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別拒絕我。”
1.
螢火蟲：明天我要回C市錄製一期真人秀，下午的網球選修課就不能來啦。
收到電視台發來郵件說28號有通告時，鍾熒第一時間便翻出了顧風的微信。
Feng：嗯，我也在C市，有個比賽。
顧風秒回了一句之後，便不再回複了。
什麽比賽呀也不說清楚，女生隻能自己上網搜了一下，才知道是25號到29號舉辦的青少年大師賽。
鍾熒呆呆地看著日期，忽然有些鬱鬱地吹了下額前的碎發。她還莫名其妙地報了一下行程呢，結果對方已經在C市待了三天也沒和她說一聲。
這樣怎麽多多留意他嘛。
但是鍾熒很快便沒時間思考這些了，電視台負責人又緊接著打電話來通知節目預期效果，希望她和陳遠還能有之前《聲樂之城》的CP感。
現在台裏想捧新主持人還真的不容易，但凡台裏有什麽大爆的綜藝，都會安排他們去錄製幾期。就像暑期參與錄製的配音節目，終於在最近播出了，有個聽配音猜大咖是誰的環節，六七個實習生去參與錄製，唯獨她和陳遠兩人每次都能異口同聲地喊出同一個名字。
猜對了很正常，可是猜錯了都能猜錯成同一個人，在外界看來就很是有貓膩了。
可那些都是湊巧啊！
鍾熒在這邊聽著，不自覺地小聲吐槽了一句：“你追我趕的綜藝節目還能怎麽有CP感？總不能我跑一步，他就不敢跑兩步吧？”
負責人原本在電話那頭嘮叨了很長一段，忽然停了下來：“你說什麽？”
“就……感謝台裏的栽培，嘿嘿。”
28號的錄製，鍾熒和陳遠很早便趕到現場了。節目策劃人也是炒CP的好手，有一個在泳池邊猜題的環節，和體育項目有關的，一開始他們竟然又猜錯了同一選項，被無情地拋入了水中。
鍾熒顫顫巍巍從泳池裏浮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小聲湊近陳遠說：“下次可以和我選不一樣的答案嗎？而且總是這樣湊巧，觀眾肯定也看膩了。”
陳遠在池中，一邊先把鍾熒小心翼翼地推上岸，一邊冷冷開了口：“你管本大爺選什麽答案。”
“……”
“你拿到所謂的劇本了嗎？”
女生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陳遠掏了掏耳朵裏的水：“我也沒有，所以這不是刻意安排，而是……”
鍾熒表示領悟地點了點頭：“而是我們的體育都是數學老師教的對嗎？”
“……”
所以之後的猜題環節便成了這樣——
女生就快心潮澎湃地說出B時，忽然緊張兮兮地問了句旁邊的陳遠：“你想選什麽？”
陳遠想也不想便回答：“選B啊，因為……”
“好的，我選C！”
鍾熒“撲通”一聲落下水。
鍾熒：“……”
陳遠咽了下口水，因為B是正確答案啊，好歹讓他說完這句話好嗎！
第n局，鍾熒照例聲音發著抖問陳遠：“你想選什麽？”
雖然心裏裝著B，但是陳遠還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了“A”。
聞言，女生顯然高興極了：“B！這回我選B！”
陳遠“撲通”一聲落下水，從泳池甩著頭發摸上岸，看到鍾熒露出“這回我們終於毫無默契”的笑容時，他也靜靜地看著她的側顏跟著笑了。
一旁的攝像師簡直360°無死角瘋狂抓拍到了陳遠這一神色，這又是炒CP的經典橋段啊！
錄製到臨近傍晚的時候，鍾熒便覺得有些暈乎乎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落水多次的原因，但是晚上的追逐遊戲她還是拚盡全力參與了。
終於結束了一天的錄製，直到坐上出租車，鍾熒才意識到她應該是到特殊日子了，肚子一陣一陣地往下墜，好不容易到家了，卻發覺沒一個房間是亮著燈的，明明隔壁顧家還燈火通明來著。
鍾熒虛弱地打開門，她全身靠在了門上，頭往裏麵張望了一下：“我回來啦。”
漆黑的屋內一片寂靜。
女生惆悵地呼了一口氣，習慣性地將鑰匙塞進了門外的地毯下便關上大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鍾熒痛到在**不停地翻滾，好像所有姿勢都試了一遍，最後還無力地滾到了床下……
最後，她用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翻出了媽媽的微信，委委屈屈地發了條語音：“媽媽你的女兒都要痛死啦，你們還出去旅遊了，是嗎？”
媽媽很快便回了條語音過來：“熒熒你怎麽啦？”
還發來了三個大哭的表情。
女生虛弱地回複：“痛經……”
媽媽又緊跟著發了條語音：“小風好像回C市了，我打電話讓他給你帶個藥！別怕啊，小風就像他名字一樣，麻溜地就過來了啊！”
聞言，盤腿坐在地板上的鍾熒一下就慌了，雖然很想知道為什麽就連媽媽都已經知道他在C市，但她還是很快按下了語音鍵，不知為何，胸腔內的心跳聲都如雷在耳：“不用啦，媽媽，我現在有點醜……”
語音還沒發出去，便聽見自己的房門傳來了兩聲象征性的敲門聲，然後房門便被人推開了。
咦，是小風哎。
2.
