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眉間

大一的課程安排得很滿,鄭明川晚上回宿舍時,見到書桌的一角有楓香的葉子。夏天漸漸淡去,楓香樹的葉子紅綠相映,葉子的形狀很好看。

是一片落葉,信秋隨手撿起,放在他的書桌一角。

信秋時不時會來鄭明川的宿舍一趟,收拾房間、洗衣服之類的。

鄭明川看著整齊的宿舍,無論怎麽挑剔,都挑不出什麽毛病,他自己的空間,更是纖塵不染,連床頭都已經放好了第二天要穿的衣物。許西慈說讓她好好照顧他的生活,她倒是說到做到。

鄭明川笑,帶了點兒諷刺,是要多巧,才能次次都見不到人。

他給她打電話,她不是在上課就是去了實習。

軍訓後兩個人幾乎沒有交集。

信秋——

鄭明川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河生和葉盛也都是生活優越的人家出身,宿舍裏每天都是幹幹淨淨的,舒適得很,心裏多少過意不去。

葉盛對鄭明川說:“鄭明川,你碰見師姐就說一聲,我們想請她吃一頓飯。”

楚河生拍鄭明川的肩頭,一副感動的樣子:“師姐太好了,我們托你的福。”

鄭明川自嘲的口氣:“我倒是想約她吃飯。”

楚河生和葉盛對視一眼。

葉盛笑了笑,說:“鄭明川,你們不會吵架了吧,最近我們都沒見過師姐啊?”

楚河生說:“不過大三了,是很忙的,又上課又實習的。師姐對你挺好的,還經常來幫你收拾下。”

鄭明川沒答,忙,她當然忙。鄭明川去拿楚河生的煙抽,說:“好嗎,一點都不好。”又認真地說了一遍,“她對我一點都不好。”

楚河生聽著他語氣惆悵,倒是有些吃驚,看鄭明川麵色不豫,也沒再說,隻說:“晚上沒課,要不要去外麵打球?”

去的是市中心的錦江新城會所的壁球館,打了一個多小時,楚河生抱怨說累,葉盛笑了笑說:“你真是十九歲嗎,不會是九十一歲吧?”

楚河生說:“你少說我一句會死啊,鄭明川,別理這裝可愛的,咱們走。”

鄭明川笑著往外走,倒是沒想到撞見鄧衡他們。鄭思源有意把鄭明川往仕途上培養,時常帶他參加一些飯局,飯局上也有些年輕人,見得多了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其中和鄧衡幾人走得最近。

鄭明川說:“怎麽這麽巧也來打球?”

鄧衡說:“這是裴奕的店啊,老說自己店裏美女如雲,我在會所裏待了半天,一個美女都沒瞧著。想著無聊,就過來打球。”說完又拉他們三人回開了的包廂。

包廂裏熱鬧非凡,男男女女,打牌喝酒。楚河生最愛這樣場合,隨便抓著空位就和人搭話。鄭明川和鄧衡坐著喝酒,葉盛娃娃臉笑著,贏了不少錢。

這麽鬧到半夜,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鄭明川喝多了酒,頭疼得厲害。

已經入秋,陽台的風吹進來有絲絲涼意,鄭明川在涼意中醒來,隻是呆呆看著窗外。

他從小成績優異,樣貌又出色,浸**在那種家庭裏,說話做事十分妥帖,心機也深,許多事情做起來不過是信手拈來。

可對信秋……這麽沒辦法,鄭明川想,怎麽會這麽沒辦法。

信秋這日到鄭明川宿舍,是上午十點多鍾。這個時間鄭明川是有課的,但信秋進屋就聞見了好大一股酒味。等信秋看見鄭明川時,他斜斜地躺在**,被子胡亂蓋了半身,手耷拉下床沿,臉色緋紅,酒氣濃重,信秋心裏多少覺得哭笑不得。

信秋踩在凳子上喊鄭明川,對他說話:“哎,你怎麽不去上課?”鄭思源對鄭明川要求嚴格,無論怎麽胡鬧,學習成績必須要好。

鄭明川抱怨:“姐,我頭疼。”委屈的樣子,像是在控訴。

信秋說:“你頭疼難道還怪我不成?”口氣淡淡,還是伸出手幫他揉著太陽穴。

大學男生喝酒是常事,但她並不喜歡鄭明川也迷上喝酒,問:“為什麽喝酒?”

鄭明川說:“沒為什麽。”這時才睜開眼睛,眼角有憔悴的懶散痕跡。

鄭明川認真地對著信秋,問道:“姐,為什麽不來看我?”

