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少年

鄭明川的英語口語很好,遇到外國友人也能隨意交流,但六級還是要突擊應試技巧的。鄭明川剛做題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成績慘不忍睹,跟著信秋自習了一段時間,已經有不錯的分數。

鄭明川和信秋說:“你六級多少?”

信秋笑起來:“我又不用考六級。”她是英語專業的。

鄭明川趴在桌上,跟著她笑,眼睛閉上了,他想睡覺了。

他是不是比從前更容易累了?信秋的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鄭明川小憩片刻,手機叮咚叮咚地響著,是楚河生發來的信息。

鄭明川把手機遞給信秋看,是幾張桑葚的照片,紅得發紫的桑葚,看著很好吃。他說:“楚河生他們在樹木園摘桑葚,要去嗎?”

信秋點點頭。

臨大的樹木園占地很大,引進了大量的珍貴樹種,很是幽靜。從入口進去,是一條滿是落葉的道路,頭頂是遮天的樹蔭,環境很好。

信秋來過幾次,還真不知道哪裏有桑葚。

等鄭明川根據大概的方向走近,就聽見熱鬧的笑聲,楚河生、馮肖、薑念念還有幾個同年級麵孔熟悉的同學,人有七八個,桑椹樹也隻有七八棵。

鄭明川和信秋都忍不住笑起來。

楚河生給兩人遞了小籃子,讓他們動手摘桑葚,說:“桑葚很好摘,我快摘半籃了。”

來得遲,那紅得發紫的都被摘了,紅中帶紫的倒有不少。信秋吃了一顆,帶些微酸的甜,倒比完全甜的更可口。

鄭明川讓信秋喂了他一顆,也覺得挺好吃。

楚河生奇怪地看他:“鄭明川,你怎麽不摘?”

鄭明川:“我穿白色衣服啊。”

楚河生憤憤然:“你有點無恥啊。”

桑葚摘起來很輕鬆,不一會兒,信秋就摘了小半籃。鄭明川抱著小籃子坐在小徑的石板上和馮肖在聊天,馮肖說:“下午打球嗎?”

鄭明川隨口答應。

薑念念把摘好的桑葚遞給馮肖,讓他再去摘一籃。

馮肖笑眯眯地說“好”。

馮肖起身,薑念念坐下休息,她吃了一顆桑葚,輕聲問:“你和師姐在一起了?”

鄭明川在信秋摘的籃子裏看見一顆很大的桑葚,像一顆心的形狀。他說:“嗯,在一起了。”他舉著那顆桑葚,“你看,信秋摘了一顆心形的桑葚。”

陽光像碎金子灑在他的臉上,他笑起來像個小孩子。

有這麽喜歡信秋嗎?薑念念沒有問出口。

楚河生好奇地跳過來看,不服輸地說:“我這兒也有差不多的。”

信秋邊吃邊摘,手指上都是紫紅的汁液染上的顏色,鄭明川笑她:“這是吃了多少?”

信秋作勢要擦在他衣服上,他就躲。

鄭明川抓住她的兩隻手不讓她動,笑著讓她求饒。信秋的手臂上幾個紅紅的點,鄭明川大驚小怪地問:“碰到蟲子了?”

信秋說:“是蚊子啊。”

她向來很招蚊子,鄭明川就有些懊惱,對楚河生說:“我們先回去了。”

楚河生揮揮手。

馮肖說:“別忘了打球。”

鄭明川點頭。

信秋問:“你要去打球?”

鄭明川說:“傍晚那會兒。”

信秋說:“你別去打球。”

鄭明川笑起來:“為什麽?”

信秋指了指額頭,鄭明川說:“這都好了,不過是小傷。”

信秋就有些生氣,臉頰氣鼓鼓的。

鄭明川就妥協了:“知道了,不去打球了。”

馮肖促狹地說:“這是管起你來了?”

鄭明川有些張揚有些得意地說:“我倒是挺想她管的。”

在場心塞的不止一兩個。

晚上,楚河生的朋友圈發了一張心形的桑葚照片,寫著“別人摘的桑葚”。馮肖的朋友圈是一張背影照,樹木園的小徑兩旁是經年的落葉,樹冠連接,小徑上灑著斑駁的光影,盡頭,年輕的男人低著頭在聽身旁的女生說話,靜謐清新,寫著“吃狗糧”。

鄭明川都點了讚。

鄭明川六級考得不錯,就是那種知道哪些題目對了,哪些題目可能會對。葉盛也很有把握,隻有楚河生前些日子才開始突擊學習,很懸。

葉盛就肅著臉批評他:“讓你學習的時候不聽勸,隻顧著玩。”

鄭明川也說:“我爸從小就告訴我,玩有玩的樣子,學習有學習的樣子,玩的時候就盡情玩,學習的時候就盡心學習。”

楚河生沮喪地點點頭,大一都快過完了,他在學習上有些渾渾噩噩,金融專業,他不是很喜歡,但就這麽把時間蹉跎下去,他心裏也會不安。宿舍裏,葉盛成績最好,他又喜歡計算機,都在自學,籌劃的手遊公司,雖然規模很小,但從計劃書到申請公司營業執照,他花了很多精力,慢慢也開始有了雛形。鄭明川喜歡這個專業,他上課認真,課後除了打籃球,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宿舍的書架上也有幾本專業的外文書,他買了幾支股票,打理得很認真,了解時事和國家政策,了解各行各業的狀況,一副學院派的架勢,股票有漲有跌,他拿來做零用錢。

楚河生的家庭經濟條件十分優越,但讓他就這麽吃吃喝喝沒有目標地過下去,他心裏是否定的。

氣氛有些嚴肅,鄭明川拍楚河生的肩膀說:“走啦,去吃飯吧。我請你吃。”

楚河生就高興地站起來:“好啊,好啊,我要兩葷兩素。”

小孩兒脾氣,鄭明川笑:“隨你幾葷。”

楚河生的飯量很大,人稱“推土機”。

因剛結束考試,食堂裏人不少。鄭明川、楚河生他們在找位置,有女生喊鄭明川,楚河生一看,是華莉和舞蹈社的女生們。楚河生問:“要不要坐過去?”

華莉穿了灰色的棉T恤和黑白格的短裙,顯得人纖腰長腿的。

鄭明川搖搖頭,他們三個人在電視機下麵找到位置坐下。葉盛也衝華莉笑了笑,隻有鄭明川完全無視了華莉。

他們不同班,是同年級的同學。

華莉捏緊了筷子,鄭明川對她完全是視若無睹,不就是長得好看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舞蹈社有幾個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鄭明川,她們說:“原來這就是鄭明川啊。”又笑華莉,“他看著和你不熟啊。”

華莉心裏憤憤,強笑道:“他對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就是薑念念他也沒話聊的。”

有個女生好奇地問:“聽說他有女朋友了?”