鍾熒取消了語音發送，呆呆地望著他。
一個挺拔清瘦，額際上還微微濡著汗；一個失神呆愣，因為快要痛死了滿身虛汗。
男生今天竟然還穿著她送的那件墨綠色短袖啊，記得前一陣她特地又跑回專賣店看，結果沒有合適的碼了，她隻好把穿過的那件洗了晾幹送過去。而且送過去的時候沒見到他人，還是遊手好閑的小川代收的。
但是，鍾熒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穿上真的好酷。
鍾熒一邊矜持而虛弱地翻上床，一邊正想問一句“今天的比賽怎麽樣”，結果門口清冷的男生晃了晃手中的鑰匙，聲音是少年特有的幹淨：“給誰留門呢？”
“……”
那隻是家裏沒人，她的習慣性動作而已。
但不知為何，鍾熒還是有些莫名心虛地給自己拉上了被子，她氣若遊絲地回了一句：“要你管我。”
顧風的手機鈴聲正好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又看了眼**的鍾熒：“喂，阿姨。”
他靜靜地聽了會兒：“好，知道了。”
掛掉電話，顧風也沒再說什麽就轉身離開了。他出門買藥，可是再快來回也花了快二十分鍾。等他拿著藥回來的時候，便怔在了門口。
鍾熒不知道以什麽姿勢，把整個身子都埋在了被子裏，把被子拱起老高。
“鍾熒。”
飯團被子沒有絲毫動靜。
男生猶豫了一下，又上前半蹲在了床前，語氣溫柔：“阿熒？”
飯團被子靜止了很久，才又終於扭動了一下，然後便見一隻手弱弱地從被子裏伸出來，手心向上，一看就是索要東西的。
“……”
顧風沉默地把藥盒打開，放了一顆藥在她的手心上。
女生飛快地縮回去，之後又攤開手心伸出來。
見狀，清俊的男生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樣水會潑的。”
哪知女生竟然還急躁地朝他不停地晃手，示意他快點拿給她。
顧風看了眼**的這團被子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法形容，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被逗笑了。他剛剛把水杯遞給她，她便迫不及待收回手猛喝了好幾口。
等她再次把水杯遞出來的時候，杯裏已經一滴水也沒了。
男生本來靜默著準備再陪她一會兒，便見飯團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率移到了最裏麵的床角……
然後，繼續蜷縮成一團。
“……”
他竟然還能看出這是“驅客”的意思，給她重新倒了杯熱水，便關上燈，掩上門出去了。
深夜十一點的光景，樓下客廳沒開燈，隻有落地窗外漏進了一片微光。
顧風毫無睡意，他仰躺在鍾熒家的沙發上，一隻手枕在腦後，一隻手翻看著微信消息。
川哥威武凶猛：啊啊啊，小風哥，教練來房間問起你跑哪兒去了，我說你出去買水喝很快就回來……
川哥威武凶猛：教練又來了一次，我快瘋了啊！我把周淮聲關進廁所裏，說是你們出去夜訓了。哇，教練居然還問我怎麽不跟著一起去……我該把自己關廁所裏的！
川哥威武凶猛：話說小風哥你到底偷跑出去幹嗎？
Feng：哄人睡覺。
川哥威武凶猛：……
川哥威武凶猛：好哄嗎？不是不是，那畫麵和諧嗎[斜眼笑]？
川哥威武凶猛：別不理我……好吧，什麽時候回來？
Feng：她睡著了就回來。
川哥威武凶猛：嘿嘿嘿，小風哥服務這麽周到，我敢保證有了第一回就想要第二回！
……
鍾熒在被子裏悶了很久，才終於滿身是汗地扯開了被子。女生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臉色一陣慘白：“痛死了，痛死了。”
但是，鍾熒抿了下嘴唇，他這樣子，可比十二歲那年溫柔多了啊。
