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俏學霸和痞學渣
她就像是難以替代的光芒，溫暖地照亮了他十八歲的生命，讓他自此，不再是渾渾噩噩的孤身一人。
平安夜前夕，天空突然下起雪來，大雪紛紛揚揚持續了一夜，待轉天出門看，地麵積雪已有一尺厚，靴子踩上去都沒了靴跟，街邊樹梢掛滿冰霜，風一吹就簌簌下落。
越是寒冷的天氣，就越是令人昏昏欲睡，尤其還是在數學課堂上。
數學老師是個很隨性的人，又或者是因為教了七班之後才變得隨性，總之他見大家的學習熱情不怎麽高漲，幹脆一扔粉筆，宣布自習。
說是自習，其實大家都在書桌下偷著玩手機，包括風筱綺同學。
班級群的消息一直振動不停，班長安池正在群裏發布任務：年級主任吩咐了，今天下午的體育課改成鏟雪作業，每個班都有各自負責的區域——兄弟姐妹們，咱們在鏟雪過程中，可以順便打個雪仗。
這一提議，瞬間得到了全體同學的響應。
風筱綺歎息：“這群家夥，打雪仗堪比第二次世界大戰，很危險了。”
“年輕就是要尋求刺激，”沈喬倒顯得鬥誌昂揚，“沒事兒綺綺，到時候你就藏我身後，我保護你。”
“我擔心你發起瘋來，第一個就先把我撂倒在地。”
話雖如此，到了那節體育課，風筱綺還是隨著浩浩****的大部隊下了樓，她站在指定區域內，扛著掃帚打著哈欠，一副與世隔絕的懶散模樣，直到安池走過來，鄭重其事地將兩團雪球塞進她手裏。
“風筱綺，加入戰鬥吧！”
“我拒絕。”
安池繼續慫恿：“來嘛來嘛，你看連小桂花那麽靦腆的女孩子都加入了，這就是集體活動的力量！”
果然，此時在不遠處，肖瑰華同學正把頭縮進衣領中，努力在混戰中尋求自保，而後她就被雪球迎麵直擊，一個趔趄摔倒了。
風筱綺無力扶額：“你們可別欺負人家小桂花了……”
安池正再接再厲打算勸說，忽聽身後傳來本班某男生的聲音：“班長閃開！”他心念一動，當即敏捷地跳到了一旁。
然後風筱綺就看見對方站在不遠處，笑嘻嘻地舉起雪球瞄準了自己：“喂，無不無聊啊？”
原本這樣的距離，她是有信心躲閃成功的，誰知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已經有人毫無征兆地從旁側出現，像堵牆一樣擋在了她身前。
那人準確無誤地將雪球接在了手裏，輕輕巧巧捏碎了，隨即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向她：“沒想到你們還挺有興致。”
竟然是景瀟。
風筱綺微怔，聽得安池已在旁邊不爽地開口：“怎麽鏟個雪也能碰見你們？我沒記錯的話，四班負責的區域不在這裏吧？”
“是不在這裏，不過我們負責的區域都清理完了。”
“清理完了就回教室唄！你上我們這兒搗什麽亂？”
林嶽聞言，理所當然地回答：“那還用問啊？自然是幫你們鏟雪！”
沈喬剛跟人打了兩撥雪仗，此刻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恰好聽到這一段，不禁吐槽：“我們自己有手有腳的，還用你們管閑事啊？我看你們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惦記著我們又美麗又有才華的綺綺！”
林嶽斜眼瞥著她：“數你嗓門最大，就算我們另有所圖怎麽了？我們可是來幫忙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們就裝作沒看到，樂得清閑不好嗎？”
而後他見沈喬剛打完雪仗，頭發眉毛上還沾著冰碴，也沒多想就很隨意地抬手替她抹了抹臉。
猝不及防襲來的暖意，讓沈喬一時愣住，她下意識推開他，頓了一頓，又索性扯過他的袖子擦臉：“神經病啊你，嚇我一跳！”
林嶽鬱悶：“你什麽時候講話能客氣點？”
“好的，請你以後不要再犯神經病嚇唬我了，可以嗎？”