華莉點點頭:“是大三的學姐,長得也就那樣。”

她的語氣聽著讓人不舒服,旁邊有個女生皺眉說:“馮肖的朋友圈發過,還挺好看的。”

馮肖也是舞蹈社的,那張在樹木園的照片華莉也看到過,她嗤笑道:“馮肖發的根本看不清,我這裏倒有好幾張,發給你們看下。”

女生們都在舞蹈社的群裏,舞蹈社的群有各年級的學生,有個女生提醒:“別發群裏,那麽多人。”

華莉滿不在乎地說:“我沒發在舞蹈社的群。”

那個女生問道:“那你發哪兒了?”

華莉笑道:“朋友圈啊。”

華莉的朋友圈裏,九宮格的照片,是酒店走廊上鄭明川和信秋走到電梯的連拍,兩人牽著手,麵上帶著倦色,信秋的衣服稍微有些皺,鄭明川的T恤完全皺巴巴的,文字是“清純學姐”。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滿滿的惡意。

鄭明川、葉盛、楚河生走了過來。

鄭明川對華莉說:“把手機給我。”

華莉沒想到這麽快會找上門來,虛張聲勢地說:“幹什麽?”

還是旁邊的女生低聲說:“趕緊給他。”

鄭明川把華莉新發的朋友圈刪除了,他的心裏已然是怒火滔天。

信秋和華莉根本不認識,他和華莉也不過是同年級的同學,接觸不多,怎麽有人這麽惡毒?

他冷漠地問:“照片在哪兒?”

是好久之前拍的,華莉存在一個隻有日期的文件夾裏,除了偷拍的鄭明川和信秋的酒店照片,還有兩張鄭明川軍訓時的側影。

鄭明川把這個文件夾都刪了。

華莉著急地在旁邊喊:“那是我拍的。”

鄭明川望向華莉,眼裏的怒氣和不屑,讓華莉心驚膽戰又有些委屈,她說:“不就開個玩笑嗎?”

鄭明川說:“開玩笑是讓人笑的。”

他們三個大男人站在幾個漂亮的舞蹈社姑娘麵前,實在引人注目,食堂裏不少好奇的目光望過來。

楚河生、葉盛站到鄭明川和華莉中間,楚河生說:“華莉,道歉。”

楚河生和華莉還算熟悉,他有華莉的微信,所以邊吃飯邊刷朋友圈時一下子就看到了這條信息。

華莉小聲說:“對不起。”眼睛紅紅地望向鄭明川。

鄭明川沒有理會她,隻是對楚河生、葉盛說:“走吧。”

考完六級原本心情很好的,卻遇上這樣的糟心事。

鄭明川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信秋,連楚河生和葉盛都覺得糟心,更何況和鄭明川一起被偷拍的信秋。

信秋的心思都在月底的期末考上,她做題的時候睡著了,臉頰旁有一道書本留下的印痕。鄭明川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雙眼望向他,明若清溪,他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鄭明川摸摸她的頭發,覺得她好乖。

他煩躁的心不由得釋然,他總會在她身邊,護她周全的。

周末,信秋陪著鄭明川回家,自鄭明川受傷後,信秋就很照顧他。

鄭明川看到溫秘書在客廳,愣了一下。

鄭明川問:“溫叔叔,你不是和我爸爸在山區縣調研嗎?”

溫秘書笑著說:“早上回來的,有個重要的會。”

鄭明川說:“我媽是出差開會嗎?”

溫秘書點頭。

鄭明川有些鬱悶,他特地問過兩位家長,知道今天家裏沒人才把信秋帶回家的。

信秋向溫秘書問好。

溫秘書微笑點頭,問鄭明川和信秋:“晚飯吃過了嗎?”

兩人齊聲說吃過了。

溫秘書對鄭明川說:“你爸爸在書房接個電話,我等著和你爸下棋呢。”

鄭明川牽著信秋的手上樓,信秋小聲說:“我就不上去了。”

鄭明川小聲說:“我有東西給你,一會兒就下來。”

竊竊私語的樣子透著親密。

進了房間,鄭明川把斜挎包往角落一扔,信秋皺眉頭:“小川,你實在太懶了。”

鄭明川笑:“姐,我懶怕什麽,以後有你收拾啊。”

信秋聽了愣住,正要說什麽,鄭明川已經搬了書桌前的椅子,去衣櫃最上麵翻箱倒櫃。

信秋問:“要不要幫忙?”

鄭明川自顧自繼續找,拿出一個盒子,不大,是藍色的錦緞盒子。他遞給信秋,示意她打開。

盒子裏是一個淺粉玉髓平安扣,上麵係著棕色的繩和色澤瑩潤的美玉。

是他那年買來打算送給她,作為考上大學的禮物。

鄭明川幫信秋戴上,從後頭環住她的肩頭,緊緊地收在懷裏,問:“喜歡嗎?”

信秋說喜歡。

他於是溫柔地吻了她,那樣繾綣纏綿。

信秋在這樣的吻裏有些沉迷,聽見鄭明川說:“姐,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信秋驚詫地脫口而出:“你在胡說什麽?”

鄭明川本來是笑著的,眉目含情,溫柔得不可思議,聽見信秋這未加思索的話語,整個人周身都冷了下來,語調冷靜,是在提問:“哦,你說我在胡說什麽?姐,你是否記得我生日那天我對你表白了,我說了我愛你,而你沒有拒絕我,相反地,你親近我,我們擁抱,我們接吻。難道這些是我胡說的?”

信秋突然感覺自己像一隻蜘蛛網的小蟲,完全不知什麽方向是正確的,無論踩哪一步像都是錯誤的。

遠不得,近不得。

信秋沒辦法地說:“鄭明川,我是你姐姐。”

鄭明川笑,那眸子裏黑色濃鬱,像是化不開:“你這口氣弄得我們好像**似的。你又不是我親姐姐。”

信秋說:“你別這麽任性。”

鄭明川最恨聽到她這句話,拽著她往屋外走,喊:“好,你說我任性我就任性給你看,我現在就要告訴我爸爸媽媽,我喜歡你,我要和你一起,我要親你,要抱你,要和你結婚。你不就怕這個嗎,你不就是怕被他們知道嗎?”

