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少年

聚餐時球隊裏你敬我我敬你的,一圈下來鄭明川就喝多了。他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吵不鬧,隻是眼角水光灩瀲,人變得遲緩。

散場時,同伴們扶著喝多的人走,鄭明川自己沿著路邊的人行道磚線走,走得筆直筆直的。

前麵的人漸漸走遠了,鄭明川打車去找信秋。

那麽大一個人突然到客房部,身上還都是酒氣,信秋嚇了一跳,罵道:“喝多了怎麽不在宿舍裏睡覺?”

鄭明川直直地站著,遞給她一張卡,有些委屈:“找不到房間。”

他竟然在酒店開了一個房間。信秋扶額,把辦公室電話轉接到手機上,無奈地推著他去轉角盡頭的房間。

鄭明川不讓她推,沿著地毯雲紋的一條線跟在她身後,走得那麽好,誰看得出他喝醉了?

信秋開了房門,把房卡插上了。房間裏隻開了一盞床頭燈,信秋讓鄭明川躺到**,鄭明川不肯,揚著眉:“你都站著。”

信秋坐到**,他也坐到**。

信秋想去燒一壺開水,鄭明川握住她的手,眼神望著她,像隻雨中瑟瑟發抖的小狗。他說:“你別走。”

他真的喝多了,信秋溫聲解釋:“我燒水給你喝。”

鄭明川“哦”一聲,放開手。

信秋燒了一壺茶,為他涼了兩茶杯,又去浴室裏搓了熱毛巾,走回他身邊,幫他洗臉。

溫熱的毛巾敷在臉上,很是舒服。鄭明川說:“姐,你對我真好。”眼角透著滿足。

不過就在幾個小時前,鄭明川望著她,眼神在發抖。

信秋低垂著頭,輕聲說:“小川,我們曾經約好了,要當最好的朋友。”

鄭明川聞言,惆悵地說:“姐,如果你答應過我的每一個約定都實現就好了。”

升中學時他數學考了很差的分數,不敢回家,信秋陪著他沿著一條大馬路,走了很久都不見盡頭,他問:“姐,我們這樣會走到什麽地方?”

信秋說:“我也不知道,很遠很遠的地方吧。”

他握緊她的手,夜涼如水,萬籟俱寂,黑色的天幕低垂,遙遠的繁星閃耀,

他知道她永遠都會陪著他。

鄭明川問:“姐,你像現在這樣一直待在我身邊不好嗎?”他的語氣十分溫柔,**美好得像是假的。

他眼裏情意赤誠,信秋多少覺得不忍心,避開他的視線,才說:“說什麽醉話,再好的朋友都是要分開的。等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兒,肯定會覺得我煩的。你這麽優秀,應該有不少女孩兒喜歡你。你如果覺得不錯,可以嚐試地交往一下。就是別學楚河生,換女朋友換那麽快。你那麽好,肯定會有一個好女孩兒到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信秋說得又快又急,像是不一口氣說完就說不出來。她的喉嚨裏像是灌滿了砂礫,每吐出一個字都磨著疼。

她終於還是拒絕了他。夢見過很多次她笑著說好,原來是假的。

鄭明川對著枕頭笑了好一會兒,問:“姐,你說我醉了嗎?”

信秋不明白她說的話裏有什麽好笑,看他笑成這個樣子,莫名有些害怕,說:“應該醉了。”

鄭明川又笑,信秋疑惑地望他笑得抖動的身軀,她的手探向他的額頭。

“小川,你怎麽了?”

突然,鄭明川反手把信秋壓在**,身子貼在信秋身上,腳抵著她的腳,親密得沒有距離。信秋完全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信秋掙紮,鄭明川按著她的雙手,狠狠地吻下去。

信秋踢他,但腿被壓得死死的。鄭明川那麽用勁,好像恨不得把她碾碎了揉到身體裏去。信秋心裏懼怕非常,她避開他的眼睛,壓著聲音怒吼:“小川,你放開我,你不能這樣。”

鄭明川笑,說:“為什麽不能,姐,我醉了啊,你自己都說我醉了。”

信秋慌亂得厲害,隻好咬他。

鄭明川吃痛,頓了一下,隻是頓了一下,說:“姐,說討厭我,說一句我就離你遠遠的。”