“喂！”
這邊兩人還鬧騰著呢，那邊的景瀟已經帶領四班男生投入了熱火朝天的鏟雪行動。安池見攔不住他們，本著不能示弱的原則，大手一揮示意七班男生也跟上，於是這片區域很快就被打掃得連雪碴都不剩。
不得不承認，勞動最光榮，而爭搶勞動則會創造更高的效率。
風筱綺拄著掃帚，站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看著景瀟做收尾工作。察覺到她的視線，景瀟笑著轉過身來：“怎麽了，我臉上有花？”
“我是在思考，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閑了，期末考試都不用準備的？”
“不急，畢竟今晚是平安夜，還有正事要做。”
“什麽正事？”
他故作神秘湊近她，在她疑惑的目光裏，一字一句提議道：“綺綺，待會兒跟我翹課去逛街吧？”
她登時橫他一眼：“你瘋了？”
景瀟鍥而不舍試圖說服她：“反正下午也隻剩自習了，聽說今天全年級老師都去開會，沒有誰會發現的。”
她一言不發。
“對你來講，上不上自習有區別嗎？但平安夜去做些有趣的事情，這就非常有意義了。”
她陷入了沉思。
“你知道嗎？長樂甜品店又出了很多紅豆新品，老板娘特意委托我轉告你，隻要你去，立刻打八折。”
大約是景瀟的眼神中期待的光芒太過明亮，像隻渴望陪伴的大狗狗，風筱綺沉默許久，忽而歎了口氣：“你可真是麻煩。”
景瀟笑意漸深：“也就是說你同意了？”
“我希望你能冷靜點，不要把這點小事鬧得盡人皆知。”
景瀟心情愉悅地揉了下她的頭發：“我知道，帶著年級狀元翹課的事情，當然要記得保密。”
“閉嘴，我先上樓了。”
不遠處的沈喬見風筱綺離開，連忙拎了掃帚和鐵鏟跟上去，林嶽站在原地，盯著她在風中飛舞的鵝黃色大衣看了很久，這才轉過頭來，而後又在瞥見景瀟神情的一瞬間詫異非常。
“瀟哥，你這笑得讓我心裏發毛啊！”
“那你把眼睛閉上。”
“哦。”
晚自習開始之前的課間，風筱綺就把桌上的零碎物品都收進了書包，隻留下筆袋和一本翻開的書裝裝樣子。
她很自然地拜托沈喬：“放學後記得幫我把書包拿到校門口去，我在那兒等你。”
沈喬大驚：“晚自習你不上了？去哪兒？”
“平城圖書館最近新翻修，我去瞧瞧。”
“胡扯，你要去圖書館，為什麽不等周末和我一起去，非得趕今天平安夜？”
風筱綺麵不改色地胡扯：“學習使我快樂，我這已經迫不及待了。”
沈喬憤怒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綺綺，我的確成績不好，但那隻能代表我懶，不代表我真的智障——甭蒙我了，這次又是跟景瀟出去對吧？那渾蛋居然都敢誆你翹課了，他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江湖騙子嗎？”
“我不想翹課的話，沒有人能強迫我，”風筱綺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喬喬，你會幫我保密的，是不是？”
“莫非我還有得選擇嗎？”沈喬欲哭無淚，她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擺手，“快走快走，別讓本小姐看見你心煩了，你這蔑視友情的家夥。”
然後風筱綺就穿好外套迅速出門了，臨走時恰好撞見安池，麵對對方的詢問，她淡定回答是要去一趟行政樓取練習試卷——撒謊撒得天衣無縫。
上課鈴聲響起，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室，她沿著安靜的走廊前行，直到在樓梯口看見了等在那裏的景瀟。
景瀟瞄了一眼腕表，微微眯起眼睛笑道：“你遲到了哦，綺綺。”