信秋雙腳懸空,幾乎是被他半抱著走到屋外。信秋沒想過其實鄭明川是懂得的,他明明懂得,卻還是這樣行為。信秋聽他說話越來越過,也有了怒氣,回道:“你說我除了會裝還會什麽,那你呢,你除了會逼我你還會什麽?我不要和你一起,我以後都不和你一起。我就拿你當弟弟。”

鄭明川把信秋按在牆壁上,親了一下,停下,看著信秋,又親一下,咬牙切齒地說:“好,我就說,你就是這樣和你弟弟接吻的,這樣和弟弟擁抱的,這樣和弟弟親熱的。”

信秋狠狠甩了一巴掌過去,又罵:“你能不能為我想想!”

她的眼眶都紅了,恨恨地看著鄭明川,那神色像是十分難過。鄭明川看著她,突然失去了語言。

動靜太大,鄭思源從書房探出身,問:“怎麽了?”

信秋打得狠,鄭明川臉上清晰的五個指印,鄭思源皺著眉頭,問:“還有別的地方傷著嗎?”

信秋向來知道鄭思源對鄭明川十分看重,她低頭道歉:“對不起,鄭叔。”

信秋眼眶發紅,緊咬著唇,聲音有些哽咽。鄭思源知道她因信關平身體不好,從小就十分懂事,待鄭明川也是真心好,但她打鄭明川這一下,卻是又狠又辣。

鄭思源冷眼看著信秋和鄭明川,先是兩人吵架,鄭明川受了傷,現在是在家裏動了手,再說意外實在勉強。

直到信秋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鄭思源才歎氣。溫秘書聽著動靜剛走上樓,鄭思源看了溫秘書一眼,溫秘書說:“信秋,我先叫車送你回去。”

信秋點頭,匆匆跑離鄭明川身邊。

鄭明川素來敬畏鄭思源,也沒說別的,隻是望著信秋的背影,他甚至能描摹出此刻信秋紅著的眼眶,那樣難過,那樣憤恨。

鄭思源看著鄭明川,個頭已經高過自己,但眉宇間還有些少年氣,因為工作忙碌,他很少能關心他的學業思想,加之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難免有些驕縱,但鄭明川學業成績優異,為人處事方麵,老師和長輩也多有讚許。

他是讓他驕傲的孩子,他對他寄予了厚望。

鄭思源問:“怎麽回事?”

鄭明川搖頭說:“沒怎麽回事。”

鄭思源知道,信秋的事情,鄭明川從來是不肯和他們多說的。看鄭明川麵上掌印依然紅豔,有些腫起來,他不免心疼,放緩語調,說:“你們從前感情十分要好,但你讀大學這些日子,像是鬧了不少矛盾,今日更是動起手來。你們如今長大,漸漸生分是正常的,但這樣吵起來,她還動了手,若是在外麵像什麽樣子。”

鄭明川微仰著頭,帶點兒倔強,回道:“不會的。”

鄭思源詫異他聽進去了什麽:“什麽不會?”

鄭明川不答,鄭思源看他那倔強的樣子,眼睛如深沉墨海,帶著執著神色,不由得歎氣,到底是太年輕。

溫秘書送完信秋回來,鄭思源正在客廳棋盤前喝茶,喝的是六安瓜片,茶香四溢。他問:“說什麽了?”

溫秘書說:“沒說什麽,隻說向您和鄭明川道歉。還好許處長沒看見,不然還不曉得怎麽收場。”

鄭思源聽他這麽說,有些笑意,說:“也是啊,西慈太寵他了。”又說,“這兩孩子以前從不吵的。”

溫秘書說:“長大了沒辦法。”

鄭思源給溫秘書倒了一杯,說:“是啊,長大了沒辦法。”

溫秘書遲疑著說:“幾年沒見,想不到信秋會變成這樣出色。”

他其實想說,信秋長大了,外貌出眾,而她和鄭明川非常親密。

鄭思源點點頭,“嗯”了一聲。

少年不識愛,識愛不少年。

晚上,許西慈給鄭思源打電話視頻說一會兒話,鄭思源提起鄭明川在家裏。

許西慈急道:“也不知道他期末考得怎麽樣了,你問了嗎?”

鄭思源說:“我沒問。”

許西慈說要給鄭明川打電話,鄭思源攔著她說:“晚點兒再問,他剛回來,你別說他,反正也已經考完了。”

許西慈於是和他隨意聊了兩句,

鄭思源問:“小冉最近常來家裏玩嗎?”

許西慈有些詫異鄭思源會提起袁冉,袁冉的父親是許西慈的父親提拔起來的,兩家算是世交,她一直有意讓鄭明川和袁冉交朋友,鄭思源對這事是不上心的。

許西慈說:“小冉不常來,她和鄭明川好像不是很投緣,要不要請她來家裏玩?”

鄭思源笑著說:“我也是這麽隨便一說,你這做母親倒是真著急起來。我前幾天見過小冉,就想起來問問。”

許西慈笑:“老鄭,我還覺得你難得說了句我愛聽的話,鄭明川如今長大了,他時常跟你去應酬,有哪家合適的千金認識一下也好。他學校裏那些女孩子,不是穿得鬧哄哄,就是說話鬧哄哄,我可看不上眼。再說,我們兒子那麽優秀,我們倆這麽優秀,可不是什麽女孩子都可以做我們家兒媳婦的。”

鄭思源聽了笑:“好好,都聽你的,你放心吧。”

許西慈笑吟吟地嗔他,美麗的、高雅的女人,做起這樣的表情,透出可愛來。

鄭思源難得陪她閑聊,就順著她的話,說笑了幾句。

鄭明川閉上眼睛,就想起了信秋紅著眼眶,恨恨地看著他,說:你能不能為我想想。

鄭明川翻來覆去,下床去喝水。沒想到葉盛也沒睡,正拿著手機打遊戲。葉盛看他,疑惑地問:“你怎麽回事,半夜偷偷起來?你不會是想偷襲我和楚河生吧?”

鄭明川笑道:“那盛哥在這裏是等著我偷襲嗎?”

葉盛笑罵:“你去死,我是等家裏的視頻電話呢。”

鄭明川也是最近才知道葉盛所有的親人都在國外,他是自己選擇留在國內的,葉盛是很成熟的人,有好些事情想在別人的前麵。

鄭明川倒了一杯水,坐葉盛身邊,問他:“葉盛,你說我這人怎麽樣?”

葉盛受驚嚇地回頭看他,“啊”一聲:“你怎麽回事,不會真想偷襲我吧?”

鄭明川說:“好好說話。”

葉盛說:“我覺得你不錯啊,性格隨和,人聰明能幹。對了,長得也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明顯敷衍的口氣。

鄭明川坐在他身邊看他怎麽幻化成獸奔走在虛擬大陸上,攻擊沿途的怪物,沒有再說話。葉盛歎口氣,按了退出,問:“鄭明川,是不是師姐的事?”