信秋說:“我都有來看你,隻是你不在。我現在大三了,除了上課自習,還在校外實習,真沒什麽時間。”

鄭明川用手蓋住眼睛,隻要是信秋說的話,他都是相信的,即便是撒謊,可要多湊巧才會次次都看不見人。

信秋問:“怎麽了,頭還疼嗎?”

鄭明川笑著抓她的手,說笑著:“姐,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就親一下。”

信秋也笑,抽回手跳下椅子,說:“要吃什麽嗎,我幫你買點兒。”

鄭明川搖頭,說:“我想喝粥。”

信秋點頭。

鄭明川又睡了一會兒,等聞著粥的香味才起來,看信秋在低頭舀了一半碗粥放在一側放涼,神情溫柔。鄭明川心裏一動,趴在床邊,低聲叫她:“九月。”

信秋抬頭對他笑,說:“起來了,去洗臉刷牙。”

鄭明川從**下來,離著信秋不過兩步遠,問:“姐,你今天陪我好不好?我好幾天沒見到你了。”口氣裏帶點兒委屈。

信秋心軟地“嗯”了一聲。

鄭明川洗完臉濕漉漉地走出來,信秋蹙眉剛要說他,他已經把臉埋在信秋的胸前,棉質的T恤很吸水。

一瞬間,信秋暴躁地喊:“鄭明川——”

鄭明川哈哈大笑。

喝完粥,鄭明川說:“打遊戲好不好,楚河生老買新的遊戲。”

信秋打遊戲異常得笨拙,但聚精會神。鄭明川看她還會隨裏頭的人物而輕輕晃動身體,覺得好笑,就說:“姐,我教你打。”

信秋看他笑,就說:“你是不是笑我呢?”

她眼睛烏黑滾圓,像是在說他幸災樂禍,鄭明川笑著說:“我才沒有。”

等葉盛、楚河生回宿舍,看鄭明川坐在信秋身後,隔著椅背,手握著信秋的手,親密得跟一個人似的。

也不知道鄭明川說了什麽,信秋靠在鄭明川的肩上,頭仰著正笑,她笑的時候兩隻眼睛彎成小月亮,十分可愛。

葉盛和楚河生喊:“師姐,來了。”都挺高興。

信秋聽見,從遊戲裏抬起頭揮了揮手。

楚河生看見信秋的衣服前襟濕了一塊,問:“師姐,你衣服怎麽濕了?”

信秋麵上一紅,覺得難為情。鄭明川笑著說:“我姐衣服濕了關你什麽事?”

聽聽,這下是“我姐”了,葉盛聽了想笑。

信秋卻覺得不自在,她這樣一分神,眼看著極品飛車就要撞得飛起來,鄭明川從她身後幫她操縱遊戲柄,他這樣摟著她玩遊戲,信秋覺得更不自在了。

這局僥幸化險為夷,鄭明川想點下一局。信秋小聲同他說:“小川,我想先回去了。”

鄭明川笑著說:“姐,你真有那麽忙嗎?你說好今天陪我的。”那眸子裏的黑色濃重。

信秋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是答應了要陪他的,可她又覺得繼續陪著他,不好。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有事。”

鄭明川追問:“是什麽事?”她既然答應了今天陪著他,那就說明她原本就是沒事的。鄭明川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憤,是不是隻要親近她,她就要躲開。

葉盛走過來說:“師姐,你老幫我們收拾屋子,我們想請你吃一頓飯,校門口的石浦海鮮城好不好?”他笑容明朗。

信秋擺擺手說:“沒關係的,我就是順便。”

楚河生也湊過來搭話:“師姐,中午就去吧。”

信秋說:“真不用,我一會兒就走了。”

鄭明川見信秋真準備走,隻覺得怒氣難忍,管不住嘴巴對楚河生說:“你這麽客氣幹什麽,她就是來宿舍當保姆的。”

信秋愣住,她實在想不到鄭明川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他們多年少年朋友,當然不可能從不吵架,但吵得再凶也說不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信秋看鄭明川目色幽深,帶點微不可察的隱痛,到底難過,隻是別過頭,說:“我先走了。”

鄭明川不理。

信秋打開宿舍門走了出去。

葉盛望著鄭明川,他不能理解他在氣什麽。少年時代的親昵感情,隨著年紀漸長,而變成了各自有空間的君子之交,信秋依然很關心鄭明川,他看不出有什麽不高興的。像那樣抱著寵溺地說笑著,時時刻刻在一起的,這樣的青梅竹馬延續到長大,才讓人驚奇吧。

葉盛有些嚴厲,責問鄭明川說:“你說話這麽刺人幹什麽?”