信秋的眼睛裏滿是水汽,可那句討厭沒有說出口。

信秋最喜歡的那個人,不就是少年時代的鄭明川嘛。那個精致的少年,被她擁在懷裏,滿心滿意隻有歡喜,不像現在這個,稍微親近些,就想得到她。

聞到的都是熟悉的清甜氣息,鄭明川細細地順著她的臉頰親吻著。

還不曾有人與她這樣的親近,信秋害怕,眼裏泛著一層水汽。她說:“小川,你不能這樣。”

鄭明川去吻她的耳朵,小聲溫柔地說:“姐,為什麽不能這樣,你躲我的那兩年我打你多少次電話你知道嗎?你連在哪所大學都不肯告訴我。你就恨不得從我的生命裏消失。我好不容易來了臨大,你說得好聽要照顧我,別人都說你對我好,你哪有對我好,你對我好都是假的,假的,半分真都沒有。姐,我為什麽不能,我像以前一樣做你弟弟,你卻笑著把我推得更遠,姐,我為什麽不能,我忍得還不夠嗎,我都要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說著,掀開信秋的上衣,熱燙的唇印了上去。

那兩個少年牽著手,在大馬路上走,笑著說要去遠方。

那個遠方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一夜之間,校園裏的合歡花都開了。

鄭明川上午沒課,葉盛起床看見他已經給他們帶了早點回來,整個人彌著慵懶的氣息,嘴角有一絲愉悅的笑。

葉盛問:“這麽早起?”鄭明川回來得應該很晚,他都不知道。

鄭明川笑著沒說話,那眼角帶著絲絲情意,幽深得很。葉盛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鄭明川問:“你看著我幹什麽?”

葉盛開玩笑:“好像變帥了一些。”

鄭明川挑眉:“喲,愛上我了?”

葉盛推辭:“別,別,愛你的人夠多了,個個都是美女,不用多我一個。”

鄭明川隻是笑,他要那些人的愛有什麽用?

晚上,鄭思源派車接鄭明川參加軍分區的晚宴,許西慈也一起。席上大家說說笑笑,許西慈看鄭明川心不在焉,笑問:“怎麽,都有心事了?”

鄭明川笑著說:“怎麽會呢,我的心事不就是好久沒來部隊,發怵嘛。”

許西慈笑言:“這理由找得牽強了啊。”談心的機會太少,鄭明川漸漸長大。

袁耀東正過來敬酒,對鄭思源說:“世侄可是越來越有鄭書記的風範了。”他和鄭家是多年交情,說話隨意,見鄭明川出色模樣,說,“就連樣子也繼承了。你爸爸年輕時當鎮長,每次開會鎮裏的那些婦女就給你爸爸拚命鼓掌,鎮長,您再布置兩句工作吧,您再多說兩句吧。”

鄭明川聽了不由得笑起來,許西慈也抿嘴笑,鄭思源聽了哈哈大笑,是難得的放鬆。

許西慈問:“夫人和千金來了沒?”

正說話間,袁冉親昵地摟著湯正楠的手臂走了過來,調皮地拎著裙尾屈身問好。許西慈口吻羨慕,說:“有個女孩兒多好啊,和母親多親。看看,我家這個,心裏想什麽我們都是不知道的。”又對鄭明川說,“小冉你很久沒有見過了吧?”

鄭明川笑著問好,袁冉眼睛清澈見底,兩人說笑幾句。

晚宴燈火輝煌,熱鬧非凡。

鄭明川的心思卻全飛到了昨夜信秋那淚濕的眼眸上,那才是他心中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眼睛。

這世界上,有些感情不用些手段是得不到的。

春雨連綿,道路上鋪滿了落花,香氣馥鬱。

夏唯西在宿舍樓下見了鄭明川,她說:“信秋說她不太舒服,不下來見你了。”

鄭明川手裏捧著溫熱的奶茶,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他的頭發上有雨水,高大的年輕男人,失望的樣子像個小孩子。

夏唯西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鄭明川搖搖頭說:“不算吵吧,是我不對。”

他把奶茶遞給夏唯西,說:“師姐,請你喝。”

夏唯西帶回宿舍兩杯奶茶,還有一大束花,白色的玫瑰,綠色的洋桔梗。

從圖書館自習出來,夏唯西指著大階梯下的林蔭道,對信秋說:“那是不是你弟弟?”