鄭明川不答,拿了桌上的煙抽。葉盛說:“既然你今天問我,我有些話想同你說,鄭明川,我覺得在師姐的事情上,你未免過於任性霸道了,表現得好像師姐是你的東西一樣。”

鄭明川沉默不語,葉盛說:“其實和你室友這麽長時間,我知道你不是隨性而為的人,行事也有分寸,為什麽你對師姐是那樣的呢?”

鄭明川抽煙,嗆著,咳了兩聲,聲音有些啞,說:“葉盛,信秋從沒喜歡過別人。”

葉盛反駁他:“怎麽可能?”

鄭明川認真地說:“真的,信秋從沒喜歡過別的人,除了我。”並沒有笑,但眸裏有炫目的神采,帶著明顯的驕傲。

葉盛愣住,也拿了煙抽,好半天才說:“如果真是這樣,你多為師姐想想。”

有些話其實不用說出口,隻要見過鄭思源,就明白,信秋和鄭明川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而且信秋對著鄭思源的敬畏,也說明著他們的差距。

鄭明川聽了一怔,緩緩點頭。

葉盛看他那樣,要真正懂得怕是要好長時間,就拉著他打遊戲。

次日,楚河生醒來,破口大罵:“你們兩個不夠意思,通宵打遊戲這樣的事都不告訴我,你們是不是不把我看在眼裏?”

葉盛困得厲害,踢他一腳消音,又躺回去。

楚河生抱怨了足足一天,他本就孩子氣,逮著這點兒小事不肯放開。

葉盛睡足了心情愉悅,笑著說:“河生,過幾日是你生日,我和鄭明川幫你安排了一個很大的派對。”

楚河生立刻轉移了話題,握著葉盛的手說:“謝謝盛哥。”又去抱剛下課的鄭明川,“謝謝鄭弟弟。”

鄭明川罵“滾”。

派對訂在裴奕店裏,鄧衡和裴奕幾人也過來湊熱鬧,楚河生請了不少人,葉盛和鄭明川也帶了些朋友。

楚河生最愛這樣熱鬧場合,上躥下跳,隻差上房揭瓦了。

玩遊戲的時候,“真心話大冒險”,裴奕讓大家都發了一條喝多了讓人來接的信息。楚河生絞盡腦汁地發給了馮肖,鄭明川鬼使神差地發給了信秋。過了幾分鍾,他又後悔了,信秋向來睡得早,想撤回時已經晚了。

鬧到半夜還不肯散,鄧衡和鄭明川出去透氣。裴奕的店就是傳說中的精英會所,紙醉金迷,也不過就是排場大些。鄧衡說:“你們真是年少輕狂,幸福時光啊。”

鄭明川笑:“你也就離開大學幾年,那口氣。”

鄧衡目光有些遙遠,微歎:“那時光是最好的,再也找不回的。”像是有什麽憾事,卻又指著前方,語氣輕佻,“在撩小美女。”

鄭明川覺得好笑,順著他的視線,麵上立刻沉了,竟是信秋。

信秋少見地披著一頭長發,一張臉小小的,穿著荷葉圓領條紋雪紡衫、淺藍色牛仔短裙,整個人特別顯小。

她在聽一個年輕男人說話,男人靠得很近。

鄭明川的臉色實在太不好看,鄧衡問:“你怎麽了?見鬼了?”

鄭明川哼笑一聲:“我還情願見著鬼了。”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把這人生吞落肚。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沒想到她轉身和別人親密地倚在牆邊。

是追求者嗎?鄭明川略帶高傲地掃了那人一眼,看著有些麵熟。

信秋臉上一層胭紅,既有薄怒,又有羞意。她過來接鄭明川,沒想到會遇見北風,北風說:“你怎麽越來越好看了?”

他喝了酒,這樣突然拉住她,她警惕地看著他。

信秋說:“北風,你喝多了。”說著抬腳想走。

北風一笑,說:“上回喝了酒在酒店遇見你,這回喝了酒在會所遇見你。想見你是不是要先喝酒啊?”

他話裏的意思,有些過了。他對她向來是不假辭色,信秋甩開他的手。

北風把她的手包在手心裏,說:“你怕我什麽。”

他又說:“華莉發你照片的事,我已經罵過她了,以後不會有這樣事的。”

信秋沒聽懂,她的眼神有些懵懂,北風就想起來華莉那幾分鍾的朋友圈,“清純學姐”。他心裏火燒火燎的,湊在她的耳旁,幾乎要舔上去了。他問:“你和那個小朋友是不是在一起了?”他頓了下,嗬了一聲,“我是說睡在一起。”

信秋向來溫吞,現下卻肅著臉,說:“北風,放手。”

北風愣了一下。他這晚有些喝多了,信秋這樣說話的樣子眼睛很漂亮,他的心都要燒起來了,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衝動地低頭想吻她。

信秋甚至沒反應過來,她後退一步,手防備地正要推開北風。突然,北風整個人被打倒在地,嘴角是血,一個人撲在北風身上狠狠地打著。

是鄭明川。信秋沒想到鄭明川會有這樣暴戾的一麵,也不過幾拳,北風臉上就出現了流血的傷口。

信秋愣在原地,幾息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北風的曖昧,鄭明川的出現。

鄭明川突然回頭問她:“他碰到你了沒?”

信秋搖搖頭,她有些害怕,說:“鄭明川,別打了。”

鄭明川側頭,臉上還帶絲微笑,問:“哦,為什麽不能再打了?”

那樣的笑,讓信秋心裏莫名地更加害怕,她隻能說:“剛才隻是意外。他是我同學。”

鄭明川挑眉歎道:“哦,他和你接吻隻是個意外,什麽意外能意外成這樣?”

隻是說著話,突然,鄭明川又暴戾起來,直接用腳往北風身上踢。他那樣暴力,信秋被那一腳嚇得尖叫:“鄭明川,別打了!”

