

“姐,你一個人還好吧?感冒好點了嗎?”

“還行吧,怎麽了?”她推著購物車在速凍食品區挑餃子。

“我正在你家吃飯呢,”電話裏隱約能聽到陸勉這邊的喧鬧聲,他說,“大家吃飯的時候都在說你,還好你沒回來。姑姑還說給你找了個相親對象。”

陸惜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聽到他說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問:“你沒說漏嘴吧?”拿了兩包三鮮餃子後,她打算去找方便火鍋。

陸勉立即說:“沒有!姐,你放心吧,我不會出賣你的。”

“那就好。”陸惜笑了笑,突然覺得嗓子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姐,你不是說感冒好些了嗎?我怎麽聽著感覺更嚴重了。”

陸惜解釋說:“大概是因為今晚吃了點辣——”她說話的時候沒注意身邊有人走過,手臂被撞了一下,手機差點飛出去。

驚呼了一聲後,她立即說:“抱歉。”

被她撞到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五官深邃,眉毛微微蹙著。他看了她一眼,語氣冷淡地說了句“沒事”就走了。

“姐,你怎麽了?”陸勉在電話裏問。

陸惜收回目光說:“剛剛撞到了一個人,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

“沒事就好,”陸勉說,“我在家過了幾天也有點受不了,再等幾天我就找借口回南京。”

陸惜回到家已經八點多了,一進門發現燈亮著,想起自己走的時候忘記關燈了。

她把買的一大袋東西放下後,從裏麵拿出速凍餃子和方便火鍋走向廚房。

大概是感冒腦子不清醒,廚房的燈也忘關了。

走到門口正要進去的時候,她突然看見一個人影。

空曠的別墅隻有她一個人,又是大晚上,她第一反應就是有小偷。意識到小偷要出來,她嚇得渾身僵硬,汗毛都豎了起來,手裏的速凍餃子掉到了地上。

餃子掉到地上,包裝袋發出的聲音特別突兀。

她屏住呼吸。

“你去超市了?”

蘇敘彎腰把速凍餃子撿起。

原來是他。

陸惜鬆了口氣,從他手中奪過速凍餃子放進冰箱裏,沒好氣地問:“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她臉上的血色還沒完全恢複,透著點白。

“想回來就回來了。”蘇敘端著水杯打算離開。

才大年初二,他放著好好的年不過,要回來?

蘇敘停下腳步,低頭迎上她的目光。與她明亮中透著狡黠的眼睛不一樣,他的眼中平靜無波,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攪亂不了。

對視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輕描淡寫地說:“跟家裏吵架了。”

蘇敘這樣的人過年回家也會跟家人吵架嗎?陸惜有點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因為什麽?親戚太八卦?催婚?”

基本上到他們這個年紀,過年回家也就這些煩惱了。陸惜看他的表情,覺得原因應該跟自己猜的差不多。

“原來蘇皇也有這樣的煩惱啊。”她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大過年的,難得這麽高興。

笑著笑著,嗓子裏湧上一陣辣意,她不受控製地開始咳嗽,咳得停不下來,眼淚湧上來。

蘇敘看她咳到直不起腰,眼底浮現出笑意,勸誡說:“樂極生悲,何必呢?”他語重心長的話語裏透著讓人生氣的得意。

離開廚房前,他還不忘補充一句問候:“新年快樂。”

陸惜氣得一邊咳,一邊瞪著他的後背。她現在一點也不快樂!

感冒期間還是適宜吃清淡的東西,陸惜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大年初三中午起來,她的嗓子就火辣辣的,疼得說不出話。

一到一樓,她就聞到一股很香的辣味。

原來是蘇敘在餐廳吃飯。他吃的東西有些眼熟,好像是她昨天買回來的方便火鍋。

昨晚嘲笑她,現在還好意思吃她買的東西?

“你——”陸惜發聲困難。

蘇敘見她這個樣子,勾了勾唇,好像是在看她笑話。

“說不出話就少說一點。沒什麽吃的,我把你的火鍋吃了,”他用目光示意她去廚房,“作為交換,我替你煮了幹貝粥。”

這還差不多。陸惜心裏舒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