林蔭道盡頭是一排檸檬桉,幹淨挺拔地向上生長,是信秋喜歡的樹,而那個走在樹下的少年,也是她喜愛的少年。

信秋說:“走吧。”

夏唯西好奇:“哎,不打招呼嗎?”看信秋的神情,夏唯西問,“怎麽,吵架了?”

信秋愣了一會兒:“沒有。”轉身卻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夏唯西跟在她身後,小聲地說:“其實吧,我覺得你弟還挺好的。之前我聽見許多傳言,把你說成死纏爛打的人,害我對他印象很差,後來見過他一次,我才覺得,他是很在意你的,關於你的事情都是很關心的。這樣說來,你們倆都是這樣的脾氣。”

信秋愣了愣,笑:“是嗎?”也沒說別的。

夏唯西歎氣,看樣子阮密說對了,確實吵架了。

或許信秋自己都沒發覺,她最近很少笑了。

信秋倒沒想到晚上會接到許西慈的電話。許西慈說:“九月,今天是鄭明川的生日,每年他都在家裏過的,結果今天突然說在學校慶祝。袁小姐你還記得嗎?她特意帶了禮物過來,我覺得十分失禮,想讓她去學校一起熱鬧她又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來家裏一趟,陪袁小姐一起過去?”

信秋愣了好長時間,才說:“好的,我現在過去。”

許西慈十分客氣地問:“要不要派車去接?”

信秋說:“不用的,我打車過去。”

袁冉對信秋總帶著好奇,天真的目光跟著信秋。信秋笑:“怎麽了?”

袁冉說:“姐姐,鄭明川小時候是什麽樣的,聽話嗎?”

信秋說:“大多時候都很聽話的,有時也很調皮。”

那種小朋友很沉迷的充氣堡,她周末跟他一起去玩,到吃飯的時間,她叫他走,他就會伸手跟她走。有些小朋友會哭會鬧,不肯離開,鄭明川不會這樣,他前一秒還滿頭大汗地爬到充氣滑梯的最上麵尖叫著滑下來,下一秒就可以說“好”,跟著她回家。

袁冉咯咯笑,又問信秋鄭明川小時候的趣事,態度毫不扭捏。到了學校,她才有點緊張,問:“姐姐,你說鄭明川會不會不樂意看到我?”

信秋安慰她不會的。信秋心想,鄭明川對誰都挺溫柔體貼的,唯獨對自己,臉說黑就黑下來。

楚河生開車到校門口來接的信秋,高興地喊:“師姐!”又看袁冉,一本正經地說,“美女,你好。”大學男生就是這樣,逮著誰都叫美女,況且袁冉是真正的美女。

信秋忍不住笑,楚河生撒嬌道:“師姐,你好久都沒來看我們了。”

葉盛在Airbnb(“愛彼迎”是一家聯係旅遊人士和家有空房出租的房主的服務型網站,它可以為用戶提供多樣的住宿信息)訂了一棟獨門花園的小洋樓給鄭明川過生日。楚河生說:“葉盛這樣的吧,還好沒想追女孩子,不然我可能追不過他。”

東湖婆娑的樹影下,黃色的三層法式洋房,精致的小花園,大落地玻璃窗,屋裏配備全地暖,大冬天隻要腳踩到的地方都是暖暖的。各種寬帶,網絡電視,還有一個設施齊全的大廚房。

屋裏不少人,有些是鄭明川的同學、球隊的好友,還有幾個女生。客廳地上是白色的地毯、藍色的沙發,桌上堆著切好的水果和飲料。鄭明川坐在沙發上和馮肖在說話,見他們進來,眼睛一亮,問:“你來給我過生日?”