楚河生好奇地問:“你們吵架了嗎,剛剛不是還很要好嗎?”

鄭明川說:“我說錯什麽了,你們這麽大驚小怪。她不是就像個鍾點工嗎,待在雇主那裏的時間是固定的,多一點都不行。”

信秋走路的腳步聲很輕,鄭明川很想若無其事地任她一直走遠,可是舍不得,根本舍不得。鄭明川低聲咒罵一句,向外追去。

信秋在樓梯拐角,鄭明川望著信秋的樣子,有點不忍心。

長長的睫毛微微沾上些淚水,信秋的眼睛紅紅的,讓人看著心軟。

鄭明川倚靠在角落裏,歎了一口氣。

少年時代最好的朋友啊。

隻是他不願意。

“九月。”鄭明川喊道。

信秋回過頭。午後的太陽有些刺目,照在她的臉龐上,越發顯得皮膚白皙如瓷,額頭光潔,睫毛彎翹得像把扇子。

鄭明川問:“你去哪兒?”

信秋愣愣地回答:“我回宿舍。”

鄭明川抿著唇問:“我國慶可能和朋友去長灘島玩,你要不要去?”又說,“我主要是想潛水。”在普吉島第一次體驗潛水後,鄭明川就對這項運動著迷了,他想借國慶培訓學習,考個潛水證。

信秋就頓了一下,她對潛水一竅不通。她問:“潛水好玩嗎?是能摸到海裏的魚嗎?”

鄭明川沒回答,問道:“你要不要和我去長灘島玩?”

信秋忙說:“我不去——”

鄭明川知道信秋不會遊泳,他以為她是害怕。他說:“你又不用潛水,就是去玩兩天,長灘島的風景很美的,沙灘是白色的,你在沙灘走走,看看海水,看看落日。”

信秋說:“我沒時間去,我實習的酒店國慶都上班的。”

鄭明川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接著,兩人都有些沉默。

鄭明川在南臨報亭那兒買了一個哈密瓜口味的甜筒冰激淩,遞給信秋。

信秋說聲謝謝接過冰激淩,放進嘴裏隻覺得異常冰涼。她一向不愛吃太甜的食物,偶爾幾回都是鄭明川買給她的,她舔了兩口,太甜了,扔了又可惜。

鄭明川問:“好吃嗎?”

信秋遞到他嘴邊,他咬了一口,皺眉說:“太甜了,扔了吧。西點屋有一種香草冰激淩挺好吃的,我買給你吃。”

鄭明川總是這樣,惹了信秋後也沒別的辦法,隻好去買好吃的給她。

信秋點頭,鄭明川說:“生氣了嗎?”

信秋搖頭,鄭明川說:“姐,你答應過我永遠都不生氣的。”

小時候鄭明川偷爬院子裏的樹,信秋找了半天,才看見他在樹上,信秋凶他:“你下來,不然我就走了。”

鄭明川說:“那你不許生氣,不許不理我,對我好我才下來。”

信秋一一答應。

那時候的鄭明川的笑天真柔軟,她以為會是一生一世的友情。

信秋說:“我沒生氣。”

鄭明川說:“那我們去買冰激淩。特別好吃。”

信秋笑:“你吃過了?”

鄭明川說:“楚河生老帶女孩兒去那兒,說是小女生最喜歡那種調調,有時就給我和葉盛帶點兒嚐嚐。”

信秋說:“你那兩個室友,河生長得不像小孩兒,但行為特別像;葉盛長得像小孩兒,但行為一點都不像,比你們都要成熟。”

鄭明川不服氣:“我哪裏沒有葉盛成熟,我比葉盛成熟不知道多少倍。”

信秋笑,如果他一直像個孩子才好,說:“不生氣了嗎?”

鄭明川略有些尷尬:“我沒生氣。”看她還笑,握著她的手,“別笑了,去吃冰激淩。”

兩個人在一起,怎麽看都是信秋吃虧了一點,她好像從不會對鄭明川生氣,隻有鄭明川生氣。

但這種事情冷暖自知,旁人又看不清。

鄭明川握著信秋的手不放開,信秋說:“我要吃冰激淩呢。”三色球的冰激淩,據說原料來自海外,一個球賣二十元,信秋再怎麽不愛吃,因著價格和色澤,也有了想吃的欲望。

鄭明川說:“你用左手拿著吃不得了?”