那時候，瘦小的顧風滿腦子裝的都是足球，晚飯後便來按響她家門鈴了，然後又從門口的地毯下摸出鑰匙，一邊推開門，一邊踢著足球進門了。
稚嫩而冷漠的男生一開口便是：“鍾熒你可以上樓睡覺了。”
彼時才晚上七點剛過……
本來跑下樓準備為他開門的鍾熒愣在了樓梯口，她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可我才從你們家吃了飯回來哎。”
“嗯。”男生仍在專注顛球，在同齡人裏瘦削的個頭算矮的了，矮了十五歲的鍾熒足足半個腦袋呢，但是踢足球意外地棒，如果沒人打擾他，他可以連續顛兩百個，“吃過就可以睡了啊。”
“……”吃了就睡，他當她是豬嗎？
小男生一邊顛著球，一邊注意著牆的方位，幫她打開了客廳裏的所有燈，廳內瞬間亮堂了起來。
鍾熒可憐巴巴地坐在沙發上，她簡直乖得不得了：“我現在還睡不著，你可以把作業拿過來做，不懂的題我可以給你講！”
小學六年級的題可難不倒她。
哪知小男生卻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那麽簡單，十分鍾就做完了。”
太好了，沒再誘導她快點睡，鍾熒決定繼續和他找話題聊：“要小升初了吧？準備讀哪個初中呀？”
聞言，顧風皺著眉頭，覺得煩得不行，本來就穿著黑色短袖黑色短褲，現在顯得更冷酷了：“你管我。”
“……”鍾熒微微張了張嘴，忽然覺得心靈受到了嚴重創傷。
“你不困就安靜地看我顛球。”小男生膝蓋微一用力，便將足球頂得超過了自己的身高。他仰了仰頭，隨後又換了個膝蓋繼續接住，他忽然張揚地笑了下，“酷吧？”
“酷！”真是的，讓她安靜點，求誇的時候就允許她說話了……
鍾熒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雙手撐著臉蛋一直追著他的身影看，直到幾分鍾後她完全沒了興趣：“你怎麽能顛這麽久啊？”
“因為我強啊。”
“……”
至此，鍾熒幹脆跑去冰箱拿了兩瓶飲料，她看她的電視劇，他顛他的球。
顧風顛累了就喘著粗氣坐過來一起和她看會兒電視，他仰頭一口氣喝下了快一半的飲料。
小男生又皺了下眉：“這個電視劇好幼稚。”
聞言，鍾熒有些欲哭無淚了：“那你想看什麽？”
顧風很認真地想了想：“《動物世界》還可以。”
鍾熒想了想剛才換台正好講到了“又到了春天，萬物複蘇，動物繁殖的季節”，便決定不換台：“《動物世界》也好幼稚！”
小男生沉默了一下，噌地起身：“我回去拿本睡前故事給你讀。”
“好好好，我給你換台！”
結果顧風仍然準備往外走，脾氣這麽大嗎？鍾熒想伸手把他拉回來，他已經飛快地走出去好幾步了，女生也跟著氣鼓鼓：“小風你是男生不能這麽小氣！”
顧風回頭很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我回去拿個東西。”
鍾熒淚眼巴巴：“是睡前故事嗎？”
“不是。”
“哦。”
鍾熒這才安分地回頭繼續看電視，好一會兒顧風才又回到她身邊，還把抱在懷裏的各種禮盒都一股腦地放在了女生身前的桌子上。他淡淡地說了句“都給你”，便又繼續轉身玩足球了。
什麽意思？難道是成套成套的睡前故事？
女生有些狐疑地一個一個拆開禮盒，一支鋼筆，筆盒裏附著一句歪七扭八的“小風生日快樂呀！你的字真好看，這支筆能讓你的字更好看哦”，接著是零食大禮包，還附上了一句“小風你應該多吃點！你要相信自己肯定還能長噠”，之後又是酷酷的小男生玩偶，可是再酷也是個玩偶啊，像顧風這樣的鋼鐵直男怎麽可能會喜歡……
檢閱完畢，鍾熒終於明白了：“這些都是給你的禮物啊，為什麽給我呀？”
顧風的聲音透著這個年紀該有的傲嬌和口是心非：“不喜歡的當然都給你啊。”
“……”