袁冉以為是問她,臉稍紅,把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鄭明川,說:“祝你生日快樂。”

鄭明川笑著接過,起身拉袁冉的手,把她往沙發上帶,笑說:“小冉,謝謝你特意來。”

袁冉知道兩家有意讓他們做朋友,鄭明川樣子英俊,她並不抗拒這種大人的安排。但見他眼神溫柔地來招呼她,與之前見麵時客氣疏離的樣子大相徑庭,她心裏有些疑惑,解釋說:“是信秋帶我來的。”

鄭明川看信秋,說:“原來你是特地送小冉來的,謝謝你。”

他的神色一貫的溫柔,信秋卻覺得難堪,說:“生日快樂。”

鄭明川點頭。

葉盛示意,楚河生推著信秋,嚷嚷:“師姐,走了,走了。你去廚房幫幫忙,這麽些女孩兒在這裏,隻有薑念念一個會做飯,也不知道水平如何。”

薑念念見到信秋明顯一愣:“師姐。”

信秋幫著切菜,應了一聲。

薑念念問道:“師姐,你這麽久不來,是不是……”

信秋抬頭看她,怎麽了?

薑念念貝齒輕咬,問:“你和鄭明川是不是分開了?”

一刀下去切偏了,血從手指頭上流出來,信秋覺得刺疼,把手縮在身後,說:“你先弄著,我去下洗手間。”

洗手間在二樓,空間很大,水墨紋理的地磚,經典款的橢圓白色浴缸,木質大鏡框,洗手台旁插了一枝綠色的繡球花,信秋合上門把手放在冷水下衝,好長時間血還在流。

聽見開門聲,信秋說:“對不起,有人。”

見鄭明川進來,按下反鎖,信秋心裏有些害怕。鄭明川把信秋抱住,唇貼到她的頭發上,咬著牙說:“姐,你都不會想我的嗎?”

信秋說:“你知道我是真忙,你難道不信嗎?”

鄭明川說:“我怎麽不信,你說的我什麽時候不信過,就算你撒謊騙我我也聽著。”

那口氣明顯帶點兒受傷負氣。鄭明川的生日,信秋一貫放在心裏,即便在高三那年也會給他準備禮物寄出,今天她卻是空手來的。信秋心裏抱歉,抱著他,誠摯地說:“小川,生日快樂。”

她把頭埋在鄭明川的肩頭,說:“對不起,我沒帶禮物來。”

鄭明川沒說話,細細看著懷裏的人。信秋神情疲累,臉上原來的嬰兒肥是完全消失了,顯得瘦了不少,眼睛下是濃重的陰影,是真的忙。他又心軟了,哀求的語氣說:“姐,以後生我氣也不要不理我。”

信秋點頭。

難得有這樣相擁溫情時刻,他們從前也會吵架,但這樣冷戰似的,長時間不在一起,卻是少有的。

等鄭明川熱燙的氣息吹到臉頰上,曖昧得要失去分寸,信秋才說:“我們出去好不好?”

鄭明川笑了,溫柔地問:“姐,現在你又不忙,為什麽不能陪我說話?”

信秋說:“外麵也可以說的。”

鄭明川說:“外麵有喜歡我的女生、我媽相中的女孩兒,你去外麵不介意嗎?”

信秋說:“不介意的。”

鄭明川說:“姐,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說一遍我們就出去。”

信秋難堪地對上鄭明川的眼睛。鄭明川的眸子幽深,淡漠得厲害。兩人彼此那麽熟悉,是不是撒謊都看得出來。信秋試了幾次,終於不自覺地低垂眼眸,說:“我不介意。”睫毛很長,抖動得楚楚可憐。

鄭明川笑著說:“姐,你撒謊了,撒謊了鼻子會長長的。”說著咬了她鼻子一下,然後吻到她唇上。

好半天,鄭明川才放開懷抱裏的信秋,額頭抵著額頭,小心地問:“討厭我這樣嗎?”

信秋臉色通紅,神情有些呆愣,顯出稚氣的可愛。鄭明川沉聲笑,聲音帶點兒慵懶性感,問:“那夜會討厭嗎?”

信秋吃驚地抬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驚慌無措,還有些許難以麵對。她再怎麽努力忘記,再怎麽裝作不曾發生,也不可能把那夜忘得一幹二淨,親密到都是鄭明川的味道,滾燙的汗,痛到哭泣的痛楚,全部被吞噬的聲音。

她低下頭,掰他抓得很緊的手指。鄭明川不肯放開,執著地問:“姐,會討厭那夜嗎?”

溫熱的呼吸纏在一起,整個空間仿佛成了一個蒸籠。信秋的皮膚一點點變紅,耳垂、臉頰、頸,隻怕是全身都紅了,平日沉靜如水的眸,亦燃出驚人的嫵媚來。

那樣子無法抵擋的誘人,鄭明川按捺不住又抱著信秋,在她耳邊說話,帶點兒誘哄的味道:“姐,今晚不回去好不好?”