信秋從背後緊緊地抱住鄭明川,他全身肌肉都處於備戰狀態,硬邦邦的,信秋要抱住他其實不容易,他想掙脫,但信秋就是不放開。

信秋的聲音帶著發抖,她說:“別打了,鄭明川,我害怕。”北風突然的親吻、鄭明川的暴戾,都讓信秋害怕。

鄭明川聽了,停了手,黑著臉,打橫抱起信秋。信秋害怕地抓著鄭明川的肩膀,她軟著聲音說:“鄭明川,要去哪裏,你放開好不好,回去我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見鄭明川沒反應,她提高聲音喊:“鄭明川,你放開我,剛剛真的隻是一個意外。”

鄭明川沉著臉,踢開一個包間的門。

包間裏正熱鬧,看見鄭明川抱著一個姑娘進來,大家發出各種喝彩聲,鄧衡滿麵笑容地跟進來,看熱鬧不嫌事大。

信秋還想和鄭明川說什麽,卻被鄭明川摔在燈光很暗的沙發角落裏,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她頭發都散亂了,還沒坐起身,鄭明川的吻就落了下來,吻得那麽用力,讓信秋透不過氣來,信秋抗拒地推他。

北風剛蹣跚著跟進包廂,就看見鄭明川的舉動,詫異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去攔。他的手還沒碰到信秋,就感覺眼前一晃,重重一腳已經踢了過來。

鄭明川不屑地看著北風,冷哼道:“憑你也配碰她?”

信秋不敢置信地看著鄭明川那囂張而輕蔑的表情,她的手被他拽在手裏,抽不出來,她驚呼:“鄭明川,你是不是瘋了?”

鄭明川壓著她,低頭湊近她耳邊說話,親昵得如同私語,聲音卻不小:“我是瘋了。怎麽,我打人你心疼了?不是說是同學嗎,同學你有什麽好心疼的?”他已經認出北風,那個從一見麵就看不順眼的信秋的同學,對信秋有著異常的偏執。

信秋窘迫難堪,眼睛裏都是怒意,氣得嘴唇發抖,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北風並不軟弱可欺,隻是被鄭明川猝不及防一頓打,實在是狼狽,他衝動地想衝上去再打一架,被鄧衡和裴奕架了出去。

早點不趕人,非要等人下了場再趕。

鄭明川咬著牙說:“信秋,我天天想著你,想著怎麽為你想想,你倒好,披著長發,穿著裙子,和別人在夜店開心。”

信秋罵道:“你有病吧,是你讓我來接你的!”

鄭明川心裏恍然,那個遊戲,那麽多人發了信息,隻有信秋匆忙趕來,長發披著,都沒有梳。那個北風,隻是喝多了酒,在這裏遇見了罷了。

明明想表現得淡然,眼淚卻瞬間落了下來,信秋心裏那麽委屈,這合該最信她的人,這個總對她好的人,卻這麽傷人。

鄭明川要抱信秋,信秋打開他的手,又打他,握緊拳頭用力地敲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用盡了全力。她一直在哭,鄭明川任她打,信秋眼淚流了滿麵,嘴唇發抖,說不出話來。

很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麽他要這樣對她。

那個少年,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去醫院,路旁有開了一路的黃槐,信關平在醫院裏住了好長時間,她對他說:“我真害怕。”他說:“有我呢。”他說:“別怕。”

他曾經這樣滿心滿眼地喜愛著她,有他在,她就不會孤獨。

信秋低垂頭用手臂擦眼淚,有些委屈,有些無辜,有些想不通。

鄭明川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信秋這樣哭泣,忍無可忍,毫無章法,極度委屈,像是沒辦法的孩子。他看著她的眼淚,手足無措,他想說點兒什麽,卻說不出來。

信秋終是忍不住說出口:“你這樣對我,不過是仗著我愛你。”

那年他吻在她的唇上,空氣中有微小的粉塵在飛揚,地球上有許多植物的花粉附著在那些粉塵上麵,那是愛在空氣裏飛。

鄭明川伸手抱住信秋,信秋心裏難受到了極點,她踢他,她打他,她不肯讓他抱,他隻是緊抱著她,並不鬆開。

鄭明川吻她的頭發,說:“以後我不會這樣了,真的不會這樣了,你信我。

“以後我隻待你好的,真的。

“姐,你別哭,你別哭好不好?

“姐,我錯了,你別難過。

“姐,求你了,別哭了。

“姐……”

鄭明川慌亂地說著許多,是他讓她這麽難過的。他眼裏酸澀。

“姐,我愛你。”

請原諒我。原諒我不成熟,原諒我好想自私將你占有。其實我比誰都要懦弱。

淩晨,女生宿舍樓下,一輛無論從顏色上還是款式上來說都很囂張的跑車逐漸駛近,剛停穩,楚河生就跳下車,殷勤地給信秋開車門,又給鄭明川開車門,小聲對鄭明川說:“我們就在這兒等著,你送師姐走過去。”

其實也不過一二十米的距離,楚河生看見信秋走在前頭,鄭明川走在後頭,忍不住咧嘴笑:“葉盛,你別說,師姐真不愧是當姐的,你瞧這架勢,鄭明川就跟小弟似的跟在後頭。”

可愛娃娃臉的葉盛靠在駕駛座旁的車窗上,也看著前麵兩人慢吞吞地走,一會兒也笑:“別說,鄭明川姿態擺得是夠低的。”

鄭明川見信秋要按宿管的呼叫器,拉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說:“還生氣啊,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想了想,帶點兒厭惡口氣,“我向北風賠禮道歉還不行嗎?”

那口氣,怨恨、不甘,像是極不情願。

信秋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夠凶惡,但是因為眼睛紅彤彤的,威力就少了大半。

鄭明川於是低著頭,有些喪氣,很像認錯的姿勢。

信秋說:“鄭叔和許姨對你要求這麽高,你不能在外麵胡鬧,學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鄭明川點頭:“知道了,姐,你放心吧,你說的話我什麽時候不聽過。”

信秋聽了這句,顯是不信,挑挑眉,按下呼叫器,對鄭明川說:“我進去了,你回去吧。”

鄭明川突然吻下來,信秋還沒反應過來,鄭明川放開她,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應該怎麽形容呢,像是最絢爛的煙火、明媚的陽光,幸福得不留餘地。

鄭明川笑著說:“姐,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個晚上。真的,是最幸福的。”

信秋愣住,才後知後覺地臉紅起來,轉身進宿舍樓時,回頭看他。他的手揮得那麽用力,笑得誌得意滿。信秋感覺心裏有什麽要滿溢上來,她不得不躲避似的往前走,隻是嘴角忍不住滑出一個笑容。

信秋心裏想,這也是自己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個淩晨。

要過很多很多年,才會明白人生那麽長,一輩子那麽長,一個夜晚,一個淩晨,逐漸會淡去,似乎都像不曾發生。

信秋這夜睡得很好,她睡在靠近陽台的鋪位,清晨的陽光淺淺地灑了進來。

信秋跑下樓看見鄭明川,問:“小川,你怎麽這麽早起來,你等我好久了?”