“你的表快了，請以鈴聲結束的時間為準，”風筱綺話尾略一停頓，她神色古怪地看向他，“你該不會等了好久吧？”
“唔，課間時就在這兒轉悠了，怕你來了找不著我。”
“萬一我改變注意，不打算來見你了呢？”
景瀟痞氣地揚眉：“那我就直接去七班逮人。”
“強盜做派。”
他複又笑起來，笑聲清朗，隨後傾身靠近風筱綺，很認真地開口：“但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失約的。”
風筱綺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毫不客氣將其推回了原地：“囉唆。”
景瀟負手跟在她身後，煞有介事道：“綺綺，你不常翹課，可能不了解，這時候的校門緊閉，咱們隻能從操場翻牆出去。”
“即使我不翹課，這點常識也還是有的，翻牆而已，不算什麽。”
風筱綺是這樣回答的，也是這樣做的，麵對那堵三米高的圍牆，她連猶豫也沒猶豫，當即就準備借助旁邊那棵老榆樹的高度翻過去，但被景瀟製止了。
“你多少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大冬天的爬什麽樹？”他在她麵前彎下腰，扶著膝蓋低頭示意，“踩著我上去，先坐在牆頭等著。”
風筱綺表示懷疑：“你禁得住嗎？”
“就你那幾十斤的重量，我還不至於禁不住。”
她最終答應了他，為避免弄髒他的衣服，她特意脫了棉靴拎在手裏，這才踮起腳尖踩上了他的肩膀。
景瀟的身體連晃都沒有晃一下，他的語氣穩穩的：“動作慢點，自己當心。”
“OK了。”
確定她在牆頭坐好之後，他起身後退數步，猛地拔腿助跑，三下五除二就靈活攀上了圍牆，複又在她的注視下，縱身一躍輕巧落地。
他仰頭看著她，伸開雙臂道：“跳，我接著你呢。”
風筱綺的另一隻鞋還沒穿好，可還是依言跳了下去，她隻感覺景瀟那張俊臉在眼前無限放大，下一秒自己就跌入了極其溫暖而有力的懷抱。
景瀟小心翼翼地放下她，一隻手扶著她，另一隻手接過棉靴給她穿好，然後又俯下身去，替她將鞋帶係緊。
他有條不紊地做完了這一切，抬眸看著她：“綺綺，走吧。”
“嗯。”
兩人一前一後去馬路上叫出租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汽車駛來的一側，並牽起了她的手。
風筱綺下意識想把手縮回來，但卻被景瀟攥得緊緊的，她聽到他悠然囑咐：“別亂動，不曉得平安夜是這條路最擁堵的時候嗎？”
“唔……”
“所以不牽好你，我不安心。”
她微微垂眸，跟隨他的腳步穿過熙攘人群，沒有再多說什麽，也沒有再試圖將手抽離他的掌心。
兩人到達長樂甜品店時，距離店鋪關門的時間隻剩下半個小時，老板娘正在收拾東西，見到他們稍感驚喜。
“小景，又帶著你的小姑娘來了？”
老板娘的措辭總是帶著些曖昧不清的意味，譬如這一句“你的小姑娘”，令風筱綺瞬間尷尬起來：“啊……我聽景瀟說，最近您這裏出了不少紅豆新品？”
“是很多啊，你看看單子，喜歡哪款我給你做，”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正好我今天也不急著打烊，就專門為你們倆延長半小時好了。”
景瀟笑道：“謝謝老板娘，那就單子上的新品各來一份吧。”
風筱綺忙抬手製止：“六種呢，能吃得了嗎？”
“就想讓你都嚐嚐，吃不了的我替你吃。”
“你還真是好胃口……”
老板娘手下工作不停，眼角餘光卻時不時瞥向低聲談話的少年和少女，神情充滿長輩的欣慰和慈愛。
她與景瀟也算得上很熟悉了，風筱綺不知，她又怎會不知，景瀟何曾對旁人這麽有耐心過？
但這種話，就沒必要特意說給風筱綺聽了，畢竟有些事是需要在共同相處的歲月裏，慢慢體會的。