信秋瞪他,眼睛裏還有剛才爭執留下的一片水光,好像是湖水,起了一個動人的漣漪。鄭明川舉著冰激淩送到她嘴邊,鄭明川見她張著嘴伸出舌頭去舔,眼睛微眯,心滿意足的樣子,鄭明川說:“姐,我們一直這樣多好,一直這麽親近。”

信秋要抽出手,抽不出來,裝作自然地說:“咱們不是一直這麽要好嗎?”又推冰激淩給他吃,不小心把冰激淩撞到他的唇上,看他沾上冰激淩像是長了胡子的樣子,她笑著用手幫他擦,“你長胡子了。”

她笑得有點幸災樂禍,鄭明川盯著她。

信秋問:“你看什麽,我臉上沾著冰激淩了嗎?”

鄭明川見她粉色的唇上還沾著冰激淩,說:“有。”

信秋說:“在哪兒?”

鄭明川湊近,信秋吃驚,頭往後仰,手推他,喊:“小川,別鬧。”

鄭明川隔著冰激淩吻到信秋的唇上,甜、綿軟,是草莓的味道。

鄭明川認真地看著信秋,說:“我要是不聽話怎麽辦?”又問,“姐,你說怎麽辦?”

信秋甩開鄭明川的手,以著教訓的口氣,說:“小川,我是你姐,你不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鄭明川冷笑:“姐,你除了會裝還會什麽?”

信秋沉下臉,慌忙地跑遠。冰激淩還被鄭明川握著,慢慢化了流了好多在鄭明川手上,黏膩得厲害。鄭明川把冰激淩扔到地上,罵了句髒話,惡狠狠的。

長灘島的風景很美,海水清澈碧藍,沙灘是白色細膩的細沙。鄧衡幾個各自帶著容色出眾的女伴,來享受海島的宜人風景,而鄭明川和裴奕則是一心來潛水的。

裴奕還抽空和鄧衡他們玩玩帆船、泡泡吧,鄭明川潛水之餘就吃飯和大家會合。

四天的行程,三天在潛水,隻在最後一晚,在白沙灘愜意地散步,夕陽美得讓人心醉。鄭明川走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提了一包當地的特產。

在海邊喝酒聽情歌的裴奕好奇地看著他一副貴公子派頭拎著的一大包是什麽。鄭明川好笑地回答:“是芒果幹。”長灘島的特產。

裴奕大笑:“不是吧,你也會帶這些。”

鄭明川坐到了他們中間,“唔”了一聲:“有人愛吃。”

這個有人嘛,感覺就有意思了。裴奕不懷好意地打開了袋子,翻了個遍,真的袋袋是芒果幹,隻在最下麵有一個小的手繪鑰匙扣,長方形的木牌,上麵繪了藍色的大海、白雲、椰子樹、帆船,另外一麵繪了彩色的熱帶花朵,中間用中文寫了個“九月”。

裴奕啞口無言。

還是在和女友親昵的鄧衡回過頭來,說了句:“鄭明川,你就買這個送小姑娘?現在是剛過九月,你寫個九月,那我們十二月來,你還寫個十二月了。你還不如去機場免稅店買一套護膚品呢。”

鄭明川懶得和他們解釋,“九月”兩個字是他自己畫上去的,他很喜歡。

回程飛機落地,易凜來接機。裴奕喊鄭明川和易凜一起去吃火鍋,是在新天地廣場的紀月火鍋。很出名的店,食材新鮮,海鮮美味,價格不菲。

鄭明川遲疑著,給信秋發語音問:“我剛回來,朋友約我去吃火鍋,你要不要一起去?”

很長時間信秋都沒回。

直到鄭明川坐到紀月火鍋的包房裏,信秋才發回一條信息:“我不去吃火鍋了,酒店的魯伊姐身體不舒服,我過來幫她上班。”

信秋在萬豪酒店的客房部實習。五星級酒店的名頭很唬人,信秋去實習前也抱著一種憧憬,但其實他們同期進去的幾個大學實習生,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客房部接電話,遇到外賓可以幫助客房服務員溝通。

鄭明川皺眉頭,打字過去說:“今晚都上班?”

信秋說“是”。

鄭明川握著手機想回信秋,裴奕拍他的肩膀說:“唔,你看鄧衡的女朋友怎麽樣?”