鄭明川笑著握著她的手,不好意思地笑:“晚上睡不著,很早就醒了。”眼裏有絲羞澀和溫柔。

信秋去超市裏買了水果,鄭明川不太樂意,說:“看北風用得著買哈密瓜嗎?買點兒香蕉得了。”

信秋瞪他一眼。

鄭明川說:“北風是不是喜歡你?”很隨便問問的口氣。

信秋搖頭:“我不覺得,我總覺得北風對祁暮有種偏執。”

怎麽說到祁暮了?鄭明川問:“喜歡那種?”

信秋說:“是崇拜那種吧。他很崇拜祁暮,所以對我有種異常的關注。”

鄭明川突然有些同情北風,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喜歡上了信秋,好不容易有勇氣借著酒意對信秋說了些話,卻被揍了一頓,又被信秋歸為“異常的關注”。

嚴格說起來,信秋覺得自己和鄭明川的相處和以前沒有多大差別,唯一的差別是現在鄭明川總是等著她,等著她起床,等著她吃早餐,等著她下課,等著她回宿舍對他招手。

如果去招聘會,鄭明川還會幫她排隊,幫她投簡曆。

擁擠的招聘會現場,信秋有時隔了好幾條長隊踮著腳看鄭明川,他隨意地站在人群裏麵,衣飾休閑雅致,渾身有一種疏離的氣息,偶爾回過頭,對她微微笑。

過了幾天,信秋忍不住對鄭明川說:“鄭明川,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些,我很不習慣。”

鄭明川怔了怔,輕輕吻在信秋的額頭:“姐,我想為你做這些,我想對你很好很好。”明明是溫柔的話語,不知為何透出酸澀的味道。

鄭明川心裏清楚地知道,信秋從來都是付出關愛的那個,他那樣習以為常,曾經任性,曾經對她生氣,曾經和她吵架,曾經出口傷人。現在,他不會那麽做了,像是心裏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

鄭明川搓信秋的頭發,看她一臉疑惑,就是要這樣,對她好,讓她不能輕易地分清。

信秋低頭思索了半天,抬頭一本正經地說:“可是這樣,感覺我都不像做姐姐的了。”

那口氣,好像這是她非常重要的權利,鄭明川為自己發自肺腑的一番表白換來這麽一句回答忍不住歎氣。

信秋問:“我聽見許姨給你打電話了,最近你經常不回家嗎?”語氣帶點兒責備。

鄭明川說:“姐,我就兩個禮拜沒回去,我不是因為我想和你多在一起嘛!”

信秋疑惑:“我又沒畢業,天天都在學校裏,你差周末和我在一起嗎?”

鄭明川生氣:“姐,你不識好歹。”

信秋皺眉頭:“我怎麽不識好歹了,你周末都回家吧,我正好安心學習。”

鄭明川氣壞了:“姐,我又沒有影響過你學習,為了你安心學習,我都不跟你親熱。”

信秋臉紅著罵他神經病。

鄭明川很委屈地說:“如果周末我回家,你就看不到我了。”

信秋自然地點頭:“我知道啊,怎麽了?”

鄭明川看著信秋一臉認真,抓著她的臉頰就咬:“姐,你實在太不解風情了。”

留下有著牙印的信秋,鄭明川氣呼呼地回宿舍,正巧楚河生一個人在打遊戲,鄭明川一臉不爽地團滅了楚河生。

楚河生小心地看他的臉色:“鄭明川,你怎麽了,這幾天你不是高興得跟活在蜜中似的,怎麽了,吵架了?”

鄭明川搖頭:“沒吵。”

那肯定吵架了,楚河生不免笑得得意,拍拍鄭明川的肩頭,說:“來,讓有‘情場殺手’稱號的河生哥哥教你兩招,是什麽問題?”

楚河生聽了他說的,挑挑眉,笑嗬嗬地說:“鄭明川,不是吧,你拐著彎罵自己幹什麽?”

鄭明川直接把楚河生的腦袋按到液晶屏幕上,楚河生討饒:“川哥,川哥,小的錯了,小的錯了,那個人肯定不是你。”

看鄭明川還不放手,楚河生繼續拍馬屁:“川哥,你這條件不說打著燈籠找不到,就是拿著探照燈也找不到,誰會錯過你啊?再說了,我們還不了解師姐,她說喜歡一個人,那肯定是一生一世啊。”

鄭明川笑眯眯地說:“河生,我看你就是嘴甜哄得小女生上鉤的吧。”

楚河生腹誹,誰說的,我必須是靠英俊倜儻的外形哄小女生,再說了,鄭明川你還不是聽著笑眯了眼。他繼續說:“再說了,兩個人相愛,怎麽會不在一起?”

鄭明川才放開他,這是真正的身心愉悅。

鄭明川哼著小曲兒去洗澡,楚河生問:“盛哥說你最近在炒期貨,怎麽,想投機倒把?”

鄭明川模糊地回答:“不是,就是想要掙錢。”裴奕是炒期貨的老手,他跟著他學。

楚河生問:“你老想著掙錢,跟盛哥一樣想創業嗎?”

鄭明川洗著澡,喊道:“我是要買房子娶老婆生孩子的。”

楚河生一陣狂笑。

等鄭明川洗完澡出來楚河生還笑倒在沙發上,楚河生說:“鄭明川,你目標夠遠大的啊。祝你早日實現。”

鄭明川點頭:“那肯定的,你也不想想我琢磨多少年了。”

葉盛下了自習回宿舍的時候看見楚河生一如既往地在打遊戲,鄭明川捧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在沙發上上網,嘴裏念念有詞,咬牙切齒,十分詭異。

葉盛踢了楚河生一腳:“河生弟弟,鄭弟弟在做什麽?”

楚河生狂笑一陣,然後說:“你自己去看看吧,我都不好意思說。”

葉盛走到鄭明川身後,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感覺頭上布滿黑線。

他說:“鄭弟弟,你不會吧,你居然在查怎麽約會?”

楚河生笑著接話:“吐糟我都吐習慣了,他查了都快一個小時了。”

葉盛笑:“搞什麽,看不出你這麽純情啊,連約會都不知道怎麽做。”

楚河生放下手柄,坐到鄭明川腿邊,敲他的腿吸引注意,說:“你看,簡單點兒的就帶出去吃飯,看場電影,晚上再找個公園,櫻花開的時候看櫻花,桃花開的時候看桃花。”

葉盛把外套脫了扔到小房間裏,喊道:“鄭明川你要想格調高雅點兒,就帶去什麽書吧、藝術咖啡館之類的地方,談點兒人生談點兒理想,要不看看歌劇啊,小成本的話劇。”

葉盛雙手托著下巴靠坐在沙發扶手處,兩隻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天真地說:“我還沒有追過女生哦,好煩惱啊。”

楚河生恨不得把電腦砸過去,這個臭裝可愛的,真想讓那些癡迷於他可愛笑容的少男少女瞪大眼睛瞧瞧清楚。

鬧了一會兒,葉盛去洗澡,回來看鄭明川還在查,楚河生在旁邊說話,有商有量。

葉盛說:“不會吧,鄭明川,你和師姐剛剛進去甜蜜期,牽個手繞個校園都能傻笑半天,你有必要探索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約會方式嗎?”