信秋永遠想不到鄭明川會變成陌生的樣子,她甚至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她終於忍無可忍,說:“鄭明川,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

鄭明川放開雙手,眸色沉靜,眼裏冷意畢現,說:“任性?什麽叫任性?你不想理我讓我躲得遠遠的,我就不敢去找你。我這樣還是任性嗎?我究竟要多顧著你的情緒你才會覺得我的心是認真的,沒有一點玩笑的。難道你要我放開你,要我隻把你當姐姐才叫不任性嗎?難道你以為我是不會難過的嗎?我的心不會痛得受不了嗎?”最後一些話都是吼出來的,眼眶都有些變紅。

信秋心裏一軟,哀求的語氣說:“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像以前一樣不好嗎?”

鄭明川興味地說:“回到從前?”手突然地把信秋的身體按到自己身上,見她表情明顯慌亂,說,“姐,這樣還能回到從前嗎?”

信秋推開他,跑去打開洗手間的門,說:“小川,我可以的,我都會忘了的,你也忘了好不好?”急忙往外走。

她剛到樓梯上,在樓下客廳吃水果的楚河生就發現她,笑容滿麵:“師姐,來吃葡萄,可甜。”

信秋又慌又急,點了幾下頭,身後追來的鄭明川已經拉住她的手。他抿著唇,指關節用力到發白。他說:“姐,別走。”

他們這樣站在二樓樓梯前拉扯,樓下客廳裏的人都不由得看著他們倆。

鄭明川看她一心要走,再也忍不了,喊道:“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對我?”

信秋心裏慌亂,也不看他。

鄭明川脫口而出:“你這麽對我,不過是因為你知道我愛你。”

四周都沒了聲音,靜得離譜。

薑念念吃驚地捂著嘴巴。袁冉詫異地瞪大眼睛,她和鄭明川、信秋都隻是見過幾次,想不到有這樣的隱情。

信秋邁不開步子,最不應該聽到的話聽到了,而且是在無法裝聾作啞的場合。

那年她十八歲,高考剛結束,鄭明川跑來見她。她的學業太過忙碌,兩人已經很久沒見麵了,鄭明川在馬路對麵衝她招手,他們臉上都露出明亮的笑容,仿佛定格了陽光。他們牽著手走了好久,在江心公園放了煙火,說了很多話。她漸漸有了困意,趴在鄭明川的肩頭睡覺。夜色漸濃,江風徐徐,明月皎皎,鄭明川輕聲叫她“九月”,她迷糊地應了聲。

聽見鄭明川的輕笑,他不過一轉頭,吻就落了下來,然後說:“姐,我愛你,你要等我。”

少年的吻,燙得要灼傷人,說的我愛你,真摯得能在你心上刻上一道痕。

一切太突然,她裝作是睡著了。

在此之後,信秋斷了所有與鄭明川的聯係,直到鄭明川來了臨大。

楚河生反應不過來地看著葉盛,葉盛也是震驚得厲害,轉念一想才想明白以前好些事情,那些親密,那些別扭。葉盛見信秋麵色十分難看,心裏不忍,又不知道說什麽。

鄭明川說:“你是不是覺得你一點錯都沒有?”他一步步走過去,手抓著信秋,都把她弄疼了。

信秋眼裏都是驚惶,鄭明川冷笑:“是誰眼睛裏隻看見我的?是誰隻牽我的手的?是誰總對我笑的?是誰抱著我總嫌不夠的?是誰總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是誰和我分享所有心事的?是誰總說最喜歡我的?是誰我要什麽就給什麽的?是誰從不拒絕我的?你逐漸長大,成為少女,然後是女人,漂亮到不可思議,霸占了我整個青春期所有幻想,難道這不是你的錯嗎?”

或許是因為鄭明川荒唐的話,或許是鄭明川抓得她太疼,信秋眼睛裏一片模糊,淚水濕了視線,她頭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走,離開這裏。

她往門外走,鄭明川拉著她,她沉默又執拗地要走。倉促慌亂之間,她踩空了腳,模糊的視線裏,是鄭明川緊抱著她,直往樓梯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