其實身後的男生並沒在認真玩足球，反倒是在思考另一個嚴肅的問題。他煩惱了好一會兒才問了出來：“昨天你睡著了，是顧嶼然抱你上樓的嗎？”
聞言，鍾熒一下子便慌張起來：“怎麽可能？我自己上樓睡的呀。”
“那就好，”小男生這才舒展了眉目放下心來，“我現在肯定還抱不動你，但是以後就可以了。那你待會兒困了就上去睡，我會等你上樓一個小時後再回去的，你別怕。”
窗外有風湧進來，夾雜著無名的花香和夏天的氣息。鍾熒看著瘦小的男生那極黑極亮的眸子，竟然失神了很久。
3.
鍾熒休息好了，很早便收拾著起來了，而且還在樓下的茶幾上發現了一張青少年大師賽門票。
看著被壓在茶杯下嶄新的門票，鍾熒快速把它抽出來，心裏竟然有些高興。那時候查到底是參加什麽比賽的時候，也順便看了下還能不能再買到票，但是售票通道早已關閉了。
顧風為什麽會有一張多出的票呢……難道是為她特意留的？
掃了眼票上的入場時間，她趕緊上樓換上一條薑黃色的裙子，又拿上相機便迫不及待地準備出門了。
才是八點剛過的光景，天色已經大亮了，鍾熒推開門的瞬間感覺到有一股涼爽的風湧了進來。
然後下一秒她看到庭院裏的場景時，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一瞬，而後渾身顫抖了起來。
鍾熒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她放下手裏的相機，飛快地跑到庭院想要把被推倒的黑鬆重新扶正起來，可是她力氣太小了，挺拔的黑鬆已經被連根拔出淒涼地倒在了地上，樹根周邊隻散著稀鬆的泥土。
女生想要抱著樹樁把它抬起來，可好不容易將它豎起來，她卻沒辦法把它重新埋進土裏。
鍾熒隻能一直扶著黑鬆的樹樁哪兒也去不了，她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氣得幾乎是不停發抖，紅著眼看了眼對麵的房子，隻有她家被人破壞了。
再回頭一看，才發現就連黑色木門也被人噴上了猩紅的油漆，顏色鮮豔得近乎驚悚！
是巨大而扭曲的幾個大字——給我小心點！
不用說，應該是被什麽仇家盯上了。
可是，她家從來沒得罪過什麽人，自鍾熒有記憶開始，家裏就從來沒發生過這樣恐怖的事啊。
對麵那戶的女主人似乎是起來澆花，然後看到鍾熒這邊的景象嚇得水壺都掉在了地上，而後很快鎮定了下來，著急地跑過來看情況。
女鄰居撫摸著她不停顫抖的後背，著急地安慰：“熒熒別怕別怕啊，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幹的破事！但是你別害怕啊，阿姨幫你！”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麵孔，鍾熒好像才鬆了口氣。她極力緩和了呼吸，才發覺剛才過度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下來，連雙腿都不自覺地軟了。
“謝謝林姨。”
坐在門前無助地等修理師傅的時候，鍾熒才想起該給顧風發條消息。
她已經錯過入場時間了，而且現在她也不能抽身離開。
螢火蟲：小風我忽然有點事，就不能來賽場觀戰了，不好意思。
手機亮起來的時候，拿著顧風手機的江小川原本是不想管的，可是看到通知顯示的“螢火蟲：但是你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的”，他也能猜出，鍾學姐是真不打算趕來了。
江小川看著比賽區裏的顧風，好像自比賽開始，他便冷著一張臉，球風也帶著股凜冽的戾氣。
即使父母一大早就趕來了，顧媽媽還如此賣力地在看台上加油，顧風好像也沒露出絲毫笑意。
這是爭奪冠軍的最後一戰，已經快持續了三十多分鍾，短暫休息了兩次。兩邊仍然不相上下，比賽進行得異常緊張。