紅豆的濃醇甜香久久留連在齒間，風筱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細致品嚐著每一道新品，隻覺心情分外愉快，而後她猛一抬頭，就發現對麵的景瀟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
“看什麽呢？”
景瀟啜著那杯紅豆牛奶，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好看唄。”
她麵無表情地抬手一指：“勞駕，這根吸管是我用過的。”
“我知道，有什麽關係嗎？你現在吃冰淇淋的勺子，還是我剛才用過的呢。”
她手一鬆，勺子就掉在了桌上。
景瀟那一瞬笑得異常得意，像隻得逞的小狐狸。
走出店門時，見外麵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寒風一陣緊似一陣，景瀟站在風中沉吟片刻，突然回身麵對著風筱綺。
風筱綺沒料到他會停下，收勢不及，頓時一頭撞進了他懷裏，而後就被他單手摟住了。
他在她耳邊低聲問：“冷不冷？”
“不冷，我一向不怎麽怕冷。”
“所以這就是你不戴圍巾的理由？”他解下頸間的黑色圍巾，不由分說給她圍好，直到把她半邊臉都遮擋住，隻露出一雙大眼睛，“在照顧自己這方麵，你似乎並不如何擅長啊，綺綺。”
他的微笑仿佛帶著光，直將四麵的茫茫夜色都點亮，風筱綺抬頭注視著他，然後就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她靜默良久，唇角悄然彎起，聲音卻依舊平淡：“接下來你還要去哪兒？我們還得趕在放學之前回去。”
“不會太久，來得及，”他說，“祥南街那邊新建好了一棵三十米高的聖誕樹，我想帶你去看看。”
“好。”
從長樂甜品店到祥南街口，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作為一條較為繁華的商業街，祥南街的行人素來密集，此時又逢平安夜，這裏便顯得更加擁擠。景瀟一路緊緊拉著風筱綺，生怕人一多就把自己和她衝散了。兩人遠遠便望見了那棵高大的聖誕樹，樹上掛著數不清的彩燈和卡通布偶，遠觀流光溢彩，和月色交相輝映，充滿了節日的喜慶氣氛。
聖誕樹前聚滿了遊客，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風筱綺歎氣：“這時候才發現，身高確實是優勢。”
誰知話音未落，她忽覺腳下一空，人已經被景瀟攔腰舉了起來，景瀟低聲笑道：“這下能看清了嗎？”
“能，”她低頭問他，“但這樣你不累嗎？”
“放心，你輕得很。”
即使如此，風筱綺也不能讓他抱自己太久，她掏出手機迅速拍了幾張照片，示意他可以放自己下來了。景瀟沒有放手，他揚起頭看向她，一雙桃花眼在明亮街燈的映照下，星光般惑人：“跟我自拍一張，我再放你下來。”
風筱綺驚訝於他神奇的腦回路：“怎麽拍？”
他單手穩穩抱著她，另一隻手接過手機，選擇了最合適的角度，不僅拍到了彼此的臉，還將身後的聖誕樹也收進了鏡頭：“來，綺綺，笑一個。”
風筱綺覺得這麽做實在幼稚，但在他按下快門的瞬間，她卻還是配合地露出了笑容，於是少年少女青澀的笑臉就這樣定格在了燈火輝煌的畫麵中，美不勝收。
她從他懷裏躍下，而後便聽得他在自己耳畔輕聲道：“這次見麵，還欠你一張畫像。”
“是哦。”
“月底補給你，我會好好畫的，就畫今天的你。”
風筱綺點點頭：“那我等著看。”
他重新牽起她的手，慢慢朝來時路走去。“綺綺，平安夜快樂。”
“啊……平安夜快樂。”
街邊店鋪的聖誕音樂不斷循環播放，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步調出奇和諧，很快就消失在來往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