鄭明川這才抬起頭解釋:“我姐簡直就是個木頭,油鹽不進的木頭美人,我對她多好啊,她居然嫌棄我老跟她一塊。明天不是周末嗎,我找一地方和她約會,趁這兩天我要讓她以後不願意離開我,整天跟我黏一塊,沒事就煩我,都能把我煩厭。”

這要求楚河生聽得目瞪口呆,葉盛狐狸般優雅地笑:“你確定你做得到嗎?”

楚河生狂笑,抓住一個枕頭抱在懷裏,跌倒在地上,喊道:“我賭一百塊,不成功。”

鄭明川一腳踏到楚河生肚子上,葉盛鼓掌,笑著說:“嗯,話劇演得真好。”

鄭明川和楚河生一起鄙視這個煽風點火加看熱鬧的。

最後還是楚河生給的提議,他還帶著點兒不好意思:“川哥,我想起來一個地方很適合,就是溫泉的度假村——”話一出口,他吐舌頭,“會不會太**?”

鄭明川幫他拍拍衣服,讚同道:“不錯,這個提議我很滿意。”拎起手機就給裴奕打了過去,接通過程中聽見葉盛語重心長地對楚河生說:“河生,你長大了,‘海生哥哥’知道會很欣慰的。”楚河生的哥哥叫楚海生,第一次知道的時候大家都笑了。

葉盛特別愛欺負楚河生,不逗他會難受。

鄭明川嘴角含笑,聽見那頭裴奕說“喂”,他就問:“裴老板,這省城哪個地方的溫泉有特色啊?”

裴奕多精啊,幾聲賊笑:“這你是問著了,這大晚上的巴巴地給我打電話來問哪兒的溫泉好,老實交代,是一個人去呢,還是兩個人去?”

鄭明川也不廢話:“就是和我姐,要環境清淨點兒的。”

裴奕打趣道:“原來是神仙姐姐。”

又廢話了幾句,他才說:“九河裏的蘭慧園知道不,沿著繞城高速一路向東開下了就是,環境很幽靜,溫泉都在室外,住所都是離得很遠,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去,周末待兩天是挺適合的。”

鄭明川問:“那有別的介紹嗎?”

裴奕說:“這就是頂好的了,省城的溫泉度假村我大多都去過,這個環境最好,也最清淨。有些也不錯,就是太熱鬧,泡個溫泉還碰著人那多鬱悶啊。”

信秋問:“去哪兒?”

鄭明川說:“這是個秘密。”然後掛掉電話。

查了查路線,哼著小曲,鄭明川心情飄乎乎地回房睡覺了。

電話那頭信秋看著直接被掛斷的手機,戳著鄭明川的名字,這孩子沒事吧,沒吃錯藥吧。

大概是吃錯藥了吧。

裴奕那頭,易凜和他在吃飯。易凜問:“哪個神仙姐姐?”

上一次聚會易凜沒來,他近來有些忙。

裴奕八卦之心雄起,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鄭明川在會所裏大鬧一場的事。

易凜聽完很感興趣地問:“他女朋友是什麽樣子的,我還蠻好奇鄭明川喜歡的類型。”

裴奕嘿嘿笑了兩聲:“說實話,我不知道。”

易凜嘲笑他,問:“合著半天你和鄧衡也沒看清他女朋友的長相?”

裴奕說:“她頭發都亂了,坐在沙發角落裏吵,等兩人冷靜下來,鄭明川摟著她,匆匆就走了,根本沒和我們說話。鄧衡看見了,說是個小美女。”又說,“鄭明川那性子,如果不是我們湊巧撞上,估計不會把女朋友帶出來的。”

易凜說:“我懂,就是藏著掖著不讓我們看見的那種。鄧衡正好相反,交一次女朋友把我們一夥人叫去吃一次飯,你看他的朋友圈……”

鄧衡和南思去了廣州玩,發了一張在長隆野生動物世界的照片,南思戴著墨鏡,烈焰紅唇,塗著紅色的指甲搭在鄧衡的肩頭,鄧衡的臉頰一側還有一個表情包,一隻貓驚呼辣眼睛。寫的文字是“天氣熱了,愛情熟了”。

裴奕嘖嘖有聲,真的很辣眼睛。

易凜和裴奕碰了一杯,易凜平淡地說:“而我們,沒有女朋友。”

裴奕哈哈大笑。

第二天,信秋覺得十分詭異。

鄭明川殷勤的口吻能把她的雞皮疙瘩都吹起來,紳士地給她拉開車門,動作體貼,眼神深情款款,如同五星級酒店的門童。講話也很奇特,每句話的末梢都有一個挑逗的尾音。

唯一正常的對話是信秋問:“要去哪裏?車是借誰的?”

鄭明川俯身幫她扣安全帶:“說好保密的,車是楚河生的,他友情讚助。”然後又問她渴不渴,遞上礦泉水,問她要不要吃零食,遞上整袋零食。

車裏正調到音樂頻道,放的是王菲很久以前的歌。

我問我自己

如果你的樣子變成史奴比

會不會有很大關係

啊如果你是假的

思想靈魂住在別的身體

我還愛不愛你

啊如果你不是你

溫柔的你長了三頭六臂

擁抱你,甜不甜蜜

信秋咬著薯片,吭哧吭哧,像一隻小鬆鼠。她聽著音樂,看看鄭明川,忍不住笑了起來。

鄭明川問:“想什麽?”

鄭明川於是不依不饒,哼道:“你怎麽能這樣,看著我笑也不告訴想什麽。”

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依然是任性孩子氣地愛著信秋的鄭明川。

信秋依然不理他,她跟著音樂哼,如果你變成史努比,我依然愛你。

鄭明川的吻落在她的臉頰,如果你長了三頭六臂,我依然擁抱你。

去到九河裏的蘭慧園,沒想到是日式的溫泉會館,曲徑幽深,綠樹環繞,兼有紅葉的樹立在溪水邊,靜謐得真似世外桃源。鄭明川和信秋不由得停了笑鬧,牽著手漫步而入。

信秋輕聲問:“你帶我來看蘭花?”

鄭明川搖頭。

信秋又問:“那是跑這麽遠吃日本料理?”