江小川揪心地拍了下大腿，真是心疼得不得了：“小風哥可是為了熒熒姐淩晨兩點才趕回來的啊。如果是我，我也會覺得，這麽重要的時刻，如果她在就好了。獲勝的時候，我能看到她全心全意隻為我露出的笑容就好了。”
周淮聲也歎了口氣，將雙手枕在腦後：“好好看比賽吧，喜歡的女生不給力，做兄弟的怎麽也要無條件支持他。”
師傅們是在半小時後趕到的，看到這番景象自然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中午以後鍾熒才從警局做完了筆錄回來。
她終歸是害怕，猶豫再三還是報了警。
回來的時候，師傅已經重新給大門和周邊的白牆上了漆。看見她心神不寧的，林姨連忙上前詢問情況：“怎麽樣？說清楚了嗎？”
鍾熒勉強朝林姨擠出了一個笑容：“謝謝林姨，林姨快回去休息吧，這一上午辛苦你了。”
“傻孩子，鄰裏互助是應該的呀，有事就過來敲門啊！我可是看著你們這群小孩兒長大的呀！好不容易回來，爸媽不在家又遇上了這樣的事能不心疼嗎？”
聞言，鍾熒鼻子有些酸澀，心裏卻湧上了一股暖意。
送走了林姨，一旁穿著深綠色工作服的中年師傅抬頭擦了把汗，順便問了一句：“小姑娘吃飯了嗎？”
“還沒呢。”就顧著盡早趕回來，不好一直麻煩林姨，她還真忘了吃飯的事。
樸實黝黑的師傅指了指台階邊放著的紅色塑料飯盒，師傅笑起來滿臉的褶子：“這兒還剩下一份飯，不介意的話就吃了吧。就是涼了，熱一熱還是可以吃的。”
“啊，好！謝謝！”
鍾熒拿起了盒飯，發覺還是溫溫的，她就坐在台階上，揭開了塑料盒捧著吃了。
味道賣相都不怎麽好，兩葷兩素，還全是大塊大塊的肥肉。可是鍾熒用粗糙的一次性筷子夾著飽滿的飯粒送進嘴裏時，卻吃得直想落淚。
這世上，還是好人更多，不是嗎？
4.
顧風苦戰了三盤最終以6：2、3：6、4：6被西班牙的網球天才逆轉，獲得了本屆青年大師賽的亞軍。
雖然是亞軍，但仍然可喜可賀。顧嶼然在三年前的青少年大師賽為中國奪得亞軍後，之後連續兩年冠亞軍都被其他國家包攬。
江小川他們都要樂瘋了，顧媽媽也激動得又哭又笑，還打電話給助理包下了某個戶外泳池莊園，招呼社員們和教練好好放鬆一下午，之後再到自己家裏做客。
江小川聽到包下了整個泳池，興奮得都快流鼻血了，滿腦子的漂亮小姐姐……
周淮聲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無情地踹了他一腳：“蠢貨想什麽呢？都包下整個泳池了，那跳下水的不就都是我們這群漢子了嗎？連唯一的一朵紅花鍾學姐都不在……”
“對哦，那還有什麽樂趣呢……話說鍾學姐不在這裏，她又去哪裏忙了呢……”江小川瞟了一眼戴著白色鴨舌帽、身材修長立在父母和教練身邊的顧風。顧風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時不時靜默地點個頭，更多的時候則垂著手握著電話，眼神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他看到鍾熒的兩條微信消息了，所以才這麽果斷地答應了去泳池莊園。
顧風低著頭很平淡地笑了下，幹脆不再關注手機好好地和好友們放鬆一下。
而鍾熒看上去好像是坐在台階上認真地看著他們複原庭院的植物，其實卻在失神。
她想起在警局裏被問到的那些話——
“之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件？”
“最近有得罪過什麽人嗎？”
“昨晚除了你還有別的人在家裏嗎？”
“你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嗎？”
“會不會可能是針對昨晚你那個朋友的呢？當然，我們也隻是提出多種假設。”
“我們會盡快調取小區監控，有發現第一時間通知你。”