鄧衡新交的女朋友,正膩在鄧衡的懷裏,嬌滴滴地說著話。怎麽樣?這幾天也見過,鄭明川多看了一眼,回答裴奕:“挺漂亮的。”

裴奕說:“鄧衡喜歡的女朋友,都是這款的,身材嘖嘖……”

鄭明川笑了,裴奕的聲音不小,鄧衡的新女友南思拿了桌上的筷子扔過來,坐著的人都笑起來。

裴奕、鄧衡幾個比鄭明川大幾歲,隻有易凜和鄭明川年紀相近,見鄧衡哄她女朋友,撩起火鍋裏的鴨腸說:“不氣不氣,來,鴨腸,長長久久。”

裴奕幾個就嘿嘿嘿地笑。

易凜同鄭明川說話:“他們講話真是,難以形容。”

鄭明川說:“要不習慣,要不無視。”

易凜用眼神提問,鄭明川說:“我是無視。”

兩人舉杯喝了一杯啤酒。

火鍋很不錯,帝王蟹一蟹四吃,放入冬陰功海鮮料理鍋,味道酸甜辣,蟹肉的鮮味全都出來了。

信秋會喜歡的,鄭明川想,好吃的她都愛吃,他垂眸淺笑。

南思側過頭,見鄭明川的側臉,眼睛深邃,笑容溫柔,有瞬間怔住,聲音婉轉地問:“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鄭明川不置可否,隻是“唔”了一聲。

南思還想追問,鄧衡說:“別撩小朋友啊。”

南思的視線繞著鄭明川轉了轉,這樣高大的小朋友嗎?

她微嘟著嘴對鄧衡撒嬌:“想吃甜點。”

鄧衡知情識趣地吻了她,然後還幫她點了幾樣甜點。

走的時候,鄭明川對服務員說:“香草布丁我想帶走一份。”

服務員應好。

裴奕瞥鄭明川一眼,說:“真有女朋友?送九月份的那個?”

什麽九月份,是九月。鄭明川無視他。

銀色小船悠悠,懸在絨絨的天上。

鄭明川在這樣的月色裏,走到信秋值夜的客房部。她在接電話,說的是英語,很好聽的倫敦腔。信秋穿的是酒店的製服,白色的襯衣、黑色的包裙,手撐在辦公桌上,腰線好看。

裴奕說的,鄧衡喜歡的,幾乎都是一樣的。

那他,喜歡的就是一樣。

信秋瞧見門口站著的鄭明川,驚奇地瞪大眼。她對著電話說:“Goodbye and have a lovely evening(再見,好夢)。”

放下電話,信秋急步走到鄭明川麵前,還沒說話,鄭明川已經把點心盒子遞給她,說:“是香草布丁,看著很好吃。”

信秋打開,圓圓胖胖的玻璃小瓶裝著淺紫色的布丁,看著很Q很萌,很好吃的樣子。

信秋坐到辦公桌前,拿出小勺子舀了一勺,好吃。

信秋又吃了一勺,她那個樣子真的……鄭明川手背擋在嘴前,笑了,很可愛啊。

還有一大袋的芒果幹,信秋翻了翻,問鄭明川:“都是給我的?”從長灘島帶回來的,未免太多了。

鄭明川說:“你愛吃這個啊。”

信秋說了“謝謝”,袋子裏還有一塊手繪的木牌,大朵大朵的花朵,中間寫了“九月”兩個字。

信秋臉微紅,低聲說“謝謝”。她的皮膚雪白,一點羞意就很顯眼。

鄭明川的眸色就變深了。

陸續有電話打到客房部,信秋接了後,再通過對講機讓服務員到房間查看。

等信秋把布丁吃完,鄭明川問:“實習這麽忙嗎?”

信秋搖頭,說:“不是,我都是上早班的,晚上還是第一次來。中班到晚上十一點,晚班到早上八點,聽魯伊姐說,前半夜忙,後半夜也沒什麽事。”

鄭明川說:“累了你先趴一會兒。”

信秋說:“不讓睡的。”

鄭明川有點心疼,溫柔地說:“我在這裏陪你吧。”

他今天有些不一樣,像是披上了溫柔的外衣,或脫去了尖銳的鎧甲。

信秋捏手裏的玻璃瓶,圓圓胖胖的。她摩挲著瓶身,小聲嘀咕:“我又不用陪。”

她的臉上有羞澀,有倔強,鄭明川忍不住摸了她的臉頰,她躲開了。

鄭明川說:“不要怕,這裏沒人認識我們。”

信秋的臉色變了,她驚慌失措地望著鄭明川。

原本溫馨恬淡的氣氛,瞬間變得如弦斷般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