從庭院走到走廊,穿著拖鞋走在廊內質感自然的木地板上,兩旁都是糊白紙的木格拉門,靜得隻有腳步聲。引路的服務生穿著春日的和服,有大朵粉色的櫻花盛開,步伐細碎,到了隔窗前,聲音動聽,說:“客人,你們的房間到了。”說著拉開隔窗。

和室內光線柔和,給人一種寧靜和諧的感覺,裏頭剛上好茶,清香芬芳的茶香溢了整間和室,湯綠水澈,是洞庭碧螺春。

鄭明川回頭說對服務生說:“謝謝,有什麽事情我們再叫你。”

服務生還很年輕,彎腰說:“好的,請慢用。”

鄭明川拉著信秋坐下。桌子不寬,他們坐在坐墊上,一左一右,鄭明川給信秋倒茶,動作優雅,如同茶道表演:“請。”

信秋頭趴在桌子上,懊惱地說:“小川,你騙人,你怎麽把我帶來泡溫泉呢?”

鄭明川笑:“我又不是沒告訴你我要帶你出來玩。”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這居然是一家日式的溫泉度假村,看到服務生時不時鞠躬,他就忍不住想打電話罵裴奕。

好在環境真的很好,樓宇分離,各有自己的溫泉池,私密性很好。

這麽想著,鄭明川就握住信秋的左手,有點狡黠地拉著移近自己的唇邊,咬她的手指。

信秋嚇了一跳,想抽回手。鄭明川看著她像個小孩兒一樣掰著他的手指,笑著說:“怕什麽,又沒別人。”

信秋抬頭看他,她的眼睛濕漉漉的,麵上全紅了。鄭明川本來隻想逗她,她這瑟縮的樣子,卻感覺他真的欺負了她似的。

鄭明川突然摸她的臉,皮膚細嫩,粉嫩可口。信秋側頭躲開,鄭明川的手繼續往下撫,摸到了頸,他問:“怕嗎?”

信秋的眼睛望著他,汪汪的一泉水,身體輕輕發抖。信秋終於忍不住求饒:“鄭明川,我害怕。”

鄭明川笑了,笑容怎麽看著都覺得危險,誘哄地問:“怕什麽?”

信秋的手還被他掌控,和室被拉窗隔成與外界孤立的空間,燃了香,散發著模糊曖昧的味道。

聽完信秋的形容後,鄭明川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覺得自己仿佛是誘騙少女的壞人。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愛意,他說:“笨蛋,我嚇你的,誰讓你昨天趕我回家,以後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他這樣自顧自地氣呼呼著,真是很孩子氣,戀愛那麽甜蜜,最好對方也愛這樣的濃情蜜意。

信秋認真地道歉:“我保證以後不欺負你,不趕你回家。”

鄭明川問:“這次的事情你有什麽經驗教訓?”

信秋眼睛左右飄忽了一陣,然後認真作答:“識時務者為俊傑。”

說完,她先笑了起來,鄭明川也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兩個人的氣息就糾纏在了一起。

簷下掛著風鈴,形狀如同一隻倒扣的茶杯,裏麵吊了一根小長條,長條下係了細長紙片,風吹過有叮叮當當的聲音。

原來時光也可以配樂,是叮咚的清脆。

信秋是第一次泡溫泉。吃飯時,她問:“是不能空腹泡溫泉,還是不能飯後泡溫泉?”

吃的是牡丹蝦刺身、燒汁焗生蠔、北極貝壽司、鹽烤鬆茸,鄭明川還點了一個海膽海鮮飯,信秋要了日本烏冬麵。她是吃麵必然喝湯的那種人,吃完整個小肚子圓滾滾的。鄭明川本來對泡溫泉沒怎麽講究,還是決定看一個小時的電視再去,畢竟信秋吃得實在太多了。

他看著圓滾滾肚子的信秋,笑問:“除了小豬你還能讓我叫什麽?”

信秋思索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答:“我不介意你稱呼我為國寶大熊貓。”

鄭明川笑著點頭,說:“嗯,這世界也隻有熊貓還能與你匹敵。”

午後,微風拂麵,鄭明川拿了書架上的書在看,大約是蘭慧園特色,都是文言文,看著頗費力。

信秋枕在他的腿上,拿著他的手機玩起遊戲來。不想玩了放在一旁,側過身環住他的腰,摩挲了一會兒,信秋才有些羞澀地說:“這還是第一次我們倆單獨出來玩。”

鄭明川問:“開心嗎?”

“開心的。”信秋點頭。

那些想要在兩天獨處的旅行裏達成的宏大誌願,大概都不如她說的簡單三個字來得重要吧。

因為信秋事先不知道要來泡溫泉,所以臨時在會所買了新的泳衣,是白色的連體泳衣,在溫泉池裏和泉水的顏色差得不遠。

鄭明川笑她:“你這樣好像沒穿衣服啊。”

信秋本就被熱氣蒸得紅彤彤,他這麽一說,她又不知道怎麽反駁,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水裏隱藏。

鄭明川長手一撈,把她鎖在自己的懷裏。溫泉池旁都是用天然的大石頭砌成,鄭明川帶著她靠在大石頭邊:“別在水裏待著,你第一次泡溫泉,很容易熱暈過去。”

信秋“哦”一聲,露天的溫泉池,她倚靠在他的懷裏總覺得有絲不自在。

信秋問:“什麽?”

原來是天空盡頭的火燒雲,蘭慧園成片的綠樹,然後是紅色,如烈焰般的雲朵,自然隨時都在告訴你,它如此美麗,永遠以漫不經心的方式。

有那麽一會兒,世界仿佛寂靜無聲,有不知名的鳥鳴,然後天色一點點變藍,藍絲絨般的深藍,然後是墨色的黑。

溫泉池遠處的幾盞路燈亮了起來,橘黃的燈光,並不很亮,隻覺得很暖。

這樣美的景色,真的是要和自己很愛的人一起看。

不然的話,心裏會遺憾,多可惜,他不在身旁。

鄭明川說話時氣息掃在她的脖子上,她癢得厲害,咯咯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兩個小小的月亮,帶點兒淘氣,讓人想要疼寵。

鄭明川抱她起來,傻姑娘,再泡下去就真的暈倒了。

晚上,兩人都感覺疲累,又舍不得不說話,到第二天醒來都中午了,信秋抱怨:“原來泡溫泉這麽累啊。”

因為不想再泡溫泉,鄭明川拉著信秋繞著蘭慧園走了一圈,真的發現了幾個別致的角落,走走聊聊停停,偶爾留影。

然後,他忍不住給楚河生發了一條語音,顯擺的口氣,讓楚河生給他一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