是……針對顧風嗎？
可是鍾熒怎麽也想不通，像他這樣不愛說話又不多管閑事的男生怎麽會得罪什麽人呢？
女生掏出手機掃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了啊。她有些惆悵地望向遠方，比賽也應該結束了，連師傅們都在做最後的修整工作了。
螢火蟲：順利嗎？今晚還回學校嗎？
女生又看了眼微信，這條消息也是半小時前發的，好像一整天的留言都還沒有得到回複。
顧家那棟房子也是從早暗到了晚。
結了修理師傅的費用，鍾熒便一直在客廳裏獨自呆坐著。
庭院是基本和之前差不多了，不留意也很難發現換了幾盆盆栽。木門和牆上的新漆也已經幹了，還是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早上看到的景象都隻是她的幻覺而已。
鍾熒又打了幾個電話給顧風可都沒接通，她又換了個姿勢躺在沙發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決定撥給顧媽媽。
顧媽媽倒是很快便接通了，那語氣滿是激動，還能聽到她身旁水花迸濺的歡樂聲。
“是熒熒呀？你是不是國慶放假回來啦？哎，你爸媽又出去度假了，我們很快就回來啊，你一個人在家別怕啊！”
女生在這頭咬了下嘴唇：“小風今天比賽還順利嗎？”
“很棒哦！和小嶼一樣都拿下了大師賽的亞軍啊。哎呀，我這倆兒子都棒，熒熒你隨意挑啊！”
“……”
鍾熒聽見這話，剛喝進去的水都緊張地咳了出來，耳根也跟著紅起來：“阿姨你說什麽呢，那你們好好玩，我等你們回來。”
“哈哈哈哈哈哈，熒熒還害羞了，好好好，我們很快的啊。”
掛掉電話，原本仰躺在椅子上的顧媽媽瞅了眼泳池裏的兒子，然後歡快地朝他招了招手。
顧風很快便遊了過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頭發上的水珠在夕陽下顯得晶瑩剔透：“怎麽了？”
“熒熒回來了你知道嗎？她在家等我們回去呢！”
男生把手肘搭在了泳池邊，池水一晃一晃的，閃著刺眼的光，他有些不適應地揉了下眼睛。隨後他淡漠地點了下頭便準備遊走，又被顧媽媽不滿地叫了回來：“人家熒熒在學校裏怎麽也多少關照著你吧，怎麽這個態度？她父母不在家，我們也就要多多照顧她！”
聞言，顧風也有些煩躁，原本就壓抑的心情好像在這一刻爆發了：“我們又不可能一直照顧她。”
“好好好，既然你不想照顧她，我找小嶼去啊！”
……
“媽。”
顧媽媽立馬笑眯眯地轉過身：“哎，怎麽啦寶貝兒子？”
“回去吧。”
“好嘞！酷酷的小風哥哥！”
“……”
5.
鍾熒是在臨近八點的時候，才聽見外麵隱隱傳來說笑聲。
她連忙跑到穿衣鏡前慌張地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飛快地跑出了庭院。
庭院兩邊已經亮起了一排溫暖的黃色燈光蔓延至很遠，將女生微微飄起的發梢映襯得意外柔和，然後鍾熒便抿著嘴看見江小川、周淮聲他們也跟著來了。
顧風走在最邊上，他今天穿著白色短袖白色短褲，又扣上了白色的鴨舌帽，無一不透露著幹淨清冽的少年感。
“小風恭喜你啊！”
女生的笑容十分動人，眼中也像是綴著星光亮閃閃的，是真心實意為他高興。可看見鍾熒走來，顧風清冷的目光毫無波動，點了下頭算是回應她了，又很快別過頭看向身邊的江小川等人：“到了。”
顧風自顧自地帶著江小川和周淮聲走進庭院，也沒管院門口的女生想不想跟進來。
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鍾熒隻感覺到了一股清冷的風拂過麵頰。
鍾熒絞著手指，有些愣愣的，更多的是覺得血液好像也微微涼了下去。
顧媽媽原本在前麵笑容滿麵地開門，忽然回頭哂了一眼顧風：“怎麽不回答熒熒啊？”
顧風隻好回了下頭，但目光仍然沒放在女生身上：“謝謝。”
聞言，鍾熒欣喜地抬了下頭，想和他對視，才發覺他在看庭院角落的體育器材，又再次垂下了眼眸：“沒事。”
按理說奪得了亞軍應該很高興才對啊，而且最近的顧風心情似乎都不太好，是比賽壓力太大的原因嗎？那她就更應該乖一點了，別讓他心煩。
顧媽媽歎了口氣：“快叫熒熒進來坐呀！”
男生的聲音簡單利落：“進來。”
“是邀請不是命令哎！小風哥哥你今天怎麽對熒熒這麽冷漠呢？”
“我想起家裏還有點事，我先回去啦！”
任誰也能看得出今天的氣氛實在是尷尬，鍾熒又安心地補充了一句：“知道小風今天一切順利就好啦。”看來自己家裏被破壞的事，應該和他沒有關係。
隻是不知為何，明明知道他就是冷漠的性格，但內心還是一陣沉悶的鈍痛。
顧風原本沒那麽火大的，聽了最後一句話卻忽然很不爽地皺了下眉頭，這話就好像她有多關心他一樣。
好歹要讓他本人能真切感受到這樣的關心。
“啊……鍾小姐，您在這兒啊，我們調出了昨天晚上的監控，終於發現了幾名可疑人員，您快來監控室看看認不認識！”
鍾熒剛轉身沒走兩步，迎麵而來的安保人員便看到她了，滿臉焦急，似乎也在自責昨晚的疏忽。
聞言，女生這才露出了些微笑意：“這麽快？謝謝你們啊。”
庭院裏的幾人都麵麵相覷地愣怔了幾秒。
顧媽媽最先反應過來，神色一緊：“熒熒出什麽事了嗎？”
然後再回頭，原本冷酷到不行的顧風已經不在庭院裏了。
九月末的夜晚靜悄悄的，天空似潑了一層濃墨，綴著溫柔的星星。鍾熒原本是和安保並排走著，手腕卻被人忽地從後拽住，那人的手心很燙，卻幹燥無汗。
她詫異地回過頭，便見顧風正喘著氣，兩人的目光接觸上了，男生漆黑的眸子竟然還有一瞬無地自容的躲閃。顧風隻覺悶悶的，有些呼吸困難：“昨晚出什麽事了嗎？”
兩人正好是處於街道的陰影處，挨得也有些近，無形之中便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而且男生的聲音又是如此熟悉，鍾熒低下頭，這時候好像才覺得有點難過，又有一些委屈，喉嚨跟著便滾燙得有些難以哽咽：“已經沒事了。”
不是沒事，是已經過去了。
顧風一時便覺得有什麽狠狠地遏住他的脖子，心情一陣一陣地往下墜。
“唉，這都怪我們……才讓鍾小姐的家裏遭受了那樣大的破壞！總之我們先去看監控，我們一定要把這種社會敗類給抓出來！”安保人員一身正氣，為這事忙了一天，現在是越想越氣。
“謝謝。”鍾熒朝保安點了點頭，正準備跟隨他的步伐繼續往前走，才意識到身旁的顧風沒回去，而是和保安一樣大步走在了她的前麵。
最主要的是，鍾熒有些耳根發燙，她低著頭，眼睜睜看著走在前麵的顧風順著她的手腕直接向下滑，然後握住了她的手心……
她愣了一瞬，而後有些緊張地想要掙脫他的手，前麵的男生反而握得更緊了。
旁邊還有保安在，鍾熒有些不好意思問出口為什麽要牽她，隻能低著頭，火燒著臉靜靜地跟在他後麵。
偏偏顧風又拉著她的手心往前微微拽了一下，她隻能快步上前，直接和他並肩走著。心跳得好像更快了，還越發清晰，一聲比一聲更有力，還有被牽著的手，一動也不敢動，兩人似乎更近了。鍾熒咬著下嘴唇，墜著一顆亂跳的心，小聲說出來了：“可以鬆開了……”
“別拒絕我。”
幾乎是未經大腦思考便說出來了。身旁的男生靜默了一瞬，他早慧、自信又寡言，對一切事物都勢在必得，卻極少用如此毫無把握的目光看向她。
路燈下的女生仰著頭看向他，她眼中盛著笑，就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她其實多希望今天他能在她身邊啊。鍾熒還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的手，晃得他心都軟了：“謝謝你，